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来,由他二人的动作上可以看出,那四个箱子是异常的沉重。

    郭飞鸿暗自忖道:“这就是了,江宁、苏州所失的珠宝金银,必在这四口箱子之内了。”

    他不禁有些冲动,止不住微微用手握住了背后剑柄,可是另一个念头,立时使得他停住了动作。

    “不可造次,我应设法探出她们的巢穴所在,再设法一网打尽,否则如此一来,就难免打草惊蛇了。”

    转念之中,那两个汉子,已陆续的把四口箱子抬上了小船,船身在江水里晃动得十分厉害!

    那个化名白芷的少女,挥了一下手,马车掉头如飞而去,随后她又对春红招呼道:“我们上去吧!”

    口中说着,只见她莲足一顿,如同一只剪空的燕子,起落之间,便落在了小船的船头上,接着那个化名“春红”的”丫环,也飞身纵上了小船。

    二女上得般后,小船随即向大船驶了回去。

    郭飞鸿闪身而出,他必须要尽快设法登上那大船才行,否则船一开走,以后再查可就麻烦了。

    这时小船已靠近大船,大船上有人放下绳索、软梯之类的东西,人声甚为混乱!

    郭飞鸿自忖时机不可错过,因早已有备,他手中事先早已准备了数截竹管子,他这时绕到大船的侧后方,向水面上抛出了一节竹管!

    在他抛出竹管的同时之间,霍的腾身而起,直向着水面上落去,正正的落在了水面的竹节之上,接着他迅速的又打出了第二节!

    这是一种极难练的轻功绝技,名叫“一叶渡江”和“登萍渡水”有异曲同工之妙,非有极高深的内功根底,万难施展。

    郭飞鸿在轻功提纵术上,曾下过苦功,此刻他施展出这种轻功绝技,在水面上乍起乍落,看起来,就如同是一个飘忽的鬼影子!

    第三个起落完成,已临近了那艘金漆大船的船尾。

    时机紧迫,已不容他多作犹豫。

    但见他双臂一振,已自水面上拔身而起,落足在船尾甲板上。

    暗影中,正有一个黑衣汉子,立在那里,郭飞鸿身子一落下,这人蓦地一个转身道:

    “谁!”

    郭飞鸿微微一笑道:“相好的,自己人何必紧张!”

    这人是一个长脸汉子,一身黑色劲服,和先前从小船上下来的那两个人一样,在他背后却披着类似披风一样的一块黑绸子,只是比起披风却要小上许多,为风飘起来,就像是生在背后的翘膀,很可能这是他们一种独特的标帜。

    这人闻言之后,怔了一下,上前一步,道:“朋友你是请报上字号!”

    才说到此,郭飞鸿霍地向下一杀腰,双掌齐出,直向着这人前胸打去。

    这汉子吃了一惊,闷哼了一声,足下一个疾转,已闪开了飞鸿的双掌,他面上现出一种惊怒之色,一抬手就要去摘背后的兵刃,同时口中大吼了声:“不”

    一个“好”字还没出口,郭飞鸿已贴近了他的身子,右掌用“切手”式子向外一探“嚓”一声,正正的切在了这个汉子咽喉之上。

    随着郭飞鸿右足一扫之势,这人“咕噜”一声就躺下了。

    尽管如此利落,郭飞鸿兀自惊出了一身冷汗。

    因为这大船上,不知隐藏着多少武林高手,就以那金老婆婆来论,自己就可能不是她的对手。

    所幸这时船上人正在搬箱子,没有人注意到船后所发生的一切,郭飞鸿伏下身子,看了看倒地的汉子,似乎已断了气了。

    他不禁内心有些悔疚,因为自己与他到底无冤无仇,一上来先就害了他一条命,可是,眼前也只有如此。

    他把这汉子轻轻拉到一边的帆布之下藏好,自己就在一个木桶后面坐了下来。

    这时那四个箱子,都已抬上了甲板,灯光闪烁中,船上共立着六个人。

    这其中,除了白芷及春红二女,以及那两个搬箱子的汉子以外,另外还有二个人,二人一高一矮,各人头后都披着金色的披巾。

    由于距离较远,郭飞鸿不容易看见两个人的面貌,只看见这两个人,正在低头检视着四个箱子。

    郭飞鸿左右看了一眼,轻轻把身子向前移动了一些,这时他已能隐约听到船头六人是在说些什么。

    那两个金色领中的人之一,这时发出一阵像山羊似的笑声道:“恭喜师妹,这四箱东西一缴上去,少不了是奇功一件,只是愚兄我也就愈发觉得惭愧了!”

    他说话时,微微抬起脸来,灯光之下,郭飞鸿可以看出此人生着卡白卡白的一张长脸,当他说话之时,兔唇微启,露出了两枚金色的门牙!

    他身边另一个较矮的人,更是貌相奇特,一头乱发,活像是方自牢房内出来的囚犯,在他背后,斜背着一口弯弯的奇形兵刃——“弧形剑”

    这个人此时也摇了一下大头,呵呵笑道:“人家都说长青岛上的墨蝴蝶唐霜青智勇双全,今日看来,师妹你果真是当之无愧,无怪乎金婆婆不远千里,亲自来接风了!”

    说罢又是一阵大笑,暗影中的郭飞鸿心底自语,原来这个化名叫白芷的少女,本名是唐霜青,当下就暗暗记了下来。

    墨蝴蝶唐霜青这时淡淡一笑道:“二位师兄何必取笑,这一次如不是金婆婆来此,小妹真是不堪设想,现在总算不负使命!”

    瘦削汉子闻言直着嗓子冷笑道:“金婆婆已说过了,可是那个姓郭的小子?师妹你放下心来,那小子要没有找来,那是他的福气,他要是来了”

    说着,一呲他那两颗大金牙,狞笑了一声,接下去道:“我叫他知道我鬼脸常通的厉害!”

    墨蝴蝶唐霜青闻言呆了呆,旋即苦笑道:“二师兄你误会了,其实那个姓郭的并没有什么大错,我们一走也就算了!”

    常通嘻嘻一笑,看了一下天道:“师妹你辛苦了,进里面歇着去吧!”

    唐霜青道:“婆婆怎么还不出来点货?”

    话声方落,就听得左首那个大头长发的青年道:“婆婆来了!”

    舱门开处,推出了一张靠背的轮椅,椅上盘坐着一个白发皤皤的老太太,舱面六人同时弯腰叫了一声:“金婆婆!”

    这婆子此刻看来,似乎是面带病色。

    她那双细长的眸子,几乎分辨不出是睁着还是闭着,耳垂下的那双金环,闪闪放着亮光。

    在她苍白的右手上,拿着一只象牙短杖,丝丝白发,为江风吹得飘起来,黑夜里看起来,真有几分令人惊怕。

    她身上穿着一袭大红色的睡祆,自腰腹以下,却覆盖着一条黑色的毯子。

    在他身后立着一个四十上下的妇人,衣着很是朴素,她双手推动着轮椅,一直把金婆婆推送到了众人身前。

    墨蝴蝶唐霜青这时独自上前一步,道:“婆婆病好些了没有?这四箱东西,请你老人家过目。”

    金婆婆微微点了点头,伸出一只手来道:“清单!”

    唐霜青立刻自身上取出了一本小册子,双手奉上,金婆婆接过之后,道了声:“掌灯!”

    鬼脸常通连忙把灯笼移过一盏,立到她的身后。

    金婆婆抬起头,向着两个黑衣汉子看了一眼,那两个汉子立时低头退了下去,甲板上只剩下了金婆婆、唐霜育、鬼脸常通以及那个大头长发的青年,还有春红和那个妇人。

    这时金婆婆才冷冷的道:“冯大海,开箱子报货,要小心!”

    那个大头长发青年应了一声:“是!”随即上前蹲下身子,唐霜青却转对那个化名“春红”的姑娘:“柳莺,你去开箱子!”

    那化名春红的姑娘答应了一声,由身上拿出了一串钥匙,过去把四口箱子的锁全开了。

    冯大海遂打开了箱盖,看了看,口中报道:“海砂子一箱,重三百两,红白货各四十两,金针木耳各二十对!”

    他一面不停的说着这些希奇古怪的名字,一面把一包包的东西由箱子里拿出来,金婆婆对每一样东西都注意的核对着,经她点头后,冯大海才又把那些东西一样样的收回箱内。

    郭飞鸿不由暗自惊心,他虽不明白这些江湖黑话,可是却能猜出所报的名子,必定都是表示一种稀世奇珍,诸如珠玉翡翠之类。

    四大箱东西,费了一段相当长时间,才一一验毕,重新装箱收好。

    金婆婆收起小册子,向着墨蝴蝶唐霜青点了点头,道:“东西一样不少,足见你比往年细心多了。”

    说到此,忽然发出了一声冷笑,闪烁的灯光之下,但见她那双细长的眸子忽地睁开来了,森森的道:“可是霜青,你犯了一项大错,你可知罪么?”

    此言一出,非但在场诸人吃了一惊,就连暗影中的郭飞鸿也不由为之一怔。

    墨蝴蝶唐霜青更是花容一变,立刻低头跪了下去,口口讷讷地道:“婆婆开恩!”

    金婆婆伸出一只瘦手掠了一下头上的乱发,哈哈怪笑了几声,道:“你既知罪,我也就不罚你了,当初我是怎么关照你的,本门戒条第一条就是‘戒情’!你莫非忘了么?”

    唐霜青打了一个哆嗦,她抬起头来,声音微抖地道:“婆婆我没有”

    金婆婆哈哈一笑道:“自然你还没有,如不是我临时赶来,只怕你已坏了长青岛的大事了!”

    唐霜青颤声道:“婆婆,弟子天大胆子也不敢泄露岛上机密”

    金婆婆摇手道:“你当然不敢,慢说你们都在祖师爷神位前歃血盟誓,岛主如此重用你们,就是没有这些规矩,你也休想随便”

    说到这里,她咳嗽了一声,阴森森的接下去道:“岛主对你不薄,你要是行为不检,而坏了岛上的事情,嘿嘿”那双闪闪有神的眸子向着唐霜青一扫,接道:“岛主的手段你应该知道,就是他老人家不亲自动手,我金婆婆也不会放过你!”

    唐霜青连连战抖道:“是!是!”金婆婆接着又嘿嘿一笑,冷然道:“那姓郭的小子,今后你不能再理他,要是有一点风声传到了我的耳朵里,唐霜青,你可要小心!”

    墨蝴蝶唐霜青低头一言不发,金婆婆狞笑着又道:“现在苏州地面上全知道这件事了,都知道宝华班的芷姐儿是个飞贼,这地方你以后也别再打算露面了,这是你一大失败!”

    唐霜青仍然一言不发,金婆婆叹了一声道:“你起来吧!”

    墨蝴蝶慢慢站了起来,金婆婆扫目向着左右看了一眼道:“你们也许不知道,我为什么要提早起程的原因!”

    鬼脸常通微微一笑道:“婆婆可是怕地面上的鹰爪子(官人)找麻烦?”

    金婆婆冷笑了一声道:“简直是胡说,就凭他们那几块料还用得着担心?实话告诉你们吧,我们是在躲避一个厉害的仇家!”

    众人全是一惊,金婆婆又冷笑了一声,接道:“不过眼前并没有什么迹象显示这人来了,只是我听到了一点风声而已!”

    鬼脸常通问道:“这人是谁?怎么我们以前没有听说过这件事呢?”

    金婆婆哈哈一笑,道:“详细情形,只有岛主一个人知道,我只是知道此人是岛主一个大敌,至于怎么结的仇,我也不清楚。”

    冯大海睁大了眼道:“这个人叫什么名字?”

    金婆婆微微闭上了眸子,哼了一声道:“我只知道这人姓铁,人家都叫他铁先生,叫什么名字,则知道的人很少!”

    唐霜青秀眉微皱,道:“婆婆见过这个人没有?”

    金婆婆摇了摇头,道:“没有!”

    她似乎对于这位“铁先生”有点害怕,接着讷讷道:“岛主只是关照我小心这个人,要我遇见这个人之时,无论如何要设法避开,不可正面与此人为敌!”

    说到此,冷冷一笑道:“可是十几年来,从来我就没有见过这么一个怪人,我倒希望能会一会他,只是岛主之命又不便违背!”

    她说到这里,用手中的象牙短杖,轻轻的在椅子上敲了一下,叹了一声道:“这件事不要再谈了,吩咐开船!”

    说罢,她挥手命冯大海及鬼脸常通,把箱子抬进舱内,唐霜青身形纵起,向船尾掠了过来。

    她口中叱迫:“周山开船!”

    后舱内立时有人答应了一声,走出了二人,飞快地张帆起锚,这艘双桅六帆的金漆大船,开始徐徐的向江心移去。

    墨蝴蝶唐霜青望着岸上,微微叹息了一声,转身向舱内行去,也许她对于苏州城中的那位郭飞鸿,内心不无怀念吧!

    江上吹的正是顺风,六面风帆被江风吹得满满的,船行甚是安稳迅速。

    郭飞鸿慢慢由木桶后面移出身子,他此刻内心感到一些后悔,暗责自己未免太冒失了。

    试想凭自己一人之力,又能作些什么?再说这条船,听他们口气,是往回程而行,到时候自己如何下去?又怎么藏身?

    想着想着,他不由为之呆住了。

    可是转念一想,既来之则安之,不能摸清对方的巢穴,便无从着手对付,结果如何,到时候再说吧!

    这么一想,他内心就略为定下了些。

    时已深夜,江面上行船寥寥,仰视河汉,但见天星点点,郭飞鸿算计一下时间,这艘船已开出了个把时辰了。

    他左右前后打量了一阵,正要向内舱那边移,忽见眼前灯光摇晃着,走来了一个黑衣大汉子,口中嚷道:“关勇,该你的班啦!”

    谁知叫了二三声,没有一点回声,这人口中咦了一声,又向前走了几步,用手上的灯四下照着。

    郭飞鸿不由心中一动,忖道:“莫非死的那个汉子叫关勇不成?”

    想到此,他不由硬下心来,暗忖着,只要这小子再敢走近几步,自己也说不得,只好也把他毙之掌下了。

    也许是这人命不该绝,他只用灯四下照视,却未走过来。

    忽然,他口中咦了一声,三步井作两步的跑了过来,用灯向下照照,在一层帆布之下,他看到一双人脚。

    这汉子又“啊”了一声,手中的灯笼一阵颤晃,摔在了地上,他舞臂大喊道:“不好啦,船上来了人啦,你们快来呀!”

    郭飞鸿不禁紧咬了一下牙,正要腾身过去,却见船头连续的掠过来三个人,其中之一,正是鬼脸常通。

    这常通那张吊客脸,在月光之下,更是怕人。

    他低叱了声:“不许吵!”

    说着身子一纵,便来到了关勇尸身旁边,道:“掌灯!”

    他身后的那个汉子,忙把熄灭了的灯笼又点亮了,鬼脸常通掀开帆布,就着灯光细看了看,只见关勇面色一片青紫,七孔流血,早已身死多时。

    鬼脸常通双眉微微向两下一挂,冷森森的道:“好厉害的手法!”

    说到此,他猛地站起身来,冷然道:“这件事,先不要惊动了下面的人,我倒要看看,是什么样厉害的人物,能逃过我常通的手去!”

    他身边一个汉子面上变色道:“三爷,这人会在这条船上么?”

    鬼脸常通冷冷一笑,没有答话,可是他那一双锐利的目光,却已开始向四周搜视起来。

    他把身子向前移了几步,冷笑了一声道:“朋友,你招子未免太不亮了,在常二爷眼皮子底下,还没有你藏形的余地”

    说着森森地一笑,倏地抬头看看半空中的桅杆,道:“朋友,你以为常二爷就找不着你么?”

    他说到这里,用右手微微把过长的下襟提起了一些,陡然一点双足,以“一鹤冲天”的轻功绝技,蓦地把身子拔了起来,直向着第一根桅杆上落去!

    黑夜里,常通这种身法,简直就像是一只巨大的怪鸟,待临近了桅杆顶尖处,他二臂平着一分,如平沙落雁似的已落足在桅杆梢头上。

    这时天风呼呼,把他身上黑衣,以及他肩后的那领金色披风猎猎有声的飘起来,看来确是险到了极点。

    郭飞鸿虽是藏身于暗处,可是鬼脸常通这些举动,他看得很清楚,这时见对方“无的放矢”禁不住有些好笑,可是常通这一身轻功,却也令他暗自惊心。

    常通单足点在桅杆顶尖,身子霍地一个倒翻,只以足尖勾挂在了第一片帆头上,头下脚上的,已把整个帆面都看在眼中。

    这时,他已证实了第一根桅杆上没有人,鼻中发出了一声冷哼。

    旋见他二臂一分,如同是一只剪空的燕子,就在他乍分二腕的同时,双足陡地一踹,已又把身子窜到了第二根桅杆之上。

    这二根桅杆距离太许远近,可是常通身子直窜出去,就像伸手可及一般,丝毫不见他怎么吃力。

    紧接着他身子一个倒仰之式,翩翩如桐叶飘空,已把身子落下了桅杆。

    这时只见他那张吊客脸,变得更白了,他发出类如猫头鹰似的一声长笑道:“朋友,你要是逃得过常二爷的掌下,我常通名字倒着写,我们就看看谁狠吧!”

    说着双掌就胸一抱,正要试着以劈空掌力,向四下逼打出去,就在这时,船头那边,忽然传来一阵乱嚣之声,有人大声的叫道:“常二爷,你看这条船是存心找我们的麻烦!”

    鬼脸常通森森一笑,道:“这就是了!”

    话声中,足下一连几个疾点,已施展“晴蜒点水”的轻功绝技,倏起倏落地来到了船头。

    目光望处,只见大船前面两丈左右的地方,行驶着一艘搭有彩篷的小花船。

    这种小船,通常是供人游湖用的,很少有人用来在长江里行驶,如此深夜,在大江深处,竟然会有这么一条游船,实在是令人惊异。

    再看那船上的乘客,鬼脸常通更不禁暗暗的叫了声:“怪也!”

    这条小花船上,除了一个撑船的汉子以外,就只有一个乘客,细看这个所谓的“乘客”常通更不由暗暗皱了一下眉头。

    却见那花船上设置甚是简单,仅一张方桌,一张靠背的卧椅如此而已。

    靠船壁的两根细漆柱上,各自悬挂着一盏青光闪烁的松蕊油灯,小船上由于有了这两盏灯,亮光十足,使得附近的江水都变成了青碧之色。

    这时,在那张舒适的靠背卧椅之上,躺着一个白衣白帽的文士模样的人物。

    由年岁上看来,这人可能是五十左右,也可能是四十左右,很难判定。

    他那瘦削的双颊,深深的凹下去,连内部的牙床,都清楚的由面皮上印出来。

    在他那双乌溜溜,异常明亮的精目之上,却生着灰黑色、过长的一双黑眉毛,这个人非但是面色奇白,就连全身上下,也无一处不是白的,白的一尘不染。

    这时他正躺在卧椅上,仿佛聚精会神的读者一本书,一双细腿,高高的放在方桌上,意态甚是悠然。

    鬼脸常通看到此,忍着心中怒火,问左右道:“这条船来了多久了?我们走快一点也就是了!”

    他身边一个黑衣汉子,此人名叫刘一虎,外号人称“铁胳膊”这个人双臂上很有些蛮力,故才得到这么一个绰号。

    他听了常通之言,双目圆睁道:“常二爷,你哪里知道,我己忍了他半天的气了,妈的,这条小船,显然是存心和我们找别扭,我们快他也快,我们慢他也慢!”

    鬼脸常通冷冷一笑道:“这好办,你去吩咐停船!”

    刘一虎怔了一下,旋即道:“好!看看谁横!”

    说着他一抬腿“扑通”一声,已把放在船头的一个大铁锚踢到了水中,接着招呼船尾管舵、管帆的,同时动手,风帆一转,这艘虎头大船,顿时就停住不动了。

    铁锚下水,带出了极大的浪花。

    眼望着面前的那艘彩篷小舟,在水上打着秋千,浪花高高地把它抬起来,又低低的把它栽下去,由于船身过小,看起来相当的惊险!

    那个看书的老文土,忽然放下了手中的书本,呵呵笑道:“老七,你是怎么撑船的呀?”

    他说着,那只白玉也似的玉手,在方桌上微微一按,看起来是要扶住要倒的身子。

    可奇怪的是,那动摇起伏的船身,竟然忽地不再摇动,而趋平稳,一任船底的浪花,如何的汹涌,船身却是平稳前行,绝不起伏。

    当然这种情形,错非是明眼人,不会注意,连大船中的人竟也没有注意到这一点。

    遂见那老书生回看一眼,嘻嘻一笑,以一种极难懂的甘陕口音道:“喂!老七,人家停下了,咱们也停下来歇一会儿吧,死赶个什么劲儿!”

    那个叫老七的船夫,闻言一笑道:“小的还不是听你老的吩咐吗?”

    一抬腿“扑通”一声,把船锚踢入水中,小船顿时也定住了。

    二船相距不过一丈四五,可说相当的近了。

    白衣书生站起来,伸了一个懒腰,咳道:“老七,把我的‘七月黄’泡上一碗,我润润嗓子。”

    老七答应了一声,遂至船后小炉上提起了水壶,泡了一杯茶,双手捧着送到了文士面前的桌上。

    这个老书生端起杯来,微微呷了一口道:“好!真好。”

    说着又往躺椅上一坐,把那本放在桌上的书拿了起来,重新看了起来。

    他那种悠闲的样子,似乎根本就没有把面前大船看在眼中,甚至于连大船上的人,他望也没望一眼。

    鬼脸常通一看到这种情形,就知道不大对劲了,他不是傻子,一看也就知道,这小船上的文士,是有心和自己这条船找别扭来的!

    俗称“来者不善,善者不来”自己这条船上,慢说还有金婆婆坐镇,就是以自己,以及墨蝴蝶唐霜青,海鹰冯大海这几个人,也没有一个是好对付的,来人只身犯险,如没惊人的身手,焉敢如此大胆?

    常通这么一想,止不住一双吊客眉,拧在了一起。

    他身边的那个铁胳膊刘一虎,却骂了一句粗话:“他娘的,真有这种事!”

    说着顺手捞起了一根长篙,就要向小船扎过去,却为常通横臂阻住道:“不可!”

    刘一虎一翻眼道:“常二爷,您老还看不出吗?简直是欺侮人吗!”

    鬼脸常通冷冷一笑道:“得罢手处且罢手,能容人时先容人!”

    语毕,他在船头上抱了抱拳,朗声笑道:“前船的朋友听了,兄弟们这条船大,可能会撞着了尊驾的小船,请让开一旁,改个路,感恩不浅!”

    鬼脸常通如非看准了那船上的文士有些个来头,焉能有如此好听的口吻。

    可是他的一番用心,却是白费了。

    这几句场面话说过之后,前面那小船丝毫无反应,只有习习的江风吹过,愈发显得冷清!停了甚久,那小船上的船夫老七,才笑向那个老文士道:“老爷子,大船上的老爷在同你说话呢!”

    白衣老文士歪过头来,嘻嘻一笑,道:“他又没提名道姓,谁知道他在跟谁说话!”

    老七咧嘴笑道:“老爷你可真是好性子!”

    文士又转过了身去,伸出一只白脂玉手,用寸长的指甲,把灯蕊上过长的花心剔了剔,又倒下身来,继续看他手上的书。

    这种情形看在了鬼脸常通眼中,简直为之呆住了,他也实在是忍不下这口气了,当时冷笑一声,道:“在下己说过,尊船如果不让路,可就怪不得我们直行无忌了!”

    小船上的船夫老七闻言一惊,道:“老爷子,人家可是要撞咱们了!”

    文士面带笑容道:“长江又不是咱们家的,人家要走你管得了吗?”

    老七一缩脖子笑道:“是!是!”这小子二十六七的年岁,一头乱发,黝黑的皮肤,和船上的老文士一搭一挡,倒是很有个意思,只是一白一黑,显得很不相衬。

    鬼脸常通知道这条小船找定了麻烦,当下胸有成竹,冷笑一声道:“开船!”

    谁知他这开船两字方一出口,就见小船上的老文士,同时抬起头道:“开船!”

    大小两只船的铁锚,同时自江中起上来,两船同时向前缓缓行,只是有一点没变,小船仍在大船前头,相隔距离一丈左右,真正是把人气死。

    鬼脸常通忍不住一声冷笑,道:“朋友,你未免欺人太甚了!”

    他忍无可忍,回身向身边的刘一虎道:“刘一虎,把那个行船的混小子给放倒了,要利落。”

    铁胳膊刘一虎早已忍无可忍,闻言森森一笑道:“常二爷您放心!”

    说着他一抡手中长蒿,前足向前猛跨一步,手中篙摹地向外一翻,如同是一只穿射的怪蛇似的“嗖”一声直向小船上的船夫老七背心上飞射了过去!

    由于二船相隔的距离如此之近,以铁胳膊刘一虎这种手法,任何人也会以为那小船上的老七,是无论如何也休想逃得开了。

    可是事情竟是那么出人意料,这只飞出的长篙眼看即将扎上了老七的背上,就在这刹那,耳听老七口中一声断喝道:“来得好!”身子侧着向后猛地一个旋身,分出一只右手,陡的一抓,整个小船一阵颤抖,他已把飞来的那只长篙,紧紧地抓在了掌心。

    接着他哈哈一笑,顺手向外一掷,这只长篙就像箭似的射了出去“哧”一声,深深的投入江水之中。

    老七仰天打了个哈哈,仍像无事人儿一般的,继续地撑着他的船,望也没向大船上望一眼!

    这种调调儿,真和他的主人一模一样,可谓之有其主必有其奴!

    铁胳膊刘一虎不由怔了一下,随即瞪眼怒喝道:“好小子,我看你这次往哪里跑!”

    话落,一弯身子,双手在小腿上一探,手上已多了一双寒光四射的匕首,这种兵刃每一口都有尺许长短,细窄锋利,刀身正中,有一道小指宽的血糟,北方人管它叫“毛插子”是一种随身可带的杀人利器!

    刘一虎双匕在手,杀机陡起,他自恃一身功夫不弱,当下向常通恨声道:“常二爷我过去了!”

    鬼脸常通沉吟了一下,正好借刘一虎试一试对方身手,当下点了点头道:“一虎你要小心了!”

    刘一虎嘿嘿笑道:“常爷您放心!”说罢他双足用力一顿,整个身子直窜起来,向前面的小花船上落去!

    前行的小舟,仍然是没有反应,撑船的老七,甚至于连身子也没回一下。

    铁胳膊刘一虎身子向下一落,小船船身微沉,打了个水波儿,足见这刘一虎轻功不怎么高明。

    他口中低喝了声:“我宰了你这个混帐小子!”

    口中如此说,身子向前一扑,掌中双匕,一上一下,直向老七背上猛然扎了过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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