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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兄长说,不准与他在一起。他是个贼

    “若苏,起床了没?”没有敲门响,欧阳荷庭的嗓音是从书房经传讯系统,进入欧阳若苏起居室的对讲机,扩散出来的。

    “帮我煮杯咖啡。”

    那吩咐声结束时,欧阳若苏一般已从床上坐起,趿着室内鞋,进浴室盐洗。今天,她有点下不了床,头晕痛着这就是宿醉,她也该来杯咖啡。

    欧阳若苏坐起身,用手梳理一下曲柔如云浪的发丝,长腿往地板踏,睡衣裙摆像流水冲落,盖住白皙的脚背。她觉得双膝发软,差点站不住,一个冰凉的东西微刺她脚底,她顿了顿,挪脚一看,有条坠炼在地毯上反射薄阳。

    昨夜,杜瀇俯身时,她看到这个坠饰自他敞领衬衫里滑出。它的形状像只蜻蜓,也像十字架,顶部和底托各镶了颗珍珠,中柱镶嵌绿宝石,两旁双层的是钻石鸟翅,还有交叉盘绕中柱而上的两条彩钻之蛇。它是比蜻蜒更凶猛千万倍的妖鸟形坠饰,是邪恶的诱惑图腾。

    欧阳若苏捡起坠炼,目光若有所思地停睇片刻,将它收握于掌心中。她调匀呼吸,鼻端热热的,唇也是,昨夜做了不该做的事,使某些记忆囤蓄不退。她绕过船形床尾沙发,找到自己昨晚乱踢的室内鞋,没穿,直接进浴室,渴望冰凉地砖驱逐宿醉灼热。

    装好水,才发现咖啡粉已用完,想研磨,豆子也没了。通宵写稿后的早晨,兄长习惯喝重度烘焙咖啡豆,欧阳若苏盯着两只空罐子,左边、右边关上凿墙式隐藏收纳柜的两扇门,转身朝落地门靠近,解锁开门。门廊的柚木地板,踩起来沙沙的,她知道那是昨晚某人带上来的海滩沙粒,如果用寸镜细瞧,会有个勾动体内venus蠢蠢向往的扇贝床

    欧阳若苏摇摇头,倏地跳下门廊石阶,快步奔越大半草坡,柔荑捣着嘴,要不,她一定会大叫这真是羞耻的行为。从昨晚到现在,她未免太过胡思乱想,想得身体某些敏感处疼了起来,像是被兽爪抓破、被虫子食蛀一样,悸痛着。

    她行过了草坡中央点,脚步霎时而止,回首望着。

    后院草坡隐凝朝露,阳光从海滩爬上来,融进每颗圆润饱满的水滴中,渗润土壤。那一块昨晚她掘过的那一块没有绿草密布,太明显了,她好怕,怕萌出芽来,她有股冲动想把果核挖出来,想着,她并没这么做,而是拔了些草,往那上面铺掩,她知道不可能挖得出来,因为她把它埋得太深了。

    “若苏!”欧阳荷庭等不到咖啡,亲自下楼,瞧见厨房落地门大开,走过去,望着妹妹蹲在后院草坡,扬声叫道;“你在那里做什么?”

    欧阳若苏慌忙站起,面朝兄长,回应;“咖啡豆用完了,我正要出门买。”

    欧阳荷庭揉了揉直挺的鼻梁,指示道;“快去快回,我今天还有很多工作。”

    欧阳若苏颔首,迅即走下车坡,循着海滩路径,往码头市场。

    欧阳荷庭看妹妹已走远,拉上滑门,正要离开,门铃响跟着传遍整幢屋子。他脚下缓停。这时间不可能是钟点打扫人员,莫非又是宇穹?

    俊颜无任何表情,欧阳荷庭冷漠地来到玄关,打开屋门。

    送信的少年明显愣了一下。“欧欧阳先生!”脱下绣有白鸽图志的帽子,不是那么顺畅地问候着。“您您早。”平常都是欧阳若苏应门的,这是少年第一次如此近距离面对欧阳荷庭。欧阳荷庭高大尊贵的外形,让少年深觉气势逼人。

    “你哪位?有什么事?”欧阳荷庭根本不清楚这个少年是这个地区的信件递送员。

    少年戴好帽子,指指上头白鸽。“我来送信的,欧阳先生。”他从背袋里掏出一个银杏黄的雅致信封。“有一封欧阳小姐的重要信函”说着,眼神小心地往门内张望。“请问”

    “交给我就行。”欧阳荷庭俊脸冷漠,说起话有种任人无法抗拒的威慑感。

    少年不敢迟疑,把信交到欧阳荷庭手上,然后礼貌地说;“麻烦欧阳先生,打搅您了。”

    欧阳荷庭微微颔首,不发一语,进屋关门,走到玄关墙镜前,他停下,垂眸看手里的信封英国寄来的,信笺处有精细的压纹。盯着压纹,他神情沉入更深的冷漠中,撕破信笺处,取出信,速阅后,大掌猛力抓皱信函

    难怪!难怪宇穹找来这里!

    加汀岛最主要的港口帆船手特区,循千万年前造陆运动,从海中上升的天然坡阶地形建造,各式各样屋宇楼房,看似小孩堆的彩色积木,层次分明地叠递。大部分小街巷弄是阶梯,宽敞的车道一定是坡路。路边,扶桑花着魔地盛开;海边,结满鲜橙色泽浆果的沙棘林绵延串缀,像洁白沙岸的项炼。

    帆船手特区这都城,风很大,海上盛行帆船,陆上公众运输以电缆车、轻轨车为主。半岛、岬角间,可见缤纷的空中缆车,像飞艇般地摇晃。风大,其实不适合缆车这类交通运输,但,据说,当初规划城镇建设的主工程师认为,人生总是得冒点险,才美丽。乘空中缆车坐拥海上驭风帆影的景观,难道不是别具情趣?凡事不用太守法则,过分规矩只会失其本色;适可而止地冒点险、违反点所谓“合理”的逻辑,才不至于乏味呆板,僵化如罩铁笼。

    人生总是得冒点险,才美丽。这话使欧阳若苏想到杜瀇,她有些明白为何会在这个地方遇见他。这个地区的精神,等于他的灵魂。

    欧阳若苏走入专卖店密集的平台石阶长巷,远远地,便认出坡阶中段那名倚在“给最美丽的女神”店外的男人,是杜瀇。他在那儿吃着苹果依然是用野蛮的方式啃食。欧阳若苏一步一步往下走,她要去的“咖啡香氛”就在那家苹果专卖店隔壁。

    欧阳若苏决定不和杜瀇打招呼,身形隐入来来去去的购物人群中,经过“给最美丽的女神”苹果专卖店,拐进“咖啡香氛”店门里。

    杜瀇看到了那女孩故作不经意地走在一个进入他视野内的胖妇人身侧,企图利用胖妇人屏障似的身躯掩他目光,只可惜,他还是看到了。撇嘴笑了笑,杜瀇丢掉果核,迈步前往咖啡专卖店。

    叮铃当啷响的门后铃,是两串果实汇汇的咖啡树枝干造型。那迎客声音已与这屋里每一寸气味相容,光闻就醒神。杜瀇揉揉鼻端,看着三三两两的客人落坐形似咖啡豆的软沙发上,悠闲品味浓郁的咖啡,聆听音响传出那几首德布西谱自魏尔伦作品的曲子。

    悄悄地,环视一下,欧阳若苏没坐在其中,不过,他听到她的声音了,循着望去她穿着黑白直纹背带洋装和同色系平底便鞋,无瑕的小腿完全裸露,长发没绑,自然地披垂在背后、在肩侧,柔荑子发中若隐若现,使她看起来更修长、更纤细而雪白,站在那咖啡色泽闪熠的柜台前,实在典雅极了。

    瘪台里,那名人称“翘胡子司令”的高瘦中年店主,正带着和善的笑脸,招呼着她。

    他说;“欧阳小姐今天这么早!有什么需要吗?”

    欧阳若苏点头,轻声回道;“请给我六百公克重度烘焙的摩卡豆。”

    “好的。”柜台里的翘胡子司令,像个抓葯的郎中,转身忙了起来,边问;“有刚研磨好的,要一起带吗?”

    欧阳若苏想了想。“是粗研”

    “绝对粗研磨,三百公克。”翘胡子司令笑着打断她。欧阳若苏是常客,她的兄长欧阳荷庭一星期固定两天会到他店里来,他对他们的习惯一清二楚。“对了,刚好也煮了令兄口味的黑咖啡,我装在保温罐里,不嫌弃的话,一起带回去吧,欧阳小姐”

    这不可以节省包多时间,不必让兄长久等。

    “谢谢你。”欧阳若苏掏出钱要结账。

    翘胡子司令只收了豆子和粗研磨粉的钱,他把保温罐一起装进牛皮纸袋里,说;“这是我招待的。”

    欧阳若苏再一次道谢,没等多久,从翘胡子司令手中接过袋子,旋足往门口走。

    见她身形移动,杜瀇退到大型装饰盆栽后方。这会儿,换他隐藏。而她,也果真没留意有一双眼睛紧瞅着她,推开门,在叮铃当啷声中定出去。

    铃响后,杜瀇自大盆栽的遮掩中,绕向店门。

    “你干么跟着她?”一只大掌扳住杜瀇的肩,低沉的嗓音接着唤出杜瀇的外号;“neptune!”

    杜瀇顺那力道转身,笑笑摊手。“朋友的妹妹嘛关心一下而已。”

    “关心一下”翘胡子司令摸摸唇上的翘胡子,沉吟着。“原来是关心一下啊,我以为你别有企图”喃喃自语,眸光蒙眬,走回柜台。

    杜瀇低低哼笑。“别开玩笑了我会有什么企图。”与翘胡子司令一样的自言自语嗓调,他拉开店门,消失在“咖啡香氛”里。

    不见了。

    欧阳若苏再次经过“给最美丽的女神”没看到杜瀇,刹那间,心里闪过类似失落的感觉。她根本不想与杜瀇照面,又为什么要失落?她移动的速度越来越慢,最后停下了脚步;要走长长的平台石阶巷,她得休息一会儿。她走到“给最美丽的女神”坐在店门口的翠绿板凳上,眼波随着人影流动。偶尔,有身材挺拔的男性行经她面前,她明灿的美眸会像玻璃珠折射阳光一样,亮了起来,短短两秒,恢复平淡。有时,是一对一对的情侣走过。她想着,杜瀇刚刚是不是在这儿等海若?他等到海若来赴约,拿出一颗苹果赠与海若,送上一句“给最美丽的女神”和一个吻。

    欧阳若苏无法想象杜瀇吻海若的情景,她没见过海若,却为此无聊的想象难过起来。她赶紧取出纸袋里的保温罐,打开它,倒出一杯黑咖啡,也不管烫口就尝

    好苦涩。

    “粗研磨,黑咖啡,伤胃。”猝然靠近身边的体温,比杯里的黑咖啡暖炙。

    欧阳若苏惊诧地别过脸庞,对上已在身边落座的杜瀇。

    “你吃过早餐了没?一早坐在这儿喝黑咖啡,不怕把胃弄坏?”杜瀇朝她一笑,拿走她手上的保温罐附杯,倒掉杯中剩余的咖啡。

    欧阳若苏瞪了瞪眼,说不出话来。

    杜瀇涎着笑脸,把杯子还给她,说;“苦涩滋味一滴不剩”

    也不知道是有意?还是无意?

    “neptune。”另一个嗓音同时传来。“你刚刚跑哪儿去,现在人潮正多,本店可没时间代客送货,你买的苹果别忘了自己带走。”穿着苹果专卖店围裙的女士,提着两网袋苹果,一股脑儿放上杜瀇大腿,旋即又回店里忙去。

    杜瀇笑着说谢谢,不正经地抛飞吻。

    欧阳若苏收好自己的东西,站起欲走。

    “等等。”杜瀇拉住欧阳若苏手腕,在她回首时,捧上一颗苹果。“给最美丽的女神。”没有转弯抹角、没有闪烁,他这语气像铅锤直坠深海。

    视线忽地模糊起来,欧阳若苏颤抖着,转身,急步、急步地奔跑而上。

    “若苏!”掌中温润感顿失,杜瀇单手提着两袋苹果,离开椅座,望着欧阳若苏的背影,叫唤着。“若苏,走慢点。”虽是这么说,他还是轻而易举地追上她,甚至挡了她的路。

    欧阳若苏抬眸,阳光照得她美颜呈显一种出尘的绝艳。

    杜瀇恍了一下。女孩主动拉起他空着的手,在他掌心置放一个东西。他定神后,她已走远、走高。他看了看手里的坠炼,想起昨晚长腿跨大步,一鼓作气追上她。

    “若苏,”他笑着,走在她身边,没挡她,只是亦步亦趋,头脸斜倾,探查似的,黑眸紧盯她的脸庞。“你生气了是吗?”

    欧阳若苏静默地走着,细微的喘气声泄漏她的焦躁,她走得太快了。

    “好吧,”杜瀇轻轻松松地夺过遮了她半张美颜的碍眼牛皮纸袋,直挺挺站到她面前,说;“我道歉。你想对我怎么做都好,要我还你一个吻”

    一个泪水隐涌的眼神阻断了他的嗓音,欧阳若苏无言地凝睇着他。

    兄长说,不准与他在一起。他是个贼,昨夜离去时,偷了她的初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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