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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十二章惊变
看着容谦微一皱眉,仿佛察觉了什么似的,身子忽地一震,跟着立刻就向观刑点上看过来,燕凛的眼神微微一动。他还来不及细想,就看到容谦青筯暴跳,咬牙切齿,抽气闭眼,一副简直恨不得就要跳到台子上,把前生那个不懂事的自己好好教训一顿的样子,不禁又是感动,又是忍不住要苦笑。
感动的自然是容谦的态度——虽然早知道自己不被记恨,可燕凛心中怀愧日久,又是对着容谦这个样子,心头不免极是痛悔难安。现在,他看着这个刚被自己下令割了这许多刀,受了这么重的伤,还特别洗过盐水澡,又被这样勒人的牛筯捆着的人,明明昨夜还为了难耐的疼痛暗自咒骂,如今看到罪魁祸首,发起火来不却是为了自身的遭遇,反是为了他的安全,就觉得心头烫得滚热,一阵阵发酸。
他苦笑的却是当年的自己。
一个皇帝,在这朝局不稳的时候,贸然离宫,跑出来亲眼观看凌迟顾命大臣……这般行事,既是置自身安危于不顾,又给旁人留下了残暴的印象,实在是任性到极处,也幼稚到极处。
其实……也……无情到了极处吧……
这样说起来,当年下这一意孤行的旨意时,引发的皇帝暴虐残酷的指责,真的没有一点错呢……蓦然翻上的念头,将燕凛唇边的苦笑,彻底融化成一片苦涩。
这苦涩在容谦被粗暴地按跪在他面前,疼得竟微一哆嗦时,便已愈发浓重,及至看到高台上那个姿态傲慢地俯视下来的自己,和容谦脸上那被全然无视的,似曾相识的自嘲笑容的时候,更是浓到了极致,简直便要固化了。
带着液的苦涩硬块,就这样紧紧堵地喉咙口,叫燕凛说不得话,发不得声,几乎连气也喘不上来。然而,他的听觉却偏偏没有被堵塞,前生的那个自己,上位者施恩一般的声音,一字一字,清晰地传来。
“容谦,你有什么话要对朕说吗?”
那个人的表情……是在发愣吗?他那样的眼神,想的,是要自己快些回宫吧?但是,最终,自他的口中说出来的,却是希望继续昨天晚上的盐水澡。
心头仿佛被什么塞满了,可燕凛无法分辨,那些纠缠在胸口的感情都是什么。
他记得昨晚那人冲着盐水时隐忍的表情,也明白这要求的意思——那些肥硕的老鼠们,甚至比容谦身上渗出的血和翻出的肉更叫他无可抑制地感到自我厌恶……
可是,他知道这一切,却又怎么样呢?隔着浩渺的星空,他无法阻止前生的自己;越不过时间的壁垒,接下来将要发生的一切,他也不能稍加改变!
僵硬地坐在屏幕前,燕凛怔怔地看着前生那个一无所知的自己继续地残忍,看着那个人不合时宜地得意,看着他……用着笑容掩饰着疼痛,却掩不住……刀子落下的时候,那笑容中,宛如叹息的苦涩。
其实这一天的凌迟,解开了很多燕凛心中想过、却从来没有敢于开口问过的迷题。比如说,他知道了容谦是怎么样吓得行刑手颤抖不已,也知道了是小楼通讯又一次适时地响起,帮助了他平静甚而是安详地度过了这痛苦的折磨。
只是,这些答案对燕凛来说,也只是“这样啊”三个字罢了,甚至,就连这三个字,也仅止于一种模糊的印象,而无法在他强烈紧张的神经中,真正烙下丝毫的印迹。
此时,燕凛的注意力,有一半都集中在容谦的右手之上,并随着那里渐渐血飞肉落,白骨现出而愈加绷紧;而他另一半的精神,则正如巨兽奔来一般在心中急促而沉重地打着拍子——所有的落步,发出的都是同一个声音:“近了”。
行刑手克制不住地大喊,前生的自己皱眉长身而立,十数支利箭突然破空而来,史靖园厉叱着拔剑护驾,无数军士潮水般涌出……所有这一切激烈的变故,燕凛都已无瑕去关注了。他目不转瞬,只是紧紧地盯着容谦,盯住……那个满身伤痕,被缚在刑台上犹自神情懒散随意,却在第一支箭射向自己的时候,眼中倏地闪过一抹精光的人……
容谦的表情,在开始的时候,变化得很是丰富。他先是不爽的郁闷,后是不赞同的叹息,在重又郁闷地挑眉之后,他叹气眯眼,干脆显出一副琢磨的神情。这些表情变幻迅速,又皆轻微,就算是燕凛,也只有顺着他的目光,才能大略推测出其中至少该有对事态突变的烦恼,对残杀百姓的不满,以及后来他曾专门向自己提起过的,对京城防卫的担忧。
然而,模糊的猜测也仅有这短短的一刻,当容谦的目光转到了御林军的中间时,那样遥遥的凝眸,深深的叹息,便叫他所有的心思,如清浅溪水一般,明澈地展现在燕凛面前了。
当然……怎么会看不懂呢?那眼神之中,分明,有那么深的担心,和那么坚定的爱护。有着……当年那个自己,因着看不到,便以为不存在了,其实,却是从始至终,从不曾从那人心头消失过的,那么深,那么浓的情义……
长长地叹了口气,燕凛努力地平息着自己激动的情绪,他用力呼吸着,瞪大双眼,如同屏幕中容谦盯着前生的自己一般,紧紧地盯着他,唯恐错过他脸上,任何一点神情。
他看着他忽地抿了抿嘴,看着他的眼睛紧紧扣在自己身上,不肯稍有错开,看着他的双眉越锁越紧,看着他只顾直直看向自己,被裹在渔网中满是鲜血的身体却已开始挣扎……然后,看着他,仿佛听到什么惊呼般,倏然眸子一清,身体的挣扎也在同时停了下来。
又是……小楼的提醒吗?
想来也是吧,连昨天晚上,在狱中,在那无人的地方,他要爆发出超出常人的力量时,尚且会被提醒制止,何况现下,是在这许多人前……
眼眶忽然就热了起来,有什么酸酸的东西,顺着鼻翼,一个劲地往上冲,一手按停了记录,燕凛用另一只手捂在眼睛上,长出一口气,他将身子直直地向身后的靠背摔去。
早在知道容谦是小楼中人,又意识到前生他是使了什么力量救了自己的那一刻,燕凛便又是感动,又是心伤。
前生,他就已知道,容谦待自己极好,为了自己,真是可以连命都不要的。但那时候的燕凛,所知毕竟有限,也就从来都没有想到过,那个人为自己付出的代价,竟会比死亡还要恐怖许多倍。转而他更又想起,是自己下了那么残忍的命令,那样无情无义地对他,那样……特意地来到刑场,想要羞辱他看他求饶,才惹来这一场祸事,逼得他不得不违反规则,拼了一切救下自己……心头顿时一涩,只觉得更是悔愧交加,疼痛难禁。
这般的爆发,当着这许多的人使用超常力量,造成如此惊世骇俗的局面,那个人,会得到什么样的结果,燕凛极是清楚。他不愿去想,却更不愿、也不能不想——
入世条例第五部分,惩罚条例的第十七条:
“……违者不可借肉体毁灭回归现世,须在肉体摧毁后,仍驻留于当时时代。处罚期限,五十年……”
几十个墨字,落在燕凛心里,就象是几十根毒刺,死死扎透,嵌入血肉,再也拔取不出,那毒液却渗到心脏,顺着血液流遍全身。自得知真相的那一刻开始,这毒便毫不停息地在他身体各处流转,日日夜夜,时时痛楚难当。今天亲眼看见,这些墨染似的剧毒血字,更是化成了几十颗炸弹一并炸开,只留得心头,一片鲜血淋漓……
如此的力量,如此的爆发……绝对……不是这个时代普通人类的肉体,可能承受得起的!
燕凛想起当年重逢之时,容谦对这风暴给予的解释,不禁想要苦笑,可脸上的肌肉早就僵了,连一丝笑纹也挤不出来。
瞬间提升功力?数十倍的威力与反噬?
容相!容相……你说的……何等轻描谈写……
如是的威力,便是将天下武功最高之人的全部功力,数百甚至上千倍之,也绝难达到!
而那反噬……
不自觉地伸出手,燕凛紧紧抓住自己的前胸,仿佛想要攥住那里面激烈跳动着的物体,免得在下一刻,那薄薄的心壁,会再也禁不住这样的涨痛,忽然就爆裂开来。
屏幕中,容谦身体的挣扎已经停了下来。他微微皱着眉,仿佛对那来自小楼的劝告不甚以为然,目光始终停伫在观刑台上,双眼一眨不眨,只紧紧盯住了,那个皇袍血染,面容悲凉,眼神沉痛,对身边利刃寒光和膻腥鲜血看也不看,只顾对着自己弯弓搭箭少年……
忽然间,燕凛很想向那个被紧紧缚在渔网之中,满身滴落鲜血,被一支利箭直直指着的人问一声,为什么。
为什么眼中忽然现出怅然疼惜?为什么脸上竟显出温柔的怀念神色?为什么要如此紧紧地盯着这个如此残忍地对待他,到现在还想要致他死命的无情皇帝?为什么……为什么明明已被小楼的警告劝止、明明非常清楚违规会有什么样的后果、明明已经停了下来,做出了最正确的选择,明明……那箭已经射到胸口,马上就可以回到小楼过着最幸福的生活,却还是……在那些钢刀将要加到那凶手身上的时候,骤然爆发……
风暴凭空而起,漫天风沙迷人眼,丈许外人影难见。小楼的设备却无视着自然界的恶劣条件,安安然,将记录忠实地显现在屏幕之上。
于是,燕凛看见,那浸了水的牛筯和网眼细密的渔网,倏地勒紧、崩断,带着血与碎肉远远飞出。
但那个刚刚还被缚住,身上犹带着掉而未落的血肉碎屑的人飞得更。一瞬间,他已落在了眼看将死的少帝身边,森然一声怒喝:“混蛋!”
那个人,满身鲜血,满身伤痕,右臂自肘以下,只余挂着几点零星血肉的森然白骨,然而,他神威凛凛,几把砍向皇帝的钢刀在他仅余的左手中生生断做两截,然后他手一紧,手中数截断刃,便寸寸而碎,飘落风中。
诡异的风暴,自那遍体鳞伤的身体向外发散,席卷四面八方。近些的护卫,在风暴中摇摇欲倒,远些的兵卒,已是惨然叫着被卷得跌飞到数丈之外。唯有被这风暴护在中间,与他并肩而立的燕凛安然稳立,从始至终,连衣角也不曾掀起过半点……
如此诡异的场景,也难怪当年许多经过此事的人会接受苍天降罚的解释,就连自己,也是因着实在的费解,才听得那人一句“类似天魔解体的邪功”,便被搪塞了过去吧……
将突然冒出的不合时宜的思绪按了回去,燕凛用力地长出了一口气,却怎么也呼不出满腔雨云般的潮闷阴郁,疼痛与羞愧缠绕在一起,紧紧压在心口这上,隐隐竟然滋生出一丝,他绝不愿意承认的恐惧。
他从来没有看到容谦如此愤怒过。
燕凛心中的容谦,无论是早年的温柔,后来的跋扈,还是再后的从容,始终都是淡定的。记忆里百年弹指,纵然是天大难事,到他面前也可等闲而视;屏幕中数次入世,纵然是屡被错待,也从不曾见过他有这般暴怒的容颜。
然而燕凛的恐惧并不是来自于容谦的怒火——他两世为人,早就过了如此轻易就会被吓到的年纪,况且,他心中非常清楚,容谦的愤怒,并不是针对他的。
那不是针对自己的怒气,不是针对那个对他如此残忍的人,而是……
看着容谦将淳于化揪下马扔下地,碾得他每一根骨头寸寸而断;看着他环顾厉喝,将叛军的将领们个个震慑得斗志全消……前生,容谦那让他强持镇定,下决心绝不放弃,绝不被那天人之姿的光彩气度比下去的强大,现在,却只让他觉得悲凉与痛楚。
他知道,这样的愤怒,这样不顾一切的爆发出来的怒火,针对的,是那些想要弑君谋逆,想要杀死前生那个自己——那个……伤害他、折磨他、到最后,都不忘,要致他于死地的皇帝的人。
绷紧了身体,燕凛拼命克制着从心底里涌出的寒意,他强迫自己盯紧容谦愤怒的脸——盯紧自己心中深深的羞愧与悔恨,尽管畏惧着,几乎无法抑制地想要颤抖,却也不肯稍稍移开视线……
那个人深厚的情义和坚定的爱护,他不能不去体会!
自己忘恩负义的残忍与无可救赎的罪孳,他更不能不去看清!
纵然是恐惧……也……绝不允许逃避……
燕凛相信,今天看到的,这短短十数分钟的记录,虽则细微琐碎,但纵使穷尽自己这漫长的一生,也永远不会忘记——不止是容谦对叛臣的怒火,还有其它许许多多,当年他曾因为这样那样的原因而忽略,却实实在在地,出现过在那个人的脸上的神情。
他看到了他在自己无视他走向叛军时的不平不满,看到了他领悟到自己意图后的得意欣慰,看到了他看着那已成白骨的右手思索着,却因为疼痛而悄悄吸着冷气的样子……也看到了……当年自己虽然看见、记得,却从来不曾真正读懂过的,甚至那时候因为只顾在沉浸在自己的激动情绪之中,连看都不能说是真正去看的……他给予自己的,沉默、深邃且久远的凝视……
现下,那眸子中深深的心思,他终是懂了——直到现在,才终于懂了。
那是欣慰,是思念,是怅然,是眷恋,是……已然下定了决心的……将要到来的……离别……
接下来发生的一切,是燕凛前生今世,在脑海中辗转回忆过无数次,无比熟悉,也知道自己将永不会忘的场景。只是,当年的他,在感情激动之下,观察力大减,今日重见旧时场景,便仍有许许多多微若尘埃的细节,轻轻飘落在他的心上,将那记忆填补完全。
他记得那个人虽不曾真的恨过他残忍以对,却还是忍不住生气,发了脾气,将一国之君的他,象待小孩子一样,按在膝上一顿好打,却是头一次见到,他出气之后,那般轻轻地捧着他的头,长长地叹息着,小心扶他起身。
他记得那个人曾那样冷然地看着他,说着绝情的话,甩腿就要离开,可最后还是转回身,抱地他,想要为他拭去泪水,却是才刚知道,那个人,竟那般听不得他绝望的惨叫,为了这一声,不单只是改了主意,还曾微颤了身子,怔然了神情……
他记得那个人眉眼间全是满不在乎,当着泪流满面的自己,随手扭下右肘之下的白骨扔在地上,嘲讽似地叫自己不要在意;也记得他深深叹息着,用仅存的独臂抱住自己,拍打着自己的肩背,安抚地、任自己攀在他身上泣不成声。
他记得……
记得那样淡淡地微笑,记得那样温和地叮嘱,记得他揉乱自己的头发,拥抱着自己,要自己做一个好皇帝,做一个快乐的人。
然后,迅然一击……
一切的一切,都和记忆中一样。
然而……
然而在那之后的一切,他从所未见!
他不知道,那个人曾在自己昏厥之后,那样细细地理好自己的乱发,静静地凝视着自己的脸,目光温柔如水。
他更不知道,那个人的脸色,曾一点点青白惨淡了去,渐至绝了人色;不知道他的身体曾那般无助地擅抖着,连站立也无比艰难。
他从来都不曾知道,在那个人离去之前,他曾那样苦笑着,最后看了自己一眼,眼中满是不舍……不知道在下一刻,他便提气疾走,冲入密道,出了皇宫,偷了快马,打马如飞,急驰百里……不知道……他在终于用尽了身体中最后一点力量后,于无人野地里,不受控制地自马上摔落在地,然后,在漫天大雨之中,就这样,缓缓煎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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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十三章惩罚
遮天的墨黑色厚重云朵间,忽然就有无数豆大的雨点,狠狠地砸了下来。
荒野中刮着风,将满地的尘土卷得到处都是,然而雨水继续泼下来,尘土便和了这雨,粘成一片一片的泥,在地面上,向四处延伸。再过了一会,风雨越发大了,雨点斜斜地钎入泥水里,溅出数寸长的灰色小箭。不过一盏茶的功夫,天上地下,已然是灰茫茫的一片水。
容谦就躺在这水里,一动不动。
他身上的衣物已是湿得透了,软溻溻地粘在满是创口的皮肤上。冰冷的雨水和被它砸得重又裂开来的伤口中流出的血混在一起,顺着衣褶滑下去,不断为他身下的泥水中注入一缕缕浅红。
他的脸却是青白的,连嘴唇也灰扑扑全无血色。不知是因为太冷还是太疼,整张脸上的肌肉都微微地颤抖着,然而并不十分扭曲——这会儿的容谦,早没了刚刚在法场上上赫赫神威,虽然无法忍受的疼痛叫他简直恨不得疯掉,但全身的神经与肌肉早就不再听从他的使唤,能稍稍做出一些表情,动一动嘴唇,就已是他的极限了。
木然地看着屏幕中的画面,燕凛已然彻底呆住了。
容谦不曾告诉过他,就连青姑的讲述中也没提到过,前生的他,从来都不知道,甚至从来都没有想到,容谦,那个人,曾有过这么悲惨、这么狼狈的遭遇——而这遭遇,正是他一手造成的。
心口处有什么乍然爆裂,灼烧般的痛楚迅速席卷全身,每一寸肌肤每一根神经都叫嚣着同一个声音——疼!然而,他知道疼,却不知道为什么疼,他的脑电波仿佛为眼前这沷天的雨冻住,又仿佛是被这极度的疼痛所震慑,一时间,竟然再也不能波动,连一些最起码的思考,也全然做不出了。
但这麻木的思想也终于渐渐恢复了。
这时候,容谦的情形已大有好转。
虽然他仍是一动不能动地躺在烂泥臭水里,虽然他的身体上,不断渗出的血水、始终未停的雨水和飞起溅上的泥水仍然混在一起,不停地往下流,虽然他的面色仍然惨淡青白全无血色,但早在一刻钟之前,他脸上的肌肉,就已然不再颤抖,眼中也已没了痛楚的神色。
这是来自小楼的通讯——恢复了思考能力的燕凛,很快就做出了判断。以他的权限,无法得知这对话的具体内容,而他,也不想要知道。
能是什么呢?这个时候的通讯,还会是什么?
小楼的同学们,想必,是在数落那个人吧。说他胡闹,说他愚蠢,这样不懂得爱惜自己,竟为了一个模拟中的人,一个……这般仇恨他、伤害他,试图羞辱他的人,做出如此的牺牲。
的确是胡闹!的确是愚蠢!
这样的付出,这样的代价,这样的不顾一切……他,怎么当得他……
泪水终于忍不住,缓缓地顺着眼角流出,滚热的液体顺着皮肤滑下,在脸颊上留下的,却是两道凉凉的印迹。
宛如心头,那灼烧般的冰冷。
容谦此时筋折骨断的事,早在前生,燕凛便从安无忌口中知闻了,转生后,他又详细研究过小楼的规则,眼下更是先后目睹了容谦掀起的精神力风暴的规模和甩这副伤势沉重的模样,因此虽不曾听得容谦与张敏欣对话中谈及的详情,但对于他的伤势,也判断得极清。
小楼人的身体,是配合着那样强悍的精神力,而缓缓进化来的。可现世中的人身,却达不到如此的完美。这般强大的力量,虽然可以经由一时的情急爆发出来,但其后它所带来的冲击,远远不是这时代的人的身体所能承受得起的。
容谦眼下的身体状况就是这样。
骨骼、肌肉,乃至他身体中的每一个细胞,都被强大的力量挤压而不断地崩坏着,如果是一个普通人,这样的崩坏程度甚至足以让他的身体寸寸粉碎,化烟成灰了。也就是容谦自幼习武,内功外功都极精深,身体条件远远超出常人,方才勉强保住了性命——只是,这也已经是他的极限了。
燕凛永远都不能忘记,当年容谦的身体是怎样的状况。
他吹不得风,受不得凉,不能太过劳累,就连只是出外骑骑马这种小事,都要再三衡量,必要挑了天气极好,他身体状况也极好的时候才能出行……那一身曾可以引为自持,应对所有暗中敌手的武功早就荡然无存……以至于后来那一次……不过是,区区三箭,就叫他又身受重伤,几近不治……
而……就是这样的身体,还是他百般锻炼、进补,调养了数年,才勉强能拥有的。
燕凛还记得,当年那个以为容谦只是“身体不太好”的自己,在得知他是经了怎样的自我折磨,方才在自己面前勉强维持成这样的形象时,是如何的震惊和痛悔,然而,尽管那样……当时那个,信了安无忌和青姑等一干人话的他,也真的以为,情况最糟也就是那样了。
可原来,事实远比他所能想象的更加残酷!
如果,容谦的武功稍差一点……如果……那力量超出了他所能承受的范围……
这样的假设,燕凛几乎不敢去想,可是,这念头仿佛活了一样,自动自发地在那里大喊,声音如洪钟一般,在他脑海中连绵不断地嗡嗡作响:
如果那样的话……会不会,那一次离别,就成永决?会不会,从此这世上,便再也没了这个他至珍至重却又至亏至欠之人?会不会,他将一生都在那里期待着,那个人看到他做出的成绩,期待着也许哪天可以重逢,却永远不会知道,他早就为了他化成了灰,融成了风,消散在了这天地之间?
会的……吧……
一定会是那样!
只要容谦的内力外功再稍差上一些,会有的,便必然是这样的结局。
不,这甚至还没有完!
五十年的时间,五十年的惩罚,五十年之内,纵然生命消逝,那个人,也不能回去小楼。他只得停在尸体里,一点点,感受身体的腐烂……
凄惨、可怕、无法忍受……可是……现在的结局……却也未必就好。
五十年的痛苦……
五十年的残疾,五十年的伤病,五十年……跑不得跑,跳不得跳,连一场小小的风雨都要带来难耐的痛苦的生活,全都是这过于强健的身体未曾毁灭的结果!
然而,现在的结局,确实……要……好些……
两世中从来没有一个时刻,燕凛这样感激那个叫做青姑的村女。他不能想象,如果没有她的话,那个人,将会有多么悲惨,多么……可怕的五十年。
身体腐坏,肉烂骨损,甚至也许会有许多蛆虫滋生、有许多的虫蚁爬进爬出……五十年……这样的五十年……要叫他如何能受得!
看着已是雨过天晴的屏幕中,那个上半身被暴晒着,下半shen却还躺在脏臭的泥水中,引了无数苍蝇蚊子在他身上那许许多多伤口中吸着血的人,燕凛只觉眼前一阵阵发着黑——这样的情形,他已经忍无可忍,恨不得冲入屏幕中去,不管未来如何,也要先改变了这段历史……而……若真是……若真是那个人,竟然陷入到那样最最恶劣的境况下……
将左手支起来撑住涨痛得发晕的头颅,燕凛狠狠地咬着牙,告诉自己不要再想下去。
虽然让燕凛绝难忍受的一幕并没有发生,但是,当记忆中的那个村女出现在屏幕中时,容谦的样子已足以让他深深觉得,之前那突然涌起的、强烈的感激,是绝对应当的。因为,那如果的另一种可能性,他无论如何也没有办法接受,甚至,就连想象一下,都足以折磨得他几近发狂。
看到那条又脏又臭的野狗出现在容谦身边,转着它...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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