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方侯轻尘者,梁文忠公嫡嗣,少有奇名,雅量高致,通诗书,擅音律,能医卜,康帝召见侯,见其风liu内蕴,有林下风度,尝盛赞之:“方家轻尘,名动京华。”
方侯初入军伍,上以五千骑守平城,时梁欲以二万铁骑围城,援兵久不至,将士百姓皆惧,乃退。方侯独留平城,及梁军至,侯上城头,一人一箫,为梁军奏之。箫音凄清,城下万人闻之皆泣下,茫然若梦,不能举刀。梁军将领林礼勤叹曰:兵灾起,百姓何辜!遂入城,秋毫无犯。
——《方轻尘传》
夕阳下的落日楼一如往日般雅致古朴,但却多了几分喧闹。
燕离与韩笑走进落日楼时,简直吓了一跳。原本宽敞的厅堂竟是座无虚席,只是人虽多,却也并不吵闹喧哗,不管是达官贵人,还是平头百姓,如此共坐一堂,互不干涉的情形还真是少见且诡异。
燕离寻了个偏僻的角落,靠墙那桌亦有一人,那人却甚是爽朗,冲燕离一笑,伸手请坐。燕离略一犹豫,便坐了下来。
韩笑心内却甚是紧张,明知落日楼人多难防,自己又不比得方侯武功绝世,偏偏燕离执意要来落日楼,又不肯让自己多带侍卫,不由左右四顾,惴惴不安。
厅堂正中有一人执板说书,众人皆是听得津津有味,不时发出惊叹。燕离坐下之后,居然也无小二过来伺候,便静心听那说书的讲些什么,听得两句,一时五味俱全,竟是痴了。原来那说书的讲的便是方轻尘大战息影的故事。说书人虽不懂武功,却是唱作俱佳,一招一式,像是亲眼所见,倒也并非夸大其辞。及说到方轻尘不惜以身挡暗器,救下一干无辜百姓之时,众人不由纷纷叫好,掌声雷动,再说到息影咎由自取,身亡前却是说了一句:“欲除燕帝,先诛离侯”,众人皆感叹不已,又赞方侯勇武、忠义无双。
燕离却是脸色苍白,心头剧震。
欲除燕帝,先诛离侯!
耳边一句话有如雷鸣,翻来滚去,震得他几欲发狂。
明明是室内温暖如春,他却如置身数九寒冬,身抖如风中落叶。
轻尘说:“只要有我在一天,绝不叫任何人伤着你半分!”
于是他可以无所顾忌地冲锋陷阵,无数次千军万马、刀光剑影中,他如有神助,漫天箭矢不能伤他半分,却不知,他身后那个白色身影,奋力挥剑、举枪,不知其受伤几何,不知其剑钝多少,不知其流血成河!
轻尘的功夫,飘逸如仙,万丈红尘不沾其身,一人一剑,自可使六军辟易,来去自如,却因何屡屡伤了身、染了红?
轻尘素爱青衫飘洒,却因何一上战场总是一身白袍,如雪纯洁?有人说,那是方轻尘居功自傲,妄想于千军中抢夺皇上风采。只有他知晓,白衣,一尘不染,最显眼的同时,也是最佳的箭靶!
轻尘总是微笑,如春风化解他的犹豫、彷徨、愤怒,轻尘总是轻笑,如阳光般驱散他的惊恐、不安!可谁又知,轻尘笑容的背后是苦是悲是伤是怒是怨是恨还是无奈却又包容着一切?
轻尘问:“是不是觉得只要胜者为王,就算用过什么歹毒的计策都无所谓呢?”
他骄傲,所以生气轻尘居然当众驳斥他!
又或许,面子受损只是表面,真正让他羞愧愤怒的是轻尘居然把他的心意赤裸裸地揭露出来,直指他内心的污暗。轻尘让他明白,原来他和他曾经斥责过的上位者一样虚伪一样卑劣,他不想担下枉顾人命、心狠手辣的罪名,于是,轻飘飘地把决定的权力交给众将领,而他却躲在一边,自以为是地清高纯洁!
如果不是轻尘的怒斥,或许他早已迷失了本心,忘记了拔剑为苍生的初衷。权力、权势,能够让一个最清醒的人渐渐忘记自己身处何方,而他,又何尝不是因为常胜的赞誉而慢慢忘了自己其实一样平凡一样会犯错。
如果不是轻尘的激烈,如果没有轻尘的冷冽,他是否会记得那么牢,他是否会时刻提醒自己,不可以让轻尘看轻自己,不可以让轻尘找到斥责自己的借口?轻尘就是用那么冰冷的刀,一刀一刀剜开自己的伤口,让自己看清楚里面的腐肉,让自己痛楚地、清醒地挖走腐肉,可是自己非但不感激这位高明的医生,却愤怒他居然让自己这么痛这么狼狈,多么可笑,多么盲目啊!
“轻尘,我要和你一起走上落日楼,看一眼楼头的落日,品尝一下人间极品的离尘酒!”
言犹在耳,只是说这话的人却早已忘了什么是离尘酒,落日楼又在何方!
原来这就是落日楼,这里有着联系他与轻尘名字的“离尘”酒!
那一日,他暗暗怨恨轻尘:如果你可以如此轻易地说服楚江献城,为何要看着无数将士流血才站出来?为何要等着他束手无策、狼狈不堪时才当一回万众称赞的英雄?
燕离苦笑,颤抖。
为什么一向精明、擅战的他连这么浅显的道理都想不明白?是什么,蒙住了自己引以为豪的双眼呢?
如果不是大军苦战,又何来威慑的效果?
如果不是大军的英勇,又何来对手的赞叹与敬服?
如果没有显现统帅的英明,又何德何能让对方心甘情愿的臣服?
善战者,不战而屈人之兵,那是因为在战之前,已让对方深深领会你的善战!
那一日,他暗暗恼怒轻尘:既然楚江是方相的门生,你为何不早一些告知我却要自己一个人偷偷立下大功?
燕离心痛,懊恼。
为什么一向洞彻人心的他连这么简单的事实也看不出来?是什么,蒙住了自己清亮透彻的双眼呢?
一人独入敌营,前方敌友不明,军中千刀万剑林立,一言不合,纵然武功盖世,也未必能全身而退。为什么他只看见轻尘回来时的微笑却没有看到轻尘背后湿透的衣衫?为什么他只想到轻尘立下大功而得到的威望却没有想到轻尘的冒险带来的性命危机呢?
凭什么以为一介门生,就一定会对轻尘恭敬服从?
凭什么以为一点恩情,就可以让人对故人言听计从?
如果,以轻尘对自己的守护、付出,自己尚且会有怨恨、怀疑、猜忌,这世间又有什么恩情是永远不会变质的呢?
燕离惨笑,十指紧握,剌入掌心!
轻尘轻尘,为什么你不说?为什么你不恨我?为什么你不愿对我提起当年的承诺当年的誓言?为什么你不提醒我,这里有落日楼,这里有离尘酒?为什么你不告诉我,你的苦衷你的心意?
燕离燕离,为什么你需要轻尘的提醒?忘记的人是你,怀疑的人是你,你又有什么资格要求轻尘的请求轻尘的坦白?
难道你居然妄想轻尘也如一干俗人般地对你哭诉对你抱怨?
不会,永远也不会,只因,轻尘是那么骄傲的一个人啊!
轻尘的微笑永远暖如春风,轻尘的仪容永远温雅如玉,却没有人看出那温润眸子下,是一颗怎么骄傲的心!
轻尘总爱微挑着眉淡淡微笑,那样的眼配上那样淡淡的笑,似是博爱于人间,却又似疏离于人世,为何人们总是以为那是淡雅的微笑,却忽略了那同样是疏离的微笑呢?
燕离忽然有些慌乱,轻尘的心从来没有人真正能够看懂,就算是他,也并不真正了解他。那样淡淡的微笑,明明是若春风似阳光的,为何燕离此时想起来,却总觉着那样的笑是冷眼旁观的笑是不萦于怀的笑呢?
是不是,在一次又一次的冷淡之后,就是彻底的失望绝望呢?
是不是,在一次又一次的伤心之后,就是决绝的告别离别呢?
轻尘说:“我会保护你,至死方休!”
是呀,轻尘永远不会离弃他,轻尘会永远保护他,轻尘说过的话,一定做到!
燕离慢慢放开了手,微笑!
幸好,我明白得不算太迟,幸好,我已经彻底清醒。
轻尘轻尘,你说过对我不离不弃,而我,也同样,永远不离不弃!
“公子,公子!”
抬头,却见韩笑担心的脸,着急,紧张,惊惧,冷汗,从他的额头密密沁出。
燕离恍然回神,冲他歉然一笑,低头看时,才发现一双掌心,竟是血迹斑斑,原来,不经意间,自残了躯体。
“身体发肤,受之父母,不敢毁伤,孝之始也!”那日,他冲动寻找顾太师独子报仇,为轻尘所救后,轻尘板着脸教训他,那时的轻尘,不过才十一岁,却是少年老成,看着他像个小老头儿地背着手,瞪着眼,自己低头颤抖,是无比的敬畏。只是,如今想来,却只觉得温馨好笑,现在的轻尘,再也不会这么一板一眼地训人了,他只会悠悠地叹气,睁着墨玉般的瞳仁,一直看着自己,流露出不赞同的神色吧!
这时,场中说书的人又开始说起轻尘的功绩,赫然便是孤身独闯居前关、以大义说服楚江那一段。
燕离忽然有一股冲动,也想和人说说轻尘,说他的聪明,讲他的才华,赞他的侠义!
想到便做,燕离猛地站起,走向说书人,微笑道:“先生讲的,大家早已听过,不如让我讲一个很少人知晓的传奇吧!”
说书人被人打断讲书,心内不喜,冷哼一声,欲待反驳,却乍然见到一双清澈宛如琉璃般流光四溢的眸子,自然而然散发出来一股不可违逆的气势,不由自主地退了下去。
燕离轻轻咳了一声,指挥大军亦不动如山的他,看着一双双疑惑、好奇、热烈的眼睛,目光全都集中在自己身上,竟然感到一阵紧张,一张脸微微发热,幸好他易了容,旁人也看不见他的脸色。忙轻轻一拍竹板,慢慢说道:“话说,当年方相遭奸臣所害,轻尘……咳咳,方侯,历经磨难,终于到了平城,见着了燕……燕帝……”
燕离从未讲过书,初时极不习惯,也不知如何讲才精彩吸引人,渐渐说着说着,脑中浮现一幕幕当年那些亲身的经历,有欣喜的重逢,有悲痛的失亲,有焦虑的作战,有心碎般的等待,慢慢沉浸在回忆中,自己说了什么也不知道,只是将曾经的传奇慢慢道来!
燕离的“燕羽骑”名声渐大,投靠义军的百姓、能人异士几乎都是冲着燕离而来,这对当时的义军首领黑豹来说,自然是无法忍受的耻辱。黑豹手下也有那些拍马阴险的小人,时时想着如何迎合主上心思,对燕离自是百般刁难。
平城原是一座小城,城墙甚矮,易攻难守,原是义军刚刚占领的所在,并无战略价值。朝廷因被义军连着夺了几处小城,极是无颜,便派了名将林礼勤率三万精锐来攻平城。义军虽士气正高,却也当不得精锐梁军的正面进攻,便主动撤退。偏偏大军撤退前,又让燕离率五千燕羽骑留守平城,硬是逼得燕离签下军令状,誓死守卫平城,不得弃城,不得撤退。
虽然明知是陷井,然而以燕离当时的身份,却又不得不奉上命,一时燕羽上下皆是愤怒之火炽烈,大多数都主张弃城而退,另举旗帜,不再奉黑豹号令。
也有部分人不赞同,尤以轻尘反对得最为激烈。
燕羽不过五千,不够强大,又无立锥之地,一旦脱离义军,除了落草为寇,还有何出路?
梁军行程甚快,方轻尘与燕离商量之后,下了决定,先行率部及全城百姓撤退在平城附近的山上,避免与梁军正面交战。
惟独轻尘留了下来。
燕离苦苦劝说,轻尘却总是微笑着说:“虽是空城,总要有人才能唱空城计呀!”
燕离无奈,又欲留下一队侍从,轻尘还是拒绝了:“我要人保护做什么?如果我要走,天下又有几人能够拦得住我呢?”
轻尘说着这自信、霸气的话时,依然是浅笑吟吟,却令燕离焦虑的心情为之一松,用力抱着轻尘:“轻尘,你一定不能出事,你一定要好好保护自己,不然,不然,就算你到了阴曹地府,上天入地我也要拖着你回来,再好好教训你!”
轻尘忍不住大笑:“你放心,你还没有做皇帝呢,我又怎么会有事呢?”
林礼勤是个极谨慎、坚忍的人,但此刻,他勒马立于平城前方,看着空荡荡的城池,也不禁目瞪口呆。
就算是叛军撤退,怎么城中却无人烟?难道叛军撤退还带着百姓一并逃亡?可是,百姓众多,行程必然缓慢,若是大军自后追击,必可轻易聚而歼之,又有哪一个将领会如此糊涂呢?何况,平城百姓也是大梁子民,梁军入城,对百姓而言,并无甚影响,又何必连百姓一并带走?
至于坚壁清野之类的谋略,林礼勤更是嗤笑,此刻尚是大梁的天下,叛军不过占领南方几座城池,没有绝对的优势与兵力,又谈何坚壁清野?
林礼勤百思不得其解,忽听得有士兵惊呼:城上有人!
抬头仔细看去,城楼上果然不知何时多了一个白衣人影,城头风大,吹得那袭白衣飘飘,直似欲乘风归去。虽然隔得较远,看不清白衣人长相如何,却自然有一种意蕴风liu之态,飘逸出尘,淡雅若仙。
林礼勤心下好奇,眼见城中只有一人,他也不再惊惧,放马前行,到得城门下,却见那人约摸十八九岁模样,丰神如玉,写意无拘,神韵更是说不出的清灵俊秀,眼神清清冷冷,嘴角笑意若春风,潇潇洒洒地站着,一人面对三万大军,依然轻松惬意得宛若在自家后花园赏花吟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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