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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骑士笔下的小容,和纳兰的比起来,不那么迟钝,eQ不那么低到让人叹气,给人的感觉,思虑更细腻,感情更深沉。所以……也就……更虐心?

    此篇虽然短,只有1万2上下,但是和原文融合得极好,又独立成章,几波几折,颇为耐读。

    以下正文

    ********************

    特别鸣谢本文创意提供者:荫荫

    注:“怜细草”摘自丰子恺译版《源氏物语》,原文为“剧怜细草生难保,薤露将消未忍消。”描写的是光源氏初见紫姬时的情形,这里引其义而用,是什么意思……大家都很清楚吧。(源氏物语:一个捡了女儿来养成的故事)

    第一章

    容谦确信,在漫长得没有边际的生命里,他永远都不会忘记那一日,那一刻。

    “容谦……”

    “微臣在!”容谦跪在龙床前,看着那个一手将与他同样年轻的自己提拔上首辅之位,如今却奄奄一息,注定要英年早逝的帝王,心中不期然竟生出一丝怜悯。

    “爱卿,朕自知已时日无多……”

    四周响起一片“皇上鸿福齐天,定可逢凶化吉”之声,然而容谦什么也没有说,只是用沉稳而坚毅的眼神,注视着皇帝黯淡双眼中最后的一点牵挂。

    “朕如今将太子交托给你,凛儿年岁尚幼,还望爱卿多加扶持……”

    说话间,早有女官将尚在襁褓中的太子燕凛抱到容谦面前。容谦小心地接过那粉雕玉琢的婴孩,看到他皱成一团的小脸,正想换个姿势让他躺得安稳一些,却见怀中的燕凛忽然向自己绽开一个极可爱的笑脸,心中不由涌出一阵暖意。

    容谦在心中轻轻一笑。

    前尘种种,到如今仍历历在目,为何经历了那么多世的背叛,你却仍能笑着包容这一切,笑着等待下一场背叛的发生?

    心中响起一个淡然而从容的声音:

    因为,我是容谦啊。

    但此刻已不容他再想太多。抱紧了怀中的燕凛,容谦举目望向皇帝嘴边欣慰的笑意,一字一顿地说:“臣必不负陛下所托。”

    是的,这是一个承诺,这是我容谦的承诺。

    为了这个承诺,他日纵天崩地裂,沧海横流,遍地反旗,刀斧加身,凛,我也绝不相负。

    即使那加于我身的刀斧,是握在你的手中。

    “皇上驾崩了!”

    身周顿时哭声一片。然而容谦却动也不动,只是轻叹一声,低头看着怀中那依然笑着的孩子。

    凛,我的孩子,我的皇上,我已不奢望你他日独揽大权后能明白我的苦心,放过我的性命。我只盼你能成人成材,日后成为一代明君,泽被万民,名垂青史,也就不枉了你父皇的期望,不枉了我为你斩尽荆棘,为你铺平帝路,为你殚精竭虑,为你……殉身以报。

    凛,你能做到吗?

    大燕的帝王,此时也不过是一个不会说话,不会走路,只会在容谦怀中咿咿呀呀的小婴儿而已。

    先帝崩逝,新君年幼,外有群强虎视,内有诸王暗斗,此时的燕国,实已陷入自太祖皇帝穷兵黩武拖垮国力以来最大的危机。

    这样风雨飘摇的局势中,明处暗处实不知有多少人觊觎着大燕的皇位,皇宫内廷之中,也是波诡云谲,找不到几个对新君绝对忠诚的人,燕凛的安危,实在无人可以保证。此时,身为托孤之臣,当朝首辅的容谦力排众议,夜夜宿于宫中,与年幼的君王同食同宿,贴身保护,倒也挡下了不少居心叵测的魑魅魍魉。

    只可惜不懂事的小皇帝却全然不知体谅容谦的一片苦心。燕凛这孩子小小年纪就是个昼伏夜出的夜猫子,每日白天睡得昏昏沉沉,太阳下山后却变得精神百倍,缠着容谦闹个不停,直到玩得累了,才趴在容谦温暖厚实的胸膛上安然睡去,只是这时往往已是四更开外了。

    可怜容谦身负一国兴亡,每日自破晓时分起床便要批阅全国政务,还须分出心思去对付各处正蠢蠢欲动的藩镇和皇亲,虽是天纵英才,往往也得忙到晚饭时分才能从繁杂如上的国事中脱出身来,气还来不及喘一口,又得陪着醒过来的燕凛胡闹一番,再花上几个时辰把他哄得睡过去,才能瘫倒在龙床上并不安稳地睡上一觉。一天下来,大燕的一代权相往往睡不到两个时辰,每日议政时都带着满眼血丝,久而久之,就连几个素来看不惯他的老臣都不得不刮目相看了。

    只是燕凛身边的先帝近侍日复一日地看着容谦憔悴的容颜,却是心急火燎。先帝最信任的王公公甚至三番四次跪求容谦以国事为重,应保重身体,多加休息,放心把小皇帝交给他照料。

    但容谦每次都只是淡淡一笑,道:“无妨。王公公请放心,容谦不是无能之人,这么点苦头还是撑得过去的。”

    然后他低下头,看着怀中睡得正香的燕凛,无比温暖地微微一笑。

    王公公的忠诚他自然是信得过的,然而……如今这般形势,又叫他怎能放心将这个孩子的性命,仅仅交托到一两个人的忠诚上。

    更何况……

    趁着众人没看过来,他飞快地伸出手去,在燕凛可爱的小脸上轻轻捏了一下。

    旁人也还罢了,若是为了这个孩子,少睡几个时辰又算得了什么?

    就这样,容谦还是每日白天抱着安睡的燕凛处理国事,晚上就像父亲一样头疼地为那个顽皮的婴孩忙上忙下,然后抓紧一天的最后一点空隙,沉沉睡去。

    然而即使是倦极而眠,他的嘴边也总是带着温暖的笑意;每一夜的梦中,都有一个英伟的男子,抱着一个幼小的婴儿,一首一首地哼着最动听的童谣。

    一个接一个的不眠之夜里,他就这样看着燕凛一点一点地长大。

    燕凛第一次学会说话时,叫的不是“爹”,不是“娘”,而是一声模糊但清脆的“容相”;

    燕凛第一次学会走路时,是容谦被他逼急了,把他扔在床上不理他时,他拙劣地用他的双脚去寻找那个最熟悉的怀抱;

    燕凛第一天断奶时,是容谦亲手把第一口米汤喂进他的嘴巴;

    ……

    当燕凛一次又一次地叫着他“容相”时,容谦有一刹那的恍惚,以为那个在他怀中长大的孩子,正在一声一声地管他叫“爹爹”。

    然而,他却仍只是抱起燕凛,一声又一声轻柔地应着:“皇上,臣在这里。”

    燕凛是君,他是臣,任何的妄想都是大逆不道。这样冰冷的现实面前,他又能做些什么?

    然而他只是笑着,把那淡淡的黯然藏于心底,然后继续亦父亦母,亦师亦臣地照料着那个还不明白君臣之别,还不懂得权力倾轧的小孩儿。

    那个粉雕玉琢的婴儿,如今已长成一个粉雕玉琢的小孩儿,有似乎永远花不完的精力,只要一睡饱吃足,就在皇宫里到处疯跑。只是有一次跑得连容谦都几乎找不到了,抓回来后被容谦很不高兴地瞪了一眼,就再也不敢乱走了。

    然而容谦却还是放心不下,于是每日一有空就把燕凛抓到案前,或是抱到宫外,手把手地教他写字,手把手地教他画画,手把手地教他挽弓,带他去看民间百态,教他读书做人的道理……总之,就是不让他闲下来。

    而在容谦面前,燕凛从来就是个乖巧听话的孩子,从此以后,即使容谦忙于国事管不了他,他也会很自觉地坐在自己的小书案前,举起小小的手略带笨拙地抓着毛笔,在纸上很认真地涂抹着他称之为“字”的图案。

    虽然每一次的结果不是把宣纸涂成一片漆黑,就是把自己涂成大花脸,虽然每一次都会让容谦又是好气又是好笑地放下奏章,把他拉去洗手洗脸,但燕凛仍是一次一次很用心,很专注地做着他的容相教给他的每一件事。

    直到他第一次写好了自己的名字,第一次画出了一幅像样的画,第一次写出了太傅布置的窗课,第一次亲手拉开了一把小木弓,容谦才惊觉,他的孩子,他的皇上,已经这样聪明,这样勤奋。

    不是不欣喜若狂的,不是不想把他一次次地抛起,然后狠狠地在这孩子的脸上亲一口,告诉他自己是多么为他骄傲的。

    然而,他却只能让所有喜悦和骄傲沉淀在心底,让万语千言汇成一句说过无数次的老话:“皇上天资过人,实乃大燕之幸,万民之福。”

    看着燕凛因为他的表扬高兴地扬起那细细的眉眼,然后,不期然看到他眼里闪过的一丝黯淡。

    心中不由一疼。

    那个没爹没娘的可怜孩子,也许也是渴望有人能像爹娘一样毫无保留,毫无顾忌地呵护他的吧。

    只是,连他也不能给予的,又有谁能给予?

    但他也只能在心里轻轻一叹,然后把更多的温暖和关爱倾注到那个孩子的身上。

    ************

    第二章

    和所有三四岁的孩子一样,这时的燕凛长得飞快,容谦简直觉得自己要是三天不见他,很可能就人不出这个孩子来了。只是不管怎么长,有两样东西总是不会变的,就是他可爱的小脸和对容谦的依恋。

    容谦私下里自然觉得有这么一个小小的美男子一天到晚黏在身边,是一件很值得炫耀的事。然而作为托孤重臣,他也不得不承认大燕未来的君王是不应该过于依赖一个权臣的。

    然而他还没来得及考虑怎样处理这个问题,离别已经悄无声息地来临了。

    就在他接过关于最后一个藩王被削藩的奏章时,他倏然惊觉,自己已再无任何理由留在内廷,留在那个孩子的身边。

    宫中女眷众多,外臣本就不应进入内廷,更遑论长年宿在宫内。这些年即便是打着保护小皇帝的旗号,在朝在野也是非议不断,政敌那边更是不知传出了多少不堪的流言。但他本就有容人之量,又是为了燕凛,便一直都默默忍受了下来。

    然而这些年他以雷霆手段除尽燕国上下大小隐患,如今随着最后一次削藩,燕国境内已是四海归心,一片太平安乐,就连皇宫内外的大小人等都已换上了可以信赖的人。燕凛的安全,已不再需要当朝首辅亲自保证,再留在宫中,他恐怕就得被冠上谋逆之名了。

    心中生出不可抵挡的怅惘和留恋,容谦轻轻一叹,嘴角勾出无声的苦笑。

    真是矛盾啊。不是一直都想着早些扫平燕境,好早些搬出宫去,不用再日夜担心某个小孩的安危,不用再撑着疲惫的身躯哄某个小孩睡觉,不用再每天听着某些老臣重复了无数次的唠叨吗?为什么此刻真的要走,反而开始埋怨起自己当初动作太快呢?

    自己,终还是放不下那个孩子啊。

    容谦转过头去,看着毫不知情,仍认认真真地坐在书案前练字的燕凛,心头一时不禁五味杂陈。

    燕凛这时正好抬起头来,奶声奶气地说了一句:“容相快过来看看我的字!”

    容谦恍恍惚惚地应声走了过去,竟也忘了“我”和“朕”之间的不同了,只是用左手轻轻抱住燕凛,轻声道:“皇上的字大有长进了,只是这‘离’字,写得还少些神韵。”说着,右手已把住他的小手,一笔一划,缓缓地写下一个“离”字。

    心中涌出一阵不能自抑的酸楚:

    他尚且如此,又教那个从未离开过他,还不懂得什么叫离别的孩子,如何去接受眼前这一切?

    “容相什么时候回来?”

    看着那个从来不知道悲哀为何物的孩子眼里那层薄雾似的伤感,容谦心里忽地生出莫名的负罪感。他勉强一笑,似是而非地答道:“陛下长大了,就该有点皇帝的样子,总不能一天到晚跟臣待在一起。”

    燕凛一脸的迷惑和惶然:“容相,我不懂……”

    “陛下怎么又忘了?”容谦轻轻一叹:“臣说过很多次,要说‘朕’,不能说‘我’。”

    “容相也没有说‘朕’啊,为什么一定要我说?”燕凛一脸不解地问出了自己心中深藏已久的疑问。

    “皇上!”容谦脸色一沉,用少有的严肃语气道:“皇上是君,容谦是臣,岂可相提并论,乱了纲纪?”

    见燕凛委屈地皱起了眉头,还想要说些什么,容谦又软下语气道:“皇上硬要如此,臣也无法,就让朝中那些老臣说容谦恃功欺主,目无君上好了。”

    “我……朕知道了……”燕凛闻言,果然不再坚持,略一迟疑便改了称呼,只是撅着嘴,似乎很不情愿被一个“朕”字拉远了自己与容相之间的关系:“容相还没有告诉朕为什么要走呢。”

    有了经验,容谦这次眼睛都不眨一下就装出一副愁眉深锁的模样:“臣也不是非走不可,只是日后朝臣们追究起来,又要说……”

    “容相,你走吧,”容谦话尚未说完,燕凛已经很懂事地开口了:“朕不会让他们说你一句坏话的。”

    容谦静静地看着那个小小的孩子,看他紧紧地咬住嘴唇,不让自己说出一句挽留的话,不禁又是感动,又是歉疚。

    永远都是这样,这个孩子可以对所有的大道理置之不理,但却绝对不会不听他的容相的话,不会让他的容相因为自己受半点委屈。

    他转过身去,强压下心头那一片正悄然泛滥的柔软,用最平静的声音说:“皇上,臣告退了。”

    一步一步地走出金銮殿,身后居然只有一片宁静。

    没有挽留,没有纠缠,甚至没有问他什么时候回来看自己。

    这个孩子,总是懂事得让他心疼。

    走下最后一级台阶,容谦终于转过身来,看着燕凛那双蓦然亮起的眼睛,微笑着说:“皇上,臣答应你,以后每天入宫议政后都进来看你,好吗?”

    搬出宫后的日子与往常一样忙碌,如果有什么不同的话,那就是怀里没有了那个小小的孩子,容谦忽然觉得不能像以往一样安心地入眠了。

    每日入朝议政后,他仍是回到内廷去陪伴燕凛。只是毕竟君臣纲纪犹在,容谦总也不能整天整夜地留在宫中。每次离开时,看到那孩子眼中刻意掩饰却仍流露出来的寂寞,心中的疼惜总是不能自抑。

    这深宫之中如此冰冷,又叫他如何才能暖透那孩子小小的身躯。

    只是,虽然不能日夜相伴,但要不让燕凛闲着无聊,倒也还是能做到的。燕凛虽然年纪尚幼,然而天资聪颖过人,又勤奋好学,正是读书的好时候,更何况未来的大燕君主想要虎视天下,此时早些起步总是不错的。容谦细细地想了几日,在举国上下有名的大儒中挑了又挑,又放下身份亲自登门相邀,于是一夜之间,燕国的太傅从一个变成了八个。小皇帝天天忙着上课,也就没有时间再坐在龙床上闷闷不乐地盼着他的容相了。

    尽管动机很值得怀疑,然而燕凛确实出奇地好学,把满腔的心思都放在太傅们所授的课业上了。大段大段的子曰诗云对一个字都还没认全的孩子而言实在是不容易的,但燕凛只要有半点不明白就会缠着太傅追问不休,保证每次容相考他时自己都能一本正经地“之乎者也”一番;太傅们望君成龙,布置的窗课往往也有些强人所难,但燕凛不仅每次都认认真真做好,而且太傅要求一百字的,他就必写满两百字,确信容相检查时能在每一次窗课上都看到太傅们欣喜的评语。

    容谦每天进宫看燕凛时,都会看到那孩子兴奋得满脸通红地跑过来,手里举着一叠昨天的窗课让他过目。看着自己一手带大的孩子越发地聪明懂事,他心中也是说不出的欣慰和骄傲。表扬的话自是少不了的,只是隔着一层君臣关系,容谦再会哄小孩儿,也只能翻来覆去变着花样地说那两句套话。不过看着燕凛不管他说什么都高兴得眉开眼笑的可爱模样,也就再也舍不得吝啬那几句贫乏的好话了。

    日子就这样一天一天地过去,燕凛的学识也一点一点地进步。几年之后,九岁的燕凛谈起圣贤之说已头头是道,说到老庄之学亦能顺手拈来,甚至连法家兵家的谋略诡变也已略通一二,隐然已有少年明君的气象。

    容谦与燕凛之间的君臣之谊一时被传为美谈,燕凛也以为,他会一直在容谦的夸奖中慢慢成长为一代明君,再与他的容相一起治理这大好河山。

    直到那一天。

    ******************

    第三章

    那一天,也不过是个寻常日子。真要说有什么不寻常,那就是燕凛缠着王公公,央他把自己带出宫去,到相府里去找容相。

    也怪不得燕凛任性。这些日子幽州蝗灾闹得很凶,偏生燕国今年又全境大旱,各州城粮食都捉襟见肘,几乎找不到有粮可调的地方。容谦为了此事在户部忙得焦头烂额,今天好不容易忙完,但算算日子,已有三天没有去看燕凛了。燕凛在宫中连一个可以说话的人也没有,每日做完窗课后也实是寂寞得紧,这天终于熬不住,便跑出来了。

    那一日,容谦一回府,便看到百花之中,那个明黄色的小小身影,正一笔一笔地挥毫作画,要让容相亲眼看看自己进步的画技。

    那一日,容谦半是头疼半是感动地看着燕凛,看着他撩起那顶大得不像样的轿子的轿帘,让侍卫们把宫里一半的贡品搬出来堆到他的相府中。

    那一日,容谦把那个嫌椅子坐得不舒服的别扭孩子抱在怀中,看着他献宝似地把三日来的窗课递到眼前,然后一边微笑着,一边称赞我们的皇上聪明能干有出息。

    然后容谦忽然快如闪电地冲出房去,把一个连走路都会打瞌睡的男子迎进卧房,再回过头来对燕凛说:“皇上,时辰不早了,臣送你回宫吧。”

    燕凛也只是腹诽了一下那个来得不是时候的人,又怎么会想到,那个被容谦称之为“朋友”的人,竟会就此改变他的一生。

    那一夜,容谦卧房中的烛火彻夜不灭。

    没有人知道两人在房中谈了些什么,只是看到第二天一早,容谦微笑着把那个叫“阿汉”的男子送了出去,回过头时,脸上已没有丝毫笑意。

    他只是把自己关进了书房,斟了一杯热茶,呆呆地看着杯上的轻烟从多到少,从有到无。

    原来,三生的背叛,三生的离弃,一次又一次的看着在自己羽翼下长大的孩子,面容冰冷地亲手将自己推入死路,不是不伤心的,也不能不伤心的。

    一次又一次地微笑着说不要紧,一次又一次地反省自己的过错,一次又一次故作大度地原谅,原来,也只不过是要在那颗伤得鲜血淋漓的心上披一层遮羞布,不让旁人看到,也不让自己看到。

    只是当最后的掩饰都已被人一针刺穿,所有的伤疤都已被人一手揭破的此刻,数百年间沉淀的伤痛仍如潮水般席卷而来,将他淹没,才惊觉那一道道伤口不但未曾痊愈过半分,反而已烂得更深,更深。

    只是……阿汉,为什么你一定要点破它?你已懵懂了这许多年,为何偏偏此刻却要比所有人都清醒?

    容谦激动地站起身来,不经意带动了案上那盏清茶。只闻“咣当”一声,茶盏坠地,顿成齑粉。

    瓷器破碎的声音让他立即冷静下来。

    容谦,面对现实吧,你软弱不起,也任性不起。

    也许没有谁会真的在意你受过多少次背叛和伤害,但你确没有资格再像前三世一样,让那孩子留下千古骂名。

    想起燕凛,一重重的伤痛又如巨浪般铺天盖地而来。

    那孩子的温暖,似乎还萦绕在怀中,那孩子的笑颜,仿佛还印映在眼前,但终有一天,那温暖是否也会化作冰冷的杀机,那笑颜是否也会变成狰狞的面容。

    罢罢罢,如果注定要被背叛,注定要被毁灭,那干脆就让我亲手导演这场背叛,亲手推动这场毁灭吧!

    他长叹一声,缓缓地坐在椅上,深思的眼神中有隐约的伤感沉浮不定。

    这一场大梦,也该要醒来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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