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出援救的人,来晚了一步。

    斗场中,恶斗如火如荼。

    文昌扑向黑旗令主,令主急退八尺方挥剑反击,大吼道:“杀了他,不然大劫临头。”

    决斗处在七幻道和无尽谷主的地段交界处,两人也知今日大劫将至,如不将文昌诛去,少不了他们都得在文昌的剑下毁去一世英名,和辛辛苦苦从刀山剑海中挣来的一切成果,包括他们的生命,全得化为乌有。

    “杀!”两人怒吼着左右急上。在两人的地段中间,他们有权参子了。

    人影飘摇,剑芒如电,分不清招式,辨不清人影,剑气宜迫三丈外,但见无数扭曲飞腾的虹影,以合以分,追逐纠缠,暴进暴退,八方飞旋扑击,地下的泥水枯草,都被狂风扫出。

    好一场罕见的高手大拼搏,三名武林的顶尖儿霸主魔头,斗一个后起的超人高手,只看到四周群雄浑身发紧,掌心流汗,心已提至口腔,几乎可以在狂风暴雨中听到自己的心跳声。

    不知斗了多少招,身法仍旧末缓,纠缠越来越紧,险象横生,决定生死的时刻可能快到了。

    守在自己地段的江湖游神,突向神医高一清道:“神医,我们怎么办?”

    “你能插得上手?”神医神色紧张地问。

    “不能。”江湖游神坦率地答。

    “那不是够了么?你如果想死,上吧,我郎中没有机会救你的,上去准完。”

    “你行么?”江湖游神反问。

    “不行,我老了。年轻人血气方刚,戒之在斗,老年人同样适用这两句话。人老了,骨头硬了,挨上拳头,会痛上三两月,骨头如果断了,接起来比年轻人困难得多。在医言医,老弟休怪,你如果上就自己上,都无药可救。”

    曾被文昌赏了三剑的阴魄韩韬,这时出现在帐幕后,左脸的剑疤末落,他抓起锣锤,向持牛角的贼人叫;“鸣角!”他的锤也击向金锣。

    角声锣声狂鸣,八十名箭手列阵迫进。

    阴魄韩韬奔向箭手阵,技剑叫:“听招呼,并箭齐发。”

    同一时间,嘉生活佛向甘珠叫:“师弟,我们上,此人不除,武林危矣!不乘此时出手,师弟的仇报不成了。”

    “上!”嘉生活佛大吼。松风丹士摇头,自语道:“即使众败俱伤,武林将精英尽失了,可怜,贫道方外人,老了不中用了,不管也罢!”

    激斗中的四个人,优劣已到。

    许久没听到兵器的接触交鸣声,这时突冲出一阵刺耳的剑鸣,碧芒一分,突然脱离了三面包围的剑网。

    “哎”有人叫,是无尽谷主。

    四个人开了,同时身形不稳。

    无尽谷主左肩挨了一剑,不太重,鲜血渗出。

    文昌的左胯外侧,也出现了血迹。

    七幻道右胸下方,剑孔入肉三分,狂气拦不住文昌全力一击,幸而剑尖抵胸骨的一刹那,被迫被走逃得性命。不等身形站稳,他一声厉叫,左手洒出一瓶丧智迷香,狂风一震药沫飞腾。狂风暴雨之中,他的飞磷毒火无法使出,丧智迷到是管用。

    文昌知道厉害,强提真气全力飞掠五丈外,脱离了下风,到了安全所在。

    箭手们也在下风,他们不知七幻道用上了狠毒玩意,迷香被风一刮而出,迎风飞扬。

    第一个例霉的是阴魄韩韬,突然扔箭便到。

    八十名箭手排成三列的半狐形,这时象热汤泼雪,纷纷倒地,劲矢脱弦乱飞,刹那问便倒了六十名以上。

    阴魄韩蹈十分阴险,他要利用这批箭手做本钱,九宫堡中,他的艺业在银剑孤星和黑狐之下,早度心怀不测要出人头地。这次眼看令主大事已去,高手大多死的死伤的伤,正是好机会,该他出头了。这批箭手,是他一手选拔训练的心腹,他要在群雄全都在场,而且都精疲力尽之际,一网打尽,连黑旗令主也包括在内,以后的江湖好汉只有他一个人了,九宫堡也会是他的了,甚至黑道盟主的尊号舍他其谁?

    岂知七幻道来上这一手,他的阴谋功败垂成,一切成空,连老命也贴上了。

    一名箭手在他身后,也同时扑倒,箭本已上弦,而且拉满待发,人向前扑,手一松,劲矢脱弦,不偏不正贯入他的背脊,宜透前心,他的好梦完了,一切都化为乌有,含恨走向阴府大道。

    东北角,炼狱谷的人上了山,如飞而至。

    文昌身形落地,精力损耗至巨,以一斗三,对方全是武林的杰出凶魔袭雄,斗成平手已是不易,气血已有点不平静了。

    他的无极气功已练至化境,刀枪不入,可是七幻道的狂气已练至九成火候,以狂气卸剑行雷霆一击,无极气功同样抗不住,所以受了轻伤。

    四人都受了伤,也都有脱力的现象。

    红影射到,两根降龙杖齐向文吕招呼,劲道如排山倒海,晃耀霆击。

    “小辈,超度你。”两个喇嘛同声叫。

    文吕大吃一惊,百忙中心向后退,挥剑错招。

    “叮”碧芒突化长虹,飞出五丈外。

    “纳命!”是甘珠活佛的吼声,降龙杖拦腰扫到。

    文昌已经脱力,怎受得了降龙杖全力一击?细小的碧玉屠龙剑被沉重如山的力道震得脱手飞射,落入危局,大事去矣!甘珠那一杖力逾干均,铁打的金钢也受不起。

    同一瞬间,炼狱谷的人从外围人丛中冲入,惊叫声响起,小娟叫声尤其尖厉:“哎天哪”

    也在同一瞬间,文昌左手全力斜拍,拍向扫来的降龙杖“嗤”一声劲道斜接,他倒得更快,被震得砰然落地。

    这是他临危自救的冒险奇招,果然被杖劲震倒,加快了倒地速度,让他逃过一枚,杖拂过他的胸部上方,他已滚出三丈外。

    “砰”一声暴响,甘珠的杖改扫为砸,砸入泥中两尺以上,但文昌已经滚走了,危极险极。

    嘉生活佛从旁边到,杖向下落叫:“孽障你啊”叫声之后,是一声凄厉的狂号,真怪。

    “轰隆隆”电光闪耀,雷声震耳,风更狂,雨更大。

    光华耀目生花,与此比亮。文昌的手中,幻电剑幻出三尺耀目光华,飞跃而起。

    原来他滚势没尽,嘉生活佛的降龙杖已经砸到,截住他的滚动方向砸落,完了。

    他却突然刹住滚势,闪电似的拔出幻电剑,剑出鞘光华立现,三尺电芒令他精神大震,反往回滚,随手一剑挥出,剑过无声,光华掠过降龙杖和嘉生活佛的双脚,杖断了,脚也断了。

    文昌举起右脚,接住倒下的嘉生活佛,猛地一蹬,嘉生活佛的身躯往回飞,胸骨尽裂。

    文昌飞跃而起,甘珠活佛也到了,两人相距太近,几乎面面相对拥抱啦!

    降龙杖扫到文昌的顶门,头巾被打掉了。文昌的剑,刺入甘珠活佛的心窝,透背而过。

    “哎”甘珠狂叫,左手松掉杖,临死反噬,一掌登出“嗤”一声击中文昌的右胸,可惜他已无法使用大印掌了。

    文昌被震飞丈余,屈一膝跪地。

    甘珠胸口和背心鲜血狂喷,吃力地站住,杖掉了,以手掩胸,怪眼瞪得似要暴出眶外,嘴不住顿动,一步步挪近嘉生活佛的尸体前。

    “师兄”他吐出两个字,突然扑倒在嘉生的尸体上。

    文昌象一头疯虎的咬牙切齿冲向果立在远处的黑旗令主三个人,厉叫道:“你们都得死!参与九宫堡出手的入都得死!”

    他手中的幻电剑光华炽炽,令人望之澈体生寒。

    “文昌大哥,住手!”是小娟的叫声。

    “大哥,大哥!”是小娟和黑铁塔。

    “该死的东西!”是黑魅的怒叫。

    原来文昌首先扑向黑旗令主,一旁的七幻道突然至文昌身后,紫铜管一伴,他顾不了风雨,用上飞磷毒火。

    岂知螳螂捕蝉,不知黄雀在后,黑魅正好赶到,一枚狠毒霸道的夺魂神镖,已经光临七幻道的脊心。

    “叭”一声神镖在七幻道体内爆裂。

    “啊”七幻道竭力叫,紫铜管的飞磷毒火,反而喷在他自己的头脸上,雨水一时压不住火势,但见火光一闪,七幻道砰然倒地。

    黑旗令主一声怪叫,一剑挥出,人向后暴退。他感到右臂一麻,想收手,收不回来了,手和剑已离开了他,跌在地上抽动。

    “你们都得死!”文昌疯狂地叫,扑向无尽谷主。

    “天哪!我的手,我的手”黑旗令主狂叫,跌坐在他自己的断臂前。

    无尽谷主惊破了胆,身后有人叫“谷主,快退!”神医高一清和江湖游神的声音。

    无尽谷主真听话,向侧急闪。

    人影一闪,香风入鼻,小娟冒险掠入,大叫道:“大哥不可赶尽杀绝。”

    文昌如受雷击,神智一清,看清是小娟,扭头便跑,向涌来的九宫堡高手冲去,一面狂吼:“你们都上,都得死。”

    九宫堡的群豪,本是奔出抢救令主,见文昌挺光华的幻电剑冲来,吓得向侧飞逃。

    “无量寿佛!没有人可制使他,他大概自小便受到不平的苛待,这时杀得神智有点昏乱,久蕴的不平怒火如山洪暴发,不可截住了。”松风丹士向掠到的不归客说。

    不归客舌绽春雷,大喝道:“施姑娘,施姑娘!”

    文昌赶杀九宫堡的人,刚冲近山轿附近。山轿旁有君山夏家的人,还有老奶奶魔剑阴煞。

    轿门突开,施姑娘轻盈地出轿,大叫道:“蔡壮士,我是施玉英,过来啊!”风雨已经传小,暴风雨似已过去了,她的声音依然传得很远,没被风雨声所掩盖。

    文昌如被触电,幻电剑几乎脱手掉落。这声声的呼叫声,他永难遗忘,在施姑娘闺中养伤的情景,在他的脑中永难磨灭。

    他站住了,循声源来处看去,依稀,他眼前升起他敬如天神的施姑娘的幻象,她头部有一圈佛门弟子所说的,只是菩萨才有的荣光;象是观音大士的化身,正向他无邪地一笑慢慢地从天宇中下降。

    他用手抹了抹脸面,定神看去。天,不是幻影,施姑娘梳着三丫髻,穿一身黛绿衣裙,雨丝无情地打在她身上,她正撩起衣裙,粉脸上绽起天真无邪的笑容,正轻盈地向他走来“施姑娘!”他目定口呆嘎声叫。

    四周的人站得远远的,哑雀无声,全用困惑的眼神,注视着这头狂狮在一个弱女子前驯服。

    施姑娘走近了,亲热的挽着他的臂膀,微笑道:“谢谢你,你还记得我。”

    文昌手足无措,默默地道:“除非我已进入坟墓,我永远不会忘了你的音容笑貌。”

    “啊!我能叫你大哥么?”

    “不成!施姑娘。”他摇头惶然叫。

    “不!我要叫你大哥,大哥,收了剑好吗?”

    他顺从地收了幻电剑,道:“遵命,哟!你怎样来的?”

    “大哥,先别问我。你送我返成都,为何不来看我。”

    “我我”

    “你去了,但却是两年之后,是么?那时,我被迫得去找小娟姐,你为我杀了锦城之虎,后来到了云阳,明知我在炼狱谷,你却不去看我,也不去看小娟姐。大哥,我以为你恨我呢。”

    “我我怎敢恨你?那锦城之虎欺负你,我气得发了狂。我我不是好人,所以不愿见你。”

    “大哥,你,作贱自己,不可以的,我不依。”

    “我确是无可救药了,不说也罢。走吧,雨大了,你不能在这淋雨哪!”他的声音十分温和,怒气全消。

    “扶我到山轿旁,小娟姐在那儿,她要怪你了。”

    文昌抬头四看,看到轿旁有不少人,全都含笑向着他注视,四周,九宫堡和无尽谷主的人都没走。

    这些人中,他只认识小山,黑铁塔,和夏家的人,白衣龙女象是木雕的,站在那儿毫无生气。

    他想溜走,施姑娘却抓实他了,笑道:“你的事小娟姐全知道,她不怪你。”

    “你呢?”

    “你真傻,我不是在你身边?没人会怪你,甚至白衣龙女夏姐姐也不怪你。你误会了,夏姐姐是专程赶来向你赔礼的,岳阳湖中的事她已查明了,悔恨交加,大病缠身几乎不起。

    大哥,你不可对她粗暴啊!不然我不依。”

    文昌扶着她向山轿,一面低声道:“我什么都不在乎了,什么都”

    “大哥,我可在乎啊1”

    “我希望再次送你回成都,这世间我只管你一个人。”

    “娟姐呢?你你”“我天生流浪命,今后,我格浪迹天下,做啸江湖之间,做我亡命客。小娟妹乃是武林世家,武林中声名赫赫,我觉得”

    “大哥,你忘了你和小娟姐的”

    “我没忘,我只是感到门不当户不对,我不能误了她终身幸福”

    “大哥!”施姑娘站住了,哀伤地道:“大哥,我我多难受啊!小娟姐对你一往情深,自从得知你坠下黑龙潭之后,谷中她特地建了一座慈云庵,她在庵中苦修,午夜伤神、面对为你设下的神位,哭泣着流泪到天明,而你”她哭了,哭得很伤心。

    “我我该死,我”文昌痛苦地叫。

    “大哥,你不会让小娟姐伤心吧?”她抬起有雨泪的粉脸,满怀希求地问。

    “可是,小娟妹的爹娘”

    “放心吧!大哥,方爷爷和老奶奶都来了,就为了你才来的。”

    “方爷爷?”文昌惊叫地问。

    “是的,小娟两侧,便是方爷爷和老奶奶。”

    文昌一听是不归客夫妇,确是吃了一惊,天!那天他拷问金陵双妹,小娟一群人闯来,其中就有两老在内,糟了!我怎有脸面见他们?

    施姑娘似乎已看出他尴尬,笑道:“大哥,你的手段也太太缺德了些,但方爷爷问明了经过,并不怪你,反而治了金陵双妹。至于常春玉的事,方爷爷还比你先到,一切尽入目中,老人家还极为称道你呢!”

    两人边谈边定,姑娘纤足难举,泥水枯草十分讨厌,自然走得慢。文昌扶着她,众目睽睽之下,自不能抱着她走,姑娘靠在他身上,他也恨不得高远些哩!

    “方爷爷把常春玉怎样了?”他问。

    “点了穴道,放在我坐的山轿中。原想用她迫黑旗令主放手的,但无法和常令主面商,太仓促了,唉!如果半途没通上黑魅谷大姐,还不知你在这儿苦斗哩。”

    “唉!谷大姐怎知我在这儿?”

    “是那个姓凌的说的,方爷爷也把他带来了。”

    说着说着,已到了山轿旁,文昌放了手,拜倒在不归客夫妇面前,道:“晚辈叩见老前辈,两位老前辈乐安。”

    不归客扶起他,笑道:“怎么?哥儿,你叫我老前辈?”

    文昌脸红耳赤,低下头,轻声叫:“爷爷,奶奶。”

    “哈哈!这才象话。去,你们兄弟聊聊,我替你善后一些琐事。”

    不归客招来了两名弟子,一个夹了金夺银刀,一个夹了常春玉,大踏步向黑旗令主的帐幕走去。

    老奶奶也跟着走,向文吕道:“蔡哥儿,该见见夏老伯。”

    文昌向黑铁塔和小山张开双臂,三个人抱成一团,大家都没做声,抱得紧紧地,许久许久松开拥抱。

    小山向轿旁的小娟努努嘴,将文昌推出。’

    文昌走向含泪而笑的小娟,她提着文昌的屠龙剑,风雨中充满了泪水,也放射着喜悦的光芒,在她的眼中,文昌可以看到她内心蕴藏着怎样深情。他在她身前注视着她,慢慢伸手替她温爱地轻拭眼角泪水,颤声轻说:“娟妹,原谅我,原谅”

    姑娘丢下剑,忘情地扑向他怀中,伤心地哭泣。许久许久,她才抬头含泪地道:“能和你重聚,我已不再希望什么了,我满足了。”

    “我也是的,娟妹。”他由衷地说。

    一个白色人影缓缓而来,是白衣龙女,她眼中挂下两行珠泪,咽哽着说:“蔡壮士,我是一个无知,自大,狂妄,任性,而又不知克制自己的女人,惩罚我吧!我惭愧地向你求恕,我”她哀伤地盈盈下拜。

    文昌一手把住她,苦笑道:“夏姑娘,同样,我从你身上,也看到了自己,彼此皆有不是,不必再提了。几年来的误会,冥冥中鬼神在作弄我们,目下误会冰释,该值得庆贺。请替我为令尊引见好么?”

    布棚中,轻重伤的人都放在帐幕中,由神医高一清替他们包扎上药。

    四周群雄仍呆立在微雨中,议论纷纷。

    风将息,雨将停,雷电渐止,但两三天内仍不会晴朗,天气和江湖的大风暴虽已渐止,但余波不息。残局必须得收拾,不归客义不容辞,挺身而出收拾残局。

    其实,江油恩怨的残局十分难以收拾,也许拖上十年八年,甚至延及于子孙孙,仇恨纠缠。上一代的人带着残躯进入坟墓,肉体死了,仇恨却未曾黄土深埋,仍留在世间,留给没伤的人,留给新生的下一代。想收拾这种残局,谈何容易?

    人生和风暴相似,有兴有衰,有起有息,决不会永远如此。目下风暴过去了,无论如何必须暂时止息,不管下一个更大的风暴是否已在酝酿,目下必须结束这场因风暴而损毁的创痕。

    不归客夫妇踏入了布棚,后面的两名弟子带着俘虏。

    无尽谷主面色灰青,他似一下子苍老了十年。在文昌疯狂似的凶猛袭击下,他失去了横行江湖数十年的豪情壮志。他一生中,从没遇上这种令他胆落的场面,他第一次和死神接得那么近,他第一次看到了为他敞开的地狱之门。他发觉这是极为深刻的体会,体会到“此身难得”和生命是如何值得宝贵和珍惜。他站在那儿,呆呆地象一尊泥塑木雕的菩萨。

    “秋盟主,久违了。”不归客的话,将他从恶梦中拉回现实。

    “不必再称某为盟主了,我不配。”他的声音是如此衰老,而且充满了英雄末路的感慨。

    不归客挥手令弟子送上金夺银刀,道:“方某来的晚了些,来不及阻止这场江湖大劫,深感不安,特向阁下致揪。事已至此,方某不再绕舌,多言无益,空言也无计于事。但方某认为,凡事将心比心”

    “兄弟请教方兄,蔡文昌的撑腰人”无尽谷主抢着问。

    “非也。”不归客也抢着答,脸色一冷,又道“方某也曾经横行天下,也沾有满手血腥,仇人满天下,多三五个算不了什么。但方某可以告诉阁下,在此之前,方某没见过蔡文昌到底是人是鬼。”

    “那么,方兄为何在江湖找他?”

    “我那孙女儿与他有点儿感情上的纠纷,所以方某要找他查明底细,方某家人在昨日赶到的,没赶上。好吧!这笔帐方某揽下了,可到炼狱谷结算,再会了。”

    “方兄请勿误会。兄弟想,方兄的话确有道理。将心比心,推已及人。假使秋某是亡命客,我也会如此发泄的。谢谢方兄释放凌兄弟的感情,后会有期。”

    不归客走向正在裹伤的黑旗令主,一面扭头道:“凌老弟是蔡哥儿所擒的,不用谢我,详情凌老弟相信比方某知道的更多。”

    黑旗令主看不归客走近,冷冷地道:“方谷主,是催常某搬出九宫堡么?”

    不归客淡淡一笑,道:“九宫堡雄竣有余,险阻不足,不怕你笑话方某自夸,比起方某的炼狱谷,唔!差远了。没有人要你的九宫堡,区区是将令嫒送回的。”

    后面的子弟拍开常春玉的穴道,妞儿只叫了一声“爹!”奔过去便抱住黑旗令主饮泣。

    “小女是阁下擒走的?”黑旗令主咬牙问。

    “不!正相反,方某凑巧救了令嫒,详情令嫒自会相告,不必方某绕舌。如果阁下仍有不明,请驾临炼狱谷,兄弟无比欢迎。”

    黑旗令主发出一声苦笑,道:“请转告亡命客,长江后浪推前浪,世上新人换旧人,常某老了,只好让位。黑道盟主的宝座,不是让得的,必须由同道们公举,胜了旧盟主,他成功了一半,寄语他好自为之,另一半他尚须尽力。”

    “蔡文昌永不会成为黑道盟主,阁下放心,再见了。”

    一直冷眼旁观的松风丹士,跟着不归客到了棚外,突然问:“施主,请留步。”

    不归客忽然转头,讶然问“仙长有何指教?”

    “有事打扰施主”

    “仙长上下如何称呼?恕在下眼拙。”’

    “小事请教,休问来处。请问,那位小姑娘竟可以驯伏行将疯狂的无敌高手亡命客,必定是功力奇高的高手,不知她出自那一位高人的门下,能见告么?”

    不归客哈哈大笑,笑完说:“仙长错了,那是一个手无缚鸡之力,弱不禁风的名门闺秀,只会一手好女红。”

    “施主幸勿笑话。”松风丹士正色发话。

    “在下字字皆真,不得与仙长戏言。”

    “贫道不信。”

    “哈哈!仙长,你知,柔能克刚,仙长岂能不知其中之理?瞧,那位穿白衣的小姑娘,叫白衣龙女,出身君山武林世家,小小年纪在江湖出入头地。哈哈!她想以刚克刚,刚则易折,她注定要失败,再不改弦易辙,她永远抓不住这位豪气和杰傲皆俱的亡命客。仙长,在下告辞。”

    不归客走了,许久,松风丹士一掌拍在自己的脑袋上哈哈大笑道:“是的,该打,我怎不知柔能克刚的道理?哈哈!该打!”说完,也走了。

    一群人出了伏牛山区,当天在篙县投宿。黑魅谷真含笑和众人道别,高兴地走了。仍然在江湖闯荡,她在找她的归宿。她和文昌的一段情,慢慢地淡忘,但愿她忘得了,能忘的人才真是幸福的人。

    当晚,不归客两者抓住了文昌,把文昌的身世弄得清清楚楚。

    次日,一群人浩浩荡荡东下汝州。文昌的意思,本想送施姑娘仍由栈道入川,顺道探非我人妖梅林公子,和看看张华的故居。但施姑娘婉转地劝他先到炼狱谷暂避风头,等江湖平静些少时日再走动不迟,目下他已成为众矢之的,短期间恐又多生是非,那无尽谷主乃是一代霸才,白道朋友大多是大门派弟子,会不会唆动爪牙各地煽动六大门派的师门长辈出面为难,谁也不敢预测,这时再在外面走动,实不相宜。

    文昌对施姑娘的话,毫无异议地顺从,这位桀傲狂野叱咤风云,单人独剑敢向天下英雄叫阵的青年人,在施姑娘的爱情抚慰下,却成了温顺无比野性全消的文静大孩子,真是奇迹。

    一行人沿汝河谷直奔汝州,果然不错,快接近汝州,便有了麻烦。

    山轿走在中间,文昌和小娟走在轿后,轿前是金刚般的黑铁塔和小山,人群之前是不归客。人群之后十来丈,是君山夏家一群人紧跟而行。

    绕过一座山嘴,不归客一怔,高举右手要后面的人停下,独自向前迎去。

    官道左右,山坡下罗列着上百名老少憎人。为首三名高年和尚,披了青条玉色袈裟,穿茶褐色常服,披绿条浅红袈裟,持紫金禅杖,一眼便可看出他们的身份,穿玉色常服的和尚地位极高。

    “阿弥陀佛!老衲稽首。”老和尚行礼迎上发话。

    不归客回了礼,笑道:“掌门人客气了。方某来去勿忙,未能至宝刹参佛随喜,罪过罪过。请问大师有何见教?”

    “老她想与亡命客蔡施主一谈,希施主代为引见。”

    “是架梁么?”不归客语气有点不悦。

    “非也,老衲愿为武林同道请命。”

    不归客向后招手,叫道:“文昌,来见见少林掌门方丈静安大师。”

    文昌大踏步走近,躬身行礼道:“武林晚辈蔡文昌,大师法安。”

    静安方丈狐疑地注视着文昌,念了一气佛号,道:“老伯唐突,向施主请教两事,望施主见告。”

    “晚辈极愿效劳。”

    “听人说,施主曾在西安府大雁塔见过家师叔”

    “不错,晚辈与度劫大师有一面之缘,但无可见告,抱歉。”

    “老衲只须知道家师叔仍然健在,足矣!其次是请问施主今后有何打算?经过伏牛山九宫堡之会”

    文昌脸色一怔,朗声抢着道:“晚辈不想做江湖霸主,也不想横行江湖,但今后,也许仍会邀游天下,人不犯我我不犯人,如有任何人打扰晚辈的安静,哼!我要他死!言尽于此,晚辈告辞。”

    “阿弥陀佛!善哉!但愿檀越不忘斯言,江湖幸甚,武林幸甚,打搅诸位施主了,恕罪。”

    双方行礼告退,少林弟子让在道边,一个个打量着文昌,目送一行众人去远,方抄小路定了。

    小娟依偎在文昌肩下,微抬粉面,一面走一面含笑问:“文昌哥,你真的不想做武林霸主了?谷大姐说对了?”

    文昌点点头,感慨地说:“是的,何必替自己找麻烦,我心狠手辣,霸足矣!才却不及,不是霸主的材料。我但愿有机会邀游天下游山玩水,足矣!无需他求。”

    小娟挽着他的手紧了紧,温暖而幽香阵阵的身躯几乎挤在他怀中了,挤得他心中一荡,由来而生地俊脸发赤。

    “带我邀游天下么?哥。”她低声地问。

    “是的,没有你在身边,山水为之减色,何必游它?”他也手上一紧,情意绵绵地说。

    “油嘴。”她微笑,假嗔羞怯,又道:“还有玉英妹。”

    “娟妹,不可乱说。”他正色答。

    “哥,你真傻。”她轻笑,又道:“别笑我,我羡慕她,也有点心妒她哩!但我确是真诚地爱她,我知道她比我知道你还多。哥,想想看,你在她的深闺中静养三日,你该知道在一个末过世情险恶折磨的少女来说,会是平常的事么?她会重新再找一个从没见面的夫婿?

    傻子,你没看出她对你的情意?她不小了,不再是不懂事的黄毛丫头了。哥,她也是个有血有肉的凡人,不是神,不是仙,只不过是她比我们这些野丫头纯真文静些,心地比常人善良些而已。哥,假使你认为用一个爱小妹妹的纯真感情去爱护她,你在害苦她了,她如果得不到你的爱,想想看,后果该多严重?”

    “你别胡说好不?”文昌烦燥地说。

    “我不胡说,我比你知道的多,哥,你看她多傻,她在可怜白衣龙女,如果我告诉她的打算,你不跳起来才怪。”

    “她如何打算?”文昌讶然问。

    “天机不可泄漏,等到了洞庭君山你便知道了。”

    “什么?谁要到洞庭君山?”

    “我们,我们都去,在武昌府上船。”

    “不!我不去。”文昌大声的叫起来。

    “文昌哥,你不去那儿?”山轿中的施姑娘娇声问。

    文昌象泄了气的皮球,苦笑道:“我指的是龙驹寨的故乡,目下暂时不去。”他顿了顿,低声:“麻烦大了。”接着他突然大声唱:“铁拳如电,剑上光寒”歌声裂石穿云,余音袅袅,在天宇中震荡,一行人逐渐去远。

    (全书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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