玉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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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刚洗完澡，头上包着大毛巾，我边擦边往客厅走，却忘了换下木屐，忘了木屐带出了水，我脚步轻快，却没有意识到自己如履薄冰。

    突然脚底一滑，木屐飞出老远，我仰面，张开手，重重的倒下了，伴随着吧嗒的沉闷声响，我分明还听到了一声脆响，那是玉碰撞坚硬的大理石地板的声音，脆得我心惊，继而心碎。

    其实从身体倒下，其间需要的时间应是极短极短，短至无法掐表记录的吧。然而，我却分明记得，在那倏忽一瞬的空隙中，我的脑海里却发生着一连串翻江倒海般复杂的思维活动：遗憾、自责、伤心、希望、绝望杂乱无序的念头仿佛抻长了这个瞬间，将玉镯碰撞的画面也演变成了电影里的慢镜头。我甚至还有时间做侥幸的分析和推理：玉虽然易碎，然而碰到地板上，也许还不至于就跌碎吧。直到一声锵然的脆响，玉镯以决绝的姿态，碎成两段，连同我的幻想也一同跌碎于尘埃。

    我躺在冰冷的地板上，一动不动，头脑如灵魂出窍般的空白。正在客厅忙碌的妈妈几步跑过来，赶忙扶起我，不停叫着我的名字，声音满是惊慌，噢，我的妈妈，一定以为她女儿跌傻了。

    直到看见地板上一分为二的玉镯，妈妈立即住口，将我紧紧搂在怀里。她知道，这是女儿的最最心爱物啊。

    我慢慢坐起，满脸泪水。我与这只玉镯的情份，千年等待，百年期盼，几度凝眸，几度回首，终于小心翼翼的将它请回了家。从此，它戴在我白皙的手腕，那温润的相贴，那惜惜滋养，整整陪伴了我八年，从没有脱下过。

    如今，我丝毫未损，玉却碎了，它碎得那么凛然，不优柔，不拖沓，毫无留恋的一个转身，优雅而从容。那淡淡的翠色，冷泠的绿，透明的绿，仿佛一截冰晶，反射着润泽的光芒。

    埋下泪痕狼藉的脸，我将晶莹的碎玉紧紧贴在胸前，一室的寂静将两片翠淡如烟的碎玉定格成一幅忧伤的图画。

    静夜里，我从夜梦中醒来。恍然听到来自窗帘后的一声轻响，极其轻微却又极其清晰。那应是香水兰的花瓣飘落于窗台时发出的一声叹息。这一声轻叹，如一滴冰凉的月光，坠落于时光之水，薄凉而清澈的微响，如此忧伤，如此悠远。

    玉碎了，在我心深处，留下了一生的伤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