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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又请对门那卖冷酒店的胡正卿。那人原是吏官出身,便瞧道有些尴尬,那里肯来,被武松不管他,拖了过来,却请去赵四郎肩下坐了。武松道:“王婆,你隔壁是谁?”王婆道:“他家是卖馉饳儿的。”张公却好正在屋里,见武松入来,吃了一惊道:“都头没甚话说?”武松道:“家间多扰了街坊,相请吃杯淡酒。”那老儿道:“哎呀!老子不曾有些礼数到都头家,却如何请老子吃酒?”武松道:“不成微敬,便请到家。”老儿吃武松拖了过来,请去姚二郎肩下坐地。

    讲的是武松为兄报仇,强拉四邻作证,这四邻,有开银铺的姚文卿,有开纸马铺的赵仲铭,有开冷酒铺的胡正卿,有开馉饳铺的张老汉。金圣叹于此评道:“合之便成财色酒气四字,真是奇绝。”银铺多散碎金银,自然是财;纸马铺多彩扎冥器,自然是色;冷酒铺,那自然是酒;只剩下馉饳铺,不知跟气又有什么关系。

    结合《简贴和尚》与金圣叹的评点,大致可以总结出馉饳的以下特征:可以批量做熟,托盘零售;有用竹签子串起来吃的习俗;吃时需要蘸盐;与“气”有关。

    单瞧这些互不关联的细节,似乎无可捉摸,假如跟今天的抄手联系起来,问题就迎刃而解了。您知道,抄手可以水煮,也能油炸。若是油炸,夜市上的小贩便用竹签串起,或五个一串,或八个一串,如串串香的样子。若是水煮,抄手两角叠压的包法与众不同,馅与皮之间留有空间,一入汤锅受热,包在抄手内的空气就迅速膨胀起来,圆墩墩气鼓鼓,好比人窝了一肚子气。趁热紧吃,筷子夹起塞嘴里,咬破口儿,热气外窜,又发出噗的一声,很明显,这也是“气”了。鉴于馉饳身上具有今天抄手的种种特征,它们应该是一回事儿。

    您说了,这么论证不足以服人,因为饺子也能油炸(即使把馄饨油炸了,同样说得过去,尽管我们没有这个习惯),也能用竹签子串起来,当串串香来卖。另外,煮水饺的时候,那水饺岂不也是气鼓鼓的?把馉饳解释成抄手符合逻辑,解释成水饺也未尝不可。

    别忘了馉饳还有一个特征:吃时蘸盐。我们现在吃水饺是不蘸盐的,吃抄手则分两种情况,一种是酒店里当面点卖的,小如指头肚儿,最大也不超过鸡蛋,个头甚小,皮甚薄,囫囵吞下,口感甚佳;再一种就像开封夜市上卖的,小孩拳头大,一根竹签串俩,馅多,皮也厚,需要蘸调料或者涮着吃。宋朝人做的馉饳如果跟今天开封夜市上如出一辙,那么他们蘸着盐吃,必定也是为了改善叠合部分的寡淡无味——那里离馅太远。

    探讨至此,馉饳的形象渐渐呼之欲出。一坨光洁如玉的面团,擀成面片,切成面皮,面皮四四方方,如铜钱厚,如手掌大,放进去馅,对角折起,两头叠合,捏成骨朵状。入汤锅,载沉载浮;下油锅,滋滋有声。捞碗里,夹一只,如花含苞;盛盘中,扎一串,八面玲珑。吃时配调料,或蘸精盐,或蘸卤汁,或蘸酱油,或蘸米醋,或蘸辣椒面儿,或涮鸳鸯锅,随您高兴。

    就是这么一种食物,在宋朝甚为走红。孟元老《东京梦华录》记东京夜市:“出朱雀门,直至龙津桥,自州桥南去,当街水饭、爊肉……细料馉饳儿。”周密《武林旧事》记临安小吃:“鹌鹑馉饳儿、肝脏子、香药灌肺……”说明馉饳在两宋一直是市面上广为流行的小吃。

    宋朝的几个皇帝,像北宋的仁宗和徽宗,南宋的高宗和孝宗,对市井小吃都有瘾。徽宗常微服出宫大快朵颐,高宗爱从夜市上买回宋五嫂鱼羹之类的特色小吃赏赐大臣。宋仁宗稳重一些,但一听到宫外叫卖声,也是坐立不安,馋虫大动,宫人也跟着抱怨道:“外间如此快活,都不似我宫中如此冷冷落落也!”(施德操《北窗炙輠录》)

    皇帝幽居深宫,甚感无聊,每当宫灯乍亮,更漏初歇,便有叫卖声穿门越户而来:“鹌鹑馉饳哟~~~一串十文~~~~”吃惯了油腻腻温火膳的人不流口水才怪。

    或许宋仁宗也曾走出紫宸殿,移驾大庆门,沿御街迤逦而行,直出朱雀门外,到州桥夜市买两串馉饳吃。

    那馉饳,比馄饨个头大,比水饺花样多,皮厚耐煮,三滚不熟,在汤锅里浮上浮下,宛如五线谱上跳动的断音。用竹签挨个扎起,噗、啪,噗、啪,噗、啪,馉饳吐着气,短促而厚实,总让人想起法国作曲家圣·桑的《动物狂欢》。确切地说,那不是动物的狂欢,是正在品尝馉饳的宋仁宗的狂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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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又是吃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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