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持之下,正向着云雾飘渺的山岭间行走着。
先是一惊,可是她立刻就镇定下来。
她发觉到抱持着自己的那个人行进的步子极快,自己在他抱持中起落前进,有如狂风飘絮,但只觉得两耳生风,轻快极了。
“玉流星”江芷在武林中,正是因轻功见长,所以才博得了“玉流星”这个外号,可是她此刻默默察看这个抱持自己的人,那身杰出的轻巧提纵之术,真不知比自己强了多少倍。
他似乎完全是靠着一双足尖前进,往往只轻点一下,即可前进丈许,一双足尖走在路面,看来宛似凌空踏行一般。
“玉流星”江芷在短时的回忆观察之下,已经完全明白是怎么回事了。
自己是在迎亲仪式进行中,被一个哑巴给劫了去,那个哑巴也就是现在抱持着自己行走的人。
这一切,就像是梦一样的,难以令人相信。
可是却又是千真万确的实在情形。
想到这里,江芷由内心潜升出一股难以克制的怒火,她慢慢把真力提贯右手,偷偷观察着那个哑巴的身形部位,觉得在他背后“志堂”穴上下手,必可制其死命。
一念触及,杀机顿现。
江芷不敢把内力贯足了,为的是怕惊动了那个哑巴,她只贯注七成真力。
这等功力,以她的手法足可贯穿一堵土墙,以之袭人,自是可怕之极。
江芷一心泄恨,却未曾想到这个哑巴既能以手当刃,该是身负何等功力之人,又岂能受人暗算?
她似乎没有想过这事。
心念一动,立即下手,倏地五指齐并如剑,直向着那哑巴背后“志堂”穴上力击了下去。
“噗”地一下子击了个正着,想不到那哑巴身上竟是出奇的软。
“玉流星”江芷的一只手,有如插在了一堆烂泥里一般的容易,她心里猝然一喜,身子也就自对方怀中一挺而起。
待到她身子落下之时,才忽然发觉到自己的一只手,仍然插在对方背后肌肤之内,心中一惊,用力地向后一抽,却是纹丝不动,敢情已经陷在了对方肉体之内。
一瞬间,她觉出对方体内,有如火一般的焚烫难熬,忍不住惊叫了一声。
哑巴身子是背向着她,这时突地向前一躬“玉流星”江芷的身子就像一枚球似地抛了出去。
江芷飞出的身子,直向一堵山石上撞去,她单手一托石面,整个身子倒起如隼,在空中翻一个身子,才轻飘飘地落下地来。
那个中年哑巴却用一双沉着的眼睛盯着她,脸上表情不惊不怒,却是很严肃。
“玉流星”江芷冷笑道:“你这个人好大的胆子你到底想做什么?为什么要把我带到这里?”
哑巴用手指了一下山上,又伸出一根拇指,一根食指,比着弯了一下,嘴里咿哑地说个不休。
江芷赌气地叹了一口气,纳闷道:“谁懂你说的什么鬼话!”
她猛地转过身子,正要向岭下遁去,可是面前这哑巴却已察知了她的用心,风也似地飘到了面前,江芷用奇快的身法,一连转了几个方向,可是那个哑巴却用更快的速度,陪着她一连转了几个方向,俱都是拦阻在她面前。
“玉流星”江芷其实早已经领教了这个哑巴的绝世身手,只是还不死心。
这时见状,她不得不失望了。
一股怒火,燃烧着她,她猛地向着对方这个哑巴咽喉上运指插了下去。
哑巴嘴里“唔”地怪叫一声,风也似地旋转开来,江芷走了个空招。
她怒火头上,身一拧,右手向下一沉,改用出一股“五行内力”向着哑巴腰肋之间力击过去。
所谓“五行”指的是“心、肝、肺、脾、肾”这种力道一经聚结,简直是无坚不摧,端的是厉害之极。江芷若非是怒到了极点,断断不会施展出这等杀手。
“五行掌力”一经使出,有如一根风柱般地向着那哑巴腰间袭到,只听得“砰”的一声,击了个正着,就只见对方哑巴身子有如一个大球似的一路滚翻急跳,江芷心中一喜。
陡地面前人影一闪,那个哑巴,却又好端端落在面前,江芷心中一呆,伸手就向哑巴脸上抓去。
哑巴哈哈一笑,手掌陡地一翻,江芷就觉得对方手掌心内,似有一股莫名的吸力,不容她稍缓须臾,那只伸出的手,就被对方握在掌内。
哑巴施展的是一手“拿穴手”江芷顿时身软如绵,差一点坐倒在地。
她还能开口说话,她始终想知道这个谜。
“你到底是谁?为什么要这样?”
说了这句话,她又后悔了。
果然对方比手划脚,咿哑地又说了一通,依然是听不懂。
哑巴很生气地怒视着她,比着手势,大概是警戒她不可再图逃跑的意思。
江芷一阵伤心,落下泪来。
哑巴见她落泪,显然是吃了一惊,他缓缓地松开了她的手,呆呆地注视着她。
这样子使得江芷又气又羞,她把身子扭向一边,擦了一下泪,冷笑道:“看什么?”
哑巴却由身上取过一方绸帕递过去,嘴里“嘻嘻”说了几句,指一指山头,又比了一个高过自己的手势。
“玉流星”江芷一惊,道:“你是说山上有个人要见我?”
哑巴连连点头,面色大喜。
总算问出了一点头绪,江芷心里可就更起了狐疑,哑巴还一个劲儿地要递手帕给她。
她把他的手推开道:“我自己有。”
说完无可奈何地由袖子里拿出了一块绸帕,用力地擦了一下鼻涕。
哑巴指了一下地上的石头,自己先在一边坐下来。
江芷冷笑道:“跟你个哑巴还能谈出什么名堂来!你这么做大错特错,等于是强盗,你知不知道?”
哑巴连连点着头,脸上表情也似颇为沉痛,他两只手用力地互捏着,显示出他内心的自疚。
江芷立刻把握住机会,说道:“人都会有错的,只要能改,你现在补过还来得及!”
哑巴一片茫然。
江芷好言道:“你现在放我回去还来得及,我一定既往不咎,也不告诉他们你住在哪里。”
哑巴直直地看着她,显得心绪很不安宁的样子。
江芷焦急地道:“怎么样?”
哑巴忽然怒形于色,用力地摇着头,嘴里怪声说着,手指山头,又比着先前同样的手势。
江芷真恨不能给他一掌,可是她知道这个人武功太高,自己这么做是徒取其辱,只好忍下了这口气。
她轻轻叹息一声,无可奈何地道:“好吧,我答应跟你回去就是了。”
哑巴大喜点头,两只手翘着拇指,连连晃动。
江芷道:“可是我先要知道,这个人是谁?”
哑巴一只手抓着头发,想了想,忽然大笑,江芷正自不解,哑巴已拿起一截枯枝,在地上划了划,写出了几个字,江芷细看,写的是:
“是我师弟。”
“你师弟?他为什么要见我?”
哑巴写了“因为”两个字,却又用脚抹了改写道:“你见了他就知道。”
江芷不解地说道:“你师弟也是个哑巴?”
哑巴的头摇得跟拨浪鼓似的。
江芷的心里稍稍平和了一些,总算还有个能够通人话的。
她左右打量着道:“这是什么山?”
哑巴写下“青城”两个字。
江芷盘算一下,青城山离岷江少说有上千里的路程,这个哑巴好快的脚程。
“你师弟是怎么样的一个人?”
哑巴想了想,写下“美男子”三个字,他那张黑脸上绽开了自得的笑容。
江芷的脸红了一下,冷笑道:“也有武功吗?”
哑巴的头,连连点动,大拇指频频翘起。
“比你还高?”
哑巴又是一连串点头,用石块在地上写下:“天下第一,无人能敌”八个字。
江芷撇了一下嘴,冷笑道:“你少自吹自擂,武林中能人多的是,我就不信没有人能敌得你们师兄弟!”
这一次哑巴倒不和她争,只看着她傻笑不已。
“玉流星”江芷能知道的都已知道了,自忖着逃走无望,只好跟他走一趟了!
她叹息一声,道:“既然如此,我就跟你去一趟,倒要见识一下你师弟又是一个什么玩艺儿。”
哑巴一听她侮辱师弟,顿时瞪圆了眼睛,头上一丛短发簌簌地动了一下,江芷吓了一大跳,不敢再吭声。
哑巴站起来,遂又作势想要把她拉起来。
江芷后退一步,道:“我自己走。”
哑巴摇头表示不可。
江芷怒嗔道:“你要是不答应,我就跳崖自杀。”
说完真的作出要跳崖的动作,这一来那个哑巴果然软了下来,后退一步,连连点头,只是一双眸子左右闪烁,一副防患于未然的样子。
江芷冷笑一声道:“你放心吧,我跑不了的,你那么高的武功,还怕我跑了吗?”
哑巴点点头,用手向前指了一下,要她先行。
江芷陡地提吸真力,施展出轻功中“燕子飞云纵”的提纵绝技,一连十八个起落,已走出百十丈外。这等轻功,在武林中确是少见。
她身子方一站定,回身看,那个哑巴仍然贴身立在身后,脸上一红,才知对方无论哪一门功夫,都要较自己高出许多。
这么一来,她算是完全死了心了,只得死心塌地地往前走。
山路虽是崎岖,可是在他们两个身负轻功绝技的人来说,自是算不得什么。
青城一山,在蜀省一地来说,最是钟秀,山上道观极多,庵寺连云。
但是哑巴指示的道路,却是远离人烟,只见奇石异草,白云青冥,深入之后,更似人间仙境。
在哑巴指示之下,又拐了几个弯,才来到了上覆白云的极高山地。
“玉流星”江芷都已累出了汗,回身看那个哑巴,却像是无事人儿似的。
“到了没有?”江芷气喘吁吁地问。
哑巴点点头,一双眸子却注视着江芷身上——那是一身大红的新娘嫁裳,有几处都皱了,脏了。
哑巴好像很关心她这件衣裳,他走近去,小心地把她衣裳上面的脏处擦干拂净,脸上才又带出一丝欢喜之色。
江芷赌气地把脸转向一边,她本来是满腔愤怒,决心不与对方罢休的,可是这个哑巴的一切,却又使得她简直是无可奈何,跟这样的一个人气也是气不来,也是白气。
他葫芦里到底是卖什么药?江芷还是莫名其妙,虽知是去见他的师弟,可是为什么要见他?仍然是一无所知。
哑巴指了一下石头,示意她休息一下。
江芷一声不吭地过去坐下。天风冷冷,白云滚滚,江芷昔日亦曾来过青城,不过那只是在山中各处道观走走,纯粹是踏青览胜,哪里像今日这般苦走。
她四下一打量,才惊于青城之壮观钟秀,只见一片青葱,万叠重翠上衬青天,下映峰顶白雪,确实美极了,真有“人在图画中”的感觉。
一阵山风,冷飕飕地吹袭在她身上,一时使得她又触及伤怀
她想到了家中诸人,也想到了那位尚不曾谋一面的铁公子少庭,不,他应该算是自己的丈夫了吧
自己虽然不曾见过铁少庭,可是从哥哥嘴里知道他是一个翩翩浊世佳公子,人品好武功好,并且也曾看过他的人像,算得上是个英俊男子。
这样的一个人,自然也就谈不上什么好挑剔的了。
她满打算着嫁过去,自己好好做一个妇道人家,丢下宝剑,做些女红,小心侍奉公婆,做一个贤淑的妇人。
这种想法,在她来说虽是陌生但是很有点刺激的感觉。
谁又能会想到,偏偏会在这件节骨眼上,生出了这么一件怪事,真可说是旷绝今古的怪事,竟然会被一个莫名其妙的哑巴给擒到了山上,未来的一切,尚还不得而知
江芷心里这么想着,真有说不出的、难以排遣的遗愁别恨。
一切都是命运。
这个婚事很可能就这么砸锅了。
她有点遗憾,可也在下意识里又有一点开脱的感觉。老实说,她还有点怕做新娘子,怕那使人窒息的洞房之夜!好了,现在起码暂时不用再怕了。
她默默无言地想着心事,一旁的哑巴可又在催促了。
哑巴比着手势,样子像是在告诉她快到了。
仍然是由她在前面走,二人绕过了眼前的岭陌。
面前是翠绿的起伏山岭,又向下行走了里许山路,便见一片向阳的绿色坡地。
首先入目的,不是这片绿色坡地,而是建筑在坡地之间的一幢竹造房舍,尖尖的顶子,展开的檐角。
一切全是用青绿的翠竹筑成的,竹墙上爬满了山花,确是别具匠心,好看极了。
当然,此刻江芷的心情不同。
她只是感觉这片房屋不俗,却没有心思去欣赏。
哑巴指了一下那片竹舍,连连点头。
江芷冷笑道:“你师弟如果也像你一样不通人情,我也无话可说;要是他还有一点人性的话,那我势必要他还我一个公道。”
哑巴比着手势,眼睛里却现出了泪痕。
这种表情,倒使得江芷莫名其妙了。
好在地方到了,一切等见着了他那位师弟再说。
二人施展轻功,很快地来到了竹舍跟前。
首先入目的是,正门入口处,悬挂着的彩花与一方大大的“喜”字匾额。
江芷心里一动,暗忖道:“这倒巧得很,他们这里也在办喜事呢!”
心里想,嘴里可不好意思问。
进了门——好雅致的一间堂屋。
四面轩窗开着,糊着紫罗纱的窗帘,堂屋内的一切摆设非竹即石,壁间挂着几幅字画,字是狂草,画是竹子和兰草!
几上有一个三足的小银鼎,燃着檀香,缕缕清香沁人心神。
应该是一个很舒服的家了,可是江芷的心情却没有丝毫松快的感觉。
哑巴关上了门,身子一闪,极轻快地转到了一间房前,轻轻地揭起帘子,向里面注视了一下,遂又迅速地来到了江芷面前。
江芷忍不住冷笑道:“你师弟呢?”
哑巴用手向那扇门指了一下,面色十分沮丧,他像是在盘算着什么事,两只手掩着脸,现出一种痛苦的样子。
江芷顿时一惊,道:“他为什么不出来?”
哑巴放下了两只手,一双眼睛红红的,默默地摇了一下头。
江芷怒声道:“你捣什么鬼?”
她身子快速地飘到了那扇门前,猛地掀开门帘,一股浓重的草药气息传出来。
这种味道,她是熟悉的,以往的年月里,她陪着父亲,焙制各类不同的丸药膏散
现在她陡然闻到了草药的气息,仿佛有一种说不出的亲切之感。
她看见一个年轻人,平平地躺在一张石榻上,石榻上放着一方熊皮垫褥,看上去舒服极了,可是睡在上面的那个年轻人显然不舒服。
如果这个人,果然就是哑巴的师弟的话,那么哑巴倒也没有说谎,因为他确实很英俊,可以称得上是个美男子。
他身上穿着一袭雪白的长衣,面色白哲中带有异常的红晕,长眉如剑,鼻直而挺。
他也许是睡着了,或许是在昏迷中,脸上含着深深的痛苦,眉头微锁,牙关紧紧咬着。
江芷当然不会很仔细地去打量这个陌生的青年,她只匆匆看了一眼,即退回了原处。
哑巴频频点头。
“他怎么了?”
哑巴面上立时浮起了一丝悲哀,两只手无力地抬起,把脸埋在掌心里。
“这到底是怎么回事?”江芷又气又奇地道:“你把我带来是为了什么呢?”
哑巴放下了手,只见他喉头频动,两行热泪夺眶而出,他转身走到了一张桌子旁,坐下来。
桌上陈列着文房四宝。
江芷跟过来,道:“你师弟怎么啦?”
哑巴苦笑了一下,拔出了一枝笔,蘸些墨,在纸上写道:“他病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