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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能建万层高楼,

    使手摩天。

    能筑千里宫殿,

    使足浸海边。

    却不知碧浪浣其骏马足,

    白云悬其腰中剑。

    什么样的高楼能蔽其心胸,

    什么样的宫殿能锁其行前?”

    闼穆阿黛凝视着他湛蓝的眼睛,漫声和道:

    “烈日冰轮照天界,

    才知是其双眼。

    阴山昆仑横霞里,

    才知是其趾尖。”

    均成的声音渐渐嘶哑,埋首在她的颈间,不能作语,耳边只有闼穆阿黛轻细的声音,只能感到她冰冷的手指恋恋不舍地拂在自己的脸颊上,又轻轻把弄着自己的发梢。

    “愿作顷刻迷雾,

    为君白裘衫。

    愿作不息长风,

    为君策马鞭。”

    闼穆阿黛急吸了一口气,努力地微笑,一字字唱道:

    “任君只骑天涯尽,

    也作蹄下烟尘盘旋。”    断琴湖一役便使均成折损了五成人马,家眷子女被屠殆尽,只有知牙师幸免于难。屈射人元气大伤,被迫退回原来山戎的国境。均成能保全一半部族,还是多亏谢伦零机警,得知伊次厥大军压境,绝不存半点侥幸,协助闼穆阿黛领国民先行退避,逃了两日才为伊次厥追上,不然必是全军覆没。

    均成勉强安定国内,才有空照应日日酗酒消愁的夺琦。

    “要醉就一起醉吧。”均成抢过他手中酒碗,一饮而尽。此夜屈射顶天立地的两位英雄在月色下酒醉痛哭。

    哭声就这样蔓延开来,举国同恸,山湖失色。

    谢伦零扶着帐柱,推了知牙师一把,道:“父王在哭,你却不能哭。”

    “为什么?我娘也死了啊!”知牙师暴怒,狠狠还了谢伦零一拳。谢伦零伤口剧痛,脸色也变了,伏地喘息。

    “老师!老师!”知牙师大惊,围着谢伦零乱转。

    “你父王哭的不是妃子,不是儿女,他哭的是心中的悔恨。”谢伦零拉住知牙师的手,道“你心中何来悔恨?为什么要哭?”

    “是。”知牙师似懂非懂,却十分听话地抹去眼泪,跑去均成帐中,拔出均成常用的佩刀,站在月色下以金色的童音高叫:“不许哭!都不许哭!有我在,就要报仇!”

    只有均成和夺琦听见了他的高呼,均成讶然之下,看着夺琦“你能爱惜他,犹如爱惜闼穆阿黛的儿子一样么?”

    “也许吧。”夺琦想了想“改个名字,就叫阿纳,他就是闼穆阿黛的儿子。”    屈射从此再也不被伊次厥放在眼里,此后三年,伊次厥将全部精力放在整顿兵马,南侵中原之上。而均成也利用这三年恢复元气,暗中与乌桓、羌胡、卢芳诸国结盟,共议抗翟之事。

    中原上元九年,伊次厥再次南下。中原皇帝荒淫,对伊次厥掉以轻心,凉州竟然毫无防备,被伊次厥连下出云、雁门,直逼凉州城。中原朝廷这才如梦初醒,拜颜王湛为大将,再次领震北军北伐。这场仗打得艰苦异常,鏖战五个回合,才将伊次厥逼退至凉州界外。两军共六十万骑,黑压压在努西阿河两岸摆开数十里联营。

    乌桓、羌胡、卢芳等国公推均成为首,诸国联军秘密南下,欲享渔翁之利,企图抄断伊次厥退路。诸国联军共十万,藏身于杭格勒沼泽。

    这日黎明,雾气缥缈的时候,有孤身一骑穿越沼泽而来,马上少年手持红色旌旗,惨淡的阳光中十分触目。屈射前哨大骇,只当被伊次厥发现了藏身之地,暗暗搭上箭,准备取他性命。

    “且慢!”谢伦零不知何时来到他身后,按住他的手“那是中原的旗帜。”

    果然那少年朗声道:“颜王震北军麾下使者求见屈射王。”

    “放他过来。”均成也闻讯赶来,认明了颜湛的旗帜,命道。

    那少年快马奔近,在均成面前施礼“颜王在南二十里外设宴,请屈射王携王子同往。”十四五岁的少年,举止不卑不亢,平静得骇人,双目望向均成时,甚至凛然有些威严。

    “知道了。”均成早年的兴奋被时光消磨了许多,只微微点了点头“必定赴约,请回。”

    夺琦与屈射贵族都道:“宴无好宴,王要赴约以示屈射之勇,王子便不必去了吧。”

    均成此时仍只有阿纳一子,夺琦自然不放心。

    谢伦零笑道:“王子还是去得好。”

    “为什么?”夺琦大奇。

    “那个邀约的使者,就是颜王的嫡长子颜铠。他的儿子敢涉险地,王的儿子也不能示弱。”

    均成终于动容,命人叫上阿纳,带了谢伦零和五名屈射贵族出身的勇士,欣然赴约。

    向南二十里的矮坡之上,只有孤零零一座白帐,中原士卒虽有百来人,大多却是准备盛宴的仆役,只有一位五短身材的青年将领,远远抱拳,便策马给颜王报信去了。四周安静得难受,谢伦零不失时机地咳嗽起来。

    “来了,那便是颜王。”他捂着嘴微笑。

    颜湛坐于黑马之上,不疾不徐行来,修眉轩展,微笑道:“这便是射落我中原大将洪失昼的屈射王,久仰了。”

    均成大笑道:“久仰二字本是我想说的话呢!”

    在均成的灿烂光辉下,颜王却有月华般的镇定气派,白帐之前,塞外与中原的主宰者的恢然气势似动天庭,飞卷流云也行得慢了,稀薄的阳光隐去,天空阴霾。

    颜王请均成至白帐内入座,共尽一杯之后,直截了当道:“中原与伊次厥纠缠已久,此番既然来到军前,我拟永绝戎翟大患。努西阿河无论对中原还是匈奴,都是必争的天险,我欲击溃伊次厥,必然要渡河决战。”

    “然。”均成点头。

    颜王道:“只恐渡河时为他所趁,望屈射王能相助一臂之力。”

    “要我先出击戎翟侧翼,中原趁他混乱,过河击溃他?”

    “正是。”

    屈射贵族面面相觑,都望着均成。

    均成一笑“正中下怀。”

    “王!”屈射贵族都是大惊。

    颜王亲自奉酒在均成手中,道:“如此一言为定。”

    “但有两件事,”均成却不急着饮酒“其一,伊次厥的人头归我。其二,此战之后,中原大军须退回努西阿河以南。”

    “又有何妨!”颜王仰头饮尽杯中酒。

    均成起身饮干,道:“我信你。”与颜王一同将酒杯击碎与地,都是微笑。

    “如此我便不再久留。”均成道。

    颜王却拦了一拦“屈射王留步,我请王子见个人。”

    “谁啊?”阿纳听不懂正事,正觉无聊,此刻睁大了眼睛。

    “阿九,过来。”颜王向后招手“认识你今后最好的朋友,最强的对手。”

    一个锦衣孩童步出,走到阿纳的面前,拉了拉阿纳的手“我叫颜久。”

    白皙的孩子,象新雪垛出来的人物,阿纳觉得指间纤细无力的体温传来,不由笑道:“阿纳。”

    颜王耐心地对颜久道:“只需二十年,屈射王便能一统草原诸强,届时为屈射王南下攻打中原的,就是你面前的小王子了。”

    两个孩子还都有些茫然,但均成却知道,颜王所说的,正是他今后笔直的人生轨迹。

    “我会再遇到他?”颜久仰头看着父亲“哥哥呢?”

    颜王笑道:“哥哥自然在朝中啊。”

    “哦。”颜久使劲晃了晃阿纳的手“你和我。”

    “阿纳就留在这里吧。”均成道“让他告诉你中原究竟是什么样的。”

    颜久大喜“留下来,留下来,我有一匹好马,你也骑。”

    阿纳嗤笑他“我的马更好。”

    父亲们大笑起来,谢伦零看着两个仍象玩偶般的孩子,不自觉地打了个寒噤。    中原与伊次厥又僵持了一个月,此间均成统领人马悄悄绕至戎翟侧翼。就在努西阿河流凌的前夜,均成一部臂缠白绫,高举弯刀,十万精骑直扑伊次厥联营。一瞬间漆黑的夜色被火光染成黯淡肮脏的血红。杀声之间,对岸鼓声闷如雷霆,颜王铁甲隆隆逼近,马蹄带着努西阿冰冷的河水,踏上北岸。杀戮连天,战火不绝,伊次厥乱军中几度重整人马突围,都被冲散,三十万大军战成二十万,就在次日傍晚一溃而崩,败军四散奔逃,颜王铁甲和均成轻骑紧追不舍,千里败退之路,处处是戎翟的白骨尸骸。

    伊次厥仓皇逃往原来王帐所在带林,均成抄山路迎头阻击,终于遭遇。伊次厥身边只余五千余骑,被均成大军冲击,顿时溃不成军。伊次厥身中流矢落马,乱军中被马蹄蹂践,踩断脊骨,奄奄一息。

    均成跳下马,从夺琦手中接过利斧,走到伊次厥面前。阳光中俯视的脸庞就象主掌地狱的神祗。

    “不过一死”伊次厥拼力咬牙道。

    均成沉默,巨斧切断长风,清脆地斩下伊次厥的头颅。

    这便是上元九年定凉州一役。均成与颜王大胜后最终在努西阿河握手道别,两人远眺大河南北,对今后的路程无不了然于胸。唯一让均成吃惊的是阿纳,与颜久分别后,在马上悄然抹着眼睛。

    “你在干什么?”均成问道“怎么哭了?”

    阿纳扁了扁嘴,惭愧无语。

    “为了那个孩子?”均成惊讶道“那个孩子今后回来杀你的时候,连眼皮也不会眨一下呢。”

    阿纳似乎没有为父亲的箴言所动,只是缠着谢伦零学写汉字,说要给颜久写信。直到阿纳的汉字汉语都炉火纯青的时候,这封信也没有写成,而颜久也从来没有只字片语的消息传来。

    均成此后十七年再也没有渡过努西阿河,辗转纵横多年之后,屈射征服四方二十八国,草原几乎为其一统,均成也在庆熹二年称帝,从此之后,再无戎翟单于,取而代之的,便是屈射的均成大单于了。

    至庆熹十年,均成的疆土已扩展到北方贺里伦边境一带,其时东方尚有斡陆,均成正亲自领兵征讨,而贺里伦人游牧不定,性格凶悍,经常放牧至屈射境内,一旦与屈射人兵戎相见,四处游牧的贺里伦人便蜂拥而至,十一岁以上男子都挽弓上阵,直战到最后一人。如此消耗分散屈射的兵力,渐渐成了均成的大患。而斡陆激战正酣,均成分身无术,北方征服贺里伦的战事,便交给了夺琦。

    左屠耆王夺琦五月兴兵,至七月中便退出了贺里伦。均成闻讯,自然大惊。

    “为什么退兵?”他问夺琦遣来的人。

    “左谷蠡王重伤,只怕不行了。”

    均成豁然起身,碰翻了手边的水盏“什么?”

    均成五十岁的时候,早年共同征战的朋友大多已去世,而夺琦与他并称屈射的雄师,却总能化险为夷。他似乎从来没有想过死神的利斧终于有一天会落在他和夺琦头上。

    “将前方十万人悉数调回,转攻贺里伦。”

    “父王。”阿纳呼了一声。

    谢伦零道:“单于,只需三个月,斡陆就为大军攻下,此时撤回,岂不是前功尽弃?左谷蠡王还在世,现在就说报仇,不吉祥。”

    均成道:“贺里伦人早成我大患,若我不取下它,留在身后总有后顾之忧。”

    谢伦零道:“暂时消除贺里伦之患并非一定要动用大军。我愿意为单于做说客,使两国暂停干戈。”

    均成摇了摇头“不会的,贺里伦人的性子决不会投降息兵。”

    “不试试怎么知道?”谢伦零笑道。

    谢伦零次日就启程了,而阿纳则奉命接管夺琦辖下大军,一旦谢伦零说降贺里伦不成,便立即提兵北上,不计死伤,必须攻陷贺里伦全境。

    谢伦零去了十日,却带回了好消息:贺里伦愿臣服均成大单于足下,并将公主送往均成王帐和亲。无论是均成还是阿纳,都觉大出意外。相问之下,谢伦零总是笑眯眯用中原话道:“不足为外人道也。”

    八月金秋,贺里伦已然下霜,清晨走出帐外,满眼都是白花花的,清冷的风能吹人一个寒战。阿纳立于帐外,在冷风里跺着脚,一地白霜溅湿了他的牛皮靴子,他伸着懒腰,向北边眺望。

    贺里伦和亲的队伍正慢吞吞而来,如同深秋仍找不到洞穴的僵蛇。

    “啊,来了。”身后夺琦笑道。

    这两天他的身子似乎好了很多,有时能在奴婢的搀扶下出门走动。

    阿纳心不在焉地点头,没有比这种事更让他觉得索然无味。

    降国的公主不受屈射人的礼遇,贺里伦公主慈姜在一片寂静中下了马车,抬起冰蓝色的眼睛,默默环顾周围夺琦下属的敌意,忍耐着向夺琦和阿纳跪拜。

    阿纳向她微微颔首,算是行过了礼。慈姜在使女的簇拥下又回到马车中。

    “启程。”阿纳吻过夺琦的手,上马吆喝。

    车轮辘辘,马蹄刨起惨白的泥土,夺琦向他们慢慢挥着手,雄伟的身躯却在晨光中倒了下去。

    “舅舅!”阿纳唬了一跳,奔到夺琦身边“快抬进去,抬进去。”

    夺琦在温暖的空气里才缓过来,胸腔里呼噜噜翻滚着浊气“均成娶得太多了。”他抚摸着阿纳的脸庞“生的儿子却没有一个能比得上你。”

    阿纳急于检视他的伤口,吼道:“舅舅!不是说这个的时候。”

    夺琦微笑,只是将要讲的话一口气说下去“你喜欢那个贺里伦公主,却也不要急。”

    “我没有。”阿纳被他道破心事,涨红了脸。

    夺琦看着穹庐顶上即将燃尽的油灯,慢慢道“他和我一样,也快了。以后都是你的。”    八月,左屠耆王夺琦在贺里伦边境薨逝。均成听着阿纳亲口说出噩耗,只是茫然。他拨弄着以伊次厥头盖骨做成的酒碗,静静地出神。

    “夺琦最后说什么了?”均成在阿纳背后问。

    阿纳从门前转身回来“舅舅说,阙悲王和已故大阏氏闼穆阿黛,还有舅舅自己,都想问父王一句话。”

    “什么?”

    “在忽勒成人礼上,父王盯着酒碗里看,他们都想知道,父王看到了什么。”

    均成微笑,他似乎能看见闼穆阿黛和夺琦在阙悲膝下争论不休,闼穆阿黛那时应是红扑扑的面庞,夺琦那样的让着她,却永远不会放弃自己的主张。

    “看到了什么?”均成仰起头回忆,他还记得人头被端走时,脖腔里的血滴滴嗒嗒打在自己的靴子上,歌手黑油油的发辫拂过自己的脸,厚重胭脂白粉的覆盖,让人看不清歌手最后的神色,直画到腮上的嘴角似乎仍在笑,连眼睛也安详闭着,象是一头心安理得挨刀的牲畜。

    均成记得一开始自己只是惊异于天空的湛蓝,这样浅的一碗酒,居然也能映出无穷的天际,一朵白云在清澈的酒色中飘过,当他慢慢正视,那狭小的倒影中妖魔般丑陋的面庞令他倒抽了一口冷气。可笑的双鬟,面颊上通红的两块胭脂的圆斑,他颤抖着,抬头重新打量祭坛上歌手的头颅——歌手的面庞总是一样。

    均成熄灭了为夺琦祈福的长明灯,转过脸看着阿纳“是命运。”他道。    庆熹十二年初夏,均成发兵贺里伦。在极北,这个季节的夜晚稍纵即逝,而晚风仍是透人骨髓般的冷。

    贺里伦国王以利刃割破脸,面目狰狞如狂,在阵前对均成高声诅咒:“我将公主嫁你,换来的只有两年的太平么?背信弃义的,不得好死!还我的女儿来,还我死去的臣民来!”

    均成丝毫不为所动,这些年,他连冷笑也极少有了,只静静开启嘴唇“为夺琦。”

    “踏平贺里伦,不要俘虏。”阿纳奔袭阵前,传令全军。

    肃穆的夜里,黑云蔽月,寂静中只有大单于数万强弓挽开的声音。贺里伦人似乎知道下一瞬便是国破家亡,从四面八方赶回国效命的战士们挽着手,击打胸前铠甲,在风中大声悲歌。

    “生于贺里伦,溶雪淙淙新草芳;长于贺里伦”

    “呸!别唱啦!”——什么样的歌声能动屈射人心弦?屈射战士大肆辱骂,嘲笑不止。万军中,只有均成牵动嘴角。

    “父王?”阿纳见他松开缰绳,缓缓向前行去,大惊失色。

    “这歌声”均成木然仰起脸,望着黑暗的北方,象要拼力看透什么。

    阿纳提马跃出,贺里伦的箭雨已劈头盖脸打了下来。

    “父王小心!”

    恍惚在最前的均成浑身轻轻一颤,捧着胸膛,贺里伦的利箭攒在心窝上。

    怎么这么痛?均成讶异,痛到四肢百骸无不颤抖,痛到眼前忽暗忽明,痛到战声远去,只有一个最遥远的声音,在死神的利斧下,雷霆袭来。

    ——“看!蓝色的眼睛。”    “看!蓝色的眼睛。”七岁的忽勒捏住了均成的下巴指给周围的人“宝石一般,少见。”

    “不是这里的人吧。”忽勒的卫士踩在新草中的血泊里,弯下腰来,仔细端详。

    均成扑簌眨着眼睛,因为听不懂他们的话,微笑起来,眸子象最遥远的天空似的,转成无穷的深蓝。

    “剜下来,镶在我的刀上。”忽勒开始使劲拔掖在腰带上的匕首。

    “剜下来就不好看了,毕竟不是宝石啊。”卫士大笑“王子要天天看着这样的蓝眼睛,就要把他留在身边。”

    忽勒嘟起嘴“他能干什么?还没有我高,能帮我上马么?能和我摔跤么?”

    “嗯”卫士想了想“王子七岁,应该有个歌手了,等他再大一些,骑马摔跤都可以。”

    “喂!你会唱歌吗?”忽勒用刀柄捅了捅均成的胸口“唱歌。”

    “唱歌。”卫士跟着忽勒哄均成“唱歌。”

    均成迷茫地退了一步,依然缩在草垛里。

    “笨蛋。”忽勒骂了一句,不感兴趣地走开,细细的歌声却突然传来,忽勒慢慢转回了头“好像还不错”

    “是还不错。”那卫士笑道。

    均成在母亲的尸体边摆弄着草枝,正自得其乐地哼着歌:

    “生于贺里伦,

    溶雪淙淙濡我草芳;

    长于贺里伦,

    山峦迭迭驰我牛羊;

    成于贺里伦,

    黄草瑟瑟饲我马壮;

    死于贺里伦,

    白冰皑皑为我尸床。

    莫断肠!

    天极夜夜指故乡,

    儿郎!

    归来战北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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