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染月侧身恭送郑擎,回身又对着祁嫣福身道。
“少夫人先歇息片刻,奴婢这就去准备!!”
染月将祁嫣让进正房,也就是祁嫣原来住的那间。
祁嫣抬眼四处看了看,和自己住着的时候无任何变化,收拾的也是纤尘不染,墙角儿还摆放着几盆盛开的玉簪花!
祁嫣点了点头,染月让人先奉上茶盏,又带着人默默的退了出去。
“少夫人,这染月虽不似奴婢和红绡自幼长在老夫人身边,却也是老夫人当年特意为世子爷挑的,行事甚是沉稳,在世子爷面前很有些脸面。”
蓝衣一行服侍祁嫣用了一盏茶,一行轻声细语的道。
祁嫣点头应着,蓝衣说这些话的用意她自是知道,既然回不去了,就要谋算着这府里什么人可用,什么人要防!
可是怎么用,能不能用,祁嫣还得在看看!
不一时染月过来请祁嫣进净室沐浴熏香,又临时教了些入宫的规矩。
元平候并非皇族亲王,所以郑擎的世子之称也不过是个尊敬的称谓,未曾袭爵前无品无级,更何况祁嫣这样的一个世子夫人。
当年虽是先帝御赐,但祁家毕竟太过势微,更何况先帝早已西去,连府里的丫鬟婆子都不把这世子夫人当回事儿,朝中又会把这世子夫人当回事儿!!
所以祁嫣只不过是个白身,无品无级,也没有指定该穿的衣服,好在老夫人在世时给祁嫣置办了不少好东西,姚嬷嬷早已准备好交给了蓝衣,否则这一时半刻还真不知道上哪准备进宫的衣服。
既然无品无级,祁嫣吩咐蓝衣越简单越不引人注意越好。
只是简简单单挽了个坠马髻,不用把及膝的长发都堆在头顶上,祁嫣顿觉轻松不少。
祁嫣任由蓝衣在自己脸上涂涂抹抹,描描画画。
完事儿之后祁嫣对着镜子端详了一下,粉面樱唇,很有唐宋仕女图的风姿,只是没有那么夸张。
再加上一身不算张扬的素色锦衣,祁嫣很是满意。
正端详着,染月进来催促。
“少夫人,世子已经再等了。”
祁嫣起身,以祁嫣的身份进宫只能带一个侍女。
祁嫣自是要带蓝衣,又命俏云俏月回祁家,通知一声。
来到外面,郑擎果然已经站在院子里,也是一身素色锦衣,长身玉立。
裙摆太长,祁嫣不敢走的太快,扶着蓝衣袅袅而行来到郑擎身边。
郑擎看了她一眼,未曾说话,两人一同出了青云院。
染月带着一众丫鬟婆子恭送。
回头见染玉一双杏眼水汪汪泛红,一副泫然欲泣之态。
遣散其他人,把她拉进屋子里一把搡到椅子上沉声训斥道。
“以后给我收起你那些不要脸的心思,世子给咱们些脸面,是念着咱们从小服侍他,世子的心性你早就该看清楚,岂是咱们这种人能肖想的,以后这院子里就有正经的女主子了,你这幅做派谁能容得下你?!到时候撵出去配人都是好的,你可别自己作死!!”
染玉也不说话,捂着脸趴在桌子上呜呜哭个不住。
染月气恨,来回踱步,如果不是念在这丫头从小跟着自己,自己何苦做这个恶人。
一抬头看着香菱站在门边儿,也是哀哀戚戚。
染月又张了张嘴,复又合上,无力的坐下,这两个人已经迷了心,她算是说不通了。
元平候府进宫的马车上,郑擎祁嫣相对而坐。
蓝衣无声的跪坐在小几旁。
“今日看到姜氏时你心里很得意?!”
郑擎突然开口道,声音还是淡淡的也并未看祁嫣。
祁嫣抿嘴儿一笑道。
“我就是这般不纯良,所以世子还是让你身边的人别招惹我!!”
郑擎抬眼定定的看着祁嫣,马车内温度似猛的冷了几分。
祁嫣却对着他灿然一笑,甚是狡黠。
祁嫣说的可不是假话,既然以后离不开侯府,有些话还是说到头里的好。
两人就这般对视着,蓝衣吓得连呼吸都是小心翼翼。
这少夫人怎么什么话都敢说?!
祁嫣却毫无畏惧,在她看来郑擎应不会在此事上纠缠计较。
果然,几息过后,郑擎缓缓垂眸,不再看她。
祁嫣轻轻勾起唇角。
郑擎此人自傲,更自清,纵是与人为难,恐怕也要看这个人值不值得他废这个心思。
自己与他几次对峙皆是如此,只一次除外,孟月蝉,看来这孟月蝉绝对是郑擎的逆鳞。
祁嫣缓缓侧首看着马车外。
孟月蝉,自己与她只怕是树欲静而风不止,纵是自己有心回避,恐怕也是避无可避。
皇城正阳门外,祁嫣看着巍峨的皇城,不得不感叹古人的创造力和智慧。
恢弘的皇城,古朴庄重,辉煌,气势磅礴,这就是这里的权利中心。
进了正阳门,一个沉稳着实的内侍站在门口,看见郑擎恭敬的躬神施礼。
“郑世子,皇后娘娘命奴才来接世子夫人!”
郑擎眸色微沉,看了祁嫣一眼默了一刻,点了点头。
内侍却之半步在一旁带路,祁嫣带着蓝衣跟着。
走了一段路,内侍低声道。
“郑世子夫人,皇后娘娘命奴才转告夫人,一会儿见了太后依礼行事便可,其他的自有皇后替您周全!”
祁嫣眸色微沉点了点头。
“谢过公公!”
“世子夫人客气!”
内侍恭恭敬敬的道,继续在一旁带路。
不一会儿来到清华殿。
中秋祭月,先是皇帝带领文武百官拜祭月神娘娘,再命钦天监颂读拜月祭文。
春祭日,秋祭月本就十分隆重,今年尤盛。
清华殿,历年春祭日,秋祭月之所在,前朝后殿,殿宇亭阁,华丽壮阔。
祁嫣简单看了一眼低下了头,继续跟着往前走。
“你这小崽子手脚倒是麻利,太后吩咐杂家的差事儿,杂家还没动窝呢,你就给办完了!!”
正走着,前面一老太监仰着脸儿拦在面前,阴阳怪气的道。
内侍不慌不忙慢声细语的道。
“海总管说的是,这种跑腿儿的活自是该咱们小的跑腿儿,皇后娘娘孝敬太后,小的孝敬您自是应该的。”
老太监用鼻子哼了一声。
“你这小崽子一向能说会道,杂家才懒得跟你计较!”
“走吧,太后还等着呢!”
老太监不怀好意的斜了一眼祁嫣,懒洋洋的道。
说完径自走在前面,内侍看了祁嫣一眼,三人跟在后面。
清华殿,侧殿前朝遗留了几颗高大的银桂树,皆有几百年的树龄,依旧枝繁叶茂,此时正是花期,落花皎洁如雪,满殿花香,甚是应景。
太后正带着众命妇在此一行赏花,一行等到晚宴开始在前往正殿。
此时兴致正浓,侧殿上众人笑语晏晏。
远远只见一素衣女子踏着如雪的落花而来,原本笑得甚是开怀的太后缓缓敛起笑容,坐在她下首的云郡主脸色更是瞬间变得十分难看。
站在太后身侧的孟月蝉看着来人唇角轻抿,藏在袖子里的双手紧握,十指深深陷入掌心。
原本甚是热闹的侧殿瞬间鸦雀无声,众人或站或坐,皆垂首静默,纵是心有好奇者此刻也不敢有丝毫举动。
祁嫣踏着落花来到殿前,有模有样的叩首跪拜。
“臣妇祁氏叩见太后,皇后娘娘!”
大丈夫能屈能伸,此时祁嫣纵使有千般不愿,却也是人在屋檐下,不得不低头。
过了好一会儿,殿上依然没有任何声音,祁嫣心里明白,这是太后有意刁难自己。
殿上默了一刻,淡淡的响起一个温润婉约的女声。
“祁氏平身,此次疫情你于社稷有功,皇家自是要厚待你,就不必拘着礼了,起来回话就是。”
“臣妇谢皇后,谢太后。”祁嫣缓缓起身。
眼角余光看见太后冷冷的看了皇后一眼,皇后依旧目视前方,看着自己,笑得端庄温婉,恍若未见。
“嫣然,来婶娘这里。”
坐在皇后下首的三夫人方氏对着祁嫣招手道。
祁嫣莲步轻移,来到三夫人身前福了一礼。
“婶娘。”
又回身对着云郡主一礼。
“郡主。”
然后在三夫人身侧站定,垂眸不语。
云郡主冷冷的别来脸!
三夫人方氏则一脸笑意拉着她的手,安慰的捏了捏她的手心,慈爱安抚的一笑。
“于社稷有功,也不能居功自傲,也要恪守长幼尊卑之道,你们说哀家说的是不是啊?!”
太后目视前方凉凉的道,话落,眼风轻扫,先是看了眼祁嫣,最后却落在皇后身上。
孟太后面上平静无波,心里却极是恨恼,这个祁家破落户如今在京城名声太盛,自己纵是贵为太后,也轻易动她不得,就像这个方家女儿,让她恨极,却偏偏动不得!!
归根结底,还是儿子不贴心呐!孟太后心里无奈的叹了口气!
孟太后的话音浦落,方皇后缓缓起身,福身道。
“臣妾谨遵太后教诲!!”
殿上众人也连忙施礼附和,众人嘴上说的一样,心里却各怀心思。
这元平候府祁氏不受太后待见是早在意料之中。
可太后刚才那句话,那一眼,有眼睛的都看的出来,指的可不单单是祁氏。
看来空穴来风,未必无因,这西北方家...……难道那些传言,看来这后宫也许真要变天了??!!
祁嫣也隐约察觉几分,不禁看了眼方皇后。
这方皇后并不似方家人,也许是颇类其母,容色自是上乘,虽非绝色,可那份恬静婉约的气韵却凭的令人心折!
气度自是也非一般,此时殿上气氛如此诡异,依然从容自若。
祁嫣正思忖着,有小太监上殿跪请太后,皇后移驾正殿。
祁嫣微微抬头,这一折腾秋阳已经西垂。
太后,皇后起驾,众人跟在后面。
祁嫣一直目不斜视,以至于忽略了两道格外关注她的目光!
祁嫣跟着三夫人方氏走在人群外侧。
祁嫣低声对着三夫人方氏道。
“谢婶娘替嫣然周全,只是让皇后娘娘跟着受累,嫣然心里实在不安!!”
祁嫣知道能请动皇后在这宫中护着自己的只有方氏,虽然祁嫣也看出方皇后和孟太后之间早有嫌隙,但该说的话还是要说,该承的情她祁嫣一定会承。
“媳妇子难为,这皇家的媳妇子就更难了,罢了!!左右皇后自己也说了,太后自来瞧她不上,也不差这一桩事了,你自是也不必往心里去!!”
三夫人方氏浅叹了一声低声道,反过来又安慰了祁嫣几句。
让祁嫣心里甚暖,三夫人自己也应该知道,方皇后如今处境甚是艰难,帮自己又怕自己多想,实在是难得的厚道人。
进入正殿,祁嫣才明白何为九层宫阙,自己刚才在外面所见,只不过是九州一隅。
此时的大楚,和自己记忆中的盛唐稍逊不远。
白玉石阶层层而上,每阶一桓台,层层递进,直到最高处九五至尊之位。
桓台两侧摆有宴几,分品级坐满百官。
此刻皆俯首恭迎太后,皇后。
孟太后缓步前行,目不斜视,气势斐然。
方皇后亦步亦趋,端庄恪己,贵气雍容。
跟在身后的命妇贵女纷纷在各府各家宴几后跪坐。
跪坐自是也要分长幼尊卑,只有命妇才能跪坐在宴几后,各府贵女只能跪坐在各家长辈身后,垂首静默。
祁嫣的身份自然也在其列。
郑家宴几在第四阶,除了第二阶的端王楚恪,豫王楚恒,几个皇族亲贵,第三阶坐的当朝左右宰辅,另一个赫然是时季昌。
祁嫣如今早已知时季昌之名,心里暗暗感叹,自己当时所为当真是无知者无畏。
第四阶元平候府首座,坐在第二位的是西北方家,然后是淮南候凤脩。再有的祁嫣并不识得,想来也皆在三卿之列。
对面宴几后皆非大楚人衣着,肤色发饰也不近相同,想来应该是各番邦属国。
祁嫣正想着,只见一直跟在太后身后的孟月蝉在第二阶停下,在一锦衣男子身后缓缓跪坐。
跪坐后孟月蝉缓缓侧首,两人目光不期而遇,在空中焦灼片刻,各自缓缓移开。
祁嫣心里暗暗思忖,这孟家于社稷无寸功,却能和皇族亲贵坐在一起,在三公九卿之上。
若说是因为孟太后,可同样出了一位皇后的方家却只能屈居于第四阶,更有甚者屈居第四阶却仍不是首位。
此一番不禁让祁嫣想起坊间一些传言,当年今上和孟家宝郡主青梅竹马,甚是情投意合,只是西南西北战事不断,镇守西南必须依仗方家,才不得不立方家女儿为后。
也有传言今上对这位方皇后甚淡,从方皇后入宫三年无出可见一斑。
更有传言方皇后善妒,阻止宝郡主入宫还不算,偌大的后宫更是无一人有所出,至使今上已经二十有五,却膝下犹空。
坊间传闻真真假假祁嫣本不尽信,可今日见此情形却也信了七分。
可是孟月蝉在郑擎跟前的那番做派又存的什么心思,倒着实让祁嫣费解。
此时祭月仪式已经开始,皇帝楚睿携方皇后稳步步上祭台,焚香祭拜月神娘娘像。
百官皆俯首正色跟随,礼毕钦天监朗声诵读拜月祭文。
声音清朗,词藻华丽,响彻九重宫阙。
满殿之人俯首聆听。
祁嫣俯首跟随,祁嫣和孟月蝉离得不远,清楚的看到孟月蝉放在身侧的手死死的扣在玉石地面上,因用力过度而青筋暴露,孟月蝉本就过于清瘦,十指更是没有少女应有的细腻圆润,如此一来倒是显出几分可怖!!
祁嫣虽看不见她的表情,但也可猜出孟月蝉此刻心里一定恨极,想想也是,那个至高无上的人身侧的位置本该是她的,可现在她却只能俯首跪在别人脚下,以孟月蝉的心性,又岂能不恨。
祭台上钦天监祭文已然颂毕,皇帝楚睿俯看众臣郎声道。
“历战祸而不败,历天劫而不衰!!天佑我大楚!!”
“天佑我大楚,我主万岁万岁万万岁!!”
文武百官山呼万岁,祭月仪式礼毕。
皇帝楚睿携方皇后步下祭台,回到九阶龙座。
随着帝后坐定,丝竹声扬起,殿上之人皆重新坐定,宫娥彩女一对对一排排,彩袖翩翩身姿袅袅穿梭于殿上,摆酒布菜,一派歌舞升平。
这种御宴,本就拘谨,命妇贵女们更是只有正襟危坐的份儿。
祁嫣垂首听着朝臣们和各番国使节推杯换盏,唇枪舌剑,倒也不算无聊。
祁嫣不经意向上偷瞄了几眼,原因无他,好奇而已。
即是对皇帝,也是对皇后。
方皇后稳坐于御座之侧,静雅端庄,在这繁花似锦之处,却依然有一股无人能及的气韵。
皇帝楚睿微倚在御座之上,很少说话,唇角噙着浅淡的笑,看着朝臣和各番国使节你来我往,倒似一个局外人慵懒闲散,却又让人觉得深不可测。
祁嫣缓缓敛眸,能稳坐这权利中心之人,又岂是自己能看的透的。
动嘴的大多都是一些文臣,此次力克强敌的郑家和方家却出奇的沉默。
元平候和郑擎皆正襟威坐,一言不发。
方子狂则一盏接一盏的饮酒,脸上挂着吊儿郎当的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