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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圆滚滚的银质小球, 精巧的镂空蝶纹, 因为被人反复摩挲过,边缘都添上了些许磨痕。安岚眼也不眨地盯着那道浅淡的印记, 觉得自己仿佛陷进一个怪圈, 这香球引出许多的故事, 从自己身边离开又归来,而这一次,她却是万万不能与它相认。

    于是她按下心里的惊疑, 一脸若无其事地转回目光,仰头问道:“豫王爷这是何意, 我从没见过这样的香球。”

    可豫王只抛出那句话便再未出声, 似乎早料到她会如此回答, 低头在柜子里翻找了一会儿,然后拿着个褐色的木匣走过来, 撩袍坐在安岚对面,倾身过去, 将她烧伤的手背拉了过来。

    安岚本能地想要往回缩, 豫王却挑眉意味深长地瞥了她一眼, 安岚才想起自己现在还在扮演沈晋沈公子, 若显得太过扭捏, 只怕会被他一眼看穿。

    于是她坐直一些,说服自己放松下来,小心翼翼道:“哪敢劳烦王爷亲自动手,把药膏给我自己来上就行了。”

    李徽但笑不语, 只是牢牢捉住她受伤的手,另一只手拨开木匣,挖了小块薄荷味的药膏出来,低头一点点往她灼红的手背上涂抹。凉凉的感觉逐渐散开,极大地驱解了疼痛,安岚盯着他高挺的鼻梁,紧抿的薄唇,恍惚间仿佛回到了前世,他们还是夫妻恩爱的那段时光……

    她连忙偏过头,阻止自己再想下去,可心中却升起另一个疑惑:他刚才为何要拿那个香球试探自己,莫非已经在怀疑自己的身份。

    到底是哪里露了马脚呢?

    这时,豫王正在替她上药的手停了下来,缓缓抬起头,黑眸一瞬不瞬地盯在她脸上,沉声问道:“我以前,这样给你上过药吗?”

    安岚吓了一跳,差点没法控制住自己的表情。因这一句话,许多回忆瞬间挤了进来,她几乎调动所有的理智去克制,才让身体没有发起抖来。

    前世,有一年是豫王寿辰,她突然来了兴致,跑到后厨去缠着厨娘教她,想亲自为豫王做几道菜来贺寿。可惜她调香的手艺了得,做起菜来却是拙手拙脚,不是差点摔了碗,就是刀下胡乱滑,好不容易顶着满脑袋汗将菜扔下了锅,又被溅起的热油烫了手指。

    于是,整间后厨被她闹的鸡飞狗跳后,厨娘想着这王妃是被豫王放在心尖上的人儿,生怕自己会被牵连,连声说把那几道她帮忙准备的菜就算是王妃做的,求爷爷告奶奶似地把她请了出去,。

    豫王回府后听说这件事,面对垂头坐在床沿,出师未捷身先死的厨娘娇妻,眼瞅着那根白嫩的手指被烫起个小泡,心疼地第一次对她说了重话,并禁止她再进后厨。安岚又恼又气,尖下巴压在衣襟上,泪珠一滴滴从羽睫上滑落,看起来煞是可怜。

    豫王立即就心软了,走到她面前,揽着她的肩搂进怀里,好生安慰了几句,然后又柔声在她耳边问:“疼不疼。”

    他这一发问,安岚更是委屈得在他怀里大哭起来,仿佛被烫着了手指,便是受了天底下顶了不得的苦痛。豫王轻叹口气,温柔揉着她哭红的鼻尖,低下头一点点吻去她脸上的泪,那时还是大白天,安岚不习惯与他这般亲昵,便露出羞赧表情直往后躲。

    豫王笑了出来,捏着她的下巴道:“夫妻俩亲热,有什么好怕的。”

    安岚娇嗔地瞪了他一眼,故意歪头躲着他,豫王笑容渐浓,大声吩咐下人把药膏拿进房里,然后半跪在她面前,一点点替她将药膏抹在烫伤的手指上。

    安岚看着他的发顶,还带着泪的眼睫眨了眨,竟噗嗤一声笑了起来,又故意打趣道:“堂堂豫王爷,竟然跪在夫人面前,也不怕别人看了笑话你。”

    豫王抬头将她的手指捏的更紧一些,勾唇笑道:“本王不怕人笑话,只怕我家夫人一双这么漂亮的手,因我而留了疤。”

    安岚仿佛被喂了口蜜,笑得又甜又娇,只觉得为了自家这位夫君,莫说烫了下手指,再吃怎样的苦都是值得的。其实现在想来,她那时又如何会知道,到底什么才叫人间凄苦,她的世界只有慈父与贤夫,为她铺就出一眼就能望尽的繁花锦途,哪曾识得过那些怨憎会、爱离别。

    安岚觉得眼前有些模糊,所有属于前世的片段,仿佛一面巨大的、镜花水月般的虚影,她不敢去触碰,生怕一碰就会消散无踪。如果自己度过的一世,其实只是场自以为是的幻梦,所有的美好都只是随时都会消融的泡沫,那存在其中的她是否也同皮影背后的傀儡般,活的毫无意义。

    这念头让她觉得害怕,可豫王还在看着她,深瞳里写满了探究,还有……一闪而过的疑惑。

    他还是如她记忆里那般,温柔而深情,甚至他比她曾以为的更加强大,懂得许多她根本看不透的事。

    如果她还是前世的那个懵懂娇弱的王妃,一定会忍不住扑到他怀里,抱着他好好倾诉前世今生发生的一切,然后便可以安心地躲进避风港,把所有的事都交给他就好。

    可安岚已经不再是那个只知道仰慕夫君的豫王妃了。

    但豫王还在等她回答,不知他是否想到些什么,才会问出:“我以前,这样给你上过药吗?”

    安岚深吸一口气,迅速在心里想出对策,然后缩了缩脖子道:“沈某一介草民,哪可能让王爷几次给我上药。”她露出害怕的表情,又咽了口口水道:“王爷再三暗示,莫不是,有那方面的嗜好吧……”

    果然,她看见豫王轻微地皱了下眉,松开了握着她的手,安岚暗暗松了口气,她知道这个人最在乎名誉,绝不会允许自己传出龙阳之类癖好,索性又摆着头认真道:“王爷只怕是误会了,在下虽然有易装之癖,但是却是个真正的男儿,真的没有……没有那种癖好!”

    豫王正站起把药匣收起,听见这句话,眯眼轻笑了一声,转头过来意味深长地道:“真正的男儿?沈公子倒也真是倔强。”

    安岚在这种逼视下心乱如麻,低头瞅着脚尖,飞快在脑海中判断:他究竟是真的猜出来了这位沈公子是假扮的,还是只是故意试探她。最后下了决定,无论如何也要死撑到底,挺直背脊,拍着胸膛粗声道:沈某当了十几年的阳刚男儿,大可对天诅咒发誓,还请王爷莫要随便拿此事说笑。

    豫王盯着她一脸被冒犯的愤怒表情,笑容反而更浓几分,走过去揉了下她的发顶道:“好了,为师信你就是。”

    安岚总觉得他这态度里有着说不清道不明的怪异,似乎是宠溺,却又觉得危险,干脆捏着手指站起行礼道:“多谢王爷替我上药,时候也不早了,我去看下三殿下的伤势如何了?”

    豫王正用手指阖上锁扣,转头时只看见那件青色惆衫飞快掠过门框,他盯着她的背影许久,然后微眯起眼,默默捏起了藏在身后的手指。

    他总会搞清楚,对她这种莫名的熟悉感,到底是从何而来。

    安岚捏着手快步走到回廊上,直到彻底远离那股压迫感,才终于松了口气。

    迎面正好走来几名仕子,安岚连忙走过去问道:“你们知道三殿下是在哪里治伤吗?”

    方才在靶场闹出的那番动静,整个国子监还留着的仕子几乎都被惊动,是以那几人只愣了愣,就立即为她指了个方向,说那边有间存药的耳房,太医就在那里为三皇子包扎。

    安岚惦记着李儋元的手,三步并作两步跑过去,可偌大的房间里,只剩正低头收拾着药箱的年轻太医,听见她打听三皇子的伤势,抬头笑了笑道:“已经上药包扎好,没什么大碍,不过就算皮肉之伤,也得好好修养几天,才可再度拿笔。”

    “那他接下来便不能来听学了吗?”安岚想到这处,连忙又追问:“三殿下还在校舍里吗?”

    “早就走了。”太医把药箱背在肩上摸了摸鼻子道:“三殿下好像很着急,一直催我快点包扎完,然后就被人接着离开了。”

    安岚顿时泄了气,垂着头迈出门槛,在心里愤愤地嘀咕着:“明明知道她要来还赶着走,只怕就是故意想躲着她!”“走的那么急,她都没来得及好好看下他到底伤的多重。”

    她心事忡忡地往前走,差点撞到迎面走来的一个人,抬头一看,竟然是秦放,他背着书箱似乎也是往那间耳房的方向走,瞥了眼她的神情,冲她礼貌地点了点头,转身便往回走。

    “秦公子。”安岚见四周无人,连忙轻唤一声,见他驻足转身,两袖轻拂,对着他弯腰下去,深深一拜:“多谢秦公子了。”

    秦放极轻地笑了笑,又耸肩道:“谢我什么?我可什么也没做。”

    安岚抬起头,认真看着他道:“秦公子确实没做什么,只是做了令沈某敬仰的君子而已。”

    秦放冲她点了点头,然后转身正想离开,安岚忍不住又开口轻声道:“沈某想提醒公子一句,乔木虽可托,但公子原本也是栋梁之材,何况委屈自己去做那依附的丝萝。”

    秦放的背脊一僵,然后再未转头,...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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