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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十六章前生
“谁言寸草心,报得三春晖。”
看着屏幕中的女子温柔地笑一笑后慢慢合上双眼,燕凛心中突然涌出了古早年代的诗句,悲怮而憾恨的感情压在胸口,但是,那疼痛并非无法忍受。
那是他的母亲,前生以自己的生命换来他的降生的人,是他曾经极想念、极向往的存在,是他仅以新生儿的眼看过,以致见犹未见,终于成为毕生遗憾的难圆之愿——可是,也仅仅如是了。
燕凛并不认为自己一个人薄情的人。对孕育了他前生身体的母亲,他心怀感激,看着她临终前犹自温柔而牵挂地看着自己,他更觉得被一种柔软的哀伤所包围,如果可能的话,他也是真心地希望能承欢于她的膝下……然而,她是他的母亲,只是他的母亲。他的爱与悲伤与怀念都只是孩子对母亲这一抽象符号的感情。这感情不可谓不真挚,却偏又虚幻如空中的楼阁——他不曾真的接触过她;不曾亲身体会过她的慈爱;没有办法在为着记载那个人一生的记录里,看得到她理应会有的、为了自己的存在而幸福期待的表情;甚至此时,若不是皇帝为了让皇后在逝去前稍得安慰而命容谦来颁布册封太子的诏令,就连她这最后一眼中的留恋挂念,他也无法看到——他真心地爱她敬她,遗憾自己曾经这样不幸的失去,满心悲伤和抑郁,只是,他没办法真的感受她,也就没有办法,叫自己为这死别痛入骨髓——这和容慎之死带给他的感受,正是极鲜明对比着的两个极。
容慎与燕凛没有任何关系。他们不在同一个国家,没有同样的血脉,两百余年的时间,更足以斩断普通人之间任何可能会有交集。然而容慎不是普通人,不断累加的记忆,不曾改变的灵魂……来自小楼的他,和燕凛前生最重要的那个人,确确实实地重合着。而当燕凛知道这一点的时候,便再不能将那个才国的孤臣视如历史中一位普通的名人,自然也就更加不可能,对他的遭遇视做等闲。
前生的学识,让燕凛清楚地记得容慎的全部结局——那不光是腰斩,不光是残酷的死亡,还有毫不留情的诛连:抄家,家人和血脉稍近的亲人皆被流放,甚至连那两位随他回到密镇的朋友也没能逃过这一劫。
一般世人人死也就灯灭,亲友皆被连累固然是极为悲惨之事,但自身即逝,一无所知,实际中,于本人的伤害也就等同于无了。可那个人偏偏来自小楼——身死于他不是阻碍,之后发生的一切他无不可知。而那个人的性子,又绝不是会对这种事无动于衷的……
所以,轮到燕凛的这一世,他才会给自己安排下那样的身世……不知已经是第几次,在苦涩与悔恨之中,燕凛脑海中重又闪过这个念头,心口不由得便一阵发疼,眼前却忽然浮现出那个被铡做两截、半个身子倒在雪地上的人,临终之时脸上的表情来。
不是很明显,但完全能看得出的忧虑,和更加细微的、如果不仔细去看几乎就会错过,却又那样真实深切地伤感。这完全不该出现在一个被冤屈处死的臣子脸上的表情,叫燕凛一直都难以忘怀。虽然他知道,这般无所畏惧之中,毫无疑问地有着那个人来自小楼,并不会真的死去的原因,但即使如此,那份对于年轻的才帝,对于那个如此错待自己之人的关怀,为之着想的心意,和被辜负背叛出卖后的痛楚,却也都是真实的。
这样的认知绝对谈不上愉快,但燕凛的骄傲——无论是为自身的意志与判断,还是为了对那个人的感情和下定了的决心,都不许他为了因之产生的痛苦就逃开。况且,这毕竟是才帝,毕竟是别人做出的残忍事,他也实在不能说,这就是极致。
如果这都承受不起,要如何去看那个人再一次入世的记录呢?那个前生的自己,比起不曾与容慎稍有亲近的才国皇帝,难道不是曾被他切实地关爱护持和无微不至地照料呵宠?比起腰斩,凌迟的血腥与残忍,难道不也是更是进了一层?如果,他连之前那般间接的、隔着一层屏幕和遥不可及的时空看到的一切都要逃避,又该以什么样的心态,去面对前生里,那个忘恩负义到极点的自己,以及,必然会被这冷酷绝情更深地伤害了的那个人呢?
燕凛的思路非常清晰,甚至因为太过透彻而几近残酷。只是,虽然决心坚定,他还是在查看那个人第四世,也就是自己前生那一世的记录之前,暂时放弃了一直以来的坚持不懈——在浏览完容慎的一生之后,他足足休息了三天,直到第四天清晨,自觉终于从这些日子来看到和感受到的一切中超脱出来,沉淀好了感情,理顺了思路,更做好了面对过往一切的心理准备之后,燕凛才重又回到了模拟机前,准备着以旁观者的角度,去体悟那个人与自己前世的种种。
在最初开始看记录的时候,燕凛曾经以为,当他亲眼看到容谦,他会无比地激动和喜悦。他以为,他既然能为容修的婴儿样貌而惊奇,能为容允的孩提时代而欣然,那么,当他亲眼看到容谦——完完全全的、甚至不是拥有同一个灵魂,而是真真正正,就是他记忆中的那个人——以他曾经幻想过多次,却从所未见的可爱形象出现的时候,必然会倍觉温暖和柔软,甚至于是要满心愉悦的。
然而,现实与想象总是背道而驰,当这一刻真的到来的时候,燕凛的心中,只觉得五味杂陈,而其中辩认的出的,竟然只有酸楚与黯然。
果然是……
看着在自己记忆中,永远是风华高远从容恬淡的那个人,如今软乎乎肉团团,四仰八岔地躺在床上,打着细细的呼,嘴角处甚至还流出一抹亮晶晶的涎水,燕凛并不是不惊奇的。他也在第一时间里,不自觉地张大了双眼,也从心底里觉得,那个小小的婴儿无比可爱——只是,眼前的景象越是这般温馨,悲哀就越不能自抑自在心中涌起,一波比一波更甚。
果然是他,果然……容谦,就是那个人的第四次入世。
又一次,在时隔二百余年之后……
毕竟,还是伤心了么?即使这一次,他已经刻意地去疏远皇帝,即使这一次,是故意地招惹来满朝敌人……那样的死法,那样痛苦而没有尊严的结局,还是让那个人必须要又经过二百余年的时间,才能勉强抹平伤痛,重新再回来前生那个残酷的世界中来么?
不对!即使是经过了二百余年,那伤,也是仍然存在的吧?不然,他怎么会选择了那样的身世,和……那样的做法……
和前几次的模拟不同,容谦的身世,以世俗的眼光而论,至少在家族这一节上,可以称得上是十分不幸的。
从很久之前开始,容家便是世代单传,到了他父亲这一辈,五服之内已经没有亲属了。而他的母亲,又是外乡偶然到此的孤女——更是无亲无故。因此容谦这一辈子,从根上论起,便只有父母两位亲人。
然而,这个家中的人,仿佛是被厄运附了体似的,在容谦十岁不到的时候,他的双亲便又因病相继过世了,只余下他一个八九岁孩子独自过日。好在家中人丁虽稀,家产却是不薄,容谦日常的吃穿用度,以及习文练武的花费,还是完全支撑得起的。
容谦的成绩倒着实不曾负了这份花费。这样的论调,在还不知道他身世的前生——不管是儿时极崇拜他的时候,还是在年龄稍长视之为敌的时候,又或是再后来与之相伴的时候,燕凛都是极赞同的。虽然,以现在看来,入世数次的小楼人学得这样的成果,也算不得什么了不起的事,但在不知情的时候,将容谦按世人的水平来衡量,会得出这样的结论,却是理所当然的。
这样想的人并不止燕凛一个——姑且不说后来他手下那些佩服容谦的大臣们,或是受他提拔的将军们,甚至于败在他手上的,那堆明里暗里的国外或国内的敌人们,事实上,在那个时候,第一个发现了容谦,确认他为可用之才的人,正是燕凛的父皇。
燕垲初见容谦,是个很偶然的机会,那时后者还只是个十岁出头的少年,燕垲见他既无父母教养,又无亲眷照料,却把自己打理得妥妥当当,一时好奇,与之谈了几句,却发现这少年不唯沉稳干练,于国家大事上竟也都极为清楚明白,不由得起了爱才之心,当下便出言招揽。容谦很爽快地应了,随着燕垲回到了他的府中,从此成为王府中一名小小的官员。
叫燕垲没有想到的是,在以后的几年里,这个年纪极小、在他拉拢来时,虽也想着使用,却倒有多一半是想锻炼着、为以后而培养的孩子,竟能在极短的时间内,就成为了他的左膀右臂,助他成就著然政绩,助他防范明枪暗箭,乃至于最后,在那场皇子夺位的乱战之中,助他最终登上了皇位。
所谓一朝天子一朝臣。历史上,任何一位皇帝登基之后,纵然不为了控制朝局,科只图个使着习惯顺手,也总都少不得要提拔几个亲信。何况燕垲的登基,经历了激烈的夺嫡之争,几乎是踩着血路杀出来的,一番争斗之下,原有的许多臣子已不能用或是不敢重用,自然便更是离不开自己得力手下的帮扶。朝中的旧下手就不必说了,连王府中凡信得过的官员,也无一不是被派了出去,其中许多人,燕垲自己都知道,其在才能上还有所欠缺,但眼下手中人才着实紧缺,单这忠诚可靠一条,就足以让他做出决定了。而象容谦这样,忠诚既无庸置疑,能力又极是出众的人,在这个时候自然是逃不掉的,至于他年纪是不是太小,却是顾不上了。于是,在燕垲的一纸诏令之下,容谦被直接拉到朝中,在吏部做了一名郎中。
容谦既有才华,又是帝王的心腹旧臣,升迁自是极快。几年间,他辗转吏、刑、户三部,官位也升到侍郎,其后更是出将入相,领兵打仗,主理兵部,进入内阁……终于在二十多岁,就坐到了首辅之位。
容谦的职位虽升的快,因实绩摆在那里,兼有帝眷在身,倒也没引起什么争议,反有不少人赞他年少有为,并说当此朝局尚不安稳之时,少年英才正该大展身手,扶保皇帝做出番事业,也好叫燕国早些强盛起来才是。
无论这些人说出的愿望中有几分真心,这番话却注定是无法实现的。也许是在惨烈的夺嫡过程中耗费了太多的心神,也许是动荡的朝局让人太过辛苦,当上皇帝的几年间,燕垲的身体一直不好,这年春天,他染了时疾还未痊愈,皇后又因难产过世——燕垲与皇后是青梅竹马的夫妻,感情一向甚笃,受了这个打击,他的病势突然加重,不过数月的时间,便眼看着将至不起了。
燕垲此时尚不足四十,且一直膝下空虚,皇后留下的太子是他唯一的孩子,论来理当是该由其继承大位的。然而这孩子才刚刚出生不久,年纪太小,不能理事不说,连生活起居尚且还要人仔细照顾。若是燕垲或皇后仍在自也罢了,但眼看着他母逝父将丧,这么个弱小的婴儿,没有人照管保护,若是真当了新皇,不但国家无人治理,只怕这帝位更要反倒成了催命符了。可是,即使把皇位让给旁的亲族,只叫这孩子做个宗室也行不通——且不算之前夺位之时攒下的许多仇怨,单只是他先帝太子的身份,便是天大的祸根,只怕到最后,这一番心血皆要付之东流,孩子的一条小小性命,仍是保全不住。
燕垲是亲身经过夺嫡事故的,又岂会看不出如此明显的事情,凭白让自己唯一的骨血吃这样的亏去?于是他仔细布置,做下许多安排,最后更是单独召见了首辅容谦,准备为这孩子安排下一个最稳妥的保护者。
看了那人前几次的模拟之后,燕凛在看容谦这世的时候,心情就一直比较压抑,再加上眼睁睁地看着前生的母亲去世,父亲又马上也要跟随而去,虽说都是早就知道的事情,终究也更加重了他抑郁的心情。然而,即使是在这样的心境中,当见到容谦受召来至燕垲的病榻前的时候,燕凛仍是忍不住微微地笑了一笑。
这是与他的第一次见面呢,虽然当时的自己完全没有印象,也更加不可能知道,未来的日子里,这个一身绯色官袍的男子,将会在自己的生命中烙下怎么样的印迹。
甚至是,跨越了无数光阴,纠缠两世……
其实,那纠隔并不能算是多么美好的吧?苦笑着,看着那个明明已经二十多岁,却怎么看都更象个少年的人红润的气色和十足的精神,不由自主地,燕凛的目光在容谦的右手上打了个转,发出了一声叹息——
有过,那么多的误解,那么多的伤害,那么多……想起来,就希望时光倒流,好叫它们不要发生的事……和那个人之间那一世过往……真的,是不能称之为圆满,不能称之为完美的吧?
可是,却不能不称之为幸福。
这真是个卑劣而自私的结论——瞬间,燕凛这样想着。
做为误解和伤害人的那一方,做为从始至终都在索取着的那一方,这样说,实在是有些厚颜无耻吧?
但是,这是事实!甚至,不仅是属于燕凛的事实——对于这一点,他有足够的自信。并不是因着自傲于自己的优异,而仅仅是,因为了解那个人的想法……
不过,那些都是很久以后的事了……微微笑着摇摇头,燕凛束了束自己不知不觉间发散开来的心绪,回了神,继续看着前生的自己,与那个人的“初会”。
虽然当时没有记忆,但这一段亲身经历的历史,前生的时候,燕凛是从容谦的口中听过的。只是容谦给他讲的,无外乎他的父皇如何叮嘱托咐,他自己又是如何回答,甚至二人密谈了什么安排等等虽然极重要极有用,却也多少有些干巴巴的东西。而此刻亲眼所见,感觉实在是颇有不同。
比如,燕凛就从不知道,儿时的自己,是那样不认生的。
被宫女抱出来的小婴儿,裹在华丽的襁褓之中,红扑扑的小脸上,一双乌黑的大眼睛转来转去,极是有精神。
燕垲倚在床头,看着可爱的幼子,消瘦腊黄的脸上露出一丝笑容,他的目光在小小的燕凛身上温和地凝住,口中说出的,却是最冷酷的政争内容——朝中宫中,已做了如何的布置,宗室、朝臣和武将们,已安排了哪些监控,内侍和外臣里,哪一个可用,哪一个又绝不能信……虽然这些安排,容谦都有参与,甚至有些根本就是他的提议,可是此刻燕垲只是放心不下似的,一径滔滔不绝地说着,尽管神情间早就极见疲惫,气息也已不甚均匀,却仍是足足讲了一顿饭的功夫,直到将样样皆都吩咐交代完了,方才停了下来。
靠在背枕上略喘息了一阵,燕垲挥挥手,示意站在一边的宫人将孩子交到容谦的手上,然后神情郑重地紧紧盯住站在床边自己最信任也是最倚重的臣子,要他誓言保护这个孩子,辅佐其成长为一代明君……一字一句,声音严肃而沉重。
容谦低下头看了一眼。
小小的、粉嫩团子般的婴儿老老实实地趴在他怀里,不哭也不闹,黑溜溜的一双大眼睛好奇地打量着他,忽尔咧开嘴,口水滴嗒地,露出一个傻乎乎的笑容……
极浅却极温柔的笑容,映在了一大一小两个燕凛眼中。容谦的双手略紧了紧,双膝一曲,利落地跪倒在皇帝床前,神情已是郑重已极:“臣必不负陛下所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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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十七章韶光
“几位大人不要激动,静静气,慢慢说。”容谦看着眼前几位朝中元老,脸上风清云淡,眼中一片关怀,仿佛,刚刚说出“从今天开始,我就宿在宫中”这般冒天下之大不韪的话,把眼前这些人惊得半死的人不是他一样,弄得好不容易缓过来,正准备劝他好好想想不要妄为的几个人,都颇几分哭笑不得起来。
“容相,还请三思。”顿了一顿,北靖王史泽远第一个开口了。北靖王一脉世代勋贵,他本人更是燕垲昔年的伴读,论资历远在容谦之上,是以也并不管面前之人是托孤首辅,在幼帝长大之前便是手握举国之权的人物,将反对的意思表达的极为直接,“自古若非乱臣贼子,哪有外臣居于皇宫之内的?眼下朝局不稳,正要安定人心,若容相住在皇帝寝殿,传扬出去,诸臣工百姓会做何想?况且……”他咬咬牙,微微红了脸,却仍是说了下去,“容相是少年之人,几位太妃……也皆年纪尚轻……虽然无事,却总是要避个瓜田李下的嫌疑才好……”
“北靖王爷所说确有道理,还请容相三思。”
“我宿于宫中一事,实不可改。”听着其余几人的“合奏”,容谦仍是那副温和神色,却绝无妥协的意向,“北靖王爷和几位大人是看得极清的,眼下这般朝局……皇上年纪还小,若无人贴身仔细照料,叫人如何放心得下?”
容谦的话说的很含蓄,但这些人既能站在这里,又有哪个会是省油的灯?自是早就明白了他的言下之意——眼下帝后双亡,宫中便再没有哪一个人,能保得住是会真心为幼帝打算的,指望着皇帝自保,更是绝无可能。这时若是有心人想对幼帝下手,莫要说做些什么,只需在照料上故意疏忽一二,便能如愿以偿,甚至连半点痕迹都不会留下。
几个人都明白,容谦的分析极是合理,他所担心的事,会发生的机率也实在不小,此时若是众人皆在宫外,一旦有变,要救护也确实是很难来的及的。只是话虽如此,一个外臣宿在宫中终究不妥,几人左思右想,总还是难以同意,只得继续劝说容谦。然而容谦的态度极是坚决,不管这几个人说好说歹,他就是铁了心要与皇帝形影不离地住在一起,贴身护其妥全。说到最后,到底是几名老臣松了口,叹息着同意了容谦的建议。
看到几位大臣出去之后,那个人站在床边,脸上全无笑意,神情复杂地凝视着小小的自己,燕凛清楚地知道,这份容谦自己争取来的差事,至少在这个时刻,他其实是一点也不喜欢的。
燕凛想的没错,容谦确实是被逼到没了办法,才会把保护他的这份活计揽到了自己头上。
几世为人,容谦早就放弃了能善始善终的奢望,也更不打算再和皇帝建立什么感情,这一次,他只希望能顺利地养出一代明君,再不要叫这个孩子落个悲惨结果,同时,也想早点拿够模拟的分数,完成论文,好从此自在逍遥——在他原本的计划表里,是绝没有与如此亲近照料小皇帝这一项的。
只是他实在不敢把燕凛交到其他人手里。
燕垲的皇位本就是争来的,不服者大有人在。若是他能在位个几十年或是留个成年皇子还好,偏他命短不说,留下的又是个襁褓中的婴儿,那些上一次争位失利的皇亲国戚们中,要是没有许多人按捺不住要起些别的心思,倒是奇怪了。
燕凛是这么小的一个孩子,衣食住行,处处都是下手的好机会。那几位地位够高又能信的过的大臣们,不是性情过于忠直,便是为人稍有粗疏,再不然就是文官,不通半点武艺。好不容易有一个样样合适的刘大人,却偏又年纪太大,照料孩子这样不分昼夜的劳累活,容谦还真不敢交给他老人家去做。没奈何,他也只好咬咬牙,自己将这件事一肩担下了。
容谦生性负责,虽然不大情愿,但既是必须要做的事情,就都会认真完成,更况照顾燕凛这件事,不但极重要,还随时可能出现意外,自是更加不肯松懈。
于是,之后的一年多里,这位燕国年轻首辅的生活,便过得极为精彩。
照顾孩子这件事,容谦四次入世,多少还是有些经验的,尤其是容允那一世,他陪在小皇帝身边时,也曾多次不假手宫人,自己动手照料于他。可是,孩子和婴儿毕竟有些不同,对付这么一个裹在襁褓中的小东西,对容谦来说,实在是一次全新的挑战。
更衣、洗澡、换兜裆布……这些琐碎到极点的工作,论理说,是绝不该由一国宰相来做的,只是眼下无人可信,容谦也只得咬着牙,硬挺着亲自上阵。甚至就连喂奶的时候,虽然百般周折,找来了极熟悉信得过的奶娘,他也仍是不敢轻忽,无奈之下竟只好将人带到自己理事的屋子里,一边处理政务,一边分神关照。弄得前来喂燕凛的几个妇人每每脸红不已。
容谦来自于一个早就不重视身体的时空,但这并不是说,他不清楚这个世界的规则。几次入世的经历,让他完全明白这样的行为有多么不合礼仪,也因此颇觉尴尬。但如今他既没有别的办法,也就不得不硬着头皮,将这份尴尬给忽略掉了。
一国的政务担在一个人身上,即使是在太平盛世,也不能说是一件轻松的工作,何况如今燕国本就纷乱激荡,国主新丧,更是平添出了无数事端。纵然容谦本领盖世,要将这些大大小小的麻烦平息理顺,也绝非易事,况且,容谦的怀中,还有一个虽然不危险,却是最最磨人的小麻烦。
容谦不知道,是不是天下的孩子们都爱在白天睡觉,然后半夜里起来折腾。但毫无疑问的是,他的这位小皇帝,绝对是这样的典型。白日里,他抱着燕凛上朝理政,小小的婴儿乖乖地趴在他的怀中,将那些纷杂的政务甚至朝臣的争吵当做催眠曲,一个呼接着一个呼,睡得别提有多么香甜。可一到了晚上,他就象是吃了兴奋剂似的,精神十足,害得容谦批阅奏折时的时候,总要中断个三五回,就更不用说,每天晚上抱着小东西睡觉时,不时会被他吵醒了。认真算起来,燕垲驾崩后一年多的日子里,容谦每天能正经休息的时间最多也就只有两个时辰上下,也就是他内力深湛身体强健,若是换了别人,不要说保护燕凛,自己早就先要累倒了。
然而,在容谦看来,这一年多来的辛苦日子,其实并不是那么难熬的。
那个粉团儿一般的婴儿,有着比成人略高些的热乎乎的温度,黑黑圆圆亮亮的大眼睛里,盛着满满的信赖和依恋,圆的象小球一样的手掌,只要看到他,总会那么亲亲热热地伸过来……
任何人被这么漂亮可爱的孩子如此对待,都不可能不从心底里觉得柔软起来吧?容谦这样想着,甚至就觉得,只要怀中抱着这个天下最可爱的小麻烦,连那些繁碎甚至阴诡的政务,也都要变得轻松一些了。
容谦心态上的变化,屏幕后的燕凛很轻易就感受到了。和燕国那一般朝臣内侍们不同,他清楚容谦最初的想法,更看得出那始终不变的细致周到的呵护背后,那个人心理上、从义务到真心的变化——
他看的到自己第一次开口说话,咬字含混却声音清亮地喊着“容相”的时候,那人脸上明显的惊讶与喜悦。也看的到自己第一次试着走路,跌跌撞撞地扑进那个温暖怀抱的时候,他眼中的暖意与温柔。
那个人每一个表情,每一个眼神,燕凛都看在心里,前生那多年的相处相伴,使他绝不会错认这些表情和眼神背后的含义。
然而,这样的明悟,叫燕凛的心情复杂到了极点。
他不是不觉得温馨,更不是不觉得欣然,看到前生的自己,被那人抱在怀中细细呵宠的时候,他也会不由自主地眯起眼睛,从唇角溢出一丝满足的微笑。
只是,他没有办法,让自己的感情如此单纯地局限于幸福当中:他的心里,沉甸甸地装着四个字——很久以后!
那个人,也许在幼儿燕凛全然地依赖中,已经忘却了防范,忘却了最初设计的自我保护。可是,重生的燕凛却不能不记得,在许久许久以后,他是如何向眼前这个如此呵护他的人,施展了那样狠毒的手段。他更加不能不去想,当他那样做了的时候,如今这个为他的依恋而欣喜感动的人,会有的,将是怎么样的心情。
即使,那是他一手推动的结局,仍是……会疼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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