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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都让他觉得解气。

    景曦渺若有所思“藩国的分封确实让天下纷争不断,是个弊端,即使贵为皇亲,只要国家拿钱来养活他们就好了,至于封地,和让他们在封地内享受自己的税收兵役的国策,实在是万万不该,这简直就是国家祸乱的根源。有皇帝的血统还有出兵的本钱,谁都觉得自己可以当皇帝了。”

    相里若木看着景曦渺,十四岁的年纪,却有那个昏君先帝四十岁时还没有的眼光和明辨能力,他抚摸着景曦渺的手腕“你说的非常好,皇上。”

    “如果要赞扬我的时候,就叫名字吧。”景曦渺笑了起来,相里若木看得心动神摇。景曦渺似乎看在了眼里,腼腆地笑笑“可是若木,”他大着胆子鼻音软软口齿含混地叫了一声,相里若木像被念动了符咒一样点点头,景曦渺笑容不再像平日那样淡淡的,第一次可以说灿若朝阳。“若木太尉,觉得出兵获胜的把握有几成?”

    相里若木没有回答,景曦渺得到了鼓励 ,接着说“我为若木算过,以平定五国之后剩下的可以调度的兵力来看,如果三个藩国同时反叛,已经捉襟见肘,更不要说,北疆一定会趁这个时候希求入主中原的。”

    相里若木露出一抹微笑“即使做皇子的时候,你关心的事也不少啊!连五国之乱后全国可以调度的兵力你都清楚。”

    景曦渺的手哆嗦了一下,迅速低下头,脸涨得绯红,心里乱做一团“那是因为因为战报是明发的太子书舍里见得到。”他全身一震,相里若木的手抚摸着他的脸,却不是友善的意味。他听见相里若木说“我真是小瞧了你,以为你只是个纸上谈兵的孩子。可是我伤害你你能够隐忍不发,跌下悬崖陷入绝境你能够求生自保,心里记恨景祥却能够按兵不动;更何况你对这个国家比我想象的清楚的多,甚至连国策的制定也都有自己的主见,如果你能够跟三个景氏藩国取得联系,恐怕这个国家早晚有一天还会回到你的手里。你心里也清楚,所以跟我约定五年时间来等待机会,对不对?”除此以外还有什么人能真正看透生死,在死亡面前有条不紊地安排最后的事情,尤其是,跟要杀掉自己的人平和相处。

    景曦渺艰难地抬起头,紧紧咬着下唇,全身发抖,眼里满是泪水却看着相里若木“原来是这样,你才明白,那可真是愚蠢。本来就是这样,你跟我,不是你死就是我活,还有什么话好说。我本来就想用三个藩国制约你称帝,等到时机一到就下密诏让景氏和天下共同讨伐你这个篡权夺政的逆臣,也趁机削弱三个藩国,将来我一统天下,就是这样。你怎么现在才想到?”景曦渺看着相里若木冷冰冰的眼睛,继续说下去,眼泪滚落腮边“而今最好的法子,就是杀了我,选个景氏里看起来最傻的景裕为皇帝,再以皇帝无封地的名义削了福宁王的地,软禁他在宫里。”

    相里若木猛地站起身,急走了两步。景曦渺微微喘着,忍着哽咽“你快点杀了我,我多一会都不想再看见你。你给我站住。”景曦渺陡地提高了最后一句话的音量,相里若木闻声而止。“你走出这扇门,就再也不可能信任我,你每天想起我都会猜测我会不会找到了机会杀你,你每天也都会犹豫要不要杀我。与其那样,你现在就杀了我,连借口都是现成的,你都推在景祥身上就行了。”

    “你可真是聪明啊。”相里若木转回头瞪着那个哭得发抖的小孩。

    “没有跟别人比过,我不知道我聪不聪明 ,可是你只有把我当成傻瓜的时候才喜欢我吗?”景曦渺哭红了眼睛,语速也快过了平时几倍,越是哭口齿越是伶俐。

    “我怎么可能喜欢你?”相里若木被这句话弄晕了,肝火上升。

    景曦渺哭得一怔“那为什么”后面又说不出口,脸上火辣辣的,他突然明白宫外成年人的生活也许不是 那么简单。“是这样啊,”景曦渺没了最后的气势,在床上坐得矮了下去,突然怪异地笑了一下“我看我真是不太懂”景曦渺安静了下去,连哭声都没了,有气无力地说了一声“你下去吧,想要怎么样就怎么样吧。”

    相里若木走到门口,听见景曦渺在他身后说“我本来是想跟你说,可能并不需要讨伐睿庆王,只要反过来嘉奖睿庆王就会有同样的效果。不是世袭王位给世子景祥,而是为了表彰睿庆王的德行,将睿庆王的儿子通通都封王,既给睿庆王无上的荣耀,又把睿庆藩国一分为四。景祥当然不会同意,可我听说睿庆王的四个儿子各个都勇猛彪悍又不和,前年还在先帝的寿宴打了起来,所以睿庆王国里自己就会四分五裂,太尉再出兵就不费吹灰之力了。”

    相里若木呆在门口,半晌才缓过神来,尴尬万分。

    不能否认,景曦渺也许不会成为一个实际战争中的指挥者,但是当运筹帷幄地进行战略决策的时候,还是个孩子的景曦渺就已经是个天才。不过比这更重要的是相里若木尴尬万分,心里知道话说过了头想要回头,又没有回头的勇气。景曦渺伶牙俐齿把所有的路都堵死了,不但指出来以后五年里两个人都要面临的尴尬处境,也指出了解决办法,甚至还告诉自己怎么样杀了他是最好的方式。让他这个无往不至的将军灰头土脸。

    明明只有十五岁不是吗?不过相里若木政事繁忙所以也许是忘记了他自己十五岁的时候,也已经是一个百战百胜的少年将军,麾下十万人马所向披靡。

    烟波浩渺 第十九章

    刘公公正带着人端了茶走到廊下,一眼瞧见太尉脸色铁青站在门口,里面还有皇上的哭声。这这真是在宫里活了一辈子也见不到的宫廷闹剧,可是宫里的事就是国事,稍一过火候就能演变成宫廷政变,这小皇帝看着聪明沈稳,到底是哪根筋搭得不对,太岁头上动土,惹恼了这个凶神恶煞似的太尉。

    他可不敢冲了这个邪,一猫身向后退,一面向身后的小太监摆手,示意他们赶紧跟他退到后面去拐进一边的耳房去。

    相里若木以为景曦渺要袒护睿庆藩国,所以原是自己问得急了,可没想到问翻脸了小皇帝,景曦渺干脆就扯破脸皮把太尉对他的怀疑明说了出来,还哭得呼天抢地,真是可恨。更可恨是,自己怎么就没想到这小皇帝根本就不是要袒护睿庆王国,怎么就没想到小皇帝反其道而行之不罚反赏,会有分封睿庆王国这样的高招在后头藏着,质问景曦渺的做法也太过没有城府不像自己。更何况,喜欢他?这小皇帝还真敢说啊!

    回头看他一眼,坐在床上低着头,一行气凑一行哆嗦,肩膀瘦削衣衫单薄,还真是可怜。相里若木的手攥成拳头,当初怎么就立他为皇帝了?早在看不见他不认识他的时候把他杀了自己也就眼不见心不烦了,这可真是自做孽。说不上来的那种火气,相里若木转身走了。

    刘公公这才进来“哎哟皇上,您可吓死奴才了,皇上到底是为了什么事把太尉气成那个样子啊?”一面让人给皇上打水洗脸,一面叹息“这刚才不是还说的好好的,有说有笑的吗?皇上,这宫里宫外谁都可以惹,只有这太尉是万万吃罪不起的。您不见文妃苦心经营的外戚势力,那么多年把持朝政不可一世,都被咱们太尉给收拾了吗?”

    景曦渺不吭声,洗掉泪痕就坐在那里一动不动。急得刘公公团团转“要不皇上有什么话,老奴去传给太尉。”景曦渺也不说话。

    这边相里若木回到太尉府马上召集李允之等人“马上拟旨,就说睿庆王是皇室里的长辈,论起来还是皇上的爷爷,所以要破格厚葬,其四子也都要封王,你们斟酌拟个名字就是了。把睿庆王国平分成四分,取地图来。”相里若木停顿了一下“这份诏书要拟成四份,同时传给睿庆王的四个儿子,还要找个能言又有威信的人去做朝廷的使者才行。”

    几个人马上就明白了分封的意思,不免交口称赞太尉计谋过人,不过相里若木脸色阴沈大家摸不清头脑也就不敢再说。独李允之想到什么笑出来“太尉,就让宰相刘未去传吧。此人是几世老臣,景祥再是个粗人也不敢把他怎么样,刘未这老头又圆滑至极,定然不辱使命。”

    相里若木点头,这个人确实选的很好。几个谋臣又仔细讨论了些细节,相里若木只是坐在那里听了一听,做了几个决定。景曦渺的玉佩捏在他手里,已经捏得热了,他无意义地拂弄着这块温润的碧玉,这个就是景曦渺的命么?的确是捏在他的手里,却并不怎么轻松。

    晚上无事便觉得房子冷冷落落,好没意思。在这里左右也无事,想要先回都城,又想到答应景曦渺跟他一起走的事在先。第二天下午,恰好几个戍边的将领轮换回京,又赶来这里给太尉请安,都是相里若木昔日的部下今日的心腹,相里若木便在狩苑设宴跟几个昔年好友大醉了一场。晚上偏巧有事,不得不跟几个大臣议事,正觉疲倦,刘公公跑来告诉他,皇上到现在还没吃饭呢。

    “什么?他还想一哭二饿三上吊是怎么?这还是不是皇上了?”相里若木今天喝多了酒,一惊之下也没顾及地点,几个大臣们矮下身子故作未闻状,心里却在嘀咕,这小皇帝似乎惹恼了太尉,看来皇位能保住多久是个问题。相里若木扫了他们一眼,收住话“今天先说到这,就就按照刚才议好的,你们拟出个章程来我看。”说完相里若木就摇晃着走了出来,刘公公赶忙跟着。

    “太尉,”刘公公边走边陪笑道“太尉,那就是个小孩子啊,还不到十五岁,谁家的小孩子这么大的时候不是这个模样,违了心思就要哭,哭而不得就要不吃饭,不过就是想让人心疼些罢了。太尉权当是对个孩子,担待他点。”

    “那就让他饿着吧。”相里若木被刘公公说的没话说。

    “太尉,那天皇上昏迷醒过来不就是个例子。伤那么重他能挨着不吃饭不喝药呢,何况他现在已经好了很多了。不过太尉家里没有小孩所以不知道,小孩子就好在有个伤病的时候闹一闹,大人就拿他没辙,要罚他吧他还病着呢,不理他吧,又不知道他要作到什么份上才能听话,病又该严重了。唉,所以太尉,您要么想个法子,让小皇上吃饭,要么就去看看他,看他闹腾什么呢两天都不吃饭。”刘公公说的婉转,相里若木倒听住了。

    相里若木想了半晌,没有法子。气的一拂袖就往皇上寝宫走,刘公公微微一笑,这小皇上还真是有办法,跟太尉过了几次招了,都没落下风。他本来以为太尉再不会来见小皇帝呢。

    相里若木怒气冲冲,不等太监开门,自己一把就把门给推开了。没想到进屋一看太医正在给景曦渺换药,景曦渺疼的小脸拧成一团,相里若木倒把太医给吓得直哆嗦,没头没脑地跪下就拜。“赶紧干你的活,别拜了。”相里若木没好气地说,酒醉得头晕,随手拉过一张椅子,坐下看着。太医见太尉看着,吓得一脑门的汗,哆嗦着手缠绷带几次都缠不上去,把景曦渺疼得直抽气。相里若木脾气暴躁“滚下去,换个太医来,你不用在太医院混饭吃了,明天就给我去军前效力。”

    这太医没来由糟了无妄之灾,另换了个胆子大手脚麻利的,给皇上换好了药,立马请安走人,鬼撵了一般。

    太医一走,景曦渺立刻把头转过去,不看相里若木。把相里若木气得七窍生烟“你不吃饭不就是让我来吗?我来了你背过脸是怎么回事?”

    景曦渺不声不响好像要把自己弄消失一样,把相里若木气炸了肺,从椅子上站起来“好好好,从今天开始只要你不吃饭我就让太监把米粥硬灌进去,可不要怪我让你这个皇帝太难堪。”

    “你敢的话,我就死给你看。”景曦渺皱皱眉头,可能真是没力气了,说的细声细气的。

    相里若木怒极反笑“你可真是有出息,还真是一哭二饿三上吊。”

    景曦渺疑惑地回过头来,抬起头问他“那是什么意思?何处出典?”

    相里若木想起景曦渺久居深宫,根本没听说过市井俚语。“你就不怕闹极了我杀了你?”

    “你要是想杀我,昨天早上就杀了我了。”景曦渺果然是工于算计。只不过是因为生活这回事没经历过就是没经历过,再怎么聪明也枉然,所以他才一阵子成熟稳重一阵子天真率性。

    相里若木被堵得说不出话来,上前两步走得摇摇晃晃,景曦渺紧张地抬头描他,可别摔在自己的腿上啊,那非折了不可。相里若木果然站不住了,一扶景曦渺的小肩膀,脚下打滑一屁股坐在景曦渺的旁边。脑子不清楚起来,扳过景曦渺的小脸就亲吻,景曦渺脸上绯红挣扎着推开他“酒酒鬼!”

    “哈哈,你不是说,我喜欢你吗?那我当然要亲你,曦渺,曦渺”相里若木可能真是醉得糊涂了,开始自掘坟墓,嘴里叫着景曦渺的名字,又过来扯景曦渺的衣襟,手掌在他的身上抚摸着。

    “你你”景曦渺气得语无伦次“你喝太多了,酒鬼太尉,你走开。”

    “你小子好大的胆子,除了你谁敢跟本太尉吵嘴,平时看你倒是很和顺,怎么小嘴跟刀子一样快,”相里若木跟他拉扯着衣服,本来力气大醉了酒又没轻没重,在景曦渺的身上乱捏“说你一句你服一下软不就得了,为什么为什么要跟我把话吵得那么清楚,扯清了你心里好受吗?哦,对了,你不是说说什么来着,说你多一眼都不想再看见我吗,那你怎么还不吃饭要刘公公去找我?”

    景曦渺本来被揉搓得又羞又愧就很难受,又听见相里若木后来扯上了那天的事,委屈起来“哇”地一声开始哭,哭得相里若木脑袋都疼了。景曦渺一边哭一边说“我为什么跟你服软,你要服软去找奴才小子啊,天底下还有谁不想巴结太尉呢?天底下的人除了我不都是你的奴才吗?你还不足够?你一个堂堂太尉,老欺负我一个小孩子做什么?”

    “你是小孩子?”相里若木被景曦渺的话给弄乐了“给你机会你能把朝廷里的大臣们都玩得团团转,你的心思智谋可不像个小孩子。”

    “你都已经掌握天下军队的人了,竟然还这样防备我,那你杀了我好了。”景曦渺没跟人吵过架,所以可能不会掌握火候,对喝醉了酒的相里若木来说,这样说话简直就是不知死活。

    相里若木一把推开他“杀了你?我一只手就可以掐死你,杀了你有什么意思?你不是说你不是奴才吗?外边有人吗?给我听着,天亮就把景曦渺卖到京城的娼馆里,明天开始他就不是皇上。”一面说一面就站起来要往外走去叫羽林。

    景曦渺不敢相信地呆住了,然后猛地坐起来一探身抓住相里若木的衣服“不要不要。”相里若木喝得烂醉如泥,脚底下不稳,被景曦渺一拽向后摔过来倒在景曦渺的床上。景曦渺的床是这几年在中原流行的罗汉床,三面是画屏,里面大得很。景曦渺凑过去看相里若木不起来是不是摔晕过去了,其实相里若木是喝多了,起来费劲。他躺在床上一边扶着自己的头一边说“你这个小崽子,气得我头疼。”

    景曦渺知道他不是当真的要怎么样,刚才是话赶话赶到那了,一手拽上自己的衣服一手伸过去帮他按着头“那我给你揉揉,你不要卖我了,那么卖也不值几个钱。”

    相里若木不知道后来景曦渺又跟他说了什么,因为他很快就睡着了。睡得时候还在跟景曦渺生气,气得恨不得可是又不确定自己要恨不得到什么程度。以前相里若木喝了酒,就会想起紫菀,满腔郁愤,接着自己再独自喝得更多,直到醉的不省人事。但是这次他压根没想起来什么郁闷的感觉,他一直都在跟那个一直在他眼前惹他生气的小孩没出息地吵嘴,吵到累得睡着,被那孩子活生生从成年朝臣的档次上拖下来,拽到跟一个白痴孩子一样的等级,然后吵嘴还吵不过,结果昏天黑地地什么都没想起来,睡着了梦里也没有什么,香甜一觉,醒来已经是天大亮了。

    烟波浩渺 第二十章

    相里若木醒过来的时候天已经大亮了,他动了动发现景曦渺衣衫不整地蜷缩在他的臂弯下,喝醉酒后我动他了?这是相里若木的第一个念头,他轻撩开景曦渺的衣服,白皙的肌肤好像没被人暴力虐待过,他有点担心昨天晚上真做了什么他不记得的事,可能会在醉酒后碰开景曦渺的伤口。但是还好,景曦渺镶着玉的腰带完好地系着,腿上也没见有血又流出来的痕迹。

    他拍了拍景曦渺的脸“皇上。”景曦渺模糊地“恩”了一声,在他怀里动了动,又找了个舒服的位置。这个孩子并不真正害怕他,他又一次意识到。也对,一个连生死都能机械地冷漠对待的人,总不至于怕一个活太尉,这倒挺有意思。“景曦渺你给我起来。”

    景曦渺这次迷糊地张开了眼睛,望了望他“做什么?”

    “什么做什么?”相里若木打了个呵欠,他爱吃不吃,自己可是饿了“刘公公,你在外边吗?”

    刘公公连忙带着太监进来伺候,昨天相里太尉跟皇帝的吵架声大到连站在廊下都听得到,他听到的最后结果是天亮要废掉皇帝,但是小皇帝今天早上还心安理得地靠在太尉怀里揉眼睛,怎么看都不像觉得自己要被废了的样子。结果他接到的太尉的命令,也就是伺候梳洗吃饭而已。这个小皇帝啊,真把人心脏都吓出来了。

    饭菜摆上来,景曦渺马上就坐过来吃,丝毫不见这两天所说的“没有胃口吃不下饭”的样子,相里若木暗暗叹了口气,果然跟刘公公说的一样,说到底还是小孩子吗?他夹了一个做的十分精巧的小包子在景曦渺的碗里,留意到景曦渺低头偷偷笑笑,这个死小孩。

    接下来几日无话,相里太尉每天都得到皇上那点个卯,倒成了佳话了。传出去,就有一干原来不满太尉胁迫皇帝的文官消停了下来,朝里又传出太尉其实是个忠臣的说法。对于这两人来说其实也不过有时候和和气气说几句话,有时候吵几句,一天也就过去了。过了几天景曦渺也能动了,就准备回京。

    景曦渺跟来的时候一样,还是在御辇上坐着,推开窗子向前望,天子仪仗一眼望不到边,不知道相里若木在哪里。

    相里若木其实跟一班朝臣都在一处骑马,出了狩苑大约一个时辰,就见刘公公骑马赶上来了。“皇上怎么了?身体不舒服吗?”相里若木见了他倒先问话了。

    “回太尉,皇上安好。只是皇上说,要效法古代贤主良臣,请太尉跟皇上一起参乘同车。”刘公公躬身回答。。

    相里若木斜眼见到李允之一个没忍住笑了出来,他面上便有些挂不住。这个皇上找的理由倒是很好,檀心在李允之边上道“太尉,该让大臣们知道,太尉其实是我朝忠臣,也堵了那起小人的嘴。太尉快过去吧。”

    李允之虽然要笑这小皇帝,但也劝太尉过去,这确是个留好名声的时候,现如今有个什么天灾,都要被那些学士们编排成是太尉要篡权的天谴。

    相里若木没奈何,纵马过去,上了景曦渺的马车。景曦渺见了他便呵呵笑,心满意足。“太尉,我也能骑马吗?虽然不能走路,但要是骑马的话不用脚腕大腿也没有关系啊。”

    “在上次你差点纵马冲下悬崖之后,恐怕要有很长时间,你被禁止骑马或是亲自驾车了。”相里若木鼻子里哼出一句话,在马车上伸展了一下长胳膊长腿,伸了个大懒腰。

    “那不是骑马的错,”景曦渺辩解了一下,他只是不想闷在车里干想着相里太尉不知道在哪里跟什么人谈笑风生。但是感觉了一下,再说下去太尉也不可能把他的马还给他。“太尉你是几岁学会骑马的?”

    相里若木想了一下“五岁吧,我记得我爹给了我一匹矮种马。”

    景曦渺皱皱眉头,发现那是不可能比较的童年。“皇上,”相里若木随意似的说,以后我会教你的,骑马之类的事情。”景曦渺心脏剧烈地跳动起来,表面上却只有抿了抿下唇的动作,他瞄了瞄相里若木,拿不准自己该贴近太尉比较好,还是干脆坐到他腿上?景曦渺被自己突如其来的想法雷到,连忙转开头掩饰。结果皇上的马车里,坐了两个各自隐去心事的男人,相安无事地沈默。

    一直到皇上的马车剧烈地颠簸了一下栽向一边,相里若木手疾眼快,一把抓住景曦渺的衣服,把要栽向一头的皇帝捞了起来,一边问外边怎么回事。原来这几天天气转暖,土地已经温暖解冻,山间流下新的溪流,就在这里冲出许多沟渠,皇帝的马车刚好陷进去了一个。稳住了马车,相里若木先跳了下去,回头把景曦渺也抱了下来。景曦渺靠自己还站不稳,倚在他身上,被他扶着。

    相里若木本来要责备管车马的军士,但是看了景曦渺一眼,见他好奇地看着马车和外边的一切,看起来兴致正浓。相里若木也就罢了,抓着他站好,跟他一起在这个春意渐浓的大好时候,好整以暇地看热闹。

    本来这样的春天里,人的心都懒散散的,许多厌烦的事晦暗的事都在春天的微风里被吹散开,不分明了。所以相里若木只留意到了怀里的景曦渺,低头在他耳边说话。景曦渺的脚不敢完全承受身体的重量,身体半靠在相里若木的身上,相里若木也顺从地让他靠着,景曦渺脸向着外,相里若木看不见,他微微地笑。隐隐约约地志得意满,偶然抬头,就在不远的地方长着一棵几人合抱的百年古树,树上还站着几只鸟儿,不知是什么鸟,鸣叫的声音如此悦耳,如果问相里若木,他会知道吗?

    景曦渺盘算着,不管怎么说,这可是他第一次出宫,他又不过小小年纪,能出来游玩当然是觉得什么都好看,都有趣的紧。无意之中,景曦渺看见那树旁分明有一只寒仄仄的利器,景曦渺有一瞬间浑身发麻,心脏疾跳,已经被追杀过一次的景曦渺对这个并不陌生,一瞬间种种混乱的情绪从他的脑子里流过,刺客近在咫尺,而相里若木并不知道。如此之近,近到刺客黑色的眼睛跟他对视着,景曦渺紧张得大脑一片空白。可是景曦渺对于压制恐惧因为自幼以来的处境似乎拥有了无穷的经验,他不是要杀我──他感觉自己的呼吸连凌乱都没有,恐惧对与他是窒息而不是发狂,他是要杀相里若木,因为我刚好挡在了相里若木和他之间,挡住了相里若木的要害。

    景曦渺深吸一口气,紧紧攥住相里若木的衣服,把身体的重量完全压在相里若木身上,尽力让他无法在一瞬间摆脱他,同时开始喊“刺客──相里一平──”

    他之所以喊相里一平,是因为这个羽林侍卫离他们最近,在听到皇帝喊出第一个词的时候就抽出了刀。景曦渺感觉到相里若木开始动作,但是他已经下定了决心,两只手死死抓住相里若木的衣服,身体靠在他身前“在那颗粗树后面。”

    景曦渺跟那双黑眼睛对视着,他看到那双眼睛诧异的神色一顿,带着寒意的铁头向上移了一下,景曦渺知道是相里若木抬起了头,身子自然高过了自己给了刺客机会,但是刺客刚才的迟钝也给了景曦渺的机会。景曦渺突然松开相里若木,同时猛地向后撞他,相里若木还看不清刺客的位置,本来在急于摆脱景曦渺,景曦渺又突然顺着他的方向发力,他向后踉跄了几步,一只箭贴着他的耳朵飞过去。他错愕地伸出一只手在景曦渺的腋下架住他,把他揽回自己的怀里,这只箭清晰了刺客的位置,他带着景曦渺闪躲开连发的弓箭,反手把袖间一把匕首掷出,扎进刺客的胳膊。

    相里一平大步奔了过去,这个人武功远逊于羽林侍卫,几十个侍卫顷刻间便将他包围。景曦渺大口喘气,身体软了下去,相里若木的胳膊有力地撑住他。“皇上,站稳了,王宫大臣们马上就要过来了。”相里若木在他的耳边低声说,景曦渺勉强站住,刚才那一股劲全都不见了,再也说不出话来,马上要来人,他就不敢去抓太尉的手,只能颤抖着手指抓住相里若木的衣服。

    “不要害怕,就是让大臣们看一眼皇帝平安无事就可以打发他们回到原来的位置上。”相里若木安慰他,他也想快一点把景曦渺送回车上,景曦渺的腿上血又流出来,裤子上染了斑斑血迹,恐怕伤口又撕开了。

    大臣们很快得到了抓住刺客的消息,蜂拥过来给太尉皇上请安。皇上年岁虽小,但是在遇到刺客刺杀之后还能稳稳当当地站在地上,面色平和,这些人也不禁有些惊奇。重要的是太尉面色阴沈,每个人都知道太尉马上就将大发雷霆,说不定哪个人就会大祸临头,颇有些人跪在地上两股战战。

    可是没想到,相里若木只是挥挥手,便让他们滚蛋了,连刺客的审问都简单交给李允之,并不亲自过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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