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nbsp; “你在这里做什么?”身后有一个声音突兀地响起。韦姌吃惊地回头,看到萧铎站在那里。他大概也是夜起,里面穿着中衣,肩上披着件深色的鹤氅,头发只随意地在脑后一挽,丰神俊朗。
韦姌连忙跪在地上:“军使。”心中暗自庆幸,还好她刚刚没把理论付诸于行动,不然可就太丢脸了。
萧铎走过来,俯视她。头发未梳,身上的衣服松松垮垮的,不成体统。她刚刚一直在看墙,想做什么?他声音沉了沉:“你认得我?”
韦姌老老实实地说道:“在齐州时,我认出了魏都头,推测那时的……另一个就是您。您的伤,都好了吗?”
“嗯。你又迷路了?”萧铎的语气是肯定的。
韦姌低头咳嗽了两声,实在羞于承认。萧铎也不执著于她的回答,转身道:“跟我走吧。”
“邺都那边说越快越好,使相的意思是过了元夕,就尽快把小姐送过去。奴婢奉国公爷的命过来报个信,请小姐心里有个准备。”
韦姌没想到萧铎非但不介意她曾被人掳走一夜,反而把婚期提前了这许多。没有几日便是元夕了。
韦姌也没兴致再挂灯笼了,只是默默地回到房间,坐在桌子旁发呆。这些日子过得太平顺了,她几乎就要忘记了前面还有什么在等着她。此时婚期迫近,她才感觉到了来自灵魂深处的战栗。
一个杀了数千人眼睛都不眨一下,将女战俘随意赏给部下玩弄的男人,必定浑身戾气,极难亲近。任凭那两个嬷嬷说破了嘴皮子,什么军使器貌英伟,龙章凤姿,她是半点也不信。
万一成亲那夜,他便狂性大发,要杀了自己,或者看她不顺眼,将她随意赐予手下……那她该如何应对?她虽然不是贪生怕死之辈,但也不喜欢英年早逝,更不喜欢死得太难看。
韦姌敲着脑袋,愁眉不展,阳月坐在她身旁叹道:“小姐可是怕了?”
韦姌嘴硬道:“我不是怕,只是有些紧张。毕竟婚期突然提前了。”
阳月也不戳穿她,只说:“奴婢这几日混在洗衣房,倒是听了些事情,小姐想不想知道?萧铎在汉人的眼里,与在我们眼中是大不同的。”
“怎么说?”
“奴婢听说,萧铎原本是萧毅的内侄,应该喊他一声姑父。幼年时,萧铎家中出了变故,父母双亡,他的姑姑柴氏刚好没有生育,便将他过继到膝下,认为儿子。萧毅年轻时候酗酒好赌,不过是泽潞节度使李继韬麾下的一名牙兵,还因杀人坐过牢。萧铎小小年纪,为贴补家计,便出去贩茶卖货,十分懂事。”
韦姌想到阿哥和阿爹口中那个成熟稳重,精于谋略的萧使相,很难与阳月所说的这个走马斗鸡的年轻人联系在一起。而那个战功赫赫的天雄军指挥使萧铎跟小小的卖货郎也完全挂不上钩。
阳月接着说道:“至于与后蜀的那一战,据说并不全是为了他原来的夫人,具体的原因,恐怕只有天雄军的将领才知道了。当时守城的后蜀将士负隅顽抗,城破之后还率军在巷弄中死战,导致后汉的军队亦是伤亡惨重。萧铎本有意放蜀兵一条生路,哪知他们非但誓死不降,还说活着便会杀光汉军,萧铎这才下令将他们全部杀死。那些女战俘的事,也与萧铎无关。是天雄军的一名将领趁萧铎不在营中,擅自做主,事后萧铎也将那名将领斩首示众了。”
韦姌点了点头,这么说,那些传言不过是以讹传讹罢了。
“她们还说中原连年混战,朝代更替频繁,其实屠城杀人的事屡见不鲜。萧铎若真是如世人传言的那般可怕,又怎么会有那么多人投奔效忠于他呢?毕竟年纪轻轻就能做到指挥使这样的高位,凭的都是真本事。”
韦姌读过历史,知道在乱世当用重典。她先前在九黎,对族民们恐惧萧铎的事耳濡目染,先入为主地否定了萧铎,却忘记了在所处的这个时代背景下,萧铎所为也无可厚非。
中原大地连年割据混战,天下都在等一个明君圣主出现。
她虽不见得对萧铎立刻改观,但好歹不是畏之如同猛兽蛇蝎了。也许小心与他周旋,她还是能捡回条小命的。
正月十六,周宗彦派霍甲送韦姌嫁往邺都。
韦姌穿着喜服,去北院拜别冯氏。冯氏拉着她的手,依依不舍道:“小姌,好好照顾自己,缺什么就派人回来说一声。”
这短短时间的相处,韦姌已经把冯氏视作亲人,她跪下磕头道:“母亲多保重。女儿无法再在您膝前尽孝,惟愿您平安康健。”
冯氏忍不住落泪,与韦姌抱在一起,哭作一团,直到周宗彦派人进来催促。
冯氏又亲自将韦姌送出府。
周宗彦见冯氏出来,连忙将披风解了为她披上:“外面风大,夫人出来做什么?”
冯氏瞥了他一眼,只管把手上的玉镯摘下来,要套在韦姌的手上。
“母亲,万万使不得!”韦姌推拒。
“拿着,这是母亲添给你的嫁妆。你姐姐出嫁的时候,也是如此。”冯氏拉着韦姌,当着众人的面,将玉镯套在了她的手上。
韦姌知冯氏的心意,万分感激,跪下行了个长礼。
周宗彦也没说什么,只道:“时候不早了,上路吧。”
阳月扶着韦姌上了马车,韦姌掀开车窗上的帘子,伸出手拉着冯氏:“母亲,您身子不好,赶紧进去吧。若有机会,我一定回来探望您。”
冯氏握着她的手,连声应好,涕泪涟涟。这一幕母女情深,映在了许多人的脑海里。以至于此后无人再敢说韦姌只是周宗彦认下的义女,在魏国公府里头无半点分量。
青州前去邺都,途径淄州,齐州,博州,路上大概是半月的路程。淄州和齐州还是平卢节度使杨守贞所辖,但到了博州便进入了天雄节度使的辖区,何况邺都那边还专门派了人到博州接应。
来接应的人是萧铎麾下的都虞候魏绪,乃是一员猛将。他亲率五十名部众,已从邺都出发。
到达齐州的那一夜,天色已晚。因为下午有小雨,耽搁了行程。客栈里没有空余的房间,霍甲便命人去问问齐州刺史,官邸可否借用一夜。齐州刺史听说是魏国公府的送亲队伍来了,也顾不得睡眼朦胧,推开身边的小妾就火烧火燎地跑到霍甲面前,毕恭毕敬地把一行人引到官邸去了。
官邸还算干净整洁,阳月烧了热水端来给韦姌:“时候不早了,小姐简单梳洗下就睡吧。奴婢知道小姐爱干净,但出门在外,没办法那么讲究。”
韦姌点了点头,梳洗完便上床休息了。但她睁着眼一直睡不着,眼见着离邺都越来越近,她心里的不安也越来越重,有时候甚至有一走了之的冲动。
可想到九黎,想到阿哥阿爹,她只能咬牙忍着。
后半夜,韦姌被一片嘈杂声吵醒。她下意识地唤了声“月娘”,却没听到回应。接着房间的门猛地被撞开,她惊坐起,帐外黑蒙蒙的,仿佛有一个人跌跌撞撞过来。
“谁!”她连忙拿过放在一旁的外衣迅速披上。
“美人……美人是我。”帐外飘过来一阵酒气,声音听着熟悉。
那人掀开帐子,竟是杨信!
韦姌下意识地往枕头底下摸了摸,摸出一把匕首来:“你别过来!”这匕首原本是打算用来对付萧铎的,没想到在此处派上了用场。
她的手在剧烈地发抖,匕首都要拿不稳,心底的恐惧蔓延至全身。她深知自己不是杨信的对手,这么做是不自量力。
“美人,萧铎那厮心中另有所爱,你嫁过去,也是守活寡。倒不如跟了我,我定会好好疼你,视你如珠如玉,如何?”杨信说着便扑过来,韦姌顺势划了他的胳膊,翻身躲开,就要掀开帘帐逃出去。
杨信倒在床上,捂着手臂,不紧不慢道:“这齐州是我杨家的地盘,你能逃到哪里去?那些与你同来的人,性命可都捏在我手里。”
韦姌只觉得兜头一盆冷水,不得不停住了。
“杨信,我是魏国公府的三小姐,萧铎之妻,你这么做,可有想过后果?”她抑制住声音中的一丝颤抖,镇定地说道。
杨信高傲地笑道:“我并不怕萧铎,更不怕魏国公府。不过是听说了一件事,不得不来找你求证。”
“什么事?”韦姌耐着性子与他周旋。
“我听说,有件传国重器藏于你九黎山中。可有此事?”
韦姌的心突突跳了两下,平静地回道:“我不知道你在说什么。九黎族避世而居,一向与世无争,哪来什么传国重器?”
杨信笑了一声,起身走到韦姌面前:“我若无确信的证据,也不会贸然来此,此话当然是你九黎族人亲口传出的。你身为大酋长之女,自然也是下一任大酋长的人选之一,你会不知道此事?韦姌巫女,我的耐心有限得很。”
“我不知道。”韦姌坚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