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地方的大豪大霸,并非全是无恶不作,无所不为鱼肉乡里,交通官府的坏蛋。
霍然在甫漳庄,曾经受到庄主北斗星君的款待,起初也不愉快,后来证明北斗星君不是恶霸坏人。
燕湖庄的于庄主,气质与北斗星君相差不远。至少迄今为止,他仍然看不出于庄主是恶霸的象迹。
于庄主在西院的花厅宴客,陪客有六位。
师爷祁廉、外庄主事人金韬、护院总管沈英、船舶管事李羽、田庄管事刘伦。
主要的陪客也算是宾客,府城的范大爷范家千金范云风,就是那幕绿衣姑娘,是嘉兴府的武林世家千金,剑术的造诣非同小可,号称苏杭三凤的第一凤,难怪她毅然出面与霍然打交道。
酒过三巡,逐渐提及近来的变故。
霍然免不了好奇,首先便询问有关近来谣言满天飞,各种风声令人警惕的原因。
“说起来也的确令人难安。”
于庄主先叹了一口气再说根由:“去年初冬,提督南赣军务都御史王守仁,押送南昌叛王宁王定壕,翻山越岭押抵杭州,交给太监张永解赴南京献俘给皇帝,张太监押解叛王,乘船从这里经过。在押解之前,在杭州就天天闹贼闹刺客,沿途也有人登船偷窃。
据说同俘移交的宁王府三十大箱金珠珍宝,沿途被盗损失了一半之多。结果,南京派有权贵沿途追查,太湖盗群也纷纷你来我往)江湖豪强也闻风而至,迄今仍在来来往往热闹得很。
我这座燕湖庄名气不算小,我担心受到有心人陷害或趁火打劫。天杀的!这种事实在很烦人,令人食寝难安。”
‘偏偏那个皇帝在南京玩昏了头,毫无宣布大乱已平的意思。他一天不走,我们一天不得安宁。”
祁师爷悻悻他说:“他把叛王秘密囚禁在南京城内,仍然宣称正在御驾亲征。叛王被擒迄今已经过了八个月,官兵仍在调来调去打没有敌人的仗,像话吗?”
叛王的金珠珍宝,真的被人劫走了不少吗?”霍然信口问。
他想起德州劫皇船的事,德州沿河一带州县,也被骚扰得鸡飞狗走,人人遭殃。
“真相谁也不知道,得问那些押解叛王的官兵,和负责人太监张永。”于庄主苦笑:
“按理应该不可能,即使有也为数有限。”
“怎么说?”
“皇帝在南京大玩特玩,禁止王守仁献俘,勒令一些将军彻底封锁南昌九江,要王守仁放掉叛王,让自以为天生神武的正德皇帝亲自去捉。这简直是狗屎主意,王守仁怎敢放虎归山。所以不辞千辛万苦,亲自押解叛王,翻越浙赣山区,偷出封锁线押抵杭州,准备押至南京,却被江西的奸臣悍将发现了,在杭州便被拦住动弹不得。秀才公,你看过我们浙江山区的山吗?”
“你们这里的山都很好玩呀!”
“当你到了浙西山区,你就觉得不好玩了。王守仁押着叛王,翻越崇山峻岭,手脚并用,走上百里不见人烟,他能带多少金珠珍宝?当然不可能没有,但绝对不可能有几十箱。
“你是说,珍宝不可能被盗尸“不知道,我也不敢打听,多知道一分秘密,就多一分家破人亡的机会。秀才公,你要到杭州,最好不要逗留太久,以免引起无谓的纠纷。
“这里到杭州不到两百里,两天可到。”
范云凤提出邀请:“杭州的风景固然名闻天下,但嘉兴的风景并不逊于杭州多少,先贤人物之盛,前后相望。我作东,陪你兄妹作十日游。”
“你算了吧!呵呵!”霍然有意转变话题:“据我从书本上所卸,贵地的人实在不堪领教。“唁!你意何所楷?”范姑娘白了他一眼。
“好像贵地出了一位颇为能干的名臣朱买臣。这个人并不怎么样,但毕竟是有名的会稽太守,平东越功业彪柄,你们把他丑化得不像人样,更把他的妻子丑化得成了教衫ii女人的教材,千载以来,他夫妻成了世人咒骂的对象,实在令人气仕”“这叫做众口烁金。”范姑娘叹了一口气:“积非成是,奈何?”
“我是山东人,我绝不相信会有马前覆水这种蠢事,所以山东人被滔称愚鲁,我更不同意贵地的古人们,把他的下堂妻羞愤投水的地方取名为羞湖。”
“她的墓还叫做羞墓呢!”
范云凤了叹了一口气:“墓在庄北十里左右。他的后夫,据说就是守杉青闸的闸吏。
如此作践一个可怜的女人,咱们的古代的乡亲实在有欠厚道。”
厅外匆匆奔入一位庄丁,大汗淋漓。
“启禀庄主。庄了气急败坏:“河口哨站传来信号、有有三艘来自府城的单单桅快船,已已经进入湖口航道。”
“警戒讯号可曾发出?”庄主脸色一变。
“正在发出。”
“好,我去看看。护院总管沈英放杯而起,匆匆带了庄丁飞奔。
‘咦!于庄主,有船只往来,是平常的事情呀:你们怎么如此紧张?”霍然大感惊讶。
“燕湖是私人产业,没有外人的船只往来。”
于庄主粗眉深锁:“三艘船驶入,岂不可疑?哨站的人必定已看出船上有可疑征候,所以才传出警讯。老弟请赶快进食,船只早些驶出湖外。”
“万一有变,不至于连累你。”
霍然本想进一步有所表示,随即心中一动。
小姑娘的安全必须考虑,必须离开是非场。
他如果插手干预,也不能留在现场)
“好,我这就走。”他不再多说。
片刻,船向湖口航道缓缓驶去。远出两里外,三艘快船迎面鼓桨而来。
“燕湖庄有麻烦了。”
他喃喃自语,拍拍与他并肩倚窗外望的小姑娘:“我认识第二艘船舱里面的一个人,恐怕也与你有关。所以,我必须插手管这一档子闲事,早些了断,以免日后遗患绵绵。”
“大哥哥,是什么人?”小姑娘惊问:“怎么与我有关?”
“一个叫陈百川的人,是劫快马船众贼伙之一。人“哎呀,这梦魔何时方了?”
“不必惊慌,我会好好处理。”
燕湖说大不大,面积也有四百亩多一点。湖口两岸,生长着巨大的柳树,口宽约二十丈,利用柳树并加栅,升起一道附有利刺的巨网。
湖口内侧,十六艘快船徐徐左右巡行,水手们腰间有刀,手边另备有标枪、铁杆鱼叉,自卫力极为雄厚,随时可以登岸,拦阻沿湖岸奔向燕湖庄的人。水陆两途皆可以有效地封锁。
三艘快船知道不能硬冲,在网前的湖岸停泊。
“太湖毒龙祝龙,专程拜望神鳌于庄主。”
第一艘快船上,那位满脸虬须的中年大汉沉声叫:“大江的道上朋友飞鱼廖忠,也一同前来拜会老朋友,请撤网方便。”
网旁的大柳树后,踱出护院总管沈英,与两名雄壮的年轻人,颇感意外地不住打量船上的人。
三艘船除了船夫之外,好像人数并不多,舱门是大开的。
舱窗也拉起,里面空空不见有人活动。真正穿得像样,佩了刀剑的人,不超过二十人。
“怎么会是祝老大你?”
总管沈英神色有点不安:“事先没约定,不太好吧?庄主也不便在庄中与诸位谈交情,改天另约地方见面好不好?”
太湖毒龙是一群水贼的老大,是太湖十股水贼中,实力不大也不小的一股,人数最多时有两百名左右,少时只有一二十个人,聚散无常,作案的手段颇为凶残,是苏州治安人员全力缉拿的对象。
大江的飞鱼廖忠,也是颇有名气的水贼,出身据说是开国水军名将巢湖廖家的子侄,其实是水贼世家。
朱家有人做皇帝,也有人做乞丐。廖家有人是开国元勋,也有人是水贼。
“你通报好不好?见与不见,该由于庄主定夺,你阁下怎可慢客自作主张?”毒龙祝龙怪眼一翻,声色俱厉:“快通报,我在等。”
“于庄主目下可是嘉兴有头有脸的人物,在家中接待大湖与大江的水贼,风声传出,那就麻烦大了,推官大人与巡检捕快,一定来得很快的。”
19:2199’9’19“好吧!你们等着。”总管沈英还真不敢作主,立即派一艘船飞柯返庄。
“你老兄贵姓大名呀?”毒龙祝龙坐在舱面等,向总管沈英套口风:“在于家多久了?”
“无可奉告。”总管沈英不上当。
“阁下听说过我这号人物,是吗。”
“不错。”
“那就表示阁下不等闲。于庄主早年号称神鳌,十二年前,仍是普陀的东海一霸。
也许,你是他当年的心腹弟兄,当年有难同当,如今有福同享。
“胡说八道。”
“是吗?不管怎样,算起来在下与于庄主,多少也聊可算是同道,只是不怎么走运,仍在道上混口食,没混到大批金银可享,也就无法金盘洗手放下屠刀。于庄主已经享了十二年福,也该照顾一下同道呀!你说是不是?”太湖毒龙的话,已充分表明前来拜会的目的。
“是不是同道,各人看法不同;谁的运气好不好,也不能怨天尤人呀!是不是尸总管沈英不再用气忿的口吻说话:“当年设舵普陀,横行东海的那些人,从没抢劫沿海的村落,不骚扰任何一艘本国的船只,仅专门洗劫进出乍浦关的所谓番舶,把那些东洋西洋的番邦鬼子整得很惨,这是事实。而你太湖毒龙,好像连在太湖打渔的穷渔民,也抢光他们辛辛苦苦打捞所得的渔货。
老天爷!你们就是那样混日子的?你们能吃得心安?你们晚上睡觉,会不会梦到那些哭哭啼啼,求你们大发慈悲的可怜渔民?”
“闭上你的狗嘴!”大湖毒龙恼羞成怒:“即使你说得天花乱坠,仍然是同道。”
“你们是来打抽丰的?”总管沉英转变话题。
仰削(〕还不至烂到打同道抽丰地步。”太湖毒龙傲然他说:
‘何况你们拼老命种田打渔,在你们身上实在也榨不出多少油水来。”
“那你来到底为什么?”
“等于庄主出来就知道了。”
“何不说给在下听听,先听为快让在下高兴高兴?”
‘是否高兴,得看你的心情和看法,不要高兴得太早了,要等于庄主高兴才算数。
你不够份量,不屑和你多费唇舌。”
太湖毒龙当然不会透露玄机。
快舟来势似箭,于庄主带了人赶到了。
双方的船隔网相望,总管沈英也带了同伴登船,向于庄主禀报经过。
‘姓祝的,你井水犯到河水里来了。”于庄主的大嗓门充满怒意:“好吧!我等你摆下道来,撤网广巨网开始下沉,十八艘快船开始列阵。
一声狂笑,三艘来船本来空无一人的船舱,抢出五六十名膘悍的大汉,精赤着上身,携有可在水中搏斗的长短兵刃,刺钩匕首一应俱全。
有备而来,有水上水下杀搏的准备。
燕湖庄的十八艘快船,每船有六个人。双方的人数比较,大湖毒龙的人少些而已。
但情势并不乐观,大湖毒龙这些人的气势,就比燕湖庄那些种田打渔子弟强烈得多,杀人放火亡命的膘悍形象也极为震慑人心。
如果阻止不了这些人,被冲越船阵,冲抵庄前的码头,冲入庄内,那结果将是一场大灾难。
“不必操之过急,祝龙。”舱内出来了三个人,穿的竟然是宽袍长靴;相貌威严,为首那人声如洪钟,怪眼精光四射:
“我不希望他们死得不明不白。”
“遵命。”太湖毒龙欠身恭敬地应诺。
于庄主吃了一惊,这个人是太湖毒龙的主子?
“把人带出来。”这人大声说。
舱内出来了四个人,架着一个脸部血污,五官似有点扭曲的人,连架带拖进了船头,让对面船上的于庄主观看,让于庄主验明正身的意图极为明显。
“于庄主,你认识这个人吗?”这人沉声问。
即使被架住的人脸孔不扭曲,也不易看清五官轮廓”血迹污面,气色想必极差,远在三十步外,哪能分辨面貌?像是瘫痪了的身躯,也必定与实际轮廓不同了。
于庄主粗眉深锁,实在无法从已经走样的面孔,辨认是什么人。
“我该认识吗?”于庄主冷然反问。
“再仔细看看。”
“我不认识这个人,你们把他整治得快要不成人形了。
“也许你瞒得过所有的亡命同道,却瞒不了我的眼线耳目,东南半壁的牛鬼蛇神,全在我掌握之中。这个死囚的底细,我已经全部摸清了。
“咦!你是”于庄主脸色大变。
口气不对,声音托得令人心惊。
“我,从南京来。你不必知道我的来历,反正我知道你的底细就够了。这个死囚,是冷面煞星万重山的死党。冷煞是你早年的海盗伙伴,是海鳅船的首领。
去年十月天,冷面煞星在西水驿,伙同一群高手大盗,劫走了钦差两箱来自江西宁府的奇珍。这件事要说你不知道,无人能信。”
西水驿在府城西门外,是潜河这一段最大的水驿。霍然的船出事时,所碰上的就是西水驿定期驿船。
“我怎么可能知道?”于庄主反驳:“府城不是于某的势力范围,任何人作案我也管不着”
“不许强辩。”这人的喝声似沉雷。
“你”“我不管你是否知道,唯你是问。
“这岂不是乱入人罪吗?冷面煞星十五年前,确是海鳅船队的司令,之后他便改邪归正上了岸。你要我担负十五年前伙伴的罪行,这算什么!”
“我不要你担负他的罪行,我要你招出他的藏匿隐身处。
你如果不合作,我要把你粉身碎骨。”
这人声色俱厉,杀气腾腾:“我有绝对的权力,铲平你的燕湖庄,把你们三两百人送上法场轻而易举,千万不要逼我采取屠村毁庄的激烈行动。现在,我等你招供。”
于庄主真的害怕了,已从这些话中听出凶兆。这人从南京来,谁有权轻而易举将三两百人送上法场。上法场,代表19:2199’9’19什么身份?
什么人会有权铲平燕湖庄?什么人能屠村毁庄?
皇帝目下在南京,南京是风暴中心。可是,这人应该不可能是皇家特务,不会是南镇抚司(锦衣卫南京的衙门)或东、酒y内行三厂的人,因为这人所带来的爪牙中,有太湖毒龙与飞鱼廖忠,这两个混蛋是太湖水贼与大江水贼的首领。
官方特务不带官兵办案,反而带水贼登门,可能吗?
皇帝派人追查被劫的珍宝,应该不是意外。
“老天爷!你就是把我活剁了,我也不知道冷面煞星在何处藏匿。”
于庄主脸色死灰,心惊胆落哀叫:“自从十五年前他离去之后,过了两年我也散了伙上了岸,十五年来彼此毫无联络,谁也没想到他仍在重操旧业。阁下,不要逼
我”
“你是不见棺材不掉泪。哼!祝龙。
“小的在。”太湖毒龙欠身应诺。
“发动,我要活的。”
“大人,他一定是活的。”太湖毒龙傲然他说。
“唯你是问。”
“是的,要活的,唯小的是问。”
右岸的大柳树下,踱出一个蒙面人。
“哈哈哈哈”蒙面人仰天狂笑,声如殷雷震耳欲聋,声波之强烈无以伦比,似乎湖水也在波动。
本来没有风,丽日高照,但笑声一起,似乎风起波扬,柳枝摇曳,禽鸟惊飞。
“笑魔君!”有人惊叫。
所有的人皆掩耳走避,船上大乱。
这位蒙面人穿一袭飘飘青衫,身上没佩有刀剑,青中蒙面,谁也不知道到底是不是笑魔君。
于庄主的人,却从蒙面人的青衫中,知道他是谁。
“你们都是强盗吗?”
蒙面人止笑,喝问声仍然震耳:“好哇!捉一个强盗,最少可以领二十两银子赏金。
官府的赏格虽低,仍然值得一捉?
你们这些混帐贼王八,乖乖上来受缚。你们是我的财神爷,我不会亏待你们。哈哈哈我要发财了,一个贼二十两银子”
“混帐贼王八”骂得太刻毒,这些凶悍的匪徒怎受得了?
一个个怒吼如雷,跳上岸愤怒地挥刀舞剑,疯狂的向蒙面人扑去,像一群争食的饿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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