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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靠着他,视线飘远,一副春景正嵌在窗子里,轻云剪剪,落红成阵,风飘万点正愁人。
春韶苦短,春怨正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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荣哥自拿下寿州之后,便打算乘胜拿下濠州、泗州。
濠州东北十八里有一河滩,四面环水,唐人在滩上设了防御工事,自以为固若金汤,不想荣哥亲自帅军进攻,他命内殿直康保裔领甲士数百人做先头部队,乘橐驼涉水,一鼓作气,不仅攻破滩上唐寨,又掳了许多战舰,得胜而归。
濠州城东建有水寨,与城中互为犄角,荣哥命控鹤右厢都指挥使王审琦领兵突入,夺了水寨,城北尚有南唐战船数百艘,唐人在淮水中遍插巨木,防遏周军,荣哥于是命水师拔木进攻,举火焚船,一把大火把敌船毁去七十余艘,余船狼狈逃散。
而后他命李重进率众攻濠州南关,因为有御驾督师,所以周军将士个个士气高昂,奋勇百倍,或缘梯,或攀堞,不到半日,就攻入南关城。
濠州诸般防御尽数被破,只剩得斗大一座孤城,眼见守御不住,濠州团练使郭廷谓便想出个主意,他派人来周营上表,说他的家属都留居在江南,这次若是遽然降了,必定被唐主夷族,所以想先遣人至金陵禀命,然后再降。
我诧异,投降还要向朝廷请示?这也未免太匪夷所思了吧?
荣哥笑,一针见血道:“他无非是行缓兵之计,想往金陵乞援。我索性将计就计,等他援兵到来,一举歼灭,保管教他死心塌地,举城出降!”遂留一部分人马屯于濠州城下,他亲自率大军去攻泗州。
大军行至涣水东,遇着南唐舰船,大约又有数百艘。当下周军水陆夹击,大破敌师,斩首五千余级,收降二千余人。兵马鼓行东进,追击逃寇,路遇关卡便斩关夺寨,一路长驱直进,势如破竹。两日后抵泗州城下,荣哥亲冒矢石,率众攻城,焚南关,破水寨,拔月城,泗州守将范再遇见大势已去,只得开城投降。
荣哥得了泗州之后,严禁将士掳掠,秋毫无犯,百姓感恩,争献刍粟犒军。大军略作休整,兵分三路,他率领亲军自淮河北岸进军,命赵匡胤帅步骑沿南岸进军,诸将乘战舟从中流行进,正是:旌旗缤纷两河道,战鼓惊山欲倾倒。周军浩浩荡荡,直奔南唐另一重镇——楚州而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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淮滨因战争日久,人迹罕至,两岸葭苇如织,且多泥淖沟堑,极难行走,有些地方甚至会陷住马蹄,需人在前牵引才可前行,但周军自荣哥亲征以来,战无不胜,攻无不克,众将士乘胜长驱,士气正高,自然个个踊跃,人人争前,行军的劳苦便不在话下了。
我骑在马上,随大军前行。两岸马步军卒,旌旗蔽日,金鼓喧阗;河中齐云战舰,舳舻横江,千里连樯。军士们的歌声洋洋满耳,细辩,只听得第一句为“檀来也”,千万人齐声高歌,气势雄浑,豪迈粗犷。远眺是明霞万里,旁侧是淮水奔流,左右环拱的是荣哥的精锐之师,大周最骁勇的骏马健儿。转看身边那人,他一身戎装,威风凛凛,肃然渊停,山陵河岳般的侧面,敛着冲坚毁锐的霸气,万道霞光破云洒落,长河韬映,动人心魄。
感觉到我的注视,他转了头,目光柔和,低声道:“可是累了?”
我摇头,赧颜而笑,“不是……嗯,这是什么歌?我第一次听到。”
他微笑,“《檀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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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路高歌猛进,沿途若与唐兵相遇,便且战且进,金鼓声达数十里。这一日行至楚州西北的清口,唐军屯兵于此,作为楚州的屏障,由唐应援使陈承昭扼守。荣哥扎下人马,出其不意,夜袭唐营,大破唐军,生擒陈承昭,收降唐兵唐将七千人,所有清口唐船,除去焚毁的,尚有三百余艘,全都归了周军所有。至此,曾经称雄一时的淮上唐舰,已被扫得精光,周军水师出没纵横,肆意挥斥,再无阻碍。
再说濠州守将郭廷谓,即之前说要先请示李璟再降的那位,遣使至金陵乞援,原指望陈承昭领兵来救,不料连陈承昭自己都被周军擒去,所带兵马全军覆没,郭廷谓无法可施,便真如荣哥所料,献表投降,濠州城中尚有戍兵万人,粮食数万斛,郭廷谓举城归降,全城兵粮尽数归了后周。
荣哥得了濠州,再无后顾之忧,于是放手去攻楚州。
这一路上,大周军马所向披靡,荣哥鞭镫所至,无不克捷,所以我只管放心在营里住着,在阳光晴好的午后,还会捧着他专门给我找来的闲书出去看书晒太阳,原以为用不了几天便可得了此城,不想他亲御旗鼓,连日攻扑,我每日就听外面鼓角喧天,炮声震地,如此已攻了很多天,竟也没见把楚州拿下来。
初夏午阴凉,我放下手里半天未翻一页的《拾遗记》(1),心里忽冒出个念头:这不会又是个“寿州”吧……
摇头甩开胡思乱想,我伸个懒腰,起身向寝帐走去。
一挑帐帘,正见荣哥抱臂坐在交椅上,蹙额闭目,面沉似水,呃,好低的气压……我收回脚步,才一转身,就听身后传来低沉的声音:“回来。”
讪讪转回身,对着帐中那人,眨眨眼。
他沉脸看着我,“怎一进来就要走?”
我指指帐篷顶,“我看这帐篷里要下雨,瞧这乌云密布的,咳,所以我英明地决定先出去避一下~”
他脸色和缓了些,嘴里却道:“又胡说。”
我想了想,还是走过去,用“勇敢的食指”戳戳他的肩膀,“荣哥哥,你不高兴啦?”
他眉头紧锁,嗯了一声,就闭目不再言语。
呃……叫我进来又不说话……我走到旁边椅子上坐下,安静地继续看我的书。
正看的入彀,就听他的声音沉沉响起,“楚州防御使张彦卿铁心抗拒王师,我军连日进攻,城外庐舍已扫尽无遗,又发州民凿通老鹳河,引战舰入江,水陆夹击,砲攻楚州,将士们奋不顾身,浴血攻城,连攻十数日竟不得下!当真可恼!”
“哦,这城很不好打吗?”他大约只是略抒胸中块垒,我便也随意答着话。
“嗯,张彦卿此人硬铁心肠,且楚州城坚粮足,下之不易。”
“城坚粮足……城坚……”我的视线仍埋在书里,随口道:“可以用炸药嘛,你们叫什么,黑火药?你不是喜欢用火攻么……”
屋中骤然一静,我心下诧异,正要抬头,就觉身子腾空,眼前景物飞速旋转,我手里的书册脱手飞出,耳边是他的朗声大笑!他抱着我在帐中转了几个圈,我被转得头晕目眩,下意识闭目搂紧他的脖子,忽觉脸上一热,大惊睁眼,只见他容光满面,神采飞扬,黑亮的眼眸里辉耀日月,他一低头,又在我另一侧颊上重重亲了一下,而后放下我,大步走出寝帐。
帐帘轻荡,卷起初夏的微风,丝丝清凉溜进帐中,抚上滚烫的面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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注释:
(1)志怪小说集,又名《拾遗录》﹑《王子年拾遗记》。作者东晋王嘉,字子年,陇西安阳(今甘肃渭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