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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结婚,是一个结束,是一个开始,又可能不是结束也不是开始,只是原有生活的延续。孟庭轩回到他的工作岗位上,做他认真、尽职的小儿科医师,偶尔为社区艺文发展尽他的棉薄之力;他的儿子有了母亲、他表面上有了一个太太,终于没有人再逼他相亲,可是他却没有得到应有的清静。

    诊所协办的周末户外音乐会,在经过几个月的努力之后终于开张了。这是由他们社区发展会主导的,得到了此地几位医师和学校老师的支持,大家帮忙推动,每个周末夜晚都会在这个音乐公园演出,会场装点得类似左岸的露天咖啡厅,免费提供饮料和点心。今天晚上天气有点冷,不过还是有不少人前来,座位早就坐满了,草地上、喷水池边,随兴的人聊着天、听着音乐,今天的主题是长笛,现在正由教师乐团演奏“绿袖子”庭轩和牧德坐在草地上,书琪带着女儿到处走走“绿袖子”在冷风中飘摇,音乐就是这么神奇,没有文字,却一样能让人感受到旋律所诉说的悲伤,可是庭轩却在这个时候打了一个杀风景的大呵欠。

    “这么困?现在还早呢!”牧德很少看到庭轩这么没精神的。

    “嗯没睡饱。”他笑,有点懒洋洋的。

    “新婚软脚症?”牧德笑着故意挖苦他,好朋友之间总是常常口没遮拦。“你一定要这样是不是?”他知道牧德并不赞成他假结婚,现在他一个头两个大也是自找的。

    结婚之后他经常没睡好,忽然多了个“室友”也许不习惯,也可能不是。立晴每天晚出晚归,他并不常看到她,也不知道她在忙什么,唯一确定的是,她每天都会回来,容易被吵醒的庭轩每晚都会听到她轻轻的开门声,还有她几近神经质的整理家务的动静。没错,半夜里整理家务。母亲经常夸这个媳妇儿会理家,屋里弄得一尘不染。她对爸妈、对小翔都非常的好,家人对她推心置腹,但是他们的关系不会长久,家人对她的喜爱多一分,他的不安就多一分。

    牧德两岁半的小女儿,跑过来撒娇的抱着他,书琪也慢慢走过来在牧德旁边坐下,她很高,有一百七十公分,牧德只比她高了几公分而已。

    “你太太呢?怎么没有一起来。”牧德没有告诉书琪假结婚的事。

    “她有事出去了。”应付人们询问妻子的去处,是婚后苦恼的事之一。“爸爸,我们到喷水池那里去看看嘛。”小女孩的声音真甜。

    “你跟妈妈去,爸爸和孟叔叔说话。”他等书琪带着女儿走远了,忽然变得有点严肃。“怎么啦?”庭轩问。

    “有件事,觉得还是应该跟你说。”牧德仍不假辞色。

    “什么事?这么严肃。”

    “你记得冯光远吗?”他是他们的大学同学,没从医,继承家业作生意去了。“记得啊,他怎么了?”

    “昨天和他通电话,他说看见‘你太太’在pub喝酒,和另一个男人。”其实冯光远是特地打电话来的,而牧德会转告他,是因为即使他知道他们是假结婚,这件事听起来的感觉却仍然像是真的戴了绿帽子,也就是说,虽然庭轩还不知道,但是实际上已经对他造成伤害了。

    庭轩心里一惊,却对自己这种莫名其妙的反应觉得奇怪,因为除了名声受损,他似乎也为了她在pub里和男人喝酒感到不悦。

    “我知道你们各过各的,可是全世界的人都以为你们是夫妻。”

    “我知道,嗯我是应该和她沟通一下。”

    “我没有恶意”

    “我知道,只是感情的事常常很难说。”他忽然幽幽的说。

    “她?很好吗?”他有几分惊讶,好奇心拨动着藏了秘密的草丛。

    “她呃?!”他忽然发现这个家伙居然在探查他的秘密。

    “是你自己像被催眠了,看来你们之间有出乎意料的发展”他促狭的靠他很近很近,故意用奸佞语气小声的问:“到什么程度了?”

    “没有啦!去你的。”

    音乐会结束之后,牧德带着书琪和小孩回岳家去了,庭轩一个人回到诊所,明天早上还有门诊,梳洗之后,他到书房埋首于新的医学研究报告。

    电话响了,他顺手拿起书桌上的分机,慢慢的“喂”了一声,眼睛仍然没离开书本。“小翔啊?这么晚了还没睡?”他柔声的说,同时看看手表,快十点了,这个时候小翔应该早就要上床睡觉的。“爷爷呢?”

    “我要跟妈妈说话。”电话那头似乎有些摆不平的争吵,他听到父亲在一旁说:“让爷爷跟爸爸说。”

    不过小翔霸着电话固执的重复他的要求:“我要跟妈妈说话,我要找妈妈。”小翔一个礼拜打好几次电话来,但是很少遇到立晴也在家。

    “妈妈不在耶我会跟她说,小翔在找她,请她回去看你好不好?”

    “好吧,一定要记住喔。”他这才情愿把电话交给孟爸爸。

    “喂。”

    “爸。”

    “立晴不在啊?”

    “大概有案子在忙吧。”他只能这样说,因为他真的不了解她的工作。

    “没关系,有空和她回来吃个饭,小翔很想她,记得提醒她不要太累了。”“嗯,好我知道,天气变凉了,早晚记得加衣服。”收线之前他叮咛着,季节变换的时节日夜温差很大,正是许多疾病的发作期,例如高血压还有过敏。

    放回电话,孟庭轩呼了一口气,他走到起居室扭开音响为自己放了音乐“娜塔莉夏高”如梦似幻的歌声随即流泄在这个清冷的空间。

    “rossignoletdubois(森林里的夜莺)”是一首法文歌,听不懂歌词,反而使音乐更增加几分想象与神秘感。铃鼓轻轻敲打出来的节拍,仿佛是精灵的脚步声,在透着月光的森林里,蹑手蹑脚的寻找他被施了魔法而失落的爱情。

    这样的歌,该缅怀谁呢?

    已经按下的情绪,因为小翔的电话又翻腾了起来,他相信她是个好女人,相信她不会乱来,但是这份不悦他却无法厘清。他给自己冲了杯咖啡,然后到阳台上去站了站,天气变冷了,是不是夜归的人也提早了回家的时间,所以即使现在还不算太晚,诊所门前这条十二米宽的道路也显得有些冷清。立晴现在在做什么呢?这个时候,她和谁在一起?

    自己在做什么呢?杨立晴独自开着车在街上游荡了将近一个小时,现在心情稍微平静,她不禁这样问自己:“我到底怎么了?”

    不久前她在广告拍摄片场用完了仅剩的耐心,几乎所有需要沟通协调的事,都让她想发脾气,虽然她努力隐忍着,但是同事一定看出来了。

    她从来不曾这样,广告是她最喜爱的工作,把一件大家已经有了成见的商品,经过大脑的抽剥、重组,赋予它一个新的性格,那不只是“包装”而已,事实上,那是必须经过很多复杂的思考,在创作的过程中,经常必须推翻大多数人,也包括自己已经维持了一段时日的成见,这是一种非常有趣的挑战。

    可是现在乐趣早就没有了,每当她努力思索着广告文案时,经常会发现一些被自己深深埋藏的事情,在她正想挖开记忆深处一探究竟时,却总是猛猛地打住,就像是动物的某种天性,机灵的预知危险,并且避而远之。这使得她变得恍惚乏味、肠枯思竭,她不想知道自己痹篇的究竟是什么,只是隐约的以为它们会随着时间过去。于是,白天工作时巴不得赶紧天黑,夜晚到了又无眠的盯着天花板等待天亮,日子永远匆忙,大脑却永远空荡。她摇下车窗,冷风吹进来,脑子清醒了,仍然无法让她面对未知。

    她开着车赶着她的路,就像是夸父追日一样,一天接着一天,追的只是一场徒劳。孟庭轩的咖啡凉了。在很久以前,他也经常这样,在人们已入睡的时分,给自己冲杯咖啡或是倒半杯红酒,冷静清醒的面对自己心里的任何思想。在倩容刚去世时,他经常独自反刍对她的思念,时日久了,他所想到的终于只剩下家人、工作,他不再谈感情,就像个安贫的苦行僧,平静而且理所当然。只是,曾几何时,他的心情已经不再平静了,有个顽皮的精灵朝他丢石头,时时刻刻吸引他的注意,并且搅乱了他的生活。

    他很想知道她究竟在想什么?结束了那一段感情究竟有多伤心?她需要多少时间来复原?她经常在半夜起来洗厨房、擦地板,尽管屋子里里外外已经弄得很干净了,她还是会一再的重复,甚至为了这些事放弃睡眠。这是一种近乎强迫性的行为,她的精神状态非常不稳定,时间持续越久,情况就会越糟。他很想和她谈一谈,可是她却在排拒他,逃避他的关心和试探性的询问。

    和大部分时间一样,一直到就寝前,立晴都没有回来。他给她留了张纸条贴在门上:立晴,小翔想“妈妈”请你抽个空去看看他,好吗?

    在立晴家里,刚吃过晚饭,她和立云帮着杨妈妈收拾餐桌。

    “和我去散散步吧。”杨爸爸对立晴说。

    “好。”她觉得有些不对劲,和立云交换了个眼色,放下手上的餐具,跟着杨爸爸走了出去。今天是他打电话把她找来的。

    “你和庭轩结婚多久了?”走在家门前那条巷子,杨爸爸和气的问,他们一家人包括父亲都是经常嘻嘻哈哈的,所以一严肃起来就会觉得特别谨慎。

    “嗯几个月了。”她谨慎的回答,很怕亲友提及她的婚姻。

    杨爸爸皱了皱眉头,一对新婚燕尔的夫妻忘了结婚多久,这在他这个生性浪漫的女儿身上似乎不太寻常。“一切都好吗?”

    “嗯还好。”她说。

    “庭轩的脾气好不好?”

    “爸,你想说什么?”立晴受不了父亲的旁敲侧击。

    “呵。”这就是他的女儿,直来直往的直性子,不过他还是让自己表现得非常严肃。“你常去pub吗?”

    “嗯不常去。”事实上,婚后只去过一次。

    “你张叔叔的女儿告诉我在pub里看到你和另一个男人在一起。”

    她低头,无言。

    “pub不是不能去,反正年轻人就是爱逛热闹的地方,可是你已经结婚了。”他其实并不认同那个地方,但他尽量语气和缓,不让立晴排斥和他沟通。

    “我是去pub了,可是我没有”

    “我知道你没有,可是在一般人眼里,你在那里出现,别人会有些不当的揣测,即使不认为你不贞,也会以为你的婚姻生活不美满。除非庭轩跟你一起,要不然我认为你并不适合到那种地方。”没错,就连张老的女儿都这样猜。“你现在是孟家的媳妇儿,他们对你非常好,你的言行不再只是代表你自己,也代表了孟家的家风,你要很小心,不能再像以前那么任性。你知道,好事不出门,坏事传千里。”

    她点点头,明白了父亲的用意。自己当初假结婚也是不愿意让父母亲伤心,她不能走上堕落这条路,让努力功亏一篑。压下心里的烦乱,她回到诊所。

    “嗨!”立晴在门边拖鞋子,看见庭轩从书房里走出来。

    “嗨,今天比较早。”他说。

    “嗯。”她简单的答了一声,走进客厅。

    “你现在有空吗?我有事想和你谈。”他看着她说。

    “嗯,什么事?”她在沙发椅上坐下来。

    “你常去pub吗?”他和缓的问,在她旁边的位置坐下。

    立晴惊讶的抬起头看他,果然是好事不出门,坏事传千里。

    “有人看见你和一个男人在pub里喝酒”说着说着,他忽然觉得自己好像在禁止她交男朋友,可是也不能让人说“知名小儿科医师的太太一个人在pub里和别的男人厮混”他俩的这种关系实在很麻烦。“我无意打搅你的生活,对你也非常尊重,但是这算是不情之请吧。”

    “不,是我该道歉,我没想到这点对不起,一定给你增加了许多困扰。”记得她曾经说过,不会给他添麻烦的,现在想想,真的要很小心才做得到。

    “谢谢你的体谅。”庭轩本来还想顺便告诉她,希望她夜里别再起来打扫,他的工作需要充足的精神,可是看她歉疚的样子,竟然不忍再提。

    “嗯?还有事吗?”看出他欲言又止,她问,口气就跟开会时一样严肃,对他,她的确有些严肃。

    “你的精神不太好。”

    “看得出来吗?看来我的口红要换个颜色了。”她笑。

    “苍白可以用口红来遮盖,眼神却不行,你真的需要的是放松自己。”

    “我需要的是时间。现在,不管人前还是人后,我都放松不了自己。”

    “是不行,还是不愿意?”

    她摇头,不是不行,也不是不愿意,而是不敢。

    星期六下午,立晴独自出现在孟家,小翔高兴的从客厅里跳到小花园,一把抱住他的妈妈,立晴笑眯眯的蹲下来把他抱在怀里。

    “妈妈,你真的来了。”

    “我来看你乖不乖?”立晴带着童稚的口吻问他。

    “乖啊,我有打电话给你,可是你都不在。”他抱怨着。

    “妈妈要工作啊,你看。”立晴从手提袋里拿出一组玩具园艺工具。

    “哇,好棒耶!”他高兴的叫,同时很快的拆开包装仔细的检视。“水桶、铲子我可以用这些帮爷爷种花。”

    “唉,立晴,你来啦!”孟妈妈从厨房里走出来。“庭轩呢?”

    “他要看诊。”她不确定,因为来这里之前并没有和他联络过。“爸呢?”“他到社团去了,星期六下午他有两节课,教人下围棋你怎么越来越瘦?气色很不好。”孟妈妈关心的问,每次看到她都觉得比上次更瘦一些。

    “嗯最近比较忙,没睡好。”她摸摸脸颊说。

    “晚上留下来吃饭吧,我炖些补品好好给你补一补。”

    “喔,那我带小翔到公园去玩。”立晴说完,小翔已经牵着他的小脚踏车整装待发了。立晴陪小翔到社区公园骑车、打球,小翔高兴得笑个不停,他活动量大,流了许多汗,体力比立晴还好,她上气不接下气的陪着他跑跑跳跳。

    孟庭轩老远就看到他们两人的身影,小脚踏车放在一旁,园艺工具放在车子前面的小篮子里,而立晴和小翔蹲在地上似乎在逗弄着什么。

    “孟斐翔。”

    “嗨!你来了。”立晴听到庭轩的声音,抬起头来笑着。

    “嘘,”小翔抬起头谨慎的说:“爸爸小声一点,你来看这里有一只青蛙。”庭轩和小翔一起蹲下来,一只蟾蜍愣愣地蹲在他们三人的包围之中。

    “它是一只蟾蜍,”庭轩纠正他。“再过一阵子,它们就要冬眠了。”

    “它在想什么呀?一动也不动耶。”小翔对于动物的冬眠并不感到意外,立晴已经向他解释过了。

    “它一定在想我们为什么要围着它。”立晴笑说。

    “嗯,也许它会害怕也许它在想要去哪里睡觉。”小翔向旁边移了一下位子,让出一条路给蟾蜍。“赶紧走,我不会抓你。”

    小东西似乎听得懂,一蹦一蹦笨拙的跳开,小翔学着它也一蹦一蹦的跳。“走了小翔,天快黑了,...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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