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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姚凤婷本来只是惊疑,如今震动了,不由也探手入怀,摸摸玉佩的另一块。

    这玉佩原是一对,她一时兴起,把一块镶龙的给了麦无铭,如今麦无铭人影不见,而物品却再三地转换对象。

    口里未敢说,心内却不安,这究竟是怎么的一回事?这时,黄九公又拿起古制钱递给了沈逸裕,沈逸裕有乃兄前例先生,他就不再发问,随手也将那枚制钱收了下来。

    如今轮到了甄宗威父女在深虑了。

    他们目不转睛地凝视着那一枚古制钱,与自己所保存的一模一样,可真是无独有偶了。

    不过,古制钱虽稀,但却难保别人没有,是以也只有疑在心中,闷在心中了。

    接着,黄九公捡起其中一柄镶有“川”字的小银剑,然后转朝姚凤婷说:“凤姑娘,这把小银剑乃是沈逸川沈三侠的东西,如今请你保管,信你收藏”

    姚凤婷系是一位心智灵巧的姑娘,她一听就知道答案所属了,既喜又羞还恐慌。

    不过,她毕竟是有修养、有见地的,沉稳、庄重,因此美目圆睁地说:“前辈,你这是”

    黄九公虚心地说:“凤姑娘,你要谢,别谢我,你要怪,可也别怪我,这乃是沈姑娘姊妹二人的意思,老朽只是代为转达罢了。”

    “那麦无铭他”

    沈如娴立即接口说:“他还没有回来。”

    姚凤婷回首转眸,说:“那块玉佩”

    “那块玉佩以及这桩事情乃是他在临走以前交待我们的。”

    “你们”姚凤婷故作生气地说:“你们彼此串通着来戏弄我、消遣我,我”

    当然,她不得不发威,遮羞嘛!“凤姊”如娴随即靠了过去,并且伸手接过了那支银剑塞入姚凤婷的腰带内,低下声音说:“喔!如今我改口称你为凤姨吧!凤姨,请你原谅,这乃是无铭的意思。“姚凤婷螓首低垂了,粉颈通红了,她原本也只是装装样子,因此不再说话,表示已经同意了。

    最后,黄九公朝甄宗威父妇二人说:“这一把乃是沈四侠的东西,也请甄姑娘收受了吧!”

    任你是巾帼英雄,任你是女中豪杰,姑娘家终究是姑娘家。

    甄玉珍平时大方,平时话多,如今明白了事情的意思,她哪里还敢去接?一样的低头,一样的脸红了。

    甄宗威却激动地说:“姚姑娘和沈三侠正是门当户对,老朽恭喜他们,而我父女,和沈家庄岂不差之天壤?”

    “甄老英雄说得言重了。”沈如娴又把话头搂了过去说:“我沈家庄一未营金屋,二没量斛珠,武林儿女凭的是江湖正义,讲的是两情相悦。”

    “好一个江湖正义,好一个两情相悦。”余永钦欣然地说:“甄老英雄,你只要问问你闺女可愿意?若是,那就把小银剑给收起来吧!”

    “不用问,知女莫若父,再说,以沈家庄的声誉,以沈四侠的人品,就算是打起百把盏灯笼也无处觅呀!”甄宗威竟然涕泗交流,他说:“那老朽高攀了。”

    “哈哈”余永钦朗声地笑了起来,然后说“三喜临门,一堂吉庆,哈哈”杜衡好酒,他说:“人生得意须尽欢,莫教金樽空对月。”

    “哈哈哈哈”黄九公也笑了几声说:“对!喝酒去,今日里我们更是不醉不休,不醉不休呵!”

    “人逢喜事精神爽。”

    但是,精神太好了也是一件麻烦事。

    因为男人都是酒囊,都是饭袋,他们高谈阔论,他们行拳猜令,不会约束,不知节制,是以这一喝又忘记了时间。

    又是两餐相连在一起,直待玉兔高升,真待星光满天,才各自地扶醉入房安寝,连女客也被拖累了,也波感染了,喜事嘛!果真是不醉不休呵!微风在徐徐吹拂,树梢在轻轻摇动。

    山兽在徜徉觅食,夏虫在振翅高鸣。

    还有那经年亘月的瀑布、溪水,忽喇忽喇地在下泻,咽咽呜呜地在奔流谷坳之景,怡人胸襟,谷坳之幽,也糜人雄心。

    月亮在徘徊,星宿在跳跃,大地在沉睡,黄石山庄内的人们,全都在打着呼噜,梦着周公。

    值夜者当然除外。

    而这时,山谷外却有两条黑影趁虚逸了进来。

    由于值夜者浑沌迷惘,由于侵入者艺业高绝,是以,霎眼之间,他们秋毫无惊地驰到了堂屋之外面。

    那两条黑影一个高,一个矮,一个胖,一个瘦,犹如舞台上的王哥柳哥,犹如庙宇内的七爷八爷,两相对照,蔚然成趣。

    未见他们作势,来见他们使力,高的一个像竹竿上拔,矮的一个似皮球急弹,就这样,两个人巳经轻飘飘地越上了屋脊。

    一阵观望,一阵巡行,而这两个人的足下还有意无意地发出声响。

    可是,屋舍内的人们依旧高卧隆中,了无警觉。

    高的一个说:“姓麦的娃儿莫非是沽名钓誉,言过其实?”

    “不会吧?”矮的一个迟疑片刻说:“我们都曾经会过他们,却是功力悉敌。”

    “那他们怎皆作缩头乌龟,不见出来?”

    “恐怕是不在山庄之内吧?”

    “既然如此,我们又该怎么办?”

    “给个时间,给个地点,期约他们出来也就是了。”

    “好吧!”

    两个人又双双地纵下了地面,又双双地掠出了谷口。

    谷口旁竖有一方黄石山庄的石碑,石碑上头凸出一片平滑的峭壁,高的一个朝上望了一望,看了一看。

    这次,他运气了,他作势了,身形上冲,双臂箕张犹如大鹏鸟,手脚并用,巨体附壁犹如黑猩猩。

    然后,匀出右手,然后,凝直食指,就在峭壁上面书写了起来,刻画了起来。

    两个姓麦的娃儿日正当中天都峰顶候见字样虽然只有二分深浅,但却是难能可贵的了。

    因为,由于躯体悬空,因为,由于着力不易。

    接着,他缓缓地吐出一口浊气,继之,再轻轻地吸入一口真气,又开始在字的右旁划上一个大圆圈,大圆圈中间两个小圆圈,小圆圈下面再加一个中圆圈。

    那是什么?哈!那是一个和尚头!最后,散拳松指,与和尚头并排地印上一个手拿印。

    啊!好大的手掌,这简直是蒲扇嘛!过量的酒会麻痹人的神经,过量的酒会蒙蔽人的心智。

    因为这是喜酒,所以开怀畅饮,就这样,大家失聪了,大家迟钝了麦小云也不例外,平时他很少喝酒,但今日却不能不喝,不得不喝,不为如娴和如婉,也得为三叔和四叔。

    恍恍惚惚,他闻悉屋瓦上有异声。

    迷迷离离,他听见广场中有人声。

    那是意识,那是直觉,那是修为,那也是功能所使然。

    麦小云开始振作,开始奋起,但是当他掠出室外的时候,对方已经鸿飞冥冥,鹤去杳杳了。

    懊恼、自遣、踯躅、徘徊只见月亮在天空中笑,只闻风儿在树梢间啸他漫无主见地踱出了谷口,忽然,看见地面上散布着一层白光光的粉末,和不少亮晶晶的石屑。

    麦小云心头不由动了一下,再次的凝视,再次的搜寻,当他的眼波瞟到了峭壁上字句和记号的时候,顿时大大地震撼了起来。

    字句简单明了,任何人看了都会悉于心胸。

    至于记号呢?别人或许不知道,麦小云兄弟当瞧得出来,当看得懂它,不然的话,对方也就不会以记号来代替姓名了。

    宿酒醒了,汗毛竖了,眸子中的神光不由也本能地闪烁起来了。

    那记号究竟代表着什么人?它怎会使麦小云见了震惊不已?它,和尚头乃是“矮和尚”潘松秋。

    它,手掌印乃是“催魂手”廖不一。

    潘松秋和廖不一乃是当今武林数一数二和绝无仅有的大怪杰,大魔头。

    他们行事不论是非,只凭好恶。

    因此正邪不分。

    他们曾经进入过地狱门。

    他门曾经为石镜涛所罗致。

    因此,他们也曾经替石镜涛出力与麦小云兄弟鏖战过一场,事为一支翡翠玉如意,地在太湖桑头渚的大路上。

    最后,麦小云兄弟请出了地狱门中的阎罗才阻吓了他们,驱离了他们。

    如今,这两个魔头怎么又出来了?怎么又找上自己兄弟?是友么?似乎不像,是敌么?大致不差。

    麦小云怔住了,对方约了自己兄弟,可是麦无铭不在。

    “知己知彼,百战不殆。”

    这乃是孙子兵法中的精辟之论,中肯之词。

    他衡量着情势可以不找人家,如上次撇开石家庄而先去万里船帮就是一个例子,但是,对方约他,他又焉能不前去赴约。

    声誉何在?颜面何在?自尊又何在呢?“咚、咚、咚、咚”

    山庄内的护鼓已经敲出了四下,是四更天了。

    麦小云略一摄神,心中也就作了决定。

    那就是去,去、去,他非去不可。

    如今,首先须要做的,必须刮去峭壁上的留字。

    于是,他也运气,他也作势,不像大鹏鸟,而像一条龙:“云天青龙”冲天而起。

    不像黑猩猩,而像一只虎:硕大的壁虎附吸在山岩上面。

    照样地匀出右手,先削去上面的字句和记号。

    照样地凝指成力,刻上了“黄石山庄”四个大字。

    麦小云文才郁郁,是以字体苍古。

    麦小云武艺赫赫,是以凿石三分。

    他又回到了庄内,他又进入了房中,然后,觅纸找笔,写下了一张书笺。

    天都峰就在左近,但他不愿让别人知道而担惊受怕,尤其是他的娇妻如娴,以故尽早地走了。

    就这样,麦小云一同乃弟麦无铭,留书出走了。

    天都峰,又是天都峰。

    天都峰该是黄山群峰之最最嵯峨的峰峦了。

    午时,午时初起。

    午时初起的时分,麦小云就已经来到了天都峰。

    在他由山脚下经过半山寺的中间一段路,似乎发现时有眼睛在偷觑着他,注意着他。

    麦小云立即得高了警觉,作成了防范。

    这次行程,说不定就是一生行程的尽头。

    这次的会,也可以称之为死亡的约会。

    可是,麦小云还是毅然地来了。

    有时候,在某种场面之下,人皆抱有“宁为玉碎,不为瓦全”的豪气和想法,要不然“葡萄美酒夜光杯,欲饮琵琶马上催。”或者是“风萧萧兮水易寒”的诗句也就不会相继地出现了。

    “催魂手”和“矮和尚”其中任何的一个,自已都无必胜的把握,何况二第麦无铭尚未返回,他即单刀赴会。

    更何况此处是幽冥教的地盘和窠穴,可能两面受敌。

    是以他心头戚戚,而且还有一个思虑未经澄清,那就是潘松秋和廖不一二人是否也加人了幽冥教?但如是的话,这次的拚斗,这次的鏖战将会更加棘手,更加艰辛。

    照理说,像这种武林魔头应该不致被人支使,受人指挥,但是,事情也有万一,万一他们听了人家闲言,万一幽冥教仿效着石家庄故技把对方奉为太上,那可又另当别论了。

    天都峰陡峭,它处处有悬崖,天都峰危岌,它在在是峭壁。

    攀登峰巅,只有一条细狭如羊肠,嶙峋如角锥而又欲断却还续的石级或岩块聊可通行。

    这何如蜀道?一般胆小的人,一般气馁的人,他门都会望而生畏。

    既达峰巅,使人有出世之感。

    头顶碧空朗朗,足踏白云绵绵,心清、神怡、意舒、气爽,霎时之间天人合一。

    还谈什么声名?还管什么利禄?所以,列朝的圣者贤者,仁者智者,他们不都挂冠的挂冠,谢客的谢客,舍弃红尘,退隐山林了么?是谁?是谁?有张良,有范蠡。有“烟波钓徒”张志和,有“山谷道人”黄庭坚咳!多得不胜枚举!太阳还没有爬到正中,廖不一和潘松秋也已经匆匆的掠上了天都峰的顶头。

    这两个人年在古稀,但精神矍铄,体态健旺一如五十来岁的人。

    麦小云见了就抱着双拳说:“前辈,久违了。”

    这话虽说寒暄问候,但出自他的口中,却带有一些高傲的感觉。

    “唔——我们果真有几年不见了。”

    潘松秋回答的也有点冷然。

    廖不一环目聊作观望,然后疑虑地说:“咦!怎么只你一人,还有一个娃儿呢?”

    “还有一个尚未赶回来”

    “怪不得呢!”廖不一舒出了一口气说:“怪不得我们昨夜前去黄石山庄探候,却不见你们出来朝相,你们果真度都不在庄内呀!”

    他吐这口气无非是释然的表示,但实际上乃上山脚奔急了,在调息,在匀气。

    麦小云不禁暗叫“惭愧”他不愿说明,也不予否认,口中含含糊糊地错过话锋说:“前辈找我们兄弟有事?”

    潘松秋沉声地说:“不错!”

    “请道其详?”

    “欲取尔等兄弟的性命!”

    “哦!是我们兄弟冒犯了你们?”

    麦小云的心中早有所觉,所以听了并不感到意外和惊奇,只是不明其中原由,因此加以深究。

    “不曾。”

    “那我们兄弟得罪了你们?”

    “也不曾。”

    “这就奇了”

    “这并不奇怪。”潘松秋接过话头说:“如今轮到我老人家来问问你”麦小云正拟得知就里,是以飞快地说:“请问。”

    “地狱门是否已经毁了?”

    “不错。”

    “老菩萨也已经遭到了毒手?”

    麦小云略一迟疑说:“可以这么说。”

    潘松秋脸色一凝,声音一沉说:“我们兄弟”

    “哎!慢来”廖不一立即打岔地说:“和尚,这小娃儿虽然生就一副傲骨,但看起来却不像阴险之人呢!”

    “你知道什么?”潘松秋肉眼一翻说:“谚语中可有‘书龙书虎难书骨,知人知面不知心’的说词?”

    “喔!有,有。”

    廖不一涩然的回答着。

    潘松秋又转朝麦小云说:“你们兄弟心也忒狠,地狱门为善,曾经帮过你们,老菩萨慈悲,也曾经助过你们,而你们,竟然伙同人焚毁地狱门,怂恿人毒害老菩萨,真是禽兽不如啊!”麦小云一听不由苦笑了起来,果然是不出所料,这两位魔头听信了闲言谄语,乾坤倒转,反咬一口。

    “你们说这话可有凭据?”

    “当把有。”潘松秋说:“就因为有人这么告诉我们,我们遂前来制裁你们!”

    “哦!那个人的话实在么?能听么?”

    “当然实在,应该能听,因为说这话的人有身份,有地位,也有权威。”

    “那就请前辈说出来听听?”麦小云耐心地询问下去,他说:“这个人是谁?”

    潘松秋圆睁着眼睛说:“你真想知道么?”

    “当然。”

    麦小云一脸坚毅。

    “好,我老人家这就告诉你”武夷山。

    武夷山位在福建省的境内。

    其实,细算起来应该是三省的交界之处。

    它的起头在浙江,它的西边是江西,只因为在福建的境内比率较大较广而已。

    武、夷,原是结庐在这座山内一对兄弟的名字。

    这对兄弟除了在此躬耕陇亩之外,还潜心修炼丹道服气之术,以此之故,他们年逾百龄,才双双羽化升天。

    附近居民,争相走告,遂将该山名之为武夷。

    春山缥缈白云低,万壑争流下九溪;欲溯落花寻曲径,桃源无路草萋萋。

    武夷山风光秀丽,有“三三曲水六六奇峰”的景观。

    三三曲水乃是溪流九曲绕山而转,因此水波荡漾,因此蜿蜒迷离,处处有处处的景象,地地有地地的风情。

    六六奇峰则有大小峰峦三十六座,是以怪石鸣泉。是以松柏摇曳;峰峰有峰峰的巍峨,峦峦有峦峦的壮丽。

    廖不一和潘松软自石家庄引身而退,他们就来到了此地,学武,学夷,照样的结庐修炼了。

    可是,躬耕陇亩似乎不适合他们二人的个性,那这一对武林怪异又何以为生呢?这一点也正是一般写小说的漏洞,实属一件难以交待的事情,因此,此地必须要刻意的表白一番。

    第一,虽然廖不一和潘松秋二人并未辟离五谷,隔绝烟火,但是却吃的不多,而且又简陋随便,什么松子野果,什么兔鼠鸟禽,在在俱是珍肴,作佯皆属佳味,取之不尽,哪惧匮乏?第二,他们养尊在石家庄福寿堂中的时候,石镜涛急剧的巴结、拢络,就一同曹操之款待关云长。

    三日一小宴,五日一大宴,上马金,下马银,而他们在临走之时却并未曾学着关云长桂印封金。

    是以两个人都腰缠万贯,吃穿不愁。

    再说,武夷山原来就是他们两人的老巢、旧地。

    就在麦无铭到达岭南洪家寨的同时,武夷山也来了一个人。

    这个人身材修长,肤色白皙,年纪约在五十出头。

    你猜他会是谁?他乃是昔日地狱门中的第九殿殿主“平等王”如今该恢复江湖人的身份了,那就是“子母金环”姚天送。

    姚天送不是在地狱门尚未瓦解之前,在麦小云兄弟新婚之时去了沈家庄吗?可是在沈家庄未见他的人影,怎么却突然的会在此地现了身?这究竟如何?恐怕只有他自己的肚子里明白了。

    看姚天送的步伐。瞧姚天送的神情,十分快捷,十分轻松,一点也不见犹豫或迟疑,原来他是老马识途。

    忆当年,度化瘳不一和潘松秋二人进入地狱门,正是他和第十殿殿主“转轮王”所作成的功德。

    既曾来过,那自然是轻车熟路了。

    廖不一和潘松秋既是介于正邪之间,凭着好恶,或有犯行,但亦当罪衍不彰,又怎会引起地狱门的注意和不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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