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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清平就这么在信王府上做起典谕来了, 早上要去府中处理文书,将其分类摆放, 等候楚晙阅后批示。

    其他时间就是去书房呆着, 阅读各种典籍,通晓礼节,然后对亲王不符合礼仪的一切行为进行进谏,这点到不需要她来做,反而是她经常被楚晙提点。

    由于府中分工非常明确, 大家都是自己做自己的事情,清平很少能有和其他王府官员见面的机会, 因为所有人都在为开府一事忙碌, 来往的公文需发放的函书不计其数。王府其实就像一个小型的朝廷,要不停处理各种拜谒以及信王名下的诸多地产,都需要安排人去打理。

    有时候楚晙没空回复文书, 还需要清平代笔,写完以后呈上她看过后,再下发下去。但一些涉及重大事项的文书, 清平挑选出来以后会在纸条上写上自己的意见,夹进文书中。

    写文书是个颇费脑力的活, 从遣词造句到叙事下令都要仔细小心,绝不能出含糊不清的词语或者指示,万一人家理解错了做错了事,岂不是自己给自己早麻烦?文书多的时候,清平几乎来不及回家, 从城南到城东还是有一段距离的,王府中准备了休息的客房,本来应该是留给信王内眷的,不过看情况楚晙在孝中,一时半会也成不了亲,她便让下人收拾出来,供事务繁忙的官员休息。

    此举自然是赢得了一片赞誉,何舟房也是宿在府中,想是休息的地方要离王府长史司近些,是以其他人都住在这附近的厢房里,唯独清平一人是睡在其他地方。

    同僚有问起此事的,清平就微笑着说:“是在书房边上。”

    书房自然是府中重地,信王成日在此办公,闲杂人等,除非有通报才能进去,可想而知这书房边上肯定是不如她们的厢房舒服的,一个个对清平投来了同情的目光。

    事实上,清平没有说完,因为楚晙为了办公便宜,其实也睡在那边上,两个人房间就隔着一面墙。楚晙住的地方肯定不会太差,连带清平也能沾点光,只是这是自然是不能被同僚知晓的,说出去不是招人恨吗。

    她自是低调做人,但也防不住有心人的火眼金睛,长史何舟房意味深长道:“李典谕也是个享福之人呐,不像我们,啧啧。”

    对于这种人你越是搭理她,她越是蹦跶的厉害,清平继续微笑道:“福气都是殿下给的,只要咱们一心为殿下做事,自然是能享福的,您说是不?”你自己做不好事不得上司宠信还怪我?

    在何舟房被气的半死前清平及时向这位长史大人告退,一路畅通无阻的进了书房,楚晙坐在桌子前看着一封文书,眉头皱起,听见有人进来头也不抬道:“倒杯茶来。”

    清平乖乖的去倒茶,用木盘拖着端来,楚晙接过茶杯,这才注意到是她,失笑道:“你不是去长史司有事么,怎么这么快回来了?”

    清平道:“长史大人披肝沥胆,所做之事皆不需旁人插手的,我这种闲人就只能望而却步了。”

    楚晙放下文书瞥了她一眼,笑骂道:“就你滑头,过来把这些都拿走。”

    她书房中没有下人,是以清平有时候还要充当半个劳动力,搬搬书扫扫书架什么的。她把楚晙桌上的一叠蓝册搬进里面的桌子上,一本一本翻开再核对一遍。

    楚晙手摸了摸茶壶,发现那水是温的,她微微一笑,刚才看文书的几分烦躁此时都烟消云散了。

    事情一多忙起来就没完没了,清平连载王府上住了半个月以后就自暴自弃了,反正都是给楚晙打工,她府上空房那么多,住一下又能怎样。那夜窗外月明如昼,已在中天不知多久,清平放下手中毛笔,揉了揉手腕,刘甄端了汤进来,放了一碗在楚晙桌上,道:“殿下,刚熬的,请用些吧。”

    又端了一碗在清平桌上,揶揄道:“李典谕,你也用些吧,今晚怕是又不能回去了?”

    清平知道她要开始打趣自己了,恨恨的看了她一眼,端起汤一饮而尽,轻咳道:“多谢刘总管了,等这几月公务忙完了,我肯定能按时回家的。”

    刘甄收了空碗,高深莫测的笑了笑道:“何苦这么麻烦呢?你若是住进来了,殿下也是乐意的,旁人又有几个敢说闲话?”

    清平无语的望向楚晙,她此时正向这边看呢,手中端着碗,还冲自己眨了眨眼睛。

    显然是一副非常乐意的样子呢。

    清平脸上微微发热,明明是深秋了,居然还会觉得热。

    她把头埋进高高叠起的文书中,心不在焉的看了一会,又偷偷从缝隙中去看楚晙。

    仿佛有心灵感应般,她视线刚刚转过去,楚晙也看了过来,像是早就料到般,嘴角翘起,又对她眨了眨眼睛。

    清平慌乱收回视线,将文书盖在自己发烫的脸上,刘甄大惊小怪道:“这是怎么了李典谕,这汤虽然补,但也不至于喝下去就见效了吧?”

    清平艰难的从桌上爬起,努力不去看那主仆两人玩味的视线,一本正经的看着手里的文书,刘甄适当的说笑了几句就走了,清平松了一口气,总算能安安静静的把手上这些事情处理完了。

    书房里只听见烛火燃烧的哔剥声,忽然楚晙道:“刘甄只是说笑,你不用放在心上。”

    清平啊了一声,不明白她怎么说起这个:“她也是一片好意。”

    楚晙放下手里的东西,站起来把笔挂好:“这么说来,你算是接受了这份好意?”

    清平没说话,感觉她话里到处都是陷阱,如果自己说不接受,岂不是就是印证了她之前说的对这事上心了吗?要体现自己没放心上,就应该搬进来住。好像是个无解题,不管怎么回答都不行,她想了想道:“属下是怕其他人对此不满,若说要搬进王府久住,那也应该是何长史,属下不敢逾越。”

    楚晙开了门,窗外月色洒进来,她看了眼清平道:“那也要看我乐意不乐意。”又道:“出来,去歇息吧。”

    两人走在落满月光的长廊中,清平跟在她身后,明显感觉她似乎有些不悦。等走到休息的房间门前,清平就要告辞,楚晙道:“留在这里很难么?”

    清平张了张嘴,没想到她还在纠结这个问题,谨慎道:“殿下,这不符礼仪吧。”

    楚晙沐浴在月光下,坠在肩上的玉珠发出柔和的光芒,她落寞道:“不说礼仪上下之属,若是说朋友,平辈相交,你可愿意留在这里。”

    清平哑然,在她深沉的目光中有些拘谨退了一步,她本想说些婉拒的话,但不知道为何,神差鬼使道:“你是说......朋友么?”

    楚晙听她又没用敬称,心里一动,她知道这时候不能太咄咄逼人,仍是语气温和道:“是,除了刘甄,便只有你了。”

    她一提刘甄清平顿时清醒了很多,原来是想让她和刘甄那样,呆在王府好做事。清平心里轻松了几分,道:“既然殿下盛邀,那我就却之不恭了。”

    楚晙满肚子的话还没来得及说出口,见她答应的如此迅速,隐约感觉她是会错意了,她来不及解释,先点头将此事定下:“如此,你得空回去收拾收拾。”

    清平应了,楚晙便进了房间,她也回到房间,自去歇息了。

    那厢楚晙关上了门,总感觉哪里有些不对,仔细想来想去也没个头绪,有什么东西在脑海中一闪而过,但她却没抓住,半响后失笑,何时她竟变得如此患得患失了。

    清平后日寻了个空归了一趟家中,收拾了几件衣服,又将燕家打扫了一番,只是那院中落叶太多,扫的时候费了一些功夫,在院中发出唰唰的响声。她满头大汗的扫了一会,这才收拾完毕,将门窗关好,准备离开。

    她刚刚放下扫把,就听见有人敲门,只是这实在是不像敲,倒像是在踹,她第一个想到的就是丰韫,开了门一看,居然是吴盈。

    吴盈面色憔悴,双眼红通通的,见了她差点哭出来,道:“我以为你又走了!”

    她扑进清平怀里,清平傻眼,无语望天,吴盈抱着她闷声道:“你去哪里了,为什么这么久不回家!”

    她语气哀怨凄惨,一阵秋风吹来,梧桐叶子又落了一院,吴盈从清平怀里抬起头,眼中含泪道:“那时候,也是这样,我去你家里才知道你走了.....”

    清平简直不忍直视,心里的愧疚冲淡了之前的尴尬,她手足无措道:“我没走,只是调任到信王府中任职了,这些日子公务繁忙,就没来得及回家。”

    吴盈怀疑的看着她,问道:“真的?”

    清平忙点头,吴盈这才慢吞吞的起来,看她放在一边的包裹,愤怒的看着她。

    清平哑口语言,吴盈的声音异常尖锐:“你骗我!”

    一群飞鸟从院子上方飞过,被这声音惊的四处逃散。

    “.......大概就是这样子的。”清平揉了揉眉心,靠在椅子上歪着头,吴盈坐她对面,眼睛仍是红红的,但却比刚刚好一些了。

    清平指着那个包袱道:“今天就要搬进王府,所以回来收拾些东西。”

    吴盈知道自己先前误会了她,坐在椅子上不好意思说什么,呐呐道:“以后就要住王府里了吗?”

    清平想了一会道:“等过段时间不忙了再搬回来就是,总不能一直住王府吧?”

    吴盈点点头,这会倒是非常安静了,说话也是温言细语的:“科试文榜已经下来了,再过几日,我就要进宫去了。”

    清平这才想起来她刚刚考完试,真心实意的祝贺了她一番,能进宫面圣的必然是一甲之列,吴盈虽然说的谦虚,但脸上也是掩不住的喜色,只道:“我冠礼那日,你会来么?”

    清平才反应过来,她初到长安时已经过了加冠的年纪了,琼州人普遍读书晚,贺州人读书读的早,而吴盈此时刚刚好加冠,她沉默了一会,在她期待的注视下实在难以说出推脱的话,于是点点头道:“你将日子告诉我,到时候我去,好吗?”

    吴盈道:“簪花宴后,十二月五日,是在贺州会馆,老师说一同办了就是。”

    既然要去参加人家的冠礼,就不可能空手而去,清平在心里寻思着要买什么送过去,吴盈看她沉默不语,心里很不是滋味,道:“你不想去吗?”

    清平道:“不是,我在想要买什么送你。”

    吴盈轻轻道:“只要你来了就是,其他的,也不必那么.......”她倏然住嘴了,忍不住道:“你要送我什么?”

    她这样问其实很失礼了,说完自己都觉得难为情。清平正巧不知道要买点什么,闻言道:“你想要什么?”

    见吴盈目光闪亮,心里想起那天的事,又补充一句:“是东西,物件摆设书籍之类的。”

    吴盈咬着下唇,忿忿的看着她,她自然知道清平说这种话是什么意思,少年人毕竟脸薄,那夜借着酒劲说了心里话后犹自后悔,如今光天白日之下更是说不出什么袒露心迹的话来,她只得安慰自己,人在就好,其他的以后从长计议,未必不可。

    于是她道:“玉佩吧。”

    清平抬起头来,道:“玉佩?”

    这东西不是长辈送晚辈的吗,哪里还有平辈互送的?她完全忘了还有一种可能,就是情人之间也会赠送玉佩,作为代表自己心意的象征。

    她道:“好,那就玉佩了。”

    吴盈笑笑,没有说话。清平在她的目光下坐如针毡,拖了一会时间道:“我得回王府了,你回去吗?”

    吴盈虽然不舍和她分开,但也知道公事为重,恋恋不舍的与她告辞了。

    清平见她走远了才闭门落锁,叹了口气。

    年少时的感情并不像想的那般牢固,她安慰自己,没准过几年吴盈就忘了这事了。她私心其实不想失去这个朋友,但却无法接受她的心意。

    秋风吹的满院落叶哗哗响,清平在外面听到了,心说这地又白扫了。

    回到王府时已经是日落,她刚进门就见着何舟房迎面走来,见了她敷衍的拱手道:“李典谕,这是从哪里回来啊?”

    清平道:“不过是回家取了些东西。”

    何舟房挑眉道:“府上如此忙碌,你竟然还能抽出功夫回去?不过你这回家取东西,好像没有向我告假吧?”

    清平知道她是没事找茬,大家看不顺眼彼此已经是心知肚明的事了,只是明面上没有撕破脸皮罢了。清平淡淡道:“何大人的意思是,向殿下告假不算数,向你告假才算数?”

    何舟房冷笑道:“我可没这么说,李大人不要搞错了。”

    清平道:“若要人不误会,就别说些误会的话。何大人,我先告辞了。”

    何舟房瞪了她一眼,哼了一声甩袖而去。

    一天没做事,不知道桌子上的公文堆了多少了,清平放下东西以后就赶往书房,进去以后没见着人,摸着黑先往自己座位走去。

    书房里漆黑一片,不知道是不是因为主人不在此处的缘故,居然连灯烛都未曾点一只。她心里正奇怪呢,在桌子上摸到烛台,从袖中取出火折子就要点燃,黑暗中一人道:“你去哪里了?”

    清平吓了一跳,那火折子险些掉到桌子上去,同时蜡烛被点亮,楚晙正坐在她的椅子上,眼神幽暗的盯着她。

    清平差点被吓的把火折子甩她脸上,一时胸口难受,半天没说出话来。楚晙语气就不怎么好了:“这么一天不见人,是去了哪里?”

    清平被她语气中的严厉给惊着了,缓了缓才道:“殿下不是准我回家取些东西么,我见今日事情不是很多,就回去了一趟。”

    楚晙丝毫不动,看着她道:“你是把整个院子都搬来了,去取个东西要一天?”

    她这话问的十分古怪,清平暗自心惊,不知道自己怎么惹怒了她。之前几天不是还好好的么,真是说翻脸就翻脸。

    楚晙似乎也意识到自己失态了,从脚边捡起一物递给她,缓缓道:“以后去哪里要和我说,知道了么?”

    清平拿过盖子,本想争辩说这不是你早答应过的事吗,但掂量了一下还是道:“是,我知晓了。”

    楚晙这才从椅子上起来,掩饰般拿起文书看了看,道:“今天也没什么事,你......陪我去外面走走。”

    她在清平惊奇的视线中走的有些狼狈,清平从她的背影里似乎读出了点落荒而逃的意思,便跟了上去。

    两人传过书房一路走进内院,王府虽然不大,但空置的屋子很多,楚晙在长廊下立住,清平站她身边,知道她在沉思,就没出声打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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