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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姻缘早定三生前,须信红丝足下牵。」
┬┬┬┬
想起刚刚在人群起哄声中落荒而逃,顾迟舟就不禁捧腹,笑得开怀。
薛沉颇为无语,“那老道定是故意耍人玩。”
“你不觉得被他一说,我们挺有缘分的么?姻缘早定三生前呢!”顾迟舟眯起眼睛笑得像只狐狸,故意逗他。
“是孽缘早定三生前吧!”见他满眼促狭,薛沉竟也破天荒地开了回玩笑。
顾迟舟忽而想到那对梳子,随手掏出来一把抛给薛沉,薛沉本不想要,顾迟舟忙道,“好歹也是你的功劳,留着用也好。”
薛沉看着半月形的白玉梳子,梳子尾端还栓了根红绳编成的如意双丝结,心想倒挺漂亮的,于是随手收进了手环中。
两个少年漫步河边,一个黑衣冷峻,一个月白温雅,言笑晏晏气氛和煦。
忽然发现前方有座青石拱桥,游人熙攘不绝。桥下流水潺潺,星星点点的河灯载着烛光,浮浮沉沉地自桥下络绎而过。
顾迟舟眼眸里流光溢彩,有些兴奋地说:“他们在放河灯。”
“河灯?”薛沉对习俗文化一窍不通,随口问道。
顾迟舟侃侃而谈,眼神里却带着不容忽视的跃跃欲试:“银汉清浅两界遥,牛女月下逢鹊桥。七月七,传说是牵牛会织女的日子,百姓们怕牛郎看不清暗夜里的鹊桥,便在人间的河水里放灯引路,希望牛郎能够快步与织女相会。”
“后来习俗变迁,时人渐喜在河灯里放恋人、家人或友人的名字,祈望心中重要的人能够得到天神庇佑平安健康,当然也有祈望姻缘美满的,这些祈福的习俗就逐渐流传开来。”
说罢,他不惜厚着脸皮,望着薛沉眨眼卖萌:“我们不如也去放一次?我长这么大还从没放过河灯呢。”
薛沉忽然觉得他满含期待的模样,就像一只睁着盈盈大眼的小鹿。本想拒绝的话突然就说不出口了,最终一脸无奈地答应。
在河边小贩处买了两只纸做的芙蓉灯,看着顾迟舟一脸开心笑靥如花的样子,薛沉莫名觉得心情也松快起来。
看着手中的许愿笺,薛沉笔锋顿了顿,重要的人……
想起师傅,薛沉眼神一瞬黯然,他在这个世界重要的人已经......最终卷起的纸条上一片空白,被原样放入了花灯里。
另一边,顾迟舟望着手中的许愿笺,想到今日是七夕,好歹也该应个景嘛!比起孤寂虚幻的长生大道,他还是更期待未来有段和美幸福的姻缘啊。
他已有好一阵没有想起王菀,只是方才想到难免又有些唏嘘。既然佳人心有所属,他也不愿再徒作痴缠,倒不如祈望牵牛织女星垂怜,望日后漫长的人生里,能有幸携一人白首。
于是挥笔写下:「若有知音见采,不辞遍唱阳春。」
待顾迟舟卷好许愿笺放入灯中,薛沉才点燃灯烛,二人到河边放灯。
此时河边挤挤挨挨,人多灯也多,薛沉往边上错了错,放灯的手一不留神,就与顾迟舟的碰到了一起。薛沉的手微凉,顾迟舟的手却很暖,两相一触二人同时一愣。
水流湍急,两只纸灯一同落入河中,相依相伴着不一会儿就飘远了。由于一直纠缠在一起,惹得顾迟舟不由担心它们会不会很快被河水淹了。
“你说,它们不会一直这样缠在一起吧?难道是粘在一起了?会不会被水濡湿啊?”
“……”
河上萦绕着缥缈的水雾,河灯如睡莲般穿梭在朦胧烟水中,美得好似画作。
┬┬┬┬
桥上立着位锦衣华服的俊美青年,看着河中的荧荧灯火兀自出神,眉目间笼着一层化不开的伤感。过了好一阵才喃喃道:“不知沉沉在外,是否平安……”
月色清冷,夜风微寒。左右一侍从轻轻劝道:“公子,河边风大,还是早些回府罢。”
“也好。”
锦衣青年一行数人从桥上缓缓下来,与起身离开的薛沉二人擦肩而过。
有时候命运就是这样作弄,日夜惦记的亲人迎面走来,奈何却相逢不相识。
薛沉莫名感到心悸,不由停下脚步揉了揉眉宇,眼前微微晃神。
耳边似听见一把软糯却故作成熟的童声在叫,“沉沉,沉沉!”凶煞诡异的面具兜头扣下来,眼前便是一黑。只模模糊糊中,犹可听到孩童的絮语,由深入浅,渐行渐远。
是谁?这个孩子是谁?
……
“没事吧?”顾迟舟语调轻缓,眸中却隐含忧色。
薛沉摇摇头,甩开脑海中那些浮闪而过的零碎画面。心下疑惑不已,最近怎么老是冒出些杂乱无章的“记忆”干扰他的情绪?
这辈子投胎的时候应是少喝了一碗孟婆汤,以至于午夜梦回时,总会在前尘往事里辗转难眠。然而这几日出现在脑中的画面实在陌生,他可以肯定,那些人那些事他这两辈子从未遇到过。
“真的没事?”见他摇头,顾迟舟眼里的担忧不减反增,迟疑着又问了一遍。
“没事。”他不想多说,连自己都没有丝毫头绪的事情如何开口。
顾迟舟盯着薛沉的脸,神色认真地看了好一阵,直到薛沉一贯冷漠的脸上都浮现出一丝不自在,“为何这样看我?”
他才轻笑一声:“你近来总是奇奇怪怪的,让人忍不住就有些担心。”
“所以我想仔细研究研究你的表情,兴许能够看出甚么来。”
看他笑得促狭,就知道是在开玩笑。薛沉素来冷峻的脸上隐隐透出一抹无奈,只是眼神里却带着几分温和的纵容:“那你看出甚么来了?”
谁知顾迟舟却收了笑,略一沉吟,眼神认真道,“你很少笑,也不爱说话,有时候真的很难看出你的情绪……如果有心事的话不妨说出来,朋友之间就算不能真的为你做些甚么,但至少可以听你倾诉愁肠,分担分担烦恼吧,我们应该......也算是朋友了吧?”
薛沉闻言一愣,没料到顾迟舟会突然这么说。
朋友么?仔细算算,他们认识到相处也有三年了,从最初的不对付,到现在一起经历过生死危厄,必须得承认顾迟舟的性格真的不错——很少和人生气,颖慧又细心,相处起来总是很舒服,是个……温柔的人。
奇怪,他都有些回想不起来,当初和顾迟舟作对时究竟讨厌他哪里了。不知不觉中,好像已经习惯了他在身边。
这种相处起来,恰到好处的舒服,就是......朋友的感觉么?
灯火盈盈,人潮从两人身旁分流而过。车水马龙的繁华里,薛沉看着流光掠过那张带着温柔浅笑、眼含期待的脸,长久以来荒草丛生的心,不经意地揉入了几分融融暖意。
正当他下意识要开口回应这份近在咫尺的温暖时,脑中乍然想起一个残酷的事实!他听到耳畔传来命运的嘲弄声,仿佛狠狠挨了一记耳光,如梦初醒!
他们真的能够做朋友?
如果有一天顾迟舟知道了真相,知道了他是谁、他所做的一切、最终的目的,全都是为了找他爹复仇的话!他,还会这般温柔相待么?
不会的。
他们,注定是不能成为朋友的。这是一眼看破结局之后,清晰到骨子里的意识。
薛沉呼吸一滞,想说的话到了嘴边再也说不出口。即使心里早已将眼前的人当做挚友,即使早已十分默契、彼此信赖,可他却无法开口正式回应这份朋友之诺。
顾迟舟看着薛沉的眼睛,从暖意渐起到眸色微凉,不过短短一瞬的功夫。耳边响起薛沉陡然冷淡的声音:“我没事。”用一种轻描淡写的姿态,将他拒之门外。
薛沉别过头,转身就走。好像顾迟舟刚刚说的那番话,他浑然没有放在心上,好像刚刚眼中的温暖,只是顾迟舟一时眼花。
“……”顾迟舟怔在原地,心底蓦然微涩,一时竟堵得难受。
有道是「怕相思,已相思,轮到相思没处辞,眉间露一丝。」
二人一前一后继续前行,只是气氛尴尬冷凝,再不复先前的脉脉温情。
薛沉害怕有一天,他和顾迟舟真的要刀剑相对,所以宁可此时就平淡而处,只要没有深厚的情谊,以后即使是撕破脸皮也不会太伤心罢。
他想要防患于未然,却不知在此世间,几乎什么都可以人为去阻止,唯独不能阻止的,是人与人之间防不胜防的感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