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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听到贺云鸿说让他带着家里人出城,贺霖鸿一时都没有反应过来,眨了眨眼睛问道:“你什么意思?!”

    贺云鸿低声说道:“今日皇上皇后和太子出城了,后宫还未迁徙,但也该很快,朝中大臣们需要几天才能撤走,你让人连夜收拾,明天一早就领着全家离京往南边去吧。”

    贺霖鸿惊讶:“迁都?!怎么都没有消息?!”

    贺云鸿说:“幸亏没有,我已让赵将军尽量封锁流言,希望能瞒北朝长些时间,最好能等到父亲他们回京。”

    贺霖鸿握紧双拳:“父亲大哥还在戎兵军营,若是北朝知道了皇上太子已经悄然离京……”

    贺云鸿用极低的声音说道:“我已经派人去戎兵军营送信,假托是皇上口谕,让父兄先回城,说陛下有关于和谈的要事叮嘱,但愿北朝能让父兄回来……”他打了个阿嚏。

    贺霖鸿到门口喊:“姜汤!浓姜汤!”然后他坐回来,紧皱着眉头说:“那他们能放人吗?”

    贺云鸿摇头地说:“我也不知道,如果父亲读了信,我有几个字写得大了些,他该明白我说的是什么意思,但愿他能随机应变,早日脱身。”

    贺霖鸿皱着眉:“要不,你带着家人先走,我留在这里等父亲。”

    贺云鸿还是摇头:“我已经领旨守城。”

    贺霖鸿睁大眼睛:“你守城?!你又不是武将,怎么守城?”

    贺云鸿说:“我现在是枢密副使,要协调京城禁军、京畿府尹以及民间义勇等,我已经对皇上说我会死守京城,所以家里只有你能带着老幼妇孺离开了。”

    贺霖鸿焦灼地搓手:“我觉得我还是该留下,我比你大,而且那些据点是我买下,有的是我让人建造的,现在还在建着几个,至少我知道要找谁……”

    贺云鸿打断他说:“一家人怎么能没有个男子?何况,大哥下面两个孩子是我们贺家的血脉,京城如果被围,不知何时能解围,为安全起见,你怎么也该送他们走。”

    贺霖鸿看看周围,在贺云鸿耳边问道:“那时我们听勇王说,可以京城为饵,合围戎兵,现在还有可能吗?”

    贺云鸿叹气:“我们根本没有准备好!勇王离京时才万人,他去南方才半年吧?怎么也不可能有一支大军。北方大军被击溃,就是童老将军能纠集起些残兵,也不会过几万人。京城禁军虽然还有六七十万数量多,但是长年不战,兵士懈怠,又被戎兵城外一战和火炮打掉了士气。赵震该会领他的赵家军护着夏贵妃和勇王妃离城。他们一走,我想京城,许是守不住了。”

    贺霖鸿的眼睛湿润了,看着贺云鸿说:“那你……”

    贺云鸿笑了笑:“守不住也得守!”

    贺霖鸿咽了下吐沫,问道:“是因为那时,她说京城不能降吗?”

    贺云鸿不加置否,说道:“陛下看来已经放弃了长江以北,想依据长江天险阻挡北朝。可京城若是被北朝先锋轻易拿下,他们就得到物资人力,能以京城为据点,四面出击。他们后面的大军闻此捷报,必然士气大旺,横扫我朝半壁江山,根本不用费什么力气!他们休整之后,就会秣马厉兵,意图南方!长江以北,物产丰饶,那时他们兵强马壮,人多势众,长江天险能挡住他们几天?此时不守京城,我朝败势更加无法扭转!勇王绝对不会想放弃京城,他也许正往京城来。他心性执拗,不思退让,若是万一他真打了回来,京城已降,他无立足之地,北朝后续大军铁骑行动迅速,他定会陷入重围。所以京城要守到最后!失守无妨,但一定得经过一番苦战!宁可毁于战火,也不能让京城完整地落在敌人手里!”

    贺霖鸿有些哽咽:“你只是个文臣……”

    贺云鸿嘴角扯了一下:“此时不完全靠武力,而是要靠人心。我好好休息一下,写几篇文字,让人传遍京城,一定要鼓舞士气民情,全城皆兵,死战到底!”

    贺霖鸿满眼是泪:“三弟……三弟……可陛下都离开了……”

    贺云鸿打断说:“你别这么哭兮兮的样子!陛下离京也有好处,他们与勇王相遇,若是太子不动手也就罢了,他若动手,勇王不会让他得逞,许能解决太子这个内患!勇王为储君,上下齐心,反是好事。那时勇王不是说了吗,不能说京城失守就是亡国,只要他活着,等上一两年,勇王一定能整合起队伍,将戎兵赶回北方。”

    贺霖鸿流泪摇头:“戎兵如此凶悍,一两年?勇王上次就败在他们手里,怕是……”

    贺云鸿想起凌欣在信里那句“姐会踩着七彩祥云而来”的那句话,不禁微微一笑,说道:“有人会助他一臂之力,能帮他得胜。”

    贺霖鸿看看贺云鸿的表情,忽然有了些希望,擦了下眼泪问道:“你是说凌大小姐?她那时说会帮着勇王打赢这一仗!你说她会来吗?”

    贺云鸿淡淡地说:“她曾说等到京城被围时,她会来,但那是指明年的冬季,谁能想北朝兵速如此快?我想传个条儿,让她千万不要来京城,可是我又怕这么说了,她更要来……”

    贺霖鸿的眼睛亮了:“她若是来了,许是能和你一起守城,然后救你出城……”

    贺云鸿严厉地看他:“我不希望她来!也不需要她来与我守城!更不要她来救我!”

    贺霖鸿萎缩:“得得,算我没说……”

    雨石进来,端着一碗冒着热气的姜汤:“公子,先喝了这个吧。”

    贺云鸿接过来,皱着眉一口气喝下,见贺霖鸿还是一脸难过地看着他,不耐烦地说:“你还在这里干什么?快去让人收拾东西呀!别告诉母亲我的事,说我随后就来,这不用我提醒你吧?!”

    贺霖鸿迟疑着站起来,贺云鸿不再理他,转脸对雨石说:“弄热水,我泡个澡,送二公子出去,别让人来打扰我!”

    雨石忙答应了,对着贺霖鸿让了让,贺霖鸿结巴着说:“我……我先去告诉她们,一会儿再来……”

    贺云鸿皱眉挥手:“别来了!我想洗个热水澡,好好睡一觉。明天早上你们离府时再说吧!”

    雨石哈腰说:“二公子,先让我们公子休息休息吧,公子累坏了,别病了……”

    贺霖鸿骂道:“什么话呀你这是?!会不会讲话呀?!别让我抽你!”他一向嬉皮笑脸,几乎没发过火,可此时竟然因一句话暴跳了。

    雨石赶紧作揖:“小的说错了!小的说错了!”

    贺云鸿说:“快走快走!我的小厮要你来骂?!”

    贺霖鸿含着泪一跺脚,走了出去。

    雨石知道贺云鸿不想动弹了,就让人抬了大桶的热水进来,贺云鸿好好地泡了半个时辰,终于觉得身子暖和过来了。他一介贵养的公子,平时哪里有什么体力消耗,这一天在外奔走,已经让他精疲力竭,洗完了澡,他只喝几口粥,就睡了。

    他自然不知道贺府中一夜灯火,人们疯狂地打包收拾东西。老夫人姚氏听说贺云鸿冻着了,好几次要来看贺云鸿,都被贺霖鸿坚决劝阻住,说一定要让贺云鸿睡个好觉,言外之意似是说贺云鸿以后怕是没有这个机会这么好好休息了,可是姚氏自然听不出来。

    接着,姚氏说想要带上她嫁妆里的一套宝石头面,让赵氏去找,匆忙中,罗氏没有照顾到,赵氏过去管库房的人进了库房,发现库房已经空了,就告诉了赵氏,赵氏自然马上对姚氏说了。

    姚氏一听就差点疯了!且不说她的嫁妆,贺相一手把持朝纲,贺府这二十年来得了多少珍奇宝贝!她自己的寿宴就收到过一人高的红珊瑚,贺相就更别说了!可是对这些财产的痛惜,比不上被欺骗被愚弄的痛苦!她怎么也不能相信,在她面前一直谨小慎微的罗氏,竟然偷偷地将家产倒腾光了!赵氏掌家多少年也没骗过她!姚氏当场叫了罗氏来,破口大骂罗氏,让罗氏交出所有钥匙,跪在地上,还要用家法。

    罗氏知道这事是贺相的主意,她虽然胆怯,可是既然夫君让她瞒着母亲大嫂,那这事定是不能告诉人的,所以也不敢说什么,只能哭。

    贺霖鸿在前院正忙着落实每辆马车的随从,罗氏的一个婆子跑出来告诉了他,这时已经三更天了,贺霖鸿心中一边想着三弟要留下守城,一边要安排出行种种,人乏火大,听报一口气跑到母亲的厅房,见自己的娘子跪在地上哀哭,忙行了礼,还没开口,姚氏就骂道:“我府家产呢?!去哪里了?!”

    贺霖鸿知道一库的宝物全没了,这事早晚得被发现,只是不知道偏偏在这个时候!他努力赔笑:“母亲,您先别生气……”

    姚氏狠狠地呸了一口:“什么叫我不生气!我的嫁妆里有许多祖传的宝贝,你怎么敢动?!你这个不孝的混账!家产去了哪里?!别说你不知道!你媳妇根本不出府,肯定是你把家产弄到了外面!”

    满屋丫鬟婆子,贺霖鸿怎么敢说这是贺相的决定?传出去了,一朝左相在戎兵到达前散尽了家私,人们会怎么想?——他怎么知道戎兵会来?钱去哪里了?……

    贺霖鸿一咬牙:“我欠下了大笔赌债,都是驴打滚的高利,实在没办法……”

    姚氏气急,叫道:“你这个畜生!跪下!你给我跪下!”

    若是过去,贺霖鸿定是跪了,可是现在戎兵在外,要是不念着一家老小,他真不想丢下三弟和在敌营的父亲长兄离开,他心中已经歉疚难忍,现在母亲就这么闹,他真觉得难以忍受!但他就是再吊儿郎当,也是书香门第的教育出来的孩子,怎么也不会对母亲恶语相向。

    贺霖鸿学着三弟的口吻尽量温和地说:“母亲,敌人近了,现在要赶快准备出行……”

    姚氏骂道:“你竟敢不跪?!还找借口?!”她站起来过来就给了贺霖鸿一个耳光:“跪下!上家法!去找三公子!”

    贺霖鸿扭头道:“谁敢去找,我亲手打死她!”

    刚要离开的婆子停了脚步,姚氏怒,挥手又打贺霖鸿,可是这次,贺霖鸿竟然后退了一步,行礼道:“母亲!现在形势危急,先准备出城吧!”然后一把拉起了跪在地上哭的罗氏,转身走了出去。

    姚氏气得捂着心口,对着贺霖鸿夫妇的背影大骂:“你的良心狗吃了吗?谁把你养大的?!不孝的畜生!败尽家产,还要气死你的母亲?!……”

    姚氏本来就不喜欢这对夫妇,现在真是恨得要死!她把钥匙都给了赵氏,让她再掌家,赵氏原来理家,忙碌中也接得上手,继续指挥人将衣服被褥放入车中,准备干粮水罐等等……

    太平侯府与贺府同样忙乱。

    傍晚时,孙承泰脚步匆忙地去见太平侯孙刚:“父亲!禁军成队出城了!”

    太平侯哼了一声:“皇上太子怕是逃了。”

    孙承泰大惊失色:“父亲!我们也赶快走吧!”

    太平侯一向对孙承泰没有好脸色,动不动就打骂什么的,可此时竟然带了些温情地看了孙承泰一眼,孙承泰惊得毛发竖立,颤着声音问:“父亲!您……您有何吩咐?”

    太平侯叹了一声:“你带着全家人,收拾收拾出城去吧。”

    孙承泰忙问:“那父亲您呢?”

    太平侯一挥手,“别管我了,我留下。”

    孙承泰不解:“为什么?!”

    太平侯不耐烦了:“跟你说了你也不懂!快去吧!”

    孙承泰很难堪:“可是,父亲,您不走,我们怎么走……”

    孙刚的火气回来了:“滚!你们没脚呀!还是吃奶的孩子?不会走路了?!你有两个孩子!要走快走!晚了就走不了了!”

    孙承泰迟疑地行礼:“好吧,我听父亲的。”转身走了出去。

    孙刚到墙边,拿下了挂在墙上的三环大刀,挥舞了一下,环声叮当响了几声,孙刚停手,举刀在胸前,用手触了下锋利的刀刃,点了点头。

    院子外很快就变得嘈杂起来,人们来回奔跑着,有人喊:“套车!”“快点!快点!”……

    孙刚将刀挂回墙上,房门一开,一个人也不通报就跑了进来:“父亲!听说您不走?!”却是孙承功。

    孙刚摆手:“别管我的事,你快带着你母亲走!”

    孙承功皱眉:“我娘说侯爷不走她就不走了……”

    孙刚发火:“少给我添乱!都滚!”

    孙承功瞪眼:“我才不滚呢!我练了这么多年的武,从来没上过战场……”

    孙刚挥手就去打孙承功:“你懂个屁战场!什么破武艺也敢吹!”

    孙承功一闪:“您别急您别急!反正我不走了!”他往外跑了,孙刚大骂:“你这个混蛋!给我滚!滚出京城!”

    孙校尉和小八忙进来:“侯爷息怒!息怒啊!你吃药?”孙校尉给了太平侯一个药丸。

    小八去桌子上给太平侯倒了茶。

    孙刚也不想这个时候来个中风什么的,接过药丸放入口中,边嚼边对孙校尉说:“你得……护着世子他们走!”

    孙校尉皱眉:“侯爷!您忘了吗?我爹说让我跟着您来着,他还让我发了什么誓,反正就是要守着您……”

    孙刚从小八手里拿过茶杯喝茶咽下药丸,将杯子狠狠放在桌子上,指着孙校尉骂:“滚回你爹那里去!一脸傻相!谁要你跟着我!”

    孙校尉弯腰说:“我给他们去配备人,侯爷,您先歇会儿?”忙溜走了。

    孙刚看小八,皱眉道:“你要如何?”小八一步步地后退着走,点头哈腰地对孙刚说:“侯爷,那个,我得跟着我孙大哥呀……”他一见孙刚要骂,忙说:“我去给您看看晚饭?”到了门边也跑了。

    屋子里没人了,孙刚叹了口气,苦笑了一下,骂道:“一帮小兔崽子,长大就不听话了。”

    凌晨时分,太平侯的人马终于出发了,人们背着大包小包的东西,马车里坐着女眷。

    因为有马车,路上又拥挤,他们这一队人走得很慢,到城门处时,太阳已经高升。

    孙刚睡了一晚上觉,早上不理那些杂乱,依然在自己院落里打了慢拳,只是比平时多练了套刀。

    他回到屋里,几个老仆人还在留在他身边服侍他。该吃早饭时,孙承功的母亲来了,还像以前那样,畏畏缩缩的。她本来就相貌平常,老了就是个头发花白的小老太太,谁都不会多看她一眼。她低着头给他上了饭食,默默地站在一边。

    孙刚和这个女子根本没话说,他板着脸吃了饭,哼了一声,她上来将碗筷撤...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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