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甲壳虫离开京城,前往密云。
因为离开的时间段正好不是上下班堵车的高峰期,交通一路顺利。
老公认真把着方向盘的时候,蔓蔓一边两只手折腾随身带的东西,一边趁这个时间与老公唠叨起考驾照的事。
“你不能信他的话。他对我有偏见。他也不是个正常人,没有正常人的思维,居然说北大清华是谁都能考上的。他以为全世界的人智商都是一个水平,有这种事吗?”
从批判某人的偏见,到批判某人的正常思维。
蒋衍同志十分惊讶:姚爷究竟是去哪里找的这个心理测试专家,多大的能耐啊,竟使得媳妇把对方从人品到智商全部给质疑上了。
“专家姓什么名什么?”媳妇提出抗议申请,他总得调查清楚才能答复媳妇。
“你不知道是谁?”蔓蔓小媳妇忽的抬头,扶着眼镜片瞪上老公两眼。
老公居然不知道是谁,就把那人派过来决定她一辈子能不能开车的大事。
蒋衍立马意识到自己犯下的滔天大错了,坦白:“蔓蔓,对不起,这事儿我托给姚爷去办的。我想他介绍的人肯定是专家,但没有想到会出差错。”说到最后,因为实在太好奇了,再问媳妇:“对方究竟姓什么名什么,你说出来,若是对方的错,我马上去找他算账。”
蔓蔓这会儿有意考验老公了,答:“他姓陆名君。”
一个意料之外又是意料之中的惊诧,让蒋衍手中的方向盘差点打滑。
心中叹:哎,想都知道,能和媳妇生矛盾的,除了大舅子不二人选。
“蔓蔓,这事儿等我回头再问问他具体情况,再说,好吗?”
一听老公这话,就知道老公是站在君爷同志阵营里的,月儿眉揪起:“你觉得我在撒谎,我在诽谤他是不是?”
“没有的事!”蒋大少急忙喊冤枉,“但是,蔓蔓,你要知道,他是专家。他有专家的知识和水平,我总得听听他的意见看有没有道理。”
“是,他是专家,他的理论水平就是——全世界的人都是一个智商水平。”为了驾照,蔓蔓同志决定拼了,这会儿不说服老公,老公若是去问那座冰山,被那座冰山征服了怎么办。
看出老婆那点小心思,英眉一挺:“蔓蔓,你着急什么?我这都没有问他。不然,到时候,你在旁听我们俩怎么说,实时监督我这做老公的有没有有失公道。”
被老公看出了目的,别过脸,望向车窗外头,生自己的闷气。
她要开车,因为开车对她来说,是一个是否成功克服过去阴影的坎儿。她不要在任何人的保护下,她能走出阴影,她能保护自己,并且能保护其他人。
“蔓蔓?”担心媳妇气坏身体的蒋衍,轻轻出声。
“我不生他的气,也不生你的气。”蔓蔓道。
“你觉得你把责任都推你自己头上,我和他会高兴吗?”
“可事实是,这是我自己必须克服的事情,谁都帮不上忙,不是吗?”
蔓蔓小媳妇计较起理儿来,一个个的,无人能辩。
蒋衍心里想:怪不得大舅子干脆不和媳妇说理的,要干什么直接下手,因为谁都说不过蔓蔓。
“我和她约在售票处门口见,阿衍。”蔓蔓小媳妇提醒老公在哪里停车。
这要说起来,当他提出有假期想和媳妇到郊外度假两天时,蔓蔓小媳妇居然没有半点疑惑的,一口答应下来。
七窍玲珑心的媳妇,可能早就猜到事情会这样发展了。
让小东子带给陆夫人的保温瓶上做了点手脚,约了陆夫人一同出门。他这老公看出来了,没有理由同是解放军战士的陆家人看不出来吧?
不过,陆家人应该是更巴不得她们母女联系感情,不可能阻止陆夫人前来。因而,比较好奇的是谁陪陆夫人来。
甲壳虫开到薰衣草庄园,远远能见路口停放的一辆白色东方铁血龙旁边,立着的陆夫人鬓发整齐,衣着大方,脸上的微笑既是和蔼又是充满期许地向着甲壳虫。站在陆夫人旁边的是全军第一美女白露——媳妇羡慕的波霸。
甲壳虫停好位置,夫妇俩从车上下来。
已经不是第一次见陆夫人了。
然蒋衍能察觉到媳妇在不知觉地做换气调息,一只手搂在媳妇腰上,在媳妇耳朵上一咬:“如果你觉得害怕,可以掐我一把。”
这话刚完,马上手臂上被掐了一下。
痛得他装作龇牙咧嘴的,瞪着媳妇:你真掐?
掐你贫嘴。
蔓蔓与老公眉来眼去这么个功夫,在陆夫人和白露眼里,就是新婚不久的打情俏骂。
白露杏眼一瞪,直吐:“我好羡慕,好妒忌。”
话听到走到面前的蔓蔓和蒋衍耳朵里,同是一愣:为什么?
“我那个,可从来不会和我开玩笑。”
白露的“那个”指的就是郁闷到死的冰山爷。
君爷同志不是不会开玩笑,只是开的玩笑都能让人冷死。人家情愿他不开玩笑。
在旁听着未来儿媳、女儿、女婿说话的陆夫人,眼儿愈笑愈弯,是愈像女儿,道:“阿衍在这方面是比君儿强。”
听岳母大人当面亲口赞自己,蒋衍闹了个大红脸。
见老公脸蛋红成个西红柿子,蔓蔓忍不住笑,一样笑得眼儿弯弯的。
白露左看右看她们母女:的确是像。
若说蔓蔓像谁,可能像陆夫人多一点,比如那种内敛的性子,比如五官上一些特色。然而,蔓蔓始终流着陆家人的血。
白露了解陆家人,应该是从和君爷确定未婚夫妻关系并且交往开始,据她接触的陆家人,没有一个不是坚持自我的顽固脾气。
蔓蔓不例外。
这回陪陆夫人来和蔓蔓小姑子见面,白露是从陆家人那里领受了艰巨任务的:务必让蔓蔓开口叫陆夫人一声妈。
深深地叹口长气,正不知该如何下手时。
忽见走在她前头的陆夫人口袋里不小心掉了包纸巾,陆夫人没有察觉,在她旁边的蔓蔓弯腰捡起纸巾包,叫陆夫人:“妈,你东西掉了。”
一个骤然的“妈”字,将其余三个人全震住了。
哪怕自认很了解媳妇的蒋衍,都不知道媳妇是什么时候想通的,决定喊陆夫人“妈”的。
伸出去接纸巾的手指尖抖得像落叶一般,没抓住纸巾,却是一把抓住女儿的手,那一瞬间,陆夫人的感觉是,仿佛穿越了时空回到女儿刚出生的时候,把女儿粉嫩的小掌心抓着,紧紧地抓着,舍不得松开半分。
因为这个女儿是全家人最不幸的,天生注定受累一样,从她怀孕开始陆家受到迫害,被迫下乡。
晶莹的泪珠,一颗,突然从眼眶里落了下来:不是为女儿肯叫这声妈的惊喜,是觉得作为妈的愧疚,没有脸面对女儿这声妈。
不管女儿是怎么失踪的,她作为个母亲没有尽到保护孩子的责任,就是错,不能狡辩的错。
面对这忽然急转直下的场面,蒋衍和白露都很紧张,不知道这对母女之间接下来会发生什么事。
刚想提醒媳妇两声。
然,媳妇比他想象中,更是镇定,抽出的那张纸巾轻柔塞到陆夫人手里,说:“我和他说过,以前的事,不管是什么,都是要放下的。珍惜现在,期许未来,是我现在要做的事。”
听到这话的陆夫人,一个眨眼拭去了泪花儿,从她眼里似乎能读到什么,于是,与女儿相似的那双眼睛愈渐清明,愈渐刚毅,点头:“走吧。”
蒋衍和白露各自也都对此若有所思。
一行人是走到了庄园门口售票处。一路上,陆夫人一直紧紧牵着女儿的手,生怕又丢了的样子。
眼下正是薰衣草开放的季节,走了一段路后,众人见一片美丽的花色在阳光底下绽放的壮观场景,红的,紫的,用万紫千红来形容一点都不过为,大自然的美景总是能让人的心如花儿一样盛放开来。
“要是我那位,愿意陪我来这里走这一趟就好了。”
浪漫的普罗旺斯薰衣草庄园,是沉浸在爱河中的情侣胜地。
白露吐这样一句悠叹,像是君爷永远都不可能带她来这样的地方似的。
蔓蔓和老公蒋大少都甚感惊奇:这里离京城不远,抽几个钟头的来回满足未婚妻的心愿,对君爷来说,是举手之劳的事吧。
面对他们的疑问,白露和陆夫人只是悄然地露出一抹无奈。
找到一处湖边乘荫的地方,陆夫人拉女儿坐下,先是迫切地问起女儿离开她身边后的生活,有没有遭人欺负,有没有吃的好穿的好,有没有受到养父母的虐待。虽然家里的男人都了解了情况,但是,陆家的男人一个都不会把这些事告诉她让她忧心。
蔓蔓当然不可能让陆夫人忧思成病,只道:很好,一切都很好。我现在健健康康的,不就是证明吗?
耳听女儿说到固执的地方,露出的是与两个儿子和老公一模一样那种倔强,陆夫人心中既是欣喜又是一抹无奈:“蔓蔓,我问你,你是不是讨厌陆君?”
陆夫人是贴心的,没有直接让蔓蔓叫君爷哥,可见早已察觉其中很多微妙的事情。
“我,我怎么会讨厌他呢?”月儿眉的微颦,表明有点言不由衷。
陆夫人未表态,白露先在旁失笑:“那是,据我所知,没有一个女人会讨厌他的。”
别看君爷长着一张冰山脸,与姚爷一样是女性杀手。
“那可真糟糕,我死党就挺讨厌他的。”不好牵涉到自己,蔓蔓无意中举出初夏当托辞。
“她为什么讨厌他呢?”陆夫人聪明的目光透过蔓蔓口里的初夏观察女儿的心思。
“这要说到,当初一上车收我们五百块的上车费,然后对我们进行三千块的敲诈。”说起君爷那些气人的事儿,蔓蔓自己都没有察觉没能控制住口,几乎一股脑儿全向母亲告哥哥的状了,“他居然说北大清华谁都可以考上的,全世界人智商是一个水平,这样的谬论来阻止我考驾照。你说他是不是故意和我过不去呢!”
白露听完她告的状,已经背过身笑得上气不接下气的。
蒋衍的英眉无奈地一撇一撇:媳妇对君爷的怨气不是一丁点,可媳妇自己都没有察觉,已经是把这个哥哥装在心头上了,不然不会这么在意。
陆夫人听女儿告儿子的状,那是笑也不是,不笑也不是,憋的不知道有多辛苦了,忍着笑叹一声:“欢儿和他哥从小处的挺好的,没有你这个情况。”
提到陆欢,蔓蔓没见有多大宽心,道:“那不同,他自小被他哥洗脑了。连上哪个大学,都听他哥哥的。”
陆夫人:额。
女儿一句话倒是说中了:家里人,的确都是被陆家人的传统教育洗脑了,包括她两个儿子。
“蔓蔓。”陆夫人想了下后,决定和女儿说,“你觉得陆家是个什么样的家?”
上回女儿上陆家吃饭,女儿眸里转的那些犹豫、徘徊、惊讶、深思,她都看在眼里的。
蔓蔓就她上次去一次陆家,就自己接触的这些陆家人,用了两个字:“模范。”
一针见血。
陆家人做事行为举止,无处不透着的严谨与完美,可以说处处都体现一种模范的表率。
然而,在蔓蔓眼里,她觉得,特别是君爷,不像是人,是机器,一部精准运行的机器,令她心里特别不舒服。
而做妈的功夫,就在这会儿体现出来了。
“蔓蔓,我知道你不讨厌我,不讨厌我老公,甚至不讨厌欢儿,就只排斥陆君。但是,这家里面,你最不可以误解的人,就是陆君了。他可以说是这家里面,比我和我老公,更疼你更爱你的人了。”
未想到会从陆夫人口里获知这样的话,月儿眉中抹过诧色。
“现在的陆家,在旁人眼里好像很光鲜,实际上,陆家在走到这一步之前经历的磨难不难想象。大起大落基本是每个从官人员都会遇到的事情。仅文革时期,陆家人死掉的,就有过半的人。至于后来,平反后再被冤枉入狱的,也大有人在。谁让官衙是一滩浑水,谁进去都别想指意轻松。贪官易行,清官难做。这是官场的潜规则。所以,陆家的孩子只能被教育成,无论在什么时候,都要做到谨慎,因为你一个人的事可能会牵扯到家里多少人的性命。在这个基础上,遏制自己的个人感情,以家族家人性命为先。我们常说保家卫国,家都没有能保住怎么卫到国呢。”
蔓蔓静静地听,与她所想那般,做陆家的女儿不容易。在中国的现实利益中,大都是做一个县官的女儿比做一个市长的女儿,要好的多。
陆夫人这段话,其实与陆司令当时骂温媛的话一样,陆家要求你的是奉献,不是获得。
当然,陆夫人给女儿说这段话不是吓唬女儿,是为引出自己的大儿子。
“蔓蔓,知道你哥为什么想当医生吗?”
君爷个人的意愿,蔓蔓怎么可能知道?
铁定的摇头。
“想知道吗?”陆夫人富含深意地笑。
蔓蔓在心里腹诽:妈,你不用狡猾了。我知道即使我说不想,你也会说。
陆夫人开始,果然慢慢接着转回大儿子的事了:“君儿当初随我们下乡,吃的苦并不比我们少。但是,可能是因为流着陆家的血统,在乡下,他和他爸一样,都是苦中作乐。什么苦,都能当做人生的乐趣,加上年纪小,无忧无虑。第一次让他深感到人生忧愁的是,我的难产和你的早产。涉入政治风波的家庭,是谁都不愿意伸出援手的,比坐牢的犯人更可怕。你当时出生时不足五斤重,心脏和肺的功能都很弱。有一天晚上你看起来都快不行了,当时你爸不在,你爸的老部下跑去县城里找医生,好不容易找到一个都不情不愿的。”
事实就是,当你落魄的时候,即使没有人再迫害你,你都会不知不觉地陷入一个四周危险的环境里,而从官的人永远不可能预计自己和自己家人将来是否会再遭劫难。
“你哥问我们,怎么才能救囡囡。”
在这时,君爷幼小的心灵里已经因为这事种下了自己的未来。
他要权,他要势,最大限度地保障陆家,然后,最低的底线,当陆家真的很不幸再发生同样的事是,他自己能救他的家人。
而陆夫人给儿子的答案和儿子是一样的:“只有医生能救囡囡。”
蔓蔓微眨的月牙儿眼望向了湖面,被微风吹起一片微澜的湖水,波光粼粼,是用一种最自然最日常的体现感动人抚慰人。
她误解他了吗?
看起来有,看起来没有。
她并不是没有被他感动,不然不会叫他一声大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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