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用鞭策当锁,牢牢地控制住,但是对一匹无羁的野马不如踪鞭放辔,任其驰骋,跑累了,它自然会回来,要是控制太紧,很可能就一去不回头了”

    李益笑道:“闰英,你很会绕着圈子骂人,把我比成一头野马!”

    卢闰英娇笑道:“妾身不敢,君若为马。就是一头行空天马,茫茫青云之端,才是你驰骋之处,妾身只能以心香一瓣,翘首天庭,虔诚祈祝,小驻尘间!”

    李益哈哈大笑道:“你拍马的工夫的确高明云端如果真有行空天马,也会被你拍得服服贴贴。留连人间,不思云乡了。”

    卢闰英道:“我可不是见马就拍,对那些驽马我会狠狠地抽上两鞭子,昨天我就抽过一头!”

    李益想起了刘平,倒是有点同情了,轻叹一声,道:“你对希厚也太过份了,昨天给了他一顿奚落,今天又不去给他母亲拜寿,这不是太使他难堪了吗?”

    卢闰英一撇嘴道:“活该,我就是借着这个题目,表示生了气,绝了他的来往最好。”

    “可是姨父还要他帮忙,过份冷落他也不好,无论如何,你们总是亲戚!”

    “十郎,你要我应酬他?”

    李益道:“我不是要你去应酬他,原本是亲戚,而且还是中表兄妹,就照常谊跟他维持个普通礼貌,也比大家像个对头冤家似的好!”卢闰英道:“不行,今天姑丈家派人来接我们的,我已经说了,他不来给我们瞌头陪罪,我不上他的家门,话算是对娘说的,但我故意说得很大声,让他们家人听见!”

    “那不是胡闹吗?怎么说他也是你的表哥,比你大,怎么能叫他跟你叩头呢?何况那是你姑丈的家,又不是他的家,你跟他生气,可不能在长辈面前失礼。”

    卢闰英道:“刘平是脸皮厚,他不会生气,我这句话是说给我那位姑母听的,免得这位老太太以后还找我的麻烦,连姑丈都知道他的儿子配不上我,不肯为他求亲,偏偏姑母还不死心”

    话才说到这儿,卢安进来了,脸上有点惶恐的神情道:“小姐。刘家表少爷来了!”

    卢闰英先是一怔,继而咬牙道:“说曹操,曹操就到,这家伙真是阴魂不散,回了他,说我娘已经去了!”

    卢安还没回身,刘平却自己进来了,先向李益一拱手道:“君虞!你也在这儿,那真好极了,刚才舅母在舍间说起吾兄已经与英妹定下了亲,珠联璧合,玉人无双,恭喜!恭喜!

    “

    李益没想到他会冒出这一句话,更没想到姨母会在刘家把婚事宣布了,尽管平时能说会道,这当儿却不知如何回答的好。幸而刘平也没期待他的回答,转而对卢闰英一拱手道:”

    表妹!昨天我实在该死。胡言乱语冒犯了二位,不过这也要怪二位,早知二位已经文定,我就不会徙自现丑,说出那些惹人讨厌的话。昨天回去,堂上二老交相诟责。就差没拿棒子打我,今天特地叫我来给表妹赔罪,望你不计旧恶,原谅我这个无状的表哥吧!”

    说着一撩衣襟,果然跪了下去,待要叩头了。

    卢闰英大感意外,连忙叫道:“十郎,你快拦住他”

    李益没想到他真会跪下来,自已也十分为难。说什么也没有自已上前拦的份,因此在后面向卢闰英摇摇头,卢闰英也知道李益不便去拉他,只得自已上前,把刘平扶了起来道:”

    表哥!你这是做怎么?不要折煞我了。”

    刘平在她半拉半扶之下站起来,再度长嗟道:“表妹,说良心话,要我跪下叩头赔罪是没这个道理,可是我这一跪,也出乎真心诚意。”

    这是什么话,既没有道理,又真心诚意,卢闰英与李益都被引动了兴趣,便要看看他说出番怎么的解释。

    刘平苦笑道:“说没有道理是我昨天的那番话,思前想后,尚不至开罪你到那里,最多是我跟君虞兄开玩笑,言词有欠庄重,可以并没有牵扯到表妹身上,无论如何,也轮不到表妹来教训我!”

    他看见卢闰英眉毛一动,好像又要生气的样子连忙道:“表妹,你不要生气,我今天是来陪罪的,既为负荆而来,就是自己承认错误,但我总要把道理说清楚。”

    卢闰英冷冷地道:“既然道理上你是没错,那么其错在我,表哥今天不是陪罪,竟是为兴师问罪而来了!”

    刘平轻叹一声:“表妹,你知道我不是那个意思,假如不是知道了你与君虞已然文定,我就不争这个道理了。明知道争起来又会惹你不快的,那又何苦呢?因为不讲理原是女孩子的权利,可是别人要接受这种不讲理,只有三个情形,或有所爱,有所畏,抑或有所求。因有所爱,则有所包恤。有所畏,则不敢计较,有所求,则必有所容忍。”

    他又落寞地一叹:“我现在是一无所有,所以才敢对你说这些,希望你也能平心静气地接受。”

    卢闰英看李益连连点头,似乎十分欣赏的样子,心中纵然不快,也只好忍住了道:“表哥!既然如此,你又为什么要跪那一跪呢?”

    刘平道:“那一跪非为理屈,实乃情虚,我是表示对你的感激。”

    “对我感激,我有使你感激的地方吗?”

    “当然有,感激你给我的教训与启示,你昨天说得很对,君虞在背后夸赞我,而我却故意在你面前揭他的短,这才是愚不可及。我这个三十的人,在官场上混了也不少年,一向都很圆通,却做了这件愚不可及的蠢事,实在是该骂。因此我那一跪,是向你表示真心的感激”

    这一说,倒使卢闰英不好意思了。她忸怩地道:“表哥,我也有不是之处,请你多原谅h千万别放在心上!”

    刘平笑道:“这是什么话,中表兄妹,算起来未出五服,实际上还很亲,那有这些个计较,何况我还大了你近十岁,对你这个小妹妹,纵然是得罪了我,也就只好笑笑。还能往心里放不成,那我才成个小人了,但你启示我的那些道理,倒是真值得我感激的。”

    卢闰英一笑道:“表哥,难怪你在长安博得个八面玲珑的佳名,你的确有过人之处。”

    刘平苦笑一声道:“可不是吗?尤其在内宅之间,很少有说我坏话的,对那些命妇闺秀,我一向都能曲承所好。刘家三郎,被公认是个很可爱的男人,但是在你面前,却留下一个如此恶劣的印象,说来实在惭愧!”

    卢闰英只能道:“表哥,我很抱歉!”

    刘平却又爽朗地哈哈一笑道:“你没有什么可抱歉的,只怪我时运不济,如果你心中不是先有个李十郎,我还不至于成为那么讨厌的。不过,人贵自知,输了就要认输,跟李十郎相比,我是差得太远,如果表妹舍十郎而取我,连我都想骂你没有眼睛了。只是我很奇怪,听舅母说你们也是昨天才见面,怎么就相知如此之深了呢?”

    卢闰英一笑道:“表哥,那就怪你太孤陋寡闻了,天下人不管识与不识,有谁不知李十郎,何况我跟十郎又是亲戚,我们由河西进京,还特地弯了一下陇西,就是去看看十郎的,河西消息闭塞,我们不知道他还留在长安。”

    刘平点点头道:“是极,是极,李十郎名扬天下,青年才子,弱冠进士,更兼词章佚丽,风流蕴藉,谁家女儿不在偷偷地倾慕着他,刘平自不量力,该当受此一斥。”

    这一来连李益也不好意思了,连忙道:“希厚兄,言重!言重!贵表兄妹这样一捧,李益汗颜无地了。”

    卢闰英笑道:“十郎,你别谦虚了,连我都内举不避亲,可见你是当得起的!”

    刘平道:“表妹,现在我们的隔阂已消,大家还都是好兄妹,而且我也赔过罪了,因此我再来重申前请!”

    卢闰英道:“姑母寿辰,我应该去叩头的,只是我还有事,所以才让娘去”

    刘平笑道:“我知道,你要陪十郎,我也不敢叫你们分开,请十郎也去玩玩吧。”

    李益连忙道:“希厚,令堂寿辰,我也应该前去行个礼,可是我实有碍难之处,无论如何,请你原谅。”

    卢闰英道:“表哥,我好像听你说过,今天没有官客。”

    “是的!因为明天是王阁老夫人七十大庆,今天他家暖寿,家母是散生日,不好跟他竞争,所以多半请的是些女眷,不过那是家父身上的朋友,我们弟兄辈上的戚友,还是很多;十郎去了也不会冷清的。”

    卢闰英道:“十郎是有事,爹一会就要找他”

    刘平道:“舅父跟王阁老他们都到我家,道过贺就走了,他们是忙,而且把家父都拖走了,莫非十郎”

    卢闰英笑道:“既然姑丈也参与了,你迟早都会知道的,十郎的确有不便露面的必要,我一早就派车子把他接来。就是怕人家看见了他,而且爹要我跟十郎先做点事,所以没让我出去,否则我说什么也要跟姑母叩头去的,我们闹气归闹气,但长辈面前可不能失礼!”

    刘平道:“可是早上我家那个老婆子回去一多嘴,家母又骂了我一顿,当了很多客人,叫我再来接你,如果你不去。我岂非罪大恶极,人家不知道我做了什么坏事了,表妹,你帮个忙行不行,那怕是去转一下就回来,也让我好有个交待。”

    卢闰英十分为难,李益道:“闰英,那你就去一下吧。”

    卢闰英想想道:“好!我去叩过头就回来,表哥,这可是为了你,而且也跟你说定了,到了那儿即使姑母要留我,你也得帮我搪塞,否则的话,我拔腿就走,弄得大家不愉快就没有意思了。”

    刘平叹了口气道:“表妹,你这不是叫我为难吗?如果娘要留你,你坚持自己要走就是了,何必拖上我呢!”

    卢闰英道:“因为我是为你而去的。”

    刘平祗得苦笑道:“好吧!表妹,祗要你去转一转,让我在人前好交差,然后我就送你回来,你也别告辞了,明着说,娘是一定不肯的,因为那些客人都是来看你的。”

    卢闰英一正神道:“这是怎么说呢?”

    刘平苦笑道:“还能怎么说呢,表妹,你到长安没多久,却已是长安的名人了,谁不知道新拜卢中书的小姐国色天香,是人间罕有的美人,有些见过的也交口称赞,所以有些平时极少来往的人家,今天都来了,为的是要一睹风采,你要是不去,我可怎么做人呢?”

    卢闰英愠然道:“表哥!我只不过是拜会了几家亲友,那里会有这么多人知道我,这一定是你在四处宣扬,拿我在现宝呢!我不去了。”

    刘平神色有点怅然地道:“我承认在人前夸示过,那对你并无损害。我有一个像天仙似的表妹,在人前夸耀,在我是一种光荣,对你是出自真心的赞扬,正因为我平时极少对女儿家称赞,才引起很多人的好奇,争以一睹为快。表妹,在知道你与十郎定情后,我已经不存奢望了,但是这一份亲谊总是事实,我刘希厚自惭福薄,无缘永侍妆台,不过就是这一点希望,你又何必吝啬呢?”

    看他那沉重与失望的神色,卢闰英又觉得心中颇为不忍,笑了一笑道:“表哥!缘份天定,那是无法强求的,不过我们还是好兄妹,不是吗?”

    刘平感动地道:“是的!表妹,我会永远感激你的。上我家转一转,然后推说不太舒服,我立刻送你回来。这样大家都过得去了。”

    卢闰英看看李益道:“十郎,我去了。”

    李益心中忽然感到很不自然,他希望有一个人人都夸耀的妻子,但是听见另一个男人当面表示爱慕他的妻子,就不是滋味了。然而刘平的态度是那样真挚,而且当他的面表示以显露其心中无私,自己就不能表现得太小器了,因以笑笑:“应该去的,希厚兄未来之前,我不是就在劝你去吗,姑表至亲,礼不可失!”

    卢闰英道:“我原准备今天再好好向你学琴的,屋子整理好了,香也焚上了,你可以在那儿先歇着,让雅萍侍候你,要什么尽管吩咐她好了,不待香尽,我一定回来。”

    说完她跟刘平走了m雅萍上前道:“李少爷,婢子引您上小姐的屋子里去歇着。”

    李益很不是滋味,淡淡地道:“不!小姐不在,到她屋子里去不太方便。”

    雅萍笑道:“您还拘泥这个,夫人已经说了!”

    李益仍是漠然地道:“夫人说归夫人说,但我自己应该有行事的分寸。”

    雅萍见他神色不对,不敢多说了,顿了一顿才道:“那李少爷准备在那儿安歇?婢子侍候”

    李益道:“不!我中午约好一个朋友在太白居见面的,因为卢安匆匆用车子把我接来,我以为有要紧事,所以先来了,现在正好赴约去。”

    雅萍道:“那您什么时候回来?”

    李益淡淡地说:“不知道。”

    雅萍急急道:“小姐回来看不到您”

    李益笑了一笑道:“我自己也很忙,不能专等着侍候你们家小姐!长安市上太白居只有一家,假如你家老爷有急事可以上那儿找我去。”

    说完他甩甩袖子也走了,雅萍想想情形不对,连忙找了个家人,吩咐他赶快上刘家去。

    悄悄告知卢闰英。

    太白居是一间酒楼,天宝之盛,名士李白好酒,经常买醉此楼,玄宗夜梦游月宫,闻得霓裳羽衣曲,醒来急记此谱制乐,并依梦中情景编制成舞,与贵妃杨氏激赏之余,思谱新章,急命学士李白入宫。

    结果就在这家酒楼上找到了沉醉的李白,扶上轿子抬进宫去,李白到了宫中仍是沉醉不醒,帝命置褥殿上,让他继续睡下去,并且脱下自己的外袍盖在他身上避寒。

    等李白酒醒,贵妃亲自捧盂为他洗面,李白趁醉兴赋清平调三章,词境夫丽,传为绝唱。

    那是一个诗人得到的最高荣誉,也是李白最巅峰的时代,只可惜恃才傲物,不屑周旋小人。

    寺人高力士借机进谗说李白词中“可怜飞燕倚新妆”之句,隐讥贵妃。

    汉宫飞燕以轻盈可为掌舞而见着,杨贵妃却是个胖美人,用以对比,颇然是说杨妃不够窕窈。

    这还好。飞燕为争宠,引进妹妹合德以媚帝心,而杨氏一家三姐妹,都跟皇帝不乾不净话传到皇帝耳中。多少有点不高与,李学士就此失欢于当今,潦倒以终。

    那些故事已过去了,李白,明皇,杨贵妃也都死了,可是那所酒楼却以李白而闻名,易名为太白居,成了文人雅士聚宴之所。

    李益是中午去的,客人不多,但他是名士,而且是常客,店主人认识他的。更因为他新放优缺,对他十分殷勤,酒楼是长安消息最灵通的地方,而且看他们侍奉的态度,也可以看出一个人的荣辱盛衰。

    在殷勤的接待下,李益稍稍吐了胸中的闷气,要了一间雅座静室,还召了两名歌姬,弹唱自饮,放出一副行乐之状,心中却在等待着

    他的算盘打得很稳,没有喝完一壶酒,一个丽人搴帘而入。后面跟着神色仓惶的店主人。

    李益心中很得意,朝店主人笑笑道:“把这二位带下去开赏每个两千。”

    两千,这是从所未有的大手笔。两名歌妓连连称谢。

    李益却笑道:“不要谢我,谢卢小姐。她是新拜中书卢大人的千金,是长安第一大美人,目前是我的表妹,将来可能是我的浑家。”

    卢闰英从来没有经历过这些,胀红了脸,不知如何应付,两名歌妓向她道谢时,她只急急地向店主人道:“每人加赏两千,回头叫人上我家领去,只是吩咐她们别乱说话!”

    李益淡淡地道:“闰英!你最好告诉她们一下。那些话能说,那些话不能说。”

    卢闰英不禁一怔,意识到李益的态度不寻常,略一寻思,才知道自己“乱说话”三个字,用得不妥,话是李益说的,自己叫人别乱说话分明是否认李益的说话,因此忙委婉地向李益道:“十郎!这是何苦呢,我从来没有在外面走动过,怎么知道那些话能说,那些话不能说,还是你跟她们交待一声吧。”

    李益冷笑道:“交不交代都是一样,在长安酒楼上,没有秘密能保得住,话出如风,立刻就会四城皆知,所以在此地说话要特别小心,一言出口就无法收回了。”

    卢闰英忙陪笑道:“那也没什么,我只是要他们别再添油加醋,乱作宣扬就是了。”

    李益这才笑笑挥手,把人打发走了,店主人兢兢业业地送了副杯箸来,忙又退走了。

    卢闰英这才畏怯地坐了下来道:“十郎,你不是跟人约好了吗?朋友来了没有?”

    李益冷笑道:“我前天夜里到长安,第二天就上你家了,到晚上回去,今早又上你家了,那有时间跟人碰头!”

    “我说也是嘛,可是你跟雅萍说”

    李益道:“我要吃饭,府上的人都走了,我总得照顾一下自己的肚子。”

    “原来是为着这个呀,对不起,那是我忘了吩咐了。不过你可以叫雅萍”

    李益冷笑道:“我算什么,自己又不是没饭吃,跑到你家来赶饭的!”

    卢闰英知道他心中不痛快,只得耐住性子道:“十郎,我知道你是在生我的气你也知道我并不想去,就算是刘平自己来接,要不是你也劝我一下,我还是不会去的,我才到那儿,刚跟姑母叩过头雅萍就叫人来通知我了,我连家都没回,一脚就赶到此地”

    李益笑了一笑:“那个丫头真会多事!”

    “她吓坏了,不知道什么地方得罪了你,自己躲在车子里,叫人进去把我叫了出来,现在她还在车里等着呢。”

    “把她也叫上来吧,你们恐怕这一辈子还没上过酒楼呢,趁这个机会也好开开眼界。”

    卢闰英见他脸色转缓了,才壮着胆子陪笑道:“可不是吗?我连怎么上来的都不知道,好在有卢安跟车,否则我们主婢二人,恐怕连门都不敢进,楼下坐了那么多的人,每个人都盯着我!”

    李益一笑道:“这本来也难怪,这家酒楼开张到现在,恐怕也是第一次接待你这样的客人!”

    卢闰英一怔道:“难道长安市上,没有女的上酒楼的?”

    “女的当然有,像刚才两个粉头儿不就是女的吗!只是没有官眷们前来而已,连已出阁的妇人家都没有来的,千金小姐更是裹足不来,这儿是男人们的天下。你们也没有用饭吧?

    “

    “连茶都没喝一口,椅子都没沾边,就出来了。”

    “有没有告诉他们呢?”

    “没有!不过雅萍是跟卢福去的,我把卢福留在那儿,叫他找机会跟娘说一声。”

    李益点头道:“那就行了,我去把雅萍也叫上来,对了,闰英!你自己那里有钱没有?

    “

    “有!那是每年给我的压岁钱,都是乾文重轮钱,大概积了有几千钱,你要用的话,雅萍那儿还有几千”

    “那就行了,叫卢安回去,把刚才的封赏开销了,最好是你们拿出来,别在帐上开销,让姨丈知道了,究竟不太好。”

    卢闰英笑了道:“原来是为这个,那你就别操心了,家里的帐本来就是归我管,爹跟娘都不过问的,否则我也不会叫他们上家里去领了,打赏粉头之资,出在一个女孩子头上,我也知不太像话。”

    “不过事情总是瞒不住的,我每人开赏两千,已经是破天荒的豪举了,你又加上了一倍,恐怕是史无前例的大手笔,卢中书的小姐一掷万金,十年之内,长安市上的平康里巷,还会念念不忘传为美谈的呢!”

    卢闰英道:“我根本不知行情,看你一赏两千,还以为就是这个价钱,所以加了一倍”

    “你真是不如稼穑之艰了,普通人家,一年所耗,也不过是两千钱,要是粉头一曲就要这么多。大家都把女儿送去学唱曲了!好在你家里也还出得起,就豪华一次吧,等卢安上来,你也赏他个两千然后叫他去打点一下,封封店家的嘴,这究竟不是件值得夸耀的事。”

    卢闰英道:“只要你不生气了,化费万把钱又算得了什么,我在车上真是吓坏了!”

    李益正色道:“闰英!我也不是无端使性子,这是教你一些做人的道理。”

    卢闰英红着脸道:“我知道,我不该上刘家去。”

    “不,你该去一下。在刘平未来之前,我也曾经叫你去了,不过后来情形就不同了。姨母既然在刘家宣布了我们的婚事,你就有一半是姓李的了!行动至少要问问我,否则又置我于何地?”

    “我不是问过你了吗?”

    “你不该问我,应该告诉刘平,叫他来问我,而且你也没有问我你能不能去?只对我说你要去一下,那是你已经决定要去,只是通知我一声而已!”

    卢闰英道:“我那里想到会有这些曲折!”

    李益道:“你从现在就该学了,刘平不懂可以原谅,因为他们刘家一向很随便,姨丈治家很严。你应该知道这些分寸的,即使我们将来要久居长安,我也不希望染上长安的习气。

    “

    卢闰英吁了口气,但是她心中并没有因为李益的要求而感到拘束或不快,反而很诚恳地道:“是的!十郎,我很抱歉,我太不懂事了,以后望你多多开导我。”

    这份谦虚使李益很满意,但也使他感到惊奇与歉意,惊奇的是卢闰英的柔顺,因此反而显得自己有点小题大作了,在他的想像中,卢闰英不是这么委屈求全约,一个娇生惯养的独生女儿,也不会这么通达情理的。

    可是卢闰英的表现使他大出意外,她口中的道歉是出乎真诚,绝无虚伪做作的样子。

    卢闰英坐了下来,脸上仍带着温驯而可爱的笑:“我在到刘家去的路上就发觉不对劲,虽然说不出来,可是我总有个感觉,我做错了什么刘平跟我说话,我一直神思不属,没有理他,他没有意思,自己也停口了,到了下车的时候,他说了一句话。才使我知道我错在那里了!”

    “他说了句什么话?”

    “他说我自从跟你见过面后,好像变了个人。”

    李益笑了起来道:“我倒没觉得。”

    卢闰英的脸又红了:“你当然不会觉得,但我的确是变了个人,在一个女人来说,这是一生中最大的改变,由少女变成个真正的妇人。昨天,我已经把自己整个地交给你了,虽然别人不知道,但是我自己该有这个感觉,此身已非我所属,我不该跟刘平去的。”

    李益道:“那没什么,我也劝你去一下。”

    “我知道,但是你心里并不愿意要我去,只是为了爹昨天跟你说过,要你劝劝我,不要跟刘平呕气,因为以后还要他帮忙。”

    李益一怔道:“你怎么听见了?”

    “这次我可没有偷听啊,是雅萍告诉我的,她在门口侍候茶水,无意间听见了,回屋就告诉我,当时我就很生气,觉得爹太不像话了。”

    “姨丈没说什么,只是希望你别断了这门亲戚。”

    “是的,这本是应该的事,别说我还没有出嫁,就是嫁过你们李家去了,他仍然可以要我这么做的。”

    “但他不便启齿。”

    “就是为了爹以后要他帮忙。”

    “是的,姨丈刚到长安,一切都不熟”

    “爹是他的母舅,要他尽力的事,大可以明白地叫他去做,不必扯上我的关系,本来是件正大光明的事,就因为爹顾虑太多,反倒把事情变得不可告人似的,因此今天爹上朝之前。要到姑丈家去时我就对爹发了一顿脾气!”

    “那又何苦呢?”

    卢闰英道:“不!这是必须做的,我了解爹,他看起来似乎精明,实际上却没多少成算,事事都要委曲求全,我借机会诤告他老人家一下。因为他内调中书,居帝之左右,行事不能再像以前那样,只要据住了一个理字,大可我行我素,不必顾虑别人的想法!”

    李益点头道:“对!我也准备劝姨丈如此,只是不便启齿。”

    卢闰英笑笑道:“爹是个明理的人,听了我的话后,就没有再要我去了。我本来也不想去的,所以才把你接了来,谁知道刘平跟着来了,而且还当真下了跪,弄得我很不好意思,只得跟他去了,心里却一直不妥,而且很后悔,虽然你也要我去,但我如果要去就该在你说完后就去,却不该为了卖刘平的情面去,更不该跟他一起去。”

    “你想得真多!”

    “不!这是我该注意到的,而你说的那些,则是我没想到的,尤其是看见你一个人在这儿用饭,我才发现我实在胡涂得该死,此身属君,虽只是你知我知,但是已经成了铁定的事实,我就该以君为主,连你的饮食都没安排好就跑了,这是有亏妇守了!”

    李益笑道:“那要犯七出之条的。”

    卢闰英也笑道:“是的,妾身知罪,望君体念妾身年幼无知,且属初犯,予于宽恕,如后再犯,听君处置。”

    李益没有想到她居然搬出了好几条他从来也没想到的原因,虽然还没搔到真正的痒处,可是自己赌气使性子的原因却是说不出口的。

    再者,卢闰英在德性上的表现出乎他想像的好,这使他的男性自尊在另一方面,得到了绝大的满足,于是笑笑道:“这顿饭是花了一万钱的代价,还是好好地享受吧。”

    这时店家已经把卢安与雅萍都叫了上来,卢闰英吩咐了卢安要办的事,还声明了额外再赏两千,卢安笑得嘴都合不拢了,他是个心思玲珑的人,知道这必然是李益挑他的,故跪下道:“谢爷的赏!粉头儿还在楼下,小的已经吩咐过了,也不必急着给她们送钱去,凭爷跟咱们家答应了还怕少了她们的?小的现在去向帐房领钱,反倒不太好,因为帐房一定会向小的问用途,倒不如等回去后,小姐自己吩咐帐房拨交给小的”

    李益点点头道:“这也说的是,那两个粉头还在?”

    “是的!小的因为不知道小姐为甚么要打赏这么多,不敢随便叫她们走。”

    卢闰英道:“赏就赏,还会有甚么缘故不成?”

    卢安低头不敢说,李益笑道:“我知道了,他大概以为我在这儿召妓侑酒,你吵上门来了”

    卢闰英红着脸,扬起眉道:“混帐奴才,我会是这种人吗?”

    卢安连忙跪下道:“小姐息怒,奴才当然知道小姐不是这样的人,但是那些人可不明白,奴才怕她们胡说。”

    李益道:“不错,还是卢安想得周到,我们那种开赏法近乎赌气。她们不明内情,总免不了会胡乱猜测。”

    卢安道:“爷圣明,长安地方,无风犹且三尺浪,如果让她们胡乱猜测,对小姐的名声可是损害颇大。”

    卢闰英道:“那还能怎么猜测?”

    卢安不敢说,雅萍却嘴快道:“李少爷已经明着宣布跟小姐的喜讯了,如果不加澄清,她们会以为小姐还没有过门就这么厉害。”

    卢闰英一瞪眼道:“混帐东西,满口嚼蛆该掌嘴。”

    雅萍苦着脸道:“小姐,不是婢子没体统,婢子在车子里,听见有人这样说了,他们还说”

    卢闰英道:“他们还说什么?”

    雅萍道:“他们还说李少爷也是个不服人的,往后可有得热闹瞧了。”

    李益一怔道:“这些人简直该打嘴,真有人这么说吗?”

    雅萍惧慑地道:“安叔坐在车辕上也听见的,所以才来到柜上问问是甚么情形,以便于关照。”

    李益心中颇为后悔,不过他是很少认错的,因此朝卢闰英道:“你看看你花了钱倒买了个母老虎的雅号了。”

    卢闰英无限委屈地道:“我多给她们几个钱,原是叫她们别胡乱说话的,那知道会有这些麻烦的呢?卢安,你说这该怎么办呢?”

    卢安笑说:“楼下的客人并没有听见甚么,只是胡乱猜测而已,由得他们胡说去,只要那两个粉头儿的嘴封住了,也就没多大关系了。”

    李益忽然笑笑道:“何必要去封他们的嘴呢,我们本来就没甚么,这个办法行不通的,长安这地方没一件事能保密的,连未央宫里的禁苑琐事都在市上流传,越是叫人封口,传得还更快一点。”

    卢安道:“请爷明教,小的在长安也没多久,对处理事情,自然不如爷周到。”

    李益想一了想道:“大家目前纷纷猜测的不过是你家小姐好妒而已,欲破猜疑,就要在这一点上着手”

    卢闰英道:“怎么个着手呢?”

    李益笑笑道:“对症下药,人家是因为你重赏打发两个歌伎而起的猜疑,我们就在这上面着手,卢安,你再辛苦一下。”

    卢安忙道:“说什么辛苦,但凭爷吩咐就是,小的好就此长些见识,是求之不得的事。

    “

    这家伙的确会说话,李益倒也是十分激赏,于是笑笑道:“那两个歌伎中,有个叫秋娘的歌喉不恶,人也很聪明,你下去把她找到一边,就说你家小姐因为初到长安,很希望领略一下平康里巷的声色情韵,今天偷个空出来,顾虑到在闹市酒楼过于喧扬,才匆匆地打发她们走了,但是对她却颇为激赏,叫她先回去,把她认为色艺上乘的歌伎舞娘,约在家里,我们这儿用过了饭,就上她那儿去,希望她能守点秘。”

    卢安道:“方法是妙,只是奴才觉得另一个叫小红的似乎稳重些,若论守卫还是另一个稳妥。”

    李益笑道:“真要他们守秘,那一个都不稳妥,另加吩咐,乃是要她们故意张扬,这样一来,你家小姐不但消除了那些人的猜疑,而且还博得个风雅的美名。”

    卢安笑道:“好!好极了,爷的手段果然不同凡响,小的这就吩咐去了。”

    卢闰英却道:“等一下,这一来岂不把另一个给贬了下去,她会恨死我的。”

    卢安一怔道:“小姐说得也是,这些人口没遮拦,挟怨生谤,甚么话都说得出来,小姐就多赏她几个钱吧。”

    李益笑道:“秋娘轻佻,小红多才,这两个是当今长安名头最响的乐伎,不但手下各有一批姐妹为翼。而身后也有一批恩客为壮声势,我因为都是熟人,不便厚此薄彼,所以把她们都召了下来。”

    卢安道:“小的也问过店中了,他们说如果不是爷的面子大,别人还召不来呢。”

    卢闰英道:“那就更不能抑此而扬彼了,事关颜面,绝不能是几个钱买得通的。”

    李益道:“那两个一来就较上了劲儿,各显神通,所以我的赏钱才开得特别厚,因为这是两队娥眉魁首玉驾亲征,如果偏重一方,不害得她们打破头才怪。”

    “那该怎么办呢?”

    雅萍在旁笑道:“小姐,李少爷的意思你还不明白吗?你捧一个,他也捧一个,去过东家。再上西家转转,两下里都转转,不就皆大欢喜了?”

    李益点点头笑道:“孺子可教,我就是这个打算;本来打算自己去说的,难为你想倒了,就由你代我去告诉一声吧,完后快上来,吃过饭,咱们痛快玩一下。”

    雅萍笑着跟了卢安又下去了,卢闰英轻叹道:“想不到一点事,会惹出这么大的麻烦。

    来虽然把我凶名的名声洗掉了,却换来个荒唐之名”

    李益道:“倒不算荒唐,说不定还能因此一举成名,要做我李十郎的妻子本就该与众不同的。”

    卢闰英道:“我只怕惹起一些批评。”

    李益道:“那是难免的,尤其是一些道学君子,必然会摇头大叹,但是你放心,这对姨丈的官声不仅无碍,而且大有好处,至少一班名士会大加赞奉,认为这是太平盛事,宦门佳话,再者主上已萌退意,太子正在修习政事,准备继禅,而这父子两人都爱玩的,听见了这个消息,一定会对姨丈更加激赏的。”

    说着话,雅萍笑嘻嘻地上来了,卢闰英忙问道:“你下去说得怎么样了?”

    雅萍笑道:“安叔把秋娘叫到一边,吩咐了一阵,秋娘喜上眉梢,像一阵风似的走了,小红的确有点不自然,婢子把话转告之后,你没瞧见她的高兴劲儿,也是连跑带滚地走了。

    “

    李益笑道:“你是怎么说的?”

    “婢子说小姐对长安市的情形不熟悉,赶的是热闹,比较属意秋娘,但李少爷力夸小红才华,小姐对人并无成见,更尊重李少爷的意思,因此准备从秋娘那儿出来,就到她那儿去,婢子还以李少爷的口气,叫她多加准备,别输给了那一头。”

    李益笑道:“说得好,这下可真有热闹瞧了。”

    卢闰英却发愁地道:“不过事后要评定优劣,岂不是又挖苦了我?”

    李益笑道:“你真老实,这种事原是游戏之举。谁还当真要你来表示意见?”

    雅萍笑道:“这又不是朝廷开科取士,定要定出个等第来,两方面都说几句好话不就行了?”

    李益道:“本来也是这么回事,平康里巷,时常有各种竞斗之会,或为赛舞,或为赛唱,各出心裁,争奇斗胜,说穿了只是以广招徕;引人注意而已,真正不好的人;她们颇有自知之明,就不拿出来比了,既然敢拿出来一较高低,必然是各擅胜长,不相上下的,各给几句好话,搏个皆大欢喜,就是天下太平。”

    卢闰英笑笑道:“敢情是这么回事,害我自担了半天心事,只是一场假戏。”

    李益道:“那倒不是假戏,她们的确是认真地上劲儿了,只不过秋娘风情重妖娆,小红才情费推敲,这两种情韵,根本无从比起,譬如桃李争春,桃须让李三分艳,李则输桃一片娇,浓桃艳李何者好,东风无语笑吟吟。”

    “既是没有结果,她们还争个甚么?何况还有那么多的人夹在里面凑热闹,那不是太无聊吗?”

    李益笑笑道:“原就是为了无聊,人才往这儿跑,才有那么多的新花样,处处地方都希望压过别人,卖弄一下手段,连家里死了人,请一个唱草上薤露丧歌的歌者,都要跟别家较量一下”

    卢闰英笑道:“你这一说我就想起了,前些年在平康里还出了一位被封为国夫人的奇女子。”

    李益道:“不错,国夫人李娃。她的丈夫郑元和就是为迷恋她,荒废了学业,床头金尽,鸨母把郑生在病中弃而不顾。郑生穷途无聊,就成了一个唱丧歌的高手,为人争相延聘,也因而为其父郑刺史所见,见自己的儿子求取功名不成,留连不返,居然操此歌乞之贱业,一顿好打,才打出李娃的国夫人来,这个故事几乎已经家喻户晓,我们回头要去小红香闺,据说就是李亚仙张帜之旧馆。”

    这一来倒是引起了卢闰英的兴趣,急催着把饭吃过了,然后才由卢安驾了车,首先去到秋娘的地方i秋娘果然已经邀了一批友好姐妹,极尽所能地款待这两位贵人,她们完全把卢闰英当作男宾来侍候,浅语温柔,曲尽艳媚,李益已是司空见惯,但卢闰英却直了眼,被哄得乐陶陶的,几乎也忘了自己是女儿之身了。所以她放弃了矜持,跟她们乐成了一团。

    这是她从来没有领略过的况味,也是从未接触过的一些人,言词是那么地大胆,举止又是那么地轻佻,轻言笑语,耳鬓厮磨,有时使她脸红心跳,有时又使她熨贴无比,倒是一边的雅萍窘得脸红得像朵山茶花,不住地低声催促她:“小姐,快走吧,我们还有一个地方要去呢。”

    卢闰英斜乜着眼:“急甚么?反正没事,慢慢地领略一下,难得出来玩的。”

    雅萍真急了,低声道:“小姐,李少爷虽然豁达,但你跟他只是一个口头上的订盟

    “

    “你放心,那就是定局,不会再有变卦的。”

    “小姐,别忘了你是个女儿家,闺阁千金,李少爷可不会喜欢你这个样子的。”

    卢闰英笑道:“傻瓜,他要是不欢喜,怎么会来呢?”

    雅萍迪:“小姐,李少爷在这儿不过是逢场作戏,他多少还有个分寸,你却过份。”

    卢闰英用眼睛瞟向李益,见他搂着一个叫嫣嫣的女孩子,虽然也在低声谈笑,但是却没有甚么过份亲昵的举动,而且不住地看着自己,心里陡的一惊。

    李益看着自己,绝不是为了担心着自己吃醋,而是他在观察自己,他的神色平静,丝毫没有激动之状,倒是有点笑谑的意味,再看看一边镜中的自己,眼波流醉,双颊飞丹,而更可怕的是身边的秋娘,那一对眼睛望着自己,竟是充满了爱恋这算是甚么呢?

    卢闰英倏然心惊,不管是甚么,都该适可而止了,于是她轻轻地推开了秋娘,笑着道:

    “十郎!我们应该走了,今天总算领略到那些男人家为甚么老是不安于室的原因了,温柔不住住何乡,的确大有道理,那些家有悍妇的人,该把老婆带到这儿来,让她看看这些姑娘们的娟媚之态,就知道男人们为甚么不愿回家了。”

    转过脸又对秋娘道:“秋娘,你是主人,就代我向这些姑娘们表示一下谢意吧,比照往例加倍奉酬,明天我叫人送到你这儿来。”

    秋娘却呆呆地看着她道:“卢小姐,这是我们姐妹自愿前来侍候你的,绝不收分文封赏。”

    卢闰英不禁一怔,嫣嫣也道:“是啊,秋姐说小姐天姿国色,人间无双,让我们能见上一见,也就不枉此行了,绝不敢再拜领赏赐。”

    卢闰英窘困地望着李益,显然不知道如何处理了,李益却吃吃大笑道:“闰英,我真羡慕你,居然在片刻之间,赢尽长安市上芳心,幸亏你是个女的,如若是个男人,渭河就会突然暴涨,那是她们为你所流的相思泪。”

    那群莺莺燕燕都格格地笑了,秋娘正色地说:“李公子。不,现在该称你为李大人了,以后你若是再来我们这儿,我们众家姐妹,联合起来不接纳你,你有了这一位天仙似的美人,还要出来寻芳冶游,简直是没有良心。”

    李益大笑道:“闰英,你看,我真后悔带你出来作此一行,把我自己今后的消遣门路都断了。”

    秋娘道:“大人每日侍台都该嫌不足,还有精神出来找乐子消遣,就太不知足了。”

    卢闰英笑道:“得陇望蜀,本是人情之常,但经此一会后,我对十郎以后再来找你们是十分赞成的,因为男人不为你们动心,那就是个木头人。”

    于是在一片笑语中。他们出了门,坐上了车子,卢闰英才吁了口气,掏出绢子想拭拭汗,却发现不是自己的那一方了,连忙道:“我拿错绢子了。”

    李益道:“没有错,是秋娘把你换过了。”

    “这是干甚么?”

    李益一笑道:“留下做个纪念吧,这是对你倾心的表示,你看那绢子上还绣着并蒂莲与比翼鸟。这是乐户女子向人定情的暗示。”

    卢闰英道:“暗示甚么?”

    “暗示你可以登堂入室,得到灭髡留客的款待了,你还真行,像秋娘这种红姑娘。初会就得亲芳泽,那是不可能的事,因为越红的歌妓身价越高,越是要装作姿态,有许多豪客,耗费钜万,献尽殷勤,好容易才获得偶然一个机会。却也不过小示温柔,过后又如同陌路,必须锲而不舍,少则三月;多则半年,才算真正能够得到芳心默许,塞上这么一块绢子,成为入幕之宾。”

    卢闰英很感兴趣地道:“那又如何呢?”

    李益笑道:“那就是一个男人最光彩的待遇了,这表示与主人的交情已深,可出入香闺而不禁,有所应酬的时候,可以假香巢行之,而且也可以请她们做女主人代为酬酢,在长安市上能自立门户的乐户,每人都有差不多三四个这样的恩客。”

    卢闰英一怔道:“三四个。那怎么好意思?”

    李益笑道:“也不会怎么样,各人有各人的私室。碰了头也见不了面,而且这几个人相互也不会认识,女主人自然有办法一一安排的,自己不能来时,也必会叫一个心腹姊妹前去聊尽慰情,再者行有行规,假如有自己的知心好友已为入幕之宾,在公开的场合中亮过相,后来者就应该有所规避,不能割朋友的靴腰子。”

    卢闰英轻笑道:“这些男人可不是犯贱。化了钱来买绿帽子戴。”

    李益道:“所以说声色欢场,只能逢场作戏,要是认真当会事,只有自寻烦恼,很多人沉湎在内不克自拔,就是没认清场合,色身市笑的粉头儿不是没有真情,如果真心想要独占禁脔也未尝不可,量珠以聘,金屋而藏,她们也可以为你闭门杜客,只是很少有人出得起,而且一旦金尽,青眼变成白眼者也多的是,温柔乡是英雄冢,壮士金尽无颜色,是人情之常,此乡可游不可留,人要能把握住自己,有许多外地来的举子,往往就是把握不住自己,家中携得百万钱来,原是想图谋个出身的,结果落得财去人空,流落异乡不得归,还落个败家子之名。”

    卢闰英一笑道:“你好像很有把握?”

    李益脸上微微一红,想到自己初到长安时的挥霍,差点也是穷途潦倒,还幸遇到鲍十一娘,对这个圈子里的人情寒暖,才算是有了个深刻认识,更因为有了霍小玉的缘故才振拔了出来。那也是够惭愧的。但他的表面上却淡然道:“我的运气好,文名比我的人先到长安,我一来就是名士。”

    “名士去会怎么呢?”

    “名士比较容易赢动芳心,不必千金报效也能收近水楼台之利,而且长安名媛,每每以亲名士为高抬身价之阶,因此她们对我不会操刀大割,啃得我皮尽肉光。”

    卢闰英身子颤了一颤道:“瞧你说得多可怕。”

    李益笑道:“这本来就是事实,要不然怎会有人说脂粉窟是屠宰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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