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苍茫草原上,崖边劲风吹得人人衣袂翻飞。
耸立在崖边,东厂三大杀手之一的旭见白狐嘴角扬起一抹冷漠的笑,淡淡觑着那团团包围住自己的朝廷官兵,一股松缓的畅快思绪缓缓沁入心脾直至四肢百骸。
大局已定,东厂阉贼的杀手组织已败,如同野火燎原,一发不可收拾。
背风而立,劲风带起她如瀑般的长发,映照在那宽广青原上,划出一道道凄冷的哀离气息。
“旭见,归依朝廷吧!”杀手之首的冷面苍鹰,以沉稳的语气开口。
凭着最后一股真气,微扬起纤雅秀眉,她悲切的眼神落在一旁手持初铸宝剑的俊挺身影上,默然不语。
丝丝情意扣住抑郁思绪,缠绕难解,让她顿时气血一窒,唇瓣沁出鲜血。“我不归顺朝廷,宁死都不归顺!”
在她午夜梦回之际,总有一幕模糊的影象在脑中掠过。
梦中有谁、又在何处,她根本不复记忆,只知道那低沉悲痛的声音,不断重复说着宁为平民也绝不为官。
这样一句话无形中成了她奉行的圭皋,坚定了她永不归顺的念头。
“采竹,你是好姑娘,给自己一个重新做人的机会”凝着那修长的身影,铸剑郎古放云铁青着脸,肃然开口。
至今他仍难以置信,当日他无意救得的姑娘竟是个武功高强的冷血杀手。
“云大哥,来生再见!”轻掀唇,化名采竹的旭见白狐以倔傲的语气开口,临死前那顾盼的倩眸仍是离不开情意汇聚的终点之上。
“旭见!”不解旭见白狐何以倔傲地宁死不归附朝廷,冷面苍鹰与赤焰腾龙同时低唤出声。
孰料语方落下,眼前那一抹飘然身影便毅然决然地往崖下一跃。
谁也没来得及阻止,只能任由她的身影消失在眼前
风在耳畔呼啸,柔细发丝化做蚀心的鞭笞狠狠刮落在脸颊、颈肩,一幕幕往事也在眼前倏然翻掠而过。
她的记忆始于八岁,被带进东厂的那一年。
摔下崖的她除了头部受了点伤外,四肢竟仅有轻微的擦伤。
让她害怕的是,她忘了自己是谁?家在何处?
是一个路过的公公好心救了自己,她才得以存活至今。
只是一口饭后,那非人道的杀手训练便漫无止尽地伴随着她成长,严苛地实行着。
倘若早些明白吃下那一口饭后,她纯洁的心灵将沦落至万劫不复的地狱,她宁饿死也不贪那一口饭!
十五岁及笄她接获第一次任务,灭了驻守边境护军之府。
谁料得到,长年冷酷的训练却磨不去天性里的善良。
那一夜,她对守护重病在卧的项将军独子身旁,十余口人产生悲悯之心。
于是天真的她竟以利刃划破自己的手腕,让鲜血染上被她削下的发冠,作为交差之证。
她以为可以不让自己的手染上鲜血,却没想到那些被她放过的人,在她转身之余,便被一同执行任务的同伴给一一杀死。
而在那一夜,她因为心软受到的严厉处罚自此桎梏住她的良心,冷却她温热的血液,渐渐的,取人性命对她来说已成家常便饭。
她以为自己的良知情感,会让那随剑喷烙在她颊上的温热鲜血逐渐掩没,却没想到十七岁接获的任务,让她体会到爱情的滋味。
进入四川铸剑世家,取得四皆柒之钥成了她的任务。
岂料,古放云沉稳磊落的气度,唤醒了她心底深处被刻意冰封的温纯善良。
他曾说过,她有着官家千金的娴雅气质
曾经她天真地以为两人的心口系着同心结,原以为她会嫁予他为妻孰知,一切的一切竟只是她所编织的幻想。
当梦碎了,无止尽的冷再一次蔓延心口,疲惫的心灵让她有如晚暮老妪。
心既已死,那失去温度的身躯又哪装得下胸口无处可宣泄的情感呢?
不哭、不笑、不语,旭见白狐将那段她所厌恶、唾弃的过去留在尘世,冀盼换来一身纯净坠入地狱,偿还染满鲜血的恩怨情仇
晴空朗朗,万里无云的好天气迤逦出湛蓝无比的美丽天色。
骑着一匹高大骏马的男子,以极缓的速度踽行在山坡上,浏览着岩山峻岭的雄伟壮阔。
望着那有别于甘肃的大漠景致,项雪沉悠然沉浸在自己翻腾的思绪中。
在半个月前,他接获圣命,前往京城参加第一把以宦官之血开刃的授剑仪式。
而他正是第一位授剑者,如此莫大荣耀亦可表示,在镇守边疆九位将军中,他备受皇帝青睐与器重。
如此荣耀让他悲喜交集,朝政败坏、北方列强不断,这对向来责任感极重的他亦是一种无形的压力。
纵使这由京城至甘肃的回程是他常年带兵中唯一清闲之刻,却依然无法让他紧绷的情绪完全松懈下来。
思绪稍歇,项雪沉却被山坳处的一团雪白身影给攫住视线。
眯起眼杵在原地凝视着前方,他发现那一团雪白身影似乎以极微细的动作蠕着身子。
当一双白玉小手吃力扶在布满细石的地上那瞬间,项雪沉终于可以确定,那雪白身影是一名姑娘。
瞧她身处之地,再仰望直冲天际的严峻山势,项雪沉那两道斜飞入鬓的浓眉正懊恼地微蹙着,倘若这姑娘由这么高处跌下来,恐怕仅剩一息之存吧!
虽如此思忖,颀长的身躯却翻身下马,准备上前去一探究竟。
踩着沉稳敏捷的步伐,项雪沉迅即出现在姑娘面前。“姑娘你能听到我的声音吗?”
连唤数声,那姑娘仍伏在地面没有动静,他暗暗拧起眉头,伸出手打算将她抱起,心头已有最坏的打算。
无论是生是死,既能相遇便是缘分牵引,倘若她真回天乏术,那么他会帮她找个安身之所葬了。
揽腰抱起姑娘,项雪沉被她轻若似羽的身体给吓了一跳,她的身子,恐怕比自己身后这把“碔释剑”还轻吧!
再一次,他为她正值花样年华的早逝感到可惜。
“爹娘,雨儿不走”霍地,一抹细碎的嗓音由她口中吐出,而那双雪白的小手竟紧紧扯住他的衣襟,不肯松手。
项雪沉骇然一惊,伸手探了探她的鼻息才发觉,原来她还活着!她的气息虽薄却依然温热。
“姑娘你撑住,我带你去找大夫。”知道她仍有一线生机,项雪沉快步走向马儿,矫健俐落地飞身上马,争取她重见光明的机会。
枕在那宽大的胸怀当中,她全身上下已疼得没法答话,合上眼前,只见一张刚毅的脸及一双谦容的温朗眸光,包住她心头所有不安的思绪。
是谁抱着她呢?
抵不过缥缈虚无的思绪,她再一次晕厥在那暖暖的怀抱里。
因为身处郊区,项雪沉在距离与时间的考量下,决定将那姑娘带回他座落在四川与甘肃交界的卫所。
这卫所其实已可谓为一小镇了,由于项家世代皆从军,长年征战沙场,上至将军下至家兵等所有家眷均在此农耕,过着自给自足的生活。
只是碍于十七岁那年几乎夺走他性命的一场大病,及惨遭灭府的回忆,他并不常回卫所。
在这里有他承载不了的痛苦回忆啊!
抛开纷乱的思绪,眼底落入那由皇帝亲笔挥毫落款的“衍恒将军府”匾额,心竟不觉沉重了起来。
这匾额流传了几代,却也将他困在保家卫民的囹圄里。
马儿在大门前落定,守夜的两名项府家丁随即向前探询。
“平顺、利安,帮我开门!”小心翼翼地翻身下马,项雪沉对那两张熟悉的面孔道。
一瞧见是鲜少回府的将军主子,那名唤平顺的家丁立即忘形喊道:“将军您回来了!”
彼不得已过子时,他的大嗓门在黑夜中显得突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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