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祸,撇下我一去四年就不管了,你在家中守丧不能出来,倒也罢了,来到金陵后,居然也不来问问,实在该打,可是她听了你到南京的一些作为后,又十分的尊敬你,对你是又爱又恨。”
朝宗心中略定,郑妥娘至少没说出跟自己的那一段情,可是他又禁不住脸上发热,问道:
“她知道我们的事了。”
香君也红了脸道:“是的,我迫不得已,必须要告诉她,求她帮忙,因为你走了之后,我的月信居然有两个月没来。”
“什么,你说你有了。”
“是的,我也没想到那么巧,头一回就碰上了,那真把我给吓着了,在旧院,这不算什么严重的事,解决的方法很多,可是我是个清倌人,却不能沾上这个,只有去找他帮忙,她倒是很热心,替我找了药方子来,在她那儿熬了,偷偷给我喝了下去。”
朝宗忍不住握着她的手,哽咽道:“香君,实在对不起,苦了你了。”
“没什么,那是我自愿的,要不是怕娘知道了会吵闹,我倒真想把孩子生下来。”
朝宗不禁默然,良久才道:“香君,我回去之后,一连串不如意的事,先是祖母、母亲去世,接着又是流寇骚扰,而且我又只中了个副榜。”
“我们都知道,你不在南京,很多人都还常在谈你,陈定生陈相公是娘的老相知,他来一次,多多少少会有一点你的消息,为了你中副榜的事,大家都不平,妥娘姐甚至公开骂考官有眼无珠。”
“他是我父亲的门生,这倒不能怪他,事后他还写了封信给父亲说明没取我的原因,说得很有道理,他说以我的才华,应该取在第一名,但是我的文章华而不实,只好割舍了,如果把我取在三名以外,应该是足足有余的,但那又太委曲我,所以宁放在副榜的第一名,让我再等一科。”
“他在金陵也是这样对人说的,相公今年来大概没问题了。”
朝宗摇摇头道:“今岁我没报名。”
“为什么呢,难道你放弃了。”
“我那时正值避乱,没赶上报名的期限。”
“相公的情况特殊,可以到贡院去申述理由,补办手续的,现在去也不成问题。”
“是的,连国子监的祭酒王老先生还特地着人来问我,要为我举荐,我考虑了一下后,加以婉拒了。”
“相公莫非绝意仕途了。”
“那倒不是,我看了一下目前的大局,从文途上立身很难有机会舒展抱负了,乡试及第,还要等大比,侥幸上了榜,也还是从七品上做起,强然不过分过榜下老虎县令。”
“那也是百里侯父母官,万丈高楼平地起,你总不能放弃。”
“我若是个平淡无闻的书生,自然是走这唯一的途径,但我的名气太大了,又得罪了小少权贵,到那个时候,人人都是我的上司,人人都能报复我,随便找个机会,都能把我打下十八层地狱去!”
香君道:“难怪复社的几位领头的相公,虽有一肚子好学问,却不在功名上求进,大概都是为了这层顾虑。”
“是的,他们现在以布衣之身,倒是硬得起来,别人没他奈何,一入官场,别人找岔子的机会反而多了,即使自己不犯错,受别人的牵累,也能送上老命的。”
“相公又作何打算呢?”
“我正在等机会,乱世报国在武途,宁南侯左良玉督师河南,我父亲是他的老师,我想到他那儿去,他一定会安插我的,在他那儿,也不怕别人陷害报复。”
“这倒也是,宁南侯跟史阁部大人,现下是朝廷两根擎天柱,相公到他那儿,一定大有所为,你进行了没有?”
“前天他的监军黄御史来过,我已经托他带信了,等他回京述职后返任,就会向左帅进说,我想一定不成问题,目前只有等侯清息。”
香君倒是十分替朝宗高兴,两人叙了一阵离情,倒觉得感情又推进了一步。
但是香君却一直不谈她自己的事,倒是朝宗自己不过意,沉思片刻才道:“香君,我说过必不负卿,这句话不是说着玩玩的。”
香君一笑道:“我知道,我交你,是为了你这个人,并没有贪图将来什么的,我也明白自己的身份,绝对无法在你家里插进一脚的。”
“不!香君,你错了,现在我已是孑然一身,父亲避寇乱南下,到现在还不知消息,重逢更不知何日,对我的婚事,他老人家也不会再有什么意见了,临走时,他老人家有过训示,要我自行作主,但求贤德,不必讲求家世。”
“这贤德二字,我就差得很远。”
“香君,贤德二字是表现在婚后,你的品行,你的贞烈已是金陵皆知,这倒不去说它了,最主要的是我相信你定然能做一个好妻子,那就够了。”
香君颇感意外“你说你要娶我?”
“是的,不过现在却是一片妄想了,我连养家的能力都没有,更别说是为你赎身了。”
香君的神色突变“相公,你不嫌我的出身微贱。”
朝宗道:“香君,你该知道我是怎么样的一个人,别说你仍是玉骨冰清,就算你下了海,我也一样娶你的,我爱的是你这份情、这颗心。”
香君忽然感动,泪落如雨道:“相公,你若不是哄我开心,就给我一个期限。”
朝宗大感为难地道:“期限,香君,我实在无法说出这个期限来,即使我能够在左帅军中,短期内也无法筹措一笔钜款的。”
香君想了一下道:“这倒也是,我不该这么逼你的,但是只要相公有这份心,我会着意留心的,好了,出来太久了,我该回去了,今天我是恳扰杨老爷叫条子把我调出来的。”
“杨老爷,那一位杨老爷。”
“当过贵州县太爷的那位杨龙友老爷,他是有名的好好先生,也是我娘的好朋友,我知道你住在这儿,请他帮忙,让我来见你一面,他答应了,借着在这儿宴客的机会,写了条子叫我出来。”
“龙友兄倒是最近常见面,我还在他那儿问过你们的近况呢!”
“他对我说了,也因为如此,我才来看你,否则我也以为你把我给忘了呢!”
“天地良心,我怎么会呢?”
香君一笑道:“我知道你不至于,对你,我比妥娘姐有信心,她那人,爱跟恨都是走极端的,爱人时,可是爱得要死,恨人时,也会恨得发疯,她已经赌气不理你了,可是我却不灰心,一定要来问问。”
朝宗只有付之苦笑,香君又道:“现在话已经说开了,你也没什么不好意思了,一半天得空,不妨看看我跟妥娘姐去,别担心化费,我们都不是那种狠心斩老裱的掘金娘子。”
朝宗忙道:“我准定去,明天就去,以前我是怕见你不好交代,既然已经见了面,还有什么好顾虑呢?三五两银子,我还负担的了。”
香君道:“不必要你那么多,你人来就行,其余我会打点的,朝宗,你要知道,你现在也是南京城的大红人,光临我们那儿坐一下,这也是我们的光荣呢!你就是一个钱不花,也是家家都欢迎的。”
她怕朝宗不相信,还加以解释道:“旧院的姑娘们要红,最重要的是有人捧场,尤其是要有名气的人捧场,才能为人所知,你侯公子刻下是南京的大红人,上那一家去坐一下,都可以蓬壁生辉了,因此对你的来到那还敢不欢迎的?相反的,你本来是那一家的熟客户,忽然不去了,那又是件大倒面子的事,幸好,妥娘姐跟我都没有吹嘘你是我们的朋友,否则我们可就混不下去了。”
朝宗苦笑道:“香君,你看我每到傍晚,总是推掉一切的应酬,枯坐室中,那还不明白吗?就是怕为了见到旧院中的姑娘。”
香君怜惜的看了他一眼道:“现在我当然是明白了,不过相公,我可是要说你一句,你这个躲绝不是办法,有了事情,应该挺身出来,面对问题去想办法,这又不是什么了不起的问题,犯不着这样躲呀。”
朝宗笑道:“我又何尝不知道,刚到的几天,我就想看你去,但又怕见了面,不知如何对你启齿的好,一拖下来,就更不敢去了,除了无颜以报外,又多了这新欠的债,对于来到南京一个多月不登门,我更是没理由。”
香君摸摸鬓角,妩媚地一笑道:“丑媳妇总算见过公婆了,以后再来定省,没什么不好意思了,我在家里等你,而且先替你到妥娘姐那儿解说一番去,她定原谅你的,再见了。”
她像头小鸟般的轻盈飞走了,朝宗倒是有一点黯然销魂之感,他发觉四年来,这小女郎不但成熟了,而且更具有女人的韵味了。
她不但是更美,更懂得修饰打扮,胴体也丰满多了,但长得最多的是她的风情,她不像四年前那样稚嫩、生涩,已经懂得佻情,但因为一直是清倌人的缘故,她仍然显得端庄,娴雅可人。
香君,她已经成长为一个十全十美可爱的女人了。
这样的一个女人,作我终身的伴侣,我要吗?
他开始问自己这个问题了,在四年前,虽然他曾亲口应允过香君绝不相负,但那只是在感于她痴心相许的激动心情下的行为,要他认真考虑回答时,他是会拒绝的,因为那时的香君虽然也十分的可人,却缺少一般女人的韵味,她美丽,但不妩媚。
她给人的感觉是可以为友,可以为幼妹,可以为弱女,惹人怜,但不可爱。
现在,朝宗已经毫无考虑地立即回答:“要,像这么一个知情着意的闺中良伴,打着灯笼也找不到。”
但是,那也不过是心里想想罢了,香君虽然只是一名歌妓,却比一个千金小姐还难以娶到手。
闺阁千金的身价自然比香君高多了,替香君赎身有五六千两银子就够了,娶一位闺阁千金小姐,至少得要数十万两金,量珠以聘,那是不能比的。
不过,朝宗有着世家子弟的身份,也有着赫赫的文名,跟当朝最具实力的宁南侯左良玉有深厚的渊源,这些条件都是金钱无法估计的,他虽在难中,大家都很谅解,可以一文钱不化而娶得一位闺阁千金,还带着几十万的陪嫁过来。
这并非玄想,事实上也有几起有心人已经做过试探,但是朝宗却推辞了。
他没有钱,但还不至于窘困到三餐不济,更不能靠讨个老婆来发财,肯出那种条件嫁女儿的人,不是崛起的暴发户,看中他的身家,就是女儿又丑又凶,乏人问津,他不想把一辈子葬送掉,还有则是借重他身上的渊源,想打通一些关节的。
朝宗想想又觉得十分的可笑,他可以一手推掉几十万的老婆,却拿不出几千两银子来为一个心爱的女子来赎身,世态无常,当真是如此的矛盾吗?
想着,想着,他脑中又引起了郑妥娘的倩影,那是另一个典型的女人,冶艳、热情、豪放、缱绻时,更有一种使人魂销的柔媚,却又兰心慧质,满腹才华,这又是一个何等可爱的女人。
凭心而言,在分离的四年中,他思念妥娘的时间比香君多,因为妥娘跟他共渡了一个疯狂的夜晚,那一夜的记忆,将刻骨铭心,永远难忘的。
最奇怪的是他跟妥娘之间的感情,双方都没有正式开口谈及,但是相互之间,却有一种无言的默契。
他们是最好、最亲密、最知己的朋友,但是不会相爱,即使亲密到饥渴时可以互相慰藉,但他们不可能成为眷属,不可能生活在一起。
从第一次见面,两方都有相同的感觉,他们互相欣赏,互相吸引,互相诉说内心的感受与苦闷,却无法互相隶属,他们是不适于共同生活的。
他们的互相就像老人口中那支衔了多年的烟杆儿,已经是生命中最重要的东西,却不是生活的必需品。
因此,他变得特别思念妥娘起来,他不见妥娘,倒不是为了怕见妥娘,而是对香君无法交代。
他发现了一件事,一件极其难得的事,那就是妥娘在性情中的侠气,她若有一身武艺,必然会做一个锄暴行义的侠客。
女人是很少有义气的,郑妥娘却是个例外,朝宗发现他可以对妥娘提任何的要求,但绝不可以亏负香君,妥娘已经认定了他与香君的交情,若是否定了这段感情,他不但失去了妥娘这个朋友,还会多出妥娘这个仇人。
而成为妥娘的仇人却是很头痛的事,她可以在秦淮河边逢人就说,把自己薄幸的事宣扬得无人不知。
她虽是一个窑子里的婊子,不能定人的罪,但是她的那张嘴可以把人打击的万-不复。
当然也只有像侯朝宗这样的名士,才会有那种现象与可能,郑妥娘常常在大庭广众间,公开地骂人,但笑骂由她笑骂,被骂者依然活得好好的,有些人还化了银子特地去讨骂去的。
因为他骂人跟骂朝宗会不一样,这也是朝宗又想她,又不敢轻率去见她的原因。
香君已经来过了,话都说开了,朝宗对妥娘的顾虑已消失了,现在可以去见她了。
恰好,热心的苏昆生又来了,那一对翡翠镇纸居然卖了一百二十两银子,兑成了银票给他。
这是朝宗意料不到的一笔收入,选了别人送给他的两件小巧的玩意儿送给了苏昆生作为酬劳,有了银票,他在屋里再也坐不住了,一迳逛到了旧院。
这儿虽然是时已中夜,然而灯火辉煌,依然很热闹,他信步踟蹰经过了媚香院门口,恰好碰到了杨龙友从里面出来。
看见他忙把他拉到了一边,低声道:“方域兄,你是来看香君的,不久之前,他还央请我写了张条子把她叫出去,说是去看你的。”
朝宗红着脸低声道:“已经去过了,香君这孩子心性还不错,而且还很聪明。”
杨龙友拍了一下他的肩膀道:“老弟,你别装了,谁不知道你们是一见钟情,四年前你们在清凉寺共游,是这小妮子偷溜出去跟你偷期密约。”
“那里,那只是碰巧遇上了而已。”
杨龙友笑笑道:“老弟,你别跟我装了,南京城里谁不知道你们相好,刚才我送香君回去,她娘李贞娘是我的老相好,拉住了我诉苦,在我面前埋怨你。”
“啊!她埋怨我什么?”
“香君是她一手带大的,陆陆续续,在她身上也花了不下上万两银子了,那个婆子倒不是眼睛里只有钱,但是她的下半辈子全靠香君了。”
朝宗道:“这跟我总没关系吧!”
“老弟,你别急啊,香君也老大不小了,在秦淮河挂了四五年清倌人的牌子,这可是少有的事,有很多人要为香君点大蜡烛梳拢,小妮子都拒绝了。”
这次朝宗可不敢再说与己无关了,他不知道破身的事是否已经渲了出来,只有不声不响地听下去。
杨龙友继续道:“贞娘对香君倒是百依百顺,没有太逼她,可是女孩儿家一天天的大了,又干了这个行当,不能老是当一辈子的清倌人,她也知道小妮子心里只有侯相公一个人,大概只有等你来梳拢了。”
朝宗只有苦笑,龙友道:“早些年你不在,她也没有提,可是你来了,却始终不上她家门去。”
“这不是我不去,而是我此番南来,纯为避乱,家人四散,音信尚渺,我孑然一身,那有心情上这种地方呢?我是那一家都没有去。”
“我知道:所以贞娘还好过一点,可是她托我问你一声,对香君,你到底有没有意思,窑子里姑娘不能老守着一个人,那可争不了贞节牌坊的。”
朝宗本来想负气顶一句回去,可是龙友下面的话却使他闭上了嘴“贞娘还叫我私下问你一声,她看香君的真眼腰肢都像个大女人了。”
“二十来岁的女孩子,本来也不是小姑娘了。”
“老弟,你别乱缠,我的意思不是年岁的大小,她们的眼睛很厉害,还会看不出眉目吗?
不过她没问香君,免得她不好意思,贞娘说她也深知香君平时很规矩,不可能有什么轨外的行为,只有跟你侯相公在一起时,有点靠不住。”
朝宗急了道:“她怎么这样说呢?”
“老弟,你别急呀,她只要我问问你,你们是否有过一手,你只要自己心里明白,她并不要你答覆,她要问的只有一件事,你肯不肯替香君梳拢?”
朝宗不禁十分为难,龙友道:“她只要你一句话,肯!就商量着办一下,大家闹个好看。
不肯,她也不会多要求什么,另外找人去,黄熟梅子当青卖,她自信还能找到这么一个瘟生来,只是女儿家大了,实在不能再拖下去,否则别的行家也会讲闲话了。”
朝宗这下子倒是真的为难了,贞娘的话太厉害,将死了他的军,使他不知如何回答。
龙友道:“老弟,你放心,只要一句话,她好斟酌看情形往下办,怎么样都怨不着你的,他对香君的名誉也十分的爱惜,舍不得叫她受委屈的,念在跟我的交情,才托我问一声,出我之口,入君之耳,她也希望没第四个人知道,怎么样,老弟,等你一句话了。”
朝宗迟疑了半天才道:“龙友兄,像香君那么一个好的女孩子,跟我也有了一段交情,别说是梳拢了,我若是能力足,赎身也没有第二句话。”
龙友哈哈一笑道:“行!老弟,有你这句话就行了,你要是摇摇头,连我这出了名的老好人都想跟你绝交了,贞娘的话不去管她,就以香君这个女孩子来说,你多少也得尽点呵护之责,以报答她一番痴情的。”
笑笑又道:“赎身的事以后再说,我知道你老弟客中身边不便,南京的戚友虽多,为这种事向人开口到底不太好,因此还是把梳拢的事先办了吧,我这就回贞娘处去,向她讨个口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