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承业额头上的冷汗涔涔而下,一时六神无主,吞吞吐吐道:“只在上了马车的时候,吃,吃了一粒‘舒风丸’……”
大老爷眉心间已攒起两个大疙瘩,显然是在强自压制着暴怒:“那是什么东西?”
承业不敢隐瞒,在大老爷的高压下,也顾不得替柳姨娘遮掩,一五一十地将柳姨娘花重金请来“仙丹”的过程述说了一遍。
大老爷听完了怒不可遏,狠狠给了柳姨娘一巴掌:“无知蠢妇,这种江湖骗子的话你们也信?真是愚昧至极!为什么不提前与我商量就自作主张?”
柳姨娘玉白的脸颊上出现五道鲜明的指印,她伺候大老爷近二十年,大老爷对她疼爱有加,从未有一个指头加诸于她,今天却当着嫡妻的面子给了她一巴掌。
这一巴掌打得柳姨娘愣在那里,连哭都忘了!
大太太看得暗爽不已,恨不能拍两下手庆祝一番。
大老爷仍是怒气未歇,厌弃道:“今次你们两个咎由自取!怨不得旁人!从今日起,柳氏禁足三月,没有我的命令,一概不得踏出房门一步。”
又对承业道:“你这个孽畜也给我闭门读书,好好反省自身!我会定时检查你的功课,若再敢延误,定请了家法伺候,绝不饶恕!”
最后才缓和语气,对大太太说:“以后业哥儿的一应生活起居还是交由太太处理,请太太多多费心!”
大太太得了里子又得了面子,心中畅快无比,这时也不再拿架子,而是痛痛快快地答应了下来。
大老爷拂袖而去,看也不看地上跪着的这对母子一眼。柳姨娘这才哭出声来。
大老爷回到书房,立刻派了人去干鱼胡同玄极观找那位卖给承业仙丹的道人,那人早已无影无踪不知跑到哪里去了。
畏罪潜逃,这时更是坐实了那道人的罪名。这一回是真的气得不轻。大老爷当夜就住到了正院新收的通房丫头红雪房中。
这一局较量,大太太完胜!
几日后,承宗独个一人从考院里回来,这次承业出了那种事,一家人便都对承宗寄予了厚望。连老太太都等在怡宁居的正房里等着孙子。
承宗进了门,见过一众长辈,已是熬得脸色乌青,大太太急急问他考得如何,却被老太太打断:“孩子累坏了,先回房好好睡一觉,醒来再说不迟。”
大老爷心里也是七上八下的,大房到现在还没有个秀才呢,他在老二的跟前就总觉得抬不起头来。这时却也佯作不以为意地附和道:“宗哥儿毕竟年纪小,中了是运气,不中也是本分!”
承宗拜别了众人回房补觉。众人议论一番也就散了,只等府试的成绩出来。雨澜虽然对承宗满怀信心,但心中总也有些忐忑不安。
这天晚上老太爷回到松鹤堂,问起府试的事情,老太太便将自己的担心说了。老太爷捻着颔下的胡须,微笑说道:“也没什么好担心的,承宗这孩子毕竟年纪尚小,中了固然是好,就算不中也只当磨磨他的性子。对他日后的成才总是有帮助的。”
老太太想想也是道理,就把心事放下了。
老太爷端起茶碗,饮了一口茶,缓缓道:“明儿叫澜姐儿进一趟宫吧。”
老太太大吃一惊:“难道是慧妃又与你说起这事了?”
老太爷点点头道:“慧妃娘娘求了皇上,皇上亲自与她说情,皇上的面子我不能不给。”
老太太叹了一口气:“这也是迟早的事。不如明日就由我带着澜姐儿入宫给慧妃娘娘请安吧。”
老太爷看了老妻一眼道:“我看不必了,你年纪也大了,经不起劳顿。澜丫头年纪不大,但却是个心里有数的,让她自己去就是,不会出什么岔子的。可惜她不是男人,否则我杨家保三代兴旺绝对不成问题。”
就是那些官场上混了几十年的精干老吏,也得不到老太爷这样的夸赞,老太太听了不由大为惊异。
这一段时间,老太爷三不五时地总要叫雨澜过去松风书舍,有时叫她念念奏折,有时就叫她说说笑话解闷。雨澜一开始十分低调,后来无意间又给老太爷提了一个好的建议。那就是完善奏折制度。
这个时候大楚的奏折制度还很不完善,上折子议事的、请安的,各部各省都没有统一的规范,老太爷每天都要花大量的时间看一些本来不是十分重要的奏折,他是一个庞大帝国的首辅,时间非常宝贵,虽然每天都有小吏为他专门摘抄奏折节略,但老太爷是个十分缜密的性子,遇到重要的奏折他还是要从头到尾看一遍,那些写奏折的官儿,咬文嚼字洋洋洒洒,数万言不在话下,老太爷看着当然很累。
现代公文处理早已形成了一套严密高效的制度,雨澜忍了几日实在看不下去了,便试探着给老太爷提了几点建议。
第一:将奏折按照不同类型分成不同的种类,用不同的颜色加以区分,由通政司统一编号,方便保管和查阅。
第二:对奏折的字数加以限制,废话、套话一律废除,大臣上的折子都要自己附上节略,这样就不会出现由内阁书办们撰写节略的时候忽略了奏折内容的情况发生。
老太爷听了雨澜的建议之后目光炯炯,半晌不语。
雨澜细细回想自己这一番建议,觉得并无什么不妥,不由有些忐忑地问:“祖父,可是我说错了什么?”
老太爷微微一笑:“你说得都很有道理。”雨澜的出发点在于提高内阁的处事效率,她的办法是几千年来一点一滴摸索形成的,又怎么可能不好。“我为官四十年,作宰三十年,竟没有想到这个办法,爷爷不如你呀!”
雨澜被他称赞的满脸通红,这可不是她的智慧,正想谦虚两句,老太爷却摆手打断她的话头,站起身来,在书房内慢慢踱步。
雨澜站在一旁不敢打扰他的思路。
老太爷毕竟是老牌政治家,比雨澜想得更深更透彻。雨澜的提议启发了他,他决定要对奏折制度进行一次大面积的改革,将它彻底地制度化。他极有政治敏锐性,知道这种文书制度看似不怎么重要,实际上影响却是极为深远的,不但会牵扯到朝廷政令的推行,甚至关乎君臣间的权力分配。
他已在考虑如何推进这项改革,在符合朝廷利益的同时也为内阁为家族尽可能攫取好处。
老太爷慢慢理清了思路,重新在条案后的紫檀木椅子上做好。他叫来一个书记官,让雨澜畅所欲言,将她的想法一一讲出来。
书记官奋笔疾书,雨澜说什么,他都一一记下。每说出一条,老太爷看向雨澜的目光就更加欣赏一分。
老太爷也是个雷厉风行的性子,第二天便召集内阁几位阁老以及六部九卿众多官员,共同商讨奏折改革事宜。经过集思广益,不几天,由内阁首辅杨培实亲自起草的一份详细的改革奏折制度的奏疏便放到了皇帝的御案上。
正统皇帝自然没有什么异议,便批准内阁议定具体细节,再颁诏天下实行。
这件事的始作俑者,正是雨澜。
老太太听闻了此事,惊讶得半天合不拢嘴。老太爷便把前几日雨澜建议运船的事情也说了一遍。
老太太更是惊异莫名。这时也不由感叹:“想不到她竟如此天纵聪明,可惜,可惜!”可惜她不是男儿身,不能像男子一般建功立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