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正在这个时代,地方的实力派都没把朝廷当回事,在衙署里骂慈禧几乎是家常便饭,连辜鸿铭、林白水的“天子万年、百姓花钱”、“每逢万寿必无疆”这样的东西都可以公开发表,骂几句又有何妨?在天桥,更是有破落旗人把骂朝廷当了谋生的手段,每日里观看者络绎不绝,叫好声响成一片。
陈铁丹越听越迷糊,怎么庄虎臣在甘肃搞新政又成了儒家了?
“老杨,咱们大人似乎在甘肃搞的是洋人的那一套,和你们这些读书人说的就不是一回事。”
杨士琦用雪茄剪将雪茄烟的一头剪开,划着洋火点燃,深深的吸了一口,让香醇的味道在嘴里转了一圈,又吐了出来,然后笑道:“你还是不读书啊!所谓大道汤汤,殊途同归,西洋各国强大,自有其强大之理,尤其是现在美利坚后起之秀,更是如此,洋人之学说,有些好的地方正是我儒家倡导的,比如说吧,美利坚的总统由百姓推举,正合我中华三代之世,尧禅舜,舜禅禹,君权传贤不传子,纵观我中华数千年来,凡是太平盛世,都是皇帝与士大夫共治天下,这和英吉利国的国王垂拱而治,内阁政府治理百姓有异曲同工之妙,天下共治之时,自然对内广兴仁义,百姓丰衣足食,天下太平,对外则教化万方,凡是末世,都是独夫、民贼一人残民以逞,如今慈禧专行威福,连废皇帝都敢公然施行,庚子年竟然能昏聩到向九州万国宣战,而战败更是要‘量中华之物力,接与国之欢心’!这已经不仅仅是昏君了,连桀纣都不如啊!商纣无道,可也没卖国啊!”
陈铁丹被杨士琦彻底说糊涂了,他只好岔开话题,问道:“杨大人,你今天不是专门让我听你骂人的吧?这朝廷乱七八糟的也不是一天两天了,你说话文绉绉的,我还真听不大明白。”
杨士琦回过神来,尴尬的一笑道:“今天不知道怎么了,说着说着就说到这上了,感情我说了半天,是对牛弹琴,牛不入耳啊!好了,说正经的,大人来电报了,让咱们起兵!”
陈铁丹眼睛一亮,兴冲冲的道:“哦,大人要起兵?好啊!早就盼着这一天了!呵呵,老杨,估计你等这一天都等得喉咙眼都长出手了吧?说吧,怎么干?现在就杀进北京城?”
“你想什么呢?现在起兵还不是时候,大人说的对,现在是国难当头,先绝了外患再内惩国贼不迟,而且日本国的大阪、长崎被顾小五给炸平了,日本已是拔了牙的老虎,不足为患,再要能灭了俄国老毛子,那大人再造神州之功则光耀万世,到那时,大人的声明将如日中天,只要一声号令,天下百姓哪个会不箪食壶浆以迎王师?天下传檄可定,何必杀得尸山血海,死的都是中国人,流的咱百姓的血?五百年必有王者兴,大人一直行的是王道啊!我杨士琦原本也看轻了他,以为大人不过是个枭雄而已,只是有些捣鬼的手段,直到最近才算是看明白了,大人重用辜鸿铭、蔡元培这样的人,这是大兴文教光大中华之文明,亲英国、美国,抵御日本、俄国,这是远交近攻的手段,有经有权,有道有术,这才是谋万世的王者风范,人一辈子能跟随这样一个主子,建功立业,死又何妨?”杨士琦的话三分感慨里带着七分的自豪。
“那是,老话说,宁给好汉牵吗缒镫,不给赖汉子当祖宗!咱们跟着大人,那是肯定没错的。你就说,下面怎么办吧?”陈铁丹自幼是在榆林堡的庄家寨子长大的,他爹是庄虎臣的便宜老爸的戈什哈,算是地道的家生子,绝对的嫡系中的嫡系,说起庄虎臣,那自然是交口称赞。
杨士琦冷冷一笑,从公案里掏出一份电报译稿,“啪”的一声拍在桌子上。
“看看,大人出兵打洋鬼子,朝廷就想釜底抽薪,打算把我弄到北京去,给老子一个总理衙门上行走,外加一个吏部的侍郎!娘的,侍郎啊!二品大员!我老杨连升四级!”杨士琦满脸的鄙夷之色。
“呵呵,升官你还不高兴?难道罢官杀头你才高兴啊?你也是贱骨头。”陈铁丹贼忒兮兮的笑道。
“放屁,你个小兔崽子,没大没小的,老子家的大儿子还比你大一岁,你就敢蹬鼻子上脸?你这个没皮没脸的狗奴才!庄纷卿什么都好,就是家规不好,要是在我家,像你这样的奴才早就用大鞭子抽死了!”杨士琦笑骂道。
陈铁丹也不生气,只是窃笑,“没皮没脸的狗奴才”这句话是有出处的,庚子年庄虎臣带着陈铁丹他们陪着慈禧、光绪西逃,在祁县乔家的“大德通”票号驻跸,当时是冰儿骂陈铁丹的话,正好杨士琦那天去找庄虎臣,这话就听见了,以后动不动就拿这个取笑陈铁丹。
“你这只黄鼠狼都能当侍郎了,我这个没皮没脸的狗奴才只好是眼馋的份了!”陈铁丹嘴上从来是不吃亏的。
“好了,不扯淡了,说正经的!当年北洋水师沉入海底,丁汝昌、林泰曾自杀殉国,邓世昌更是死的壮烈,可是不管官兵如何英勇,北洋还是败了,李中堂在马关被伊藤博文这个狗贼威逼,可怜中堂一世孤傲,却被一个后生晚辈逼的走投无路,这不仅是李中堂一人之耻,更是我们这些北洋出身的两淮子弟的耻辱,庄大人和你都是两淮军中子弟,这个奇耻大辱若不洗雪,今后如何做人?咱们这次,要把北洋水师的旗号再打起来!咱中国人的舰队也该再次纵横海疆了!哈哈,我老杨要向俄国人宣战了!”
“你要宣战?”陈铁丹有些不太明白。
“是啊,朝廷不是要调我进京吗?我在上海宣战,你和那个英国人罗格带着在上海被我解除了武装的俄国舰队。再把打出北洋水师的旗号打起来!呵呵,到那时,朝廷还敢调我进京吗?”
“妙计,只要你一宣战,朝廷就只能作罢,要不然就是承认是大清向俄国宣战了,呵呵,朝廷哪里有这个胆量?到那时,上海和甘肃一样,成了天不管,地不收了,那这个上海道还不是你老杨一手遮天?果然是妙计!”
“朝廷?朝廷现在比死人就多口气罢了?各地督抚谁还把朝廷放眼里?”杨士琦满脸的讥诮之色。
“老杨,你的计策大人知道吗?”
“知道,这个就是大人的计策,我不过是遵令执行罢了!”杨士琦现在对庄虎臣佩服了十二万分。
“好啊,咱们中国,终于又有水师了!”陈铁丹的眼圈有些红了,甲午之败,几乎是每个中国人心里插进的毒刺。
“铁丹,你这支水师可比李中堂的北洋水师还要强大啊!李中堂啊,你要是在天有灵,就睁眼看看,我们这些两淮子弟没有丢中国人的脸,咱们又有水师了!”杨士琦高声叫道,眼泪也顺着脸颊淌了下来,不多时,衣衫已经被打湿了。(未完待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