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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新年快乐】,是他当时用来回应铜雀台一方【圣诞快乐】的还击。

    不过,现在的他是真真正正、发自内心地感到了快乐。只用来还击,反而拉低了这个词本身的格调。

    正如“老五”所言:“我们几个一起再好好配个剧才是正戏。而顺便打打铜雀台的脸为老七报仇什么的完全可以当作余兴节目——对于那种人,没必要那么用心陪他玩。”

    是的。

    报复铜雀台不应该是他们重新聚在一起的理由,配音才是。

    新年的第一天凌晨,七个人笑笑闹闹差点通宵,将近天明的时候终于全体阵亡,各自栽进被窝里呼呼大睡。而他也揉着一对睁都睁不开的眼睛一头栽进沈雁的怀抱,迷迷糊糊地用被子把两个人卷成一团,在今年的第一缕晨曦中相拥着沉沉入眠。

    新年的第一天下午,新版《陷阱》剧组群里多出了几个新成员,由策划九姑娘全程监督,导演四方插刀主审,一个个按照他们自身的条件与长处分工。

    新年的第一天晚上,新版《陷阱》的预告片花正式开始收音——

    “既然他们的圣诞大礼包是一个片花,那我们的新年大礼包也放一个片花如何?”后期涂小涂是最先提出这个方案的人,“如果是五分钟以内的片花,编剧姑娘可以今天拟好一份预告形式的剧本,你们一个人贡献那么两三句台词,我这几天咬咬牙就能赶出来,大约一周后有成品。”

    此提案获得了剧组上下一致支持。

    在农历年末人人忙碌,正剧剧本的长台词又需要慢慢pia的时候,预告式片花台词少、台词短,而且容易出彩,以这种形式先打响第一炮再好不过。

    “对、对、对!把授权夺过来之后,就是要又速度又质量地出些什么,让所有人瞧瞧剧组的决心才行!”

    “嗯,只是预告片花的话老五还勉强可以装一装,正式录第一期的时候再狠狠训他,不然毁剧。”

    “老二你、你好过分!人家明明有拼命练习的说……”

    “哈哈哈哈老五装别的不说,装可怜最拿手!”

    “哈哈哈哈轻裘巨巨又卖萌!”

    “哈哈哈哈……”

    齐誩一边跟着笑一边悄悄望了一眼台历算算日子,然后再悄悄望一眼身侧那个人,不作声,把自己那份小心思先收拾起来。

    新年的第一天过得非常热闹。不过热闹过去,一切就仿佛散场后的电影院——影片里的大部分镜头仍然历历在目,只是比不上看的过程中那么心潮澎湃,回归平定,回归现实。

    新年的第二天如常。

    新年的第三天如常。

    新年的第四天如常……

    新年的天天都如常。柴米油盐的生活并不会因为墙上换了一本新挂历而有所改变,三次元也并不会因为二次元里面即将发布的一个预告片花而有所改变。

    日子一如既往,平平淡淡简简单单。

    齐誩低下头,用钢笔在台历上的一月份那里慢慢划过一条横线,从1月1日开始,停在1月6日那一格——这是今天的日期。他不作声地在上面圈了圈,若有所思地微微弯起眼角笑了一下,半晌放下笔,懒洋洋地看着时钟上的时针朝第十二个刻度迈进。

    元旦三天连休,不过电视台这种单位一向少不了加班加点,于是他特地用自己三天休假中的半天跟别人对调,今天只有上午上班,工作也早早处理完毕了,一到中午就拎起挎包走出办公室。

    经过收发室的时候,负责人急匆匆把他叫住:“小齐,今天的快递已经来过了,你要不要瞧瞧有没有你在等的?”

    这段时间齐誩天天往收发室跑,一天起码四五回,不过在收到一件快递之后就笑呵呵地走了,从此再不见人。然而收发室的负责人每次见他路过,还是会忍不住主动问一句。

    “哦,已经没有别的啦。谢谢您!”齐誩挥挥手,笑着告别,“我先走了。”

    “咦,这么早?有采访?”

    “没有,我现在是回家。”

    收发室的负责人纳闷地挠挠头,望着他渐行渐远的背影思忖。

    回家?

    以前说到“回家”完全没有积极性的这么一个人,如今俨然成了最积极的。奇怪……真奇怪。

    齐誩出了电视台,没有搭地铁,直接叫了一辆计程车。

    计程车司机也是一个好脾气的。齐誩一路上中途下车三次,次次都要恳请他在路边等几分钟,也不嫌一趟又一趟结款麻烦。而且三次齐誩都是匆匆冲进一间店铺里,之后提着一只购物袋出来,在后座上一个个小心地摆开,生怕碰坏似的。

    司机纳闷地挠挠头,没有细问。

    回到城北才下午两点左右,齐誩把手头的东西往茶几一放,把家里嗷嗷待哺的两只小家伙的肚子填饱,然后掏出一张事先列好的清单,到附近的菜市场慢腾腾地逛了一圈,总算在几位大妈大婶的协助下把东西买齐了,满意而归。

    “这么年轻的小伙子自己出门买菜,还真是少见……”

    “我猜是媳妇闹别扭。”

    “我猜是媳妇坐月子。”

    “不管为什么,当他媳妇的真有福气~”

    大妈大婶们纳闷地挠挠头,到底羡慕。

    打开家门,排开食材,翻开菜谱,把这几天悄悄钻研过的内容再复习一遍。

    挽起衣袖,系上围裙,再将这些内容好好付诸于实践。

    沈雁下班前接到了齐誩的一条短信:【不用买菜,直接回家吧】。

    他以为齐誩打算出去吃。

    直到打开家门,满屋子一股浓浓的饭菜香气扑面而来,他才一下子意会过来,愣愣地在原地站了几秒钟才迈出一步,慢慢走到厨房门口。只见一个人立在一片落日的余晖中,在蒸气袅袅的锅子前低下头,用勺子舀汤汁试味道,并满意地笑起来,食指愉快地在碗肚子上一下又一下地敲打。

    沈雁怔怔地看着,一动不动。

    “你回来啦?”这时,对方回过头迎上他的目光,笑容与语调一样惬意,“再等等哦,晚饭马上就好。”

    沈雁张了张口,却像打开了一张空空如也的讲稿,一时间找不到合适的词组织语句。

    半晌才低声问:“……有什么需要帮忙的吗?”

    “没有,”齐誩笑了笑,完全不给他插手的机会,“你去休息吧,一切交给我就好。啊,别担心,这些菜的味道我都一样一样亲自试过,虽然比不上你手艺好,不过我对自己现学现卖的能力还是挺有自信的。”

    沈雁闻言轻轻应了一声,却没有走,仍旧静悄悄地伫立在门畔,目不转睛。

    看着看着,儿时的记忆忽然间无声无息地闯了进来。

    此时的自己与许多年前那个小小的自己重叠在一起,挨着厨房的门看母亲把砧板上的食材细细切片,母亲上班后孤伶伶待了一整天的他,在这一刻最满足,因为至少不再寂寞了。而少年时,放学回到家后也总是第一时间来到和现在同一个位置上,静静地看爷爷下厨,便觉得……很“安心”。

    以前的他,不知道怎么样表达自己的“存在感”;又或者说,害怕去表达,害怕所见的一切只是水中倒影,而自己将会成为击破水面的一颗石子,把这些温暖的画面打散了,打乱了,所以从来只是默默看着。

    可现在——

    现在的他觉得即使自己这颗石子掉进去,这个画面也不会像水面一样被打碎,不会从他身边消失。

    下意识走了两步过去,停了停,再一口气走到齐誩身后,双手不由自主轻轻伸出去从后面抱住他,十指扣在腰际,头埋进他的发丝里有些贪心地呼吸那里的气息。那股气息和饭锅里飘出来的淡淡的米饭香气混在一块儿,暖透了,让刚刚从冬天的街巷一路走回来的他深深眷恋。

    ——仿佛用动作在说,“我在这里,陪你”。

    ——仿佛用动作确认,“你在这里,陪我”。

    无声地诉说爱与被爱。

    齐誩淡淡一笑,任由他这么抱着,手上的动作亦没有停,直至把所有饭菜都准备齐全。

    开饭前,齐誩推他先去洗一个澡,清清爽爽地回来吃饭。沈雁拗不过他,只好去了。

    出来的时候只见齐誩这一会儿功夫间已经把饭菜摆好了,不止如此,黑桃木的方桌中央不知道什么时候多出了几个崭新的玻璃烛台,里面烛火微微晃动,淡金色的光经过玻璃的折射印到黑色桌面上,有如一层金色的镂空花纹,在没开主灯的空间显得更有气氛。而自己平时所坐的那个位置前方,居然还静静地躺着一支红玫瑰。

    就那么一支,不隆重也不浮夸,但是包装的手法很用心,看上去非常别致可爱。

    齐誩站在桌边,像一个彬彬有礼的侍者一样微笑着替他拉开座椅,做了一个“请”的手势:“沈先生请坐。”

    沈雁有些恍惚地看了看他,又看了看椅子,终于走过去。

    其实别的还好,可当他在那支玫瑰花前面坐下时,还是忍不住“哧”一下失笑。

    “这算什么?”

    边问边轻轻端起来,动作很轻,舍不得放下却又舍不得一直放在手里,就怕弄坏了。不过齐誩给他送玫瑰这一点真心好笑。

    “我给我喜欢的人送花需要理由吗?”齐誩轻轻扬起眉,反问道,“都不夸夸我么,我这么浪漫的男朋友上哪儿找?”

    把夸自己的话说得那么坦荡荡,齐誩的这一面也只有在他面前会出现。如此一想,不自觉笑意加深。

    “嗯,谢谢。”

    齐誩不作声,唇角弯了弯,一同坐下共进晚餐。

    齐誩的手艺算不上出色,不过作为一个独居期间进厨房次数寥寥无几的工作狂,能凑出这么一桌菜,已经不容易了。

    只不过沈雁无法对菜的味道做出评价。不管吃什么都觉得好吃、觉得幸福的话……是没办法公正评价的。

    此时此刻,能说出口的只有一句:“谢谢款待。”

    齐誩亦轻轻一笑:“我就不问你味道好不好了,你就让我自欺欺人一会儿,满足一下虚荣心吧。”

    沈雁正想开口说“我觉得很好吃”,齐誩却在这时候忽然站起来,左右环顾一下,然后动作麻利地把几张椅子推到墙壁下面,在饭厅中间空出位置。沈雁正不明所以,齐誩已经笑盈盈地走了回来,伸出一边手把他拉到空出来的地方。

    “花也收了,饭也吃了,作为回礼不陪我跳一支舞吗?”

    齐誩微微偏着头,笑问。

    沈雁被这句话问得一愣,片刻后苦笑道:“我不会跳舞。”

    齐誩对这个回答一点都不意外,也笑道:“我教你。”

    不等沈雁再说什么,他已经把手机拿出来,点开列表上的第一个曲目——根本是有备而来。

    “可惜家里面没有音响,那就用我的手机将就将就。来,开始了喃”

    果然,手机里当即传出了一支节奏轻快的曲子,偏偏还是拉丁舞曲。

    沈雁简直哭笑不得。

    “我本来已经不会跳舞了,你还挑节奏这么快的曲子,不行不行……”他边笑边摇头,齐誩却不由分说,一把拉起他的双手,已然开始跟随音乐跳了起来。

    “来,跟上!”

    沈雁笑得无奈,只好学着他的步子来,一开始跳得磕磕碰碰的完全没有美感,特别笨拙,好几次差点把齐誩给绊住了,连忙向后退,齐誩却紧紧抓住他不肯放,自始至终拉着他的手一遍遍示范,两个人的步调不知不觉中从最初的杂乱无章渐渐越来越接近,直至合二为一。

    沈雁不知道自己是怎么抓到要领的,当他意识到地板上的脚步声已经分不出谁是谁的时候,才恍然发现自己和齐誩的节拍不知何时起已经达成一致。两个人之间动作的交错居然有一种流动的畅快感。

    “怎么样,是不是感觉很好?”

    此时天色已经完全暗下来,唯一的光源就是烛火,却仍旧可见对面的人鬓旁一层薄薄的汗,沾满星星点点的烛光,每动一步都会在他眼底划开一笔澄澈的亮色。

    “嗯。”他低声答应,双手忽然由被动变为主动,轻轻将面前的人拉近。

    而那个人似乎能读出他的想法,微微笑着向前倾,贴上了他的胸膛。

    第一支曲子正好在这一刻结束,播放列表自动跳到下一支曲目,这回则是风格完全相反的舒缓型曲子。

    两个人的节奏一下子慢下来,才感到刚刚跳那么快的节奏有点儿累,都在微微喘气,抵住对方的鼻尖孩子似地呵呵傻笑一阵。两双手也从紧紧相握中放开,手指间错,温存地缠在一起。

    齐誩的脸静悄悄地靠着他的,很长一段时间没有说话,像是在闭目养神,时不时会蹭一下他的嘴角。

    而他这时候放开手,手掌自齐誩的后背慢慢逡巡而下,在腰眼上往自己这边一收,齐誩便很自然地把重心分了一半到他身上去,双手放在靠近他衬衫领口的地方,在缓缓流淌的音乐中如同电影里的慢镜头一样慵懒地走步。

    “阿誩。”

    沈雁低低叫了一声。

    齐誩顺着这一声睁开眼睛,抬起头。光线穿过他们脸庞与脸庞之间那道细长的缝,灼灼闪烁,直到一个吻把那道缝轻轻连上,阻断了光,周围的一切便仿佛沉到了水面之下,听到模模糊糊的气息流了进来,双脚也像站在水中,脚底的触觉那么不真实,软绵绵的随时会倒下去似的。

    “唔……”于是小小地呜咽了一声,十根手指下意识扯住对方的衣领,把对方的人也扯得更低。

    沈雁扣住他一对肩膀把他轻轻往前一送,他后退几步,抵住了一面墙。而沈雁也在那一刻抵住了他,低喘着隔着一层衬衫抚摸他微微绷紧的后背,手指将那里的布料揉皱了一大片,把人按定,尽可能克制地吮吻。

    当第二支曲子进入结尾部分,齐誩的头微微一仰,两片濡湿的唇与对面的人稍稍分开,在若即若离间低声喘着。

    “阿雁。”

    他轻轻唤出那个名字,声音在收尾处那一声悠长的小提琴衬托下有些沙哑。

    “……生日快乐——”

    一个人一辈子,有多少次可以在另一个人的眼睛里找到满满的自己?除此之外,别无其它?

    也许说的正是现在这一刻吧。

    沈雁喉咙微微一哽,正想开口说些什么,手机播放列表上的序列号在这时候又倏地从“2”跳到了“3”,开始播放第三个mp3文件。

    “老六,生日快乐!”

    mp3里面有几个人的声音同时响起,叫他生生懵了一下,而齐誩则微微眯起眼端详他表情的变化,但笑不语。

    一个个祝福随后而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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