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方孟海瞧着他,试探道:“前辈对丹枫姑娘很熟识?”
钱有多道:“像她这种不知天高地厚的丫头,老夫看见了就眉头大皱,嘿嘿!真是他xx的乖乖,越熟识越不得好死!”
方孟海道:“前辈若不肯救她也就算了,无须还加以咒骂。”
钱有多“唉”了-声,道:“老夫几时咒骂过她了?这丫头,她什么都不喜欢,就只喜欢跟蜘蛛一起玩耍。”
“蜘蛛?”方孟海一呆道:“是什么蜘蛛?”
“什么蜘蛛都有!”钱有多缓缓道:“在她的蜘蛛屋里,最少有几百种不同的蜘蛛,有些差点和我的拳头不相上下,真的巨大得惊人!”
方孟海道:“在很久以前,我们曾经为了一只蜘蛛而吵架,想不到事隔多年,她还这样喜欢蜘蛛,而且还比从前更变本加厉。”
钱有多笑了笑,道:“她曾经对我提及过你们之间的小故事,那一次,你们同时发现了一只有毒的蜘蛛,你要把它杀死,但她不同意,于是两个小鬼头就吵骂起来了。”
方孟海道:“到最后,还是她赢了,我终于放过了那一只毒蜘蛛。”
钱有多道:“蜘蛛虽毒,但最毒的其实是人心。”
方孟海道:“心肠恶毒之辈,迟早必遭天谴。”
钱有多道:“说是这么说,但只怕未必真的如此。”
方孟海道:“前辈有办法可以找丹枫回来吗?”
钱有多道:“没有办法。”
方孟海立时露出了失望的神情,钱有多接着却又哈哈一笑,道:“男子汉大丈夫,怎可如此急躁?老夫虽然暂时没有什么办法,但却可以碰一碰运气呀!”
方孟海苦笑了一下,道:“是不是又像盲头苍蝇一般,到处乱冲乱闯?”
“当然不是乱冲乱撞。”钱有多道:“长安城说大不大,说小也绝不算很小,倘若单凭乱冲乱撞,恐怕撞十年八载,也找不到丹枫回来。”
方孟海道:“但前辈刚才不是说要碰碰运气吗?”
钱有多道:“碰运气并不等于乱碰乱撞,乱碰乱撞十居其九会碰壁,但碰运气却是有的发矢,虽然不一定中的,但最少也知道发在何处,并不是瞌着眼翘高屁股乱放二十九,你懂不懂?”
方孟海苦笑一下,说道:“这句话懂是懂了,但却不懂得前辈准备怎样去碰运气?”
钱有多道:“你听过‘长安阎王’这个人的名号没有?”
方孟海摇摇头道:“没听过。”
钱有多道:“这也不能怪你孤陋寡闻,就算是许多在长安长大的人,都不知道长安阎王到底是何许人也。”
方孟海忙道:“前辈一定知道他是何许人也了?”
钱有多嘿嘿冷笑道:“这家伙的一切,老夫自然知道得清清楚楚,因为我就是他的师兄。”
“噢,原来如此。”方孟海吸了一口气,道:“前辈何以忽然要提起他?”
钱有多冷冷道:“你可知道,老夫这个师弟是干什么买卖的?”
方孟海皱了皱眉,道:“请恕晚辈愚昧,无法加以猜测。”
钱有多道:“他姓易,叫易无天,除了金银之外,什么都不放在眼内。”
方孟海道:“那又怎样?”
钱有多道:“他开了一间古玩店,生意不太好,也不太差,但这几年来,却暗中赚了好几万两银子。”
方孟海奇道:“赚了就是赚了,怎么说是‘暗中赚了’的?”
钱有多道:“因为他根本就不是卖古玩赚钱。”
方孟海道:“不是卖古玩赚钱?那么他这几万两又是怎样赚回来的?”
钱有多道:“杀人!”
“杀人?”方孟海吃了一惊道:“你的意思是说,易无天是个杀手?”
钱有多道:“既是杀手,也是个杀人掮客。”
方孟海倒抽了一口凉气,道:“难怪他被称为长安阎王了。”
钱有多道:“但在一般人心目中,他只不过是一间古玩店的老板。”
方孟海心中陡地一动,道:“易无天开设的莫非就是德村古玩店?”
钱有多点点头,道:“对了,就是这一间!”
方孟海道:“易无天既是长安阎王,何以突发善心,做起善事来?”
钱有多冷冷一笑,道:“其中必然大有文章,老夫早就想查个究竟。”
方孟海皱眉道:“前辈要查究此事,那是未尝不可的,但跟楼丹枫的事,却似是风牛马不相及。”
钱有多摇摇头道:“那可不一定。”
方孟海道:“何以见得?”
钱有多道:“据老夫所知,楼丹枫的娘亲,跟易无天是有点过节的。”
方孟海道:“是怎样的过节?”
钱有多道:“楼丹枫的父亲,在三年前给人行刺毙命,是一支从背后而来的霹霹银针,就把他杀害了。”
“凶手是谁?”
“唐相。”
“唐相?”方孟海一凛,道:“莫不是在蜀中唐门号称‘银手飞银针,毒掌藏毒剑’的唐十五公子?”
钱有多点点头,道:“不错,唐相也就是唐十五公子!”
方孟海吸了一口气,道:“唐门后起之秀,听说以唐相最毒最绝最要命!”
钱有多道:“唐相杀人,那不是奇事,但他这次行刺楼丹枫的父亲楼准,却是受雇于人的。”
方孟海道:“唐相并不穷,他不会为了钱而杀人!”
钱有多道:“那又不然,一个人再有钱,也不会觉得白花花的银子讨厌。”
方孟海动容道:“若真的是为了钱,数字-定不少!”
钱有多道:“这个当然。”
方孟海道:“但楼伯伯的命,真的很值钱吗?”
钱有多道:“老夫现在还不能确实,但值得唐相出手去杀的人,一定绝非泛泛之辈。”
方孟海道:“前辈认识楼伯伯?”
钱有多道:“咱们是二十多年的老朋友了,但近十几年来却很少见面。”
方孟海忖道:“丹枫若知道钱公公和她父亲是好朋友,一定会对钱公公客气得多。”
钱有多叹了口气,又道:“楼准死后,楼夫人就带着女儿到长安来了,这两母女才到长安定居不久,楼夫人便去找易无天。”
方孟海说道:“是为了楼伯伯遇刺之事?”
“不错!”钱有多缓缓地道:“因为楼夫人听到了一个传说,说唐十五公子曾经和易无天见面,而且时间刚好就在楼准遇害的前两天!”
方孟海道:“那证明了什么?”
钱有多道:“这传说若是真的,那么易无天极可能会知道这件凶案的真相。”
方孟海沉吟半晌,道:“楼夫人何以不向唐相那方面着手追查?”
“唐相死了。”
“死了?像他那样精明厉害的高手,怎会忽然死掉?”
“是灭口,杀人灭口!”
“灭口?”方孟海道:“是易无天干的?”
钱有多道:“不是易无天,但却一定和易无天有关系。”
方孟海想了想,道:“我明白了,一定是雇请杀手的人,要杀唐相灭口!”
钱有多道:“但这其中却有一个很矛盾的地方,那人既要灭口,为什么不把易无天也杀了?”
方孟海道:“也许易无天根本就不知道那人是谁。”
钱有多道:“若连易无天也不知道,唐相就更不知道了,那么,那人根本就无须杀唐相来灭口。”
方孟海沉吟半响,道:“也许唐相在行刺楼伯伯之后,发现了某种秘密,而这秘密,是连易无天也不知道的!”
钱有多目光闪动,道:“对!你这种推测极有可能是事实。”
方孟海吸了口气,道:“那么我们现在该怎么办?”
钱有多道:“唯一之计,就是去找德村古玩店的老板易无天,他极可能和这件事有关连。”
方孟海道:“对,就这么办。”
德村古玩店门外的街道,平时是冷清清的,但今天晚上却挤满了人。
这些都是老弱妇孺和贫苦人家。
他们都在渴望黎明早点降临,尤其是有资格领取十两白银的老人,他们的心情是倍加焦急的。
方孟海和钱有多没有往人群里挤,他们绕了一个圈子,从古玩店的后院潜了进去。
后院内一片沉寂,而方孟海却隐隐觉得这里有无穷杀机。
钱有多悄悄在他耳边道:“你的鼻子灵不灵?”
方孟海一怔,道:“普普通通,比不上狗。”
钱有多道:“但老夫的鼻子,却连狗都比不上。”
方孟海道:“前辈嗅到了什么?”
钱有多道:“血腥气味,但不怎么浓,只是淡淡的。”
方孟海道:“淡到怎样的程度?”
钱有多说道:“流这些血的人,可能只是割伤了手指,但却也可能连命都已丢掉。”
方孟海一怔道:“怎会相差得这么厉害?”
钱有多道:“倘若流血的地方是在要害,或者是练功者的死穴,那么只要流出很少量的血,已足以致命。”
方孟海道:“这话也不错。”
钱有多说道:“倘若杀人者是绝顶高手,那么被杀者会连这一点血也不必流出来。”
方孟海道:“不流血的杀人功夫?”
钱有多道:“不错,例如用重掌、硬拳、内家指力都是如此,甚至用剑锋杀人,也不一定会使死者流血。”
方孟海骇然道:“有这等事?”
钱有多道:“当然有,例如‘笑公爵’公孙我剑的‘内里追魂剑’,就可以做到这个地步。”
方孟海“哦”一声,道:“公孙前辈是武林名宿,他老人家的大名,晚辈是早已听闻多时的。”
钱有多接着说道:“公孙我剑的内里追魂剑,其实并非可以使人不出血而死,只不过出血的地方不在体外,而在体内而已。”
方孟海“晤”一声,道:“难怪这剑法称为内里追魂剑了,真是厉害之极。”
钱有多道:“江湖中奇人异士多如恒河沙数,公孙我剑固然厉害,但却也不是天下第一高手。”
方孟海道:“那么天下第一高手又是谁?”
钱有多道:“暂时很难说,也许根本没有人能成为天下第一高手,须知武功之道,往往有相生相克的情况出现,比方甲可以打赢乙,乙又可以打赢丙,倘若用这种方法推算,那么甲就一定可以击败丙有余了,但武学之奇,往往也就奇在这里,等到甲、丙对阵之时,说不定丙会击败了甲,而且还会游刃有余,这就是相生相克的道理了。”
方孟海听得不住点头道:“前辈说得甚是,晚辈聆听得益不浅。”
钱有多笑了笑,道:“这是题外话了,咱们且先进去看个究竟再说。”
当下两人潜入古玩店中,不消片刻,已在一条走廓之内发现了一个人。
这人衣着华丽,脸上有颗黑痣,他斜斜立在一道栏杆旁边,两眼露出了惊惧绝望的神情。
“这人是谁?”方孟海吃了一惊。
“不出所料,果然有人死了。”钱有多叹了一口气,说道:“这个人就是易无天。”
只见易无天的咽喉上,沁出了一丝鲜血。
鲜血已干,但是却也不算干得十分透彻。
方孟海看了-会,不禁吐出一口气,道:“凶手的剑好快!”
钱有多冷笑道:“若不是第一流的快剑,又怎杀得了长安阎王?”
方孟海叹了口气,道:“连长安阎王都给人杀了灭口,这下子又该怎么办?”
钱有多说道:“当然是要再追查下去的!”
方孟海道:“我们还可以去追查的人是谁?”
钱有多道:“杀易无天的人!”
方孟海目光一闪道:“前辈已知道是谁杀了易无天?”
钱有多道:“不知道。”
方孟海为之一阵泄气,道:“既然连凶手中谁都不知道,又怎样追查法?”
钱有多道:“去找楼夫人!”
方孟海道:“你认为楼夫人会知道许多我们不知道的事情吗?”
钱有多点了点头,道:“不错。”
方孟海道:“既然这样,我们马上去找她。”
楼夫人的药局,距离德村古玩店并不很远,地点却显然旺盛得多了。
虽然现在已经是夜深时分了,但在药局左侧,还不时传来阵阵猜拳行令的声音。
那是一间酒家,是长安城内最著名的长乐楼。
方孟海本来一直都没有饥饿的感觉,但到了长乐楼门外的时候,他忽然就觉得有点饥肠辘辘了。
钱有多望了方孟海一眼,忽然道:“是不是想喝点酒?”
方孟海摇头不迭,道:“不,晚辈很少喝酒。”
钱有多道:“那么以后就要多点磨练,以免给人瞧扁了。”
方孟海心中大奇,忖道:“莫非不懂喝酒的人,在江湖上就会给人瞧扁了?”
他想了又想,觉得这是没有什么道理的,正待追问,钱有多忽然拉着他走到一旁,道:
“长乐楼今晚有点古怪!”
方孟海一怔道:“有什么古怪?”
钱有多道:“猜拳行令,本属寻常之事,但老夫却认得其中一人的声音。”
方孟海又是一楞,道:“前辈认得这声音是谁的?”
钱有多脸色沉重,道:“是一个极厉害的大魔头,他有两个外号,第一个叫‘茹毛饮血鬼独夫’,另一个叫‘六亲不认断肠人’!”
方孟海大吃一惊,道:“是饮血峰血花宫宫主练惊虹?”
钱有多深深地吸了一口气,道:“倘若老夫的耳朵不是出了问题的话,这猜拳行令之人,一定就是他。”
方孟海脸色一阵发白,道:“前辈曾经见过练老魔?”
“见过一次。”
“在什么地方?”
“羊牯坑。”
“羊牯坑?这地方的名字好古怪。”
钱有多道:“这名字就算有点古怪,也比不上羊牯坑的主人那么古怪。”
方孟海奇道:“一个山坑,居然也会有什么主人吗?”
钱有多道:“这并不是一个寻常的山坑,而是一个充满奇珍异宝的山坑。”
方孟海一怔道:“山坑居然也会有奇珍异宝?这倒是闻所未闻的怪事。”
钱有多叹了口气,道:“你以为羊牯坑的主人是个羊牯吗?”
方孟海道:“我不知道,但住在猪棚里的总不见得会是聪明的猴子或者凶猛的老虎吧!”
钱有多道:“猪棚里也许不会有猴子和老虎,但却有可能会有狐狸。”
“狐狸?”
“不错,而且还是最狡猾的一种。”
“狐狸住在猪棚里又有什么好处。”
“猪太臭,猪粪更臭,而这种臭气,正好可以掩盖了狐狸的骚味,使鼻子最灵的猎犬也无法把它找出来。”
方孟海点点头,道:“亦是道理。”
钱有多道:“且说那羊牯坑的主人,表面上看来真是一条又肥又大的羊牯,但真正做了羊牯的,往往都是那些想向他打主意的人。”
方孟海“啊”一声,道:“这也不错,正是以其人之道还治其人之身,用这种方法来对付江湖上的败类,那是最好不过的。”
钱有多却忽然脸色一沉,道:“你是不是故意在气老夫?”
方孟海一呆,莫名其妙地道:“晚辈岂有此心?前辈何出此言?”
钱有多瞪了他一眼,但过了片刻之后,脸色却又渐渐缓和下来,道:“唉,老夫知道,你不是有意这样说的,因为你根本就不知道,当年在羊牯坑里所发生过的事。”
方孟海又是呆了一呆,道:“当年在羊牯坑发生什么事情了?”
钱有多沉吟了片刻,才慢慢的道:“在十年前,老夫已被江湖上的朋友誉为‘九省棋侠’,无论对黑白子或者是象棋,都有极高的造诣,有一天,老夫在洛阳城外遇见了一个肥肥胖胖的富商,当时,他在五里亭外独自下棋。”
“独自下棋?”
“不错,世间上有许多孤寂的人,往往会用这种方法,自己跟自己对弈。”
“这可乏味极了。”
“但也可算是-种乐趣。”
“那富商的棋艺怎样?”
“当时,老夫跳上了一棵大树上暗中看,发觉他的棋艺实在不差。”
方孟海道:“不差到怎样的地步?可以和前辈一较高下吗?”
钱有多道:“当时,我恨不得他肯跟我赌棋。”
方孟海说道:“这么说来,这胖子的棋艺,和你老人家相比,还是差了一大截了?”
钱有多道:“当时我认为是的。”
方孟海道:“莫非这胖胖的富商,其实是真正的棋艺高手?”
“你说对了。”钱有多叹了口气,道:“但他故意掩藏实力,使老夫以为羊牯就在眼前!”
方孟海道:“你后来跟他赌棋?”
钱有多道:“是的。”
方孟海道:“你赢了?”
钱有多道:“有赢有输。”
方孟海道:“你已尽力?还是故意相让?”
钱有多道:“当然是故意让他,否则他很快就会输得索然无味了。”
方孟海道:“照这么说,他根本不是前辈的敌手。”
钱有多道:“那时候我的想法和你一模一样,我故意又赢又输,是想放长线钓大鱼。”
方孟海道:“他上钓了没有?”
钱有多道:“上钓了,我们弈棋的赌注越来越大,他还把我带到他的家里一决高下。”
方孟海道:“你没有怀疑对方也是个放长线钓大鱼的高手吗?”
钱有多道:“一点也没有怀疑过。”
方孟海道:“为什么?”
钱有多道:“因为当时我以为自己一定可以把对方玩弄于股掌之上的,而且我根本就不是什么大鱼,只是一条光棍。”
方孟海道:“后来怎样?”
钱有多道:“那家伙输得很惨,一口气输了八局。”
方孟海问道:“那么,前辈赢了多少钱?”
钱有多道:“最初四局,我们只赌一千两,但到了后来那四局,赌注已增加至一万两。”
方孟海舌头一伸,道:“前辈连续赢了他八局,岂不是总共赢了他四万四千两了?”
钱有多点点头,道:“不错,当时,老夫已心满意足,有了打退堂鼓之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