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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这里是茌平,茌平的悦来老店。

    悦来老店,一是招牌老,信誉好,二是门面大,房屋多,是以客人也就近悦远来,生意粉刷的兴隆了。

    “未晚先投宿,鸡鸣早看天。”

    这是古人集智慧,积经验论成的名言,留给后人作遗产,免得为贪赶路程,可能弄到前不着村,不不临店的困境。

    或者匆匆忙忙地上道就路,也可能会在中途遇到大雨大风什么的。

    酉时时分,麦小云遵照着先人们的遗言,投进了悦来客店。

    第二天早上,他看过了天色,就踏出前厅,正准备结清出目,继续上路的时候,忽然.有一团非常醒目的物体映上了他的眼脸。

    麦小云凝眸一看,原来那是一位身穿绛色衣衫的姑娘,坐在一张桌子边喝着什么,吃着什么。

    大凡客店的前厅,多半都是经营餐饮生意的,当然,悦来客店也不例外。

    由于早晨之故,住宿的人皆有小二直接送进房中进去,而外来打尖的人却并不太多,于是.只看见小猫三只四只,零零落落,稀稀微微地在吃着早点。

    这位姑娘生得绝色,看起来的约莫年华双十,柳叶眉春山含翠,杏子眼秋水祛尘,琼鼻、丹唇,芳容粉面虽然艳若桃李,但是,却一脸矜持,冷如冰霜!

    最最耀人眼目的,那是她纤瘦双肩,一边挂着雁翎薄刀,一边挂着脆簧雕弓,英姿飒飒,气度翩翩!

    姑娘专神贯注,好像被什么给吸引住了,麦小云遵循而视,那只是坐在里角一张桌子边的两个汉子。

    那两个汉子一个生得憨厚,一个则显得奸诈。

    他们穿的是粗布衣裤,踏的是多耳芒鞋,精壮、结实.大概是脚夫一类的角色。

    两个人在低声交淡,眼波流转、四处探望,令人感到神秘而诡秘!

    麦小云疑云起了,他也在一张桌子边坐了下来,运上“天听”之术,立时捕住了那微弱的音波!

    那憨厚的一个说:“假如安公子问起来怎么办呢?”

    奸诈的一个说:“呃-一不会啦!他是一只从来见过世面的雏儿,嫩得很;再说,条条大路通京畿,他若问了,我们就说那条路乃是近路,不就得了?”

    憨厚的一个似乎还觉得不妥当,他说:“那我们回去又怎么向人家交待呢?”

    “交待什么?”

    “对方中追究起来我们又该怎么说?”

    “莫怪人家叫傻狗!”一脸奸诈的那个笑笑说:“傻狗,你老娘今年高寿几何?”

    傻狗听了不由怔了一怔,说:“我老娘早就死了,还什么高寿个高寿的?”

    “那你儿子今年几岁?”

    “开什么玩笑,我连老婆都未娶,哪里来的儿子?”

    “那你是光棍一个喽?”

    “废话!我们一起干了十来年的骡夫,两个人锤碰锤,都是双肩扛着一个头,你问这个干什么?”

    “这就是了,没亲没戚,没儿没女,何必还要回去?有了太多银子,随便找个城市耽下来,然后置产买屋,再抬它一个娇滴滴的婆娘,这下辈子就舒舒服服,不用愁了。”

    “对呀!你点了多,心眼恶,真是一只白瘢狼!”傻狗一脸兴奋地说:“那我们再回房去睡它一个回笼觉。”

    “不行!”白瘢狼意地说:“二十八棵红柳庄离这里有二十余里的路程、我们必须出去转它两个时辰回来方可向姓安的搪塞说-大爷已经搬离了那个地方,找不到人才成呀!”

    “好,我们这就走吧!”

    白瘢狼和傻狗揩揩嘴巴,拍拍屁股出门而去。

    他们一走,红衣姑娘也站起来了,她迈进后面的院子,随手拖过一把椅子,对着一间客房坐了下来。

    麦小云虽然没有听见两个汉子起先谈的是什么言语,但是.他知道必定又有事故将要发生了。

    他就挪动一下身子.使视线更为广阔一些,继续地看情形延展下去。

    没过多久.那间客房中出来一位玉面丰神的年轻书生。

    这年轻书生回目瞥丁坐在一端的红衣姑娘一眼,显得浑身焦躁,满脸不安,就张口大声地呼喊了起来。

    “店家——”

    一个店小二匆匆地跑了过来说:“客官,你要点什么?”

    “什么都不要。”那个书生指一指院子中的一块大石说:“只请你把这块石头搬进我的房中去。”

    “什么呀!”店小二听了不禁瞪大了眼睛,张开了嘴巴,然后愣愣然然地说:“客官,你这是寻我开心呀!我只是说来客店中的一个小二,跑跑腿,端端盘,筛筛茶,或者抹抹桌子全在行。

    若是拿得动这块二三百斤的石头.早就上京去考武举了!”

    “那你就叫几个人来抬吧!”

    店小二略一踌躇,说:“这块石头少说也有二三百斤重,而且又一半埋在泥土中,若要把它给弄出来,用化上一番功大哩!”

    “你去叫吧!”那个书生迫切地说:“到时候多赏他们一些酒钱也就是了。”

    俗语说得好“有钱能使鬼推磨。”诚然,店小二一听有赏钱可拿,独里吃了参,有精神,脚底抹了油,轻快了。

    几曾何时,店小二大大小小带来了四五个人,一人手中拿着铲子,一个肩上搁着扛棍,还有麻绳什么的。

    拿铲子的那个汉子卷起衣袖,捋上裤脚.然后一铲一铲地铲人石义四周的泥土。

    吐吐气,挖搓手,用力撼了一下,结果,蜻蜓撼石柱,纹风不动!

    “呃——你们几个是蜡烛呀!别光是插着不点。”铲土的汉子朝另外几个人吼了起来,接着说:“过来帮忙呀!”

    “老罗,来。”其中一个招呼着旁边的一个说:“一起动手。”

    “吭唷,吭唷”

    四五个人七手八脚.推呀摇呀,可是,石头好像是生了根,依然故我,舒坦得很,安详得很。

    绛衣姑娘款款地走过来了,她说:你们这是干什么呀?”

    “喔!”店小二立即接口说:“姑娘,那位客官拟借用这块石头,我们正在把它弄进屋里去。请你站远一点看吧,免得不小心给碰着了。”

    “搬一块石头又何必劳师动众,弄得人仰马翻呢?”

    店小二听了冷冷地一笑,说:“姑娘,你别小看了它,这块石头少说也有二三百斤,重得很呢!”

    “嘎!是吗?恐怕没有那么重吧?”绛衣姑娘浅浅地笑了一下,说:“让我来试试。”

    几个工人落得能休息一下,大家各以看笑话的心情退了开去。

    绛衣姑娘凝眸一看.见这块石头成宝塔状,上下宽大约二尺来高,-尺见圆,顶端还凿有一个锁眼,想是磨房碾间中所用的石吊、石桩。

    她间间腰,她束束袖,然后伸出纤纤玉手,灌上了力,使上了劲。

    动了.动了,渐渐地,周围的泥土翻了,尾端的底盘露了“嘿!”的一声响起,石吊已经全部提离地面!

    这是惊人之举,因此.有人在喝彩,有人在瞠目。

    再也没有轻视之心,再也没有嘲笑之情,连坐在外面的麦小云,也不禁暗暗地赞许了起来。

    只有那位美书生,那位书中见了反而一睑尴尬,坐立不安!

    “放在哪里?”

    “这位公子。”店小二紧接着跟上一句说:“放在哪里啊?”

    “喔!”那位书生怔怔然地犹如大梦初醒,说:“放在屋里,放在屋里。”

    “带路呀!”

    绛衣姑娘有意无意地瞟了对方一眼,没好气地说着。

    “是,是。”

    少年书生略一趄趑,旋即三步两脚地走进了他所住的房间之内。

    绛衣姑娘立时提起石吊,步上了石阶,迈人了房间,然后轻轻地放在墙壁旁边。拍拍手抖抖衣,转身就坐在桌子旁的凳子上。

    那个书生见了心中一急,这一急倒急出了灵机来,他赶忙由怀中摸出二两纹银,说:“有劳姑娘,有劳姑娘。”

    “有价钱,有报酬,何劳之有?”绛衣姑娘毫不客气地接过了银子,继续地说:“不过,我替外面的几个谢谢你了。”

    话声一落,人即走到门口,朝着外面张望的几个工人又开口了。

    “这些银子是这位公子赏赐的,你们拿去分吧!”

    店小二展着笑脸,欲迎还拒地说:“没有就算啦!何况这块石头乃是姑娘提进上的,银子也应该同于姑娘。”

    “拿去吧!不用客套,我只是替你们代代劳罢了。”

    “谢谢姑娘,谢谢姑娘。”

    几个人眼开眉笑,欢天喜地地走了。

    绛衣姑娘支使开了房间外面所有的人,一个大转身,又回到原来的桌子边,大剌剌的坐了下来。

    少年书生抬眼望了对方一眼,感到手足无措,他嗫嚅一会,才呐呐地说:“姑娘还有事吗?”

    “我费力地替你搬进了石头.你难道连茶也个请我喝一杯?”

    坐在大厅中的麦小云,如今虽然看不见房间小的情形,但二人的对话,仍是听得十分清楚。

    “喔!失礼了!”

    少年书生笨手笨脚地从茶壶中倒出一杯茶来,然后端端正正地放在绛衣姑娘的面前。

    可是那位姑娘又是借口,她并不喝茶,接着慢条斯理反客为主地说:“你请坐呀!”

    “是,谢谢,谢谢。”

    书生显得局促,显得拘束。

    “公子要这石头作何用途?”

    “这这”这位书生姓安名龙媒,正是前厅中两个脚夫的雇主。

    因他的父亲在淮西府作管河州判,就遭黄河决境所牵连,上判赔银六干两,是以他变卖家产,由京畿风尘仆仆解银去淮西缴库。

    有道是“福无双至,祸不单行。”有道是“屋漏偏逢连夜雨。”

    刚刚上道不久,老家人就患病不能随行。

    安龙媒不由急得团团转,像煞一只热锅上的蚂蚁,幸亏老人家有一位亲戚住在离茌平不远的二十八棵红柳庄,遂备书请那位亲戚代为护送。

    安龙媒自小娇生惯养,从来未曾出过远门,今见绛衣姑娘眈眈然地守在廊下,怎不教他胆寒,怎不教他心悸?

    鸠工搬取石头,防的就是对方,可是,她反而乘机进屋来了。

    “可是为防盗贼?”

    “对,对。”

    绛衣姑娘微微一笑,说:“贵姓?”

    安龙媒犹豫一会,他本拟虚报,但却想到姓氏乃溯自祖宗,焉能擅改,遂说:“小生姓安。”

    “从哪里来?”

    这总可以随便说了吧?安龙媒接口说:“保定。”

    绛衣姑娘的嘴角又牵动了一下,她继续地说:“要去哪里呢?”

    “要去河南。”

    “哦!那又作何生涯?”

    “做幕僚。”

    “恐怕不是吧?”绛衣姑娘秋水一寒,粉面一沉,说:“你这个人过分迂腐,枉读圣贤之书了,要知道你我萍水相逢,男女有分。

    我无端地管这闲事,自然有个缘故,如今,你和吞吞吐吐,支支吾吾,莫非怕我把你给吃了?”

    安龙媒心中的确这么想,可是口中焉敢这么讲?顿时猛摇双手说:“喔!不,不”

    “那我就问你。”绛衣姑娘再次地说:“听你口音,分明是京都人士,你却说保定。而这条路乃是通江南江北的大道,你偏说去河南。

    “还有,你果是读书之人,斯文一脉,诓作幕僚,或能就,但哪有带着数千两纹银去作幕僚的?更是欺人太甚!”

    这一下安龙煤崩溃了,他急,他怕,不由脸色骤变,不由心怯神颤,但是,继而一想,反正“是福不是祸,是祸躲个过。”

    人家既然全都知道了,自己还有什么好隐瞒的?顿时把事情根由,原原本本地给说了一遍。

    “好狠心的贼子!”绛衣姑娘听了不由柳眉倒竖,杏眼圆睁。

    她吐了一口气说:“你注意听了,不管那两个脚夫回来怎么说,干万不要单独上路,我现在必须出去一次,等我回来再作道理,小心珍重!”

    她站了起来,双手一拱,昂然地走了。

    麦小云的心中已经有了一个数,既然碰巧遇上了,就得弄出一个结果来。

    房不退了,人不走了,又踱回客房而上。

    下午,两个脚夫终于荡回到悦来客栈,双双步入安龙媒的房中。

    白瘤狼说;“公子,-大爷已经搬了家了。”

    晴天霹雳,安龙媒一听顿时怔住了,呆住了,久久才转过了气,强打精神地说:“你说搬去了哪里?”

    白瘢狼眨了眨眼睛说:“小的也曾问了庄内的邻居,但却无人知道。”

    “那该怎么办呢,怎么办呢?”

    安龙媒忧心如焚,皱着双眉踱起了步子。

    就在这个时候,悦来客店掌柜听到店小二的叙述,觉得事情有点兀突,几经斟酌,为防未然,免得客店出以受累,成了鱼地,遂走过来参与了。

    “这位公子,依老朽看来,那红衣姑娘身带兵刃,又力大无穷.她的来意似乎有点蹊跷,彼此间若无关连,不如早点上路,趋之为吉,避之为上。”

    两个脚夫在经过前厅的时候,也曾闻悉红衣姑娘提石进屋的事情,如今听客店掌柜这么一说,不正合他们的心意吗?

    有道是打蛇随棍上,白瘢狼素来奸诈,他焉肯放过这个机会,立即就接上了口。

    “对,那个女子背弓带刀的,一定不是什么好道路,公子,我们还是快走,快走为妙呀!”

    安龙媒心头正感彷徨,怔忡难安,虽然绛衣姑娘也告诉过他一些话,却拿不稳主意,现在双方一人一句,更有道理,随即作成了决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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