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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口气喝了半瓶,擦了擦嘴巴对着她一笑“谢谢。”
“不客气。”夏文倩的声音细若蚊蚋。
食堂里人山人海,两个女孩的午饭均吃得心不在焉。“文倩,你说是不是?”唐译拨了拨餐盘里的醋溜白菜,有气无力地说。
“啊,是什么?”夏文倩一脸呆滞地看着她。
“你发什么呆?”唐译拿筷子的手在她眼前晃了晃,加重语气说“我问你,学校是不是不允许谈恋爱?”
“哦,这个啊,没有不允许,只是不赞成吧。”
“可是恋爱要以结婚为前提吧?”
“那分了手的恋人怎么办?光是学校里,每天都有人分手啊。”连素来羞涩内向的夏文倩都觉得她的话实在好笑。
唐译小声嘀咕说:“连毛主席都说,不以结婚为前提的恋爱,是耍流氓啊。”陈上怎么可以一而再、再而三地欺负她,哼,是可忍孰不可忍!
“谁说的混账话?”夏文倩没听清。
“毛主席语录。”
“这个,毛主席见马克思去了,他老人家没空管我们谈不谈恋爱”
唐译笑得伏在桌子上拼命咳嗽。夏文倩赶紧走过来拍她的背“你要不要去医务室拿点药吃啊?”
唐译从书包里翻出一盒“康必得”就着清水般的西红柿鸡蛋汤吃了一粒。夏文倩拿着“康必得”问:“这次没有给你开维c银翘片吗?”她这话有典故。一日,某同学头疼,校医开了维c银翘片,次日,他肚子疼,校医开的还是维c银翘片,又有一次,他感冒了,校医依然开的是维c银翘片。此事在十九中广为流传。
唐译有些紧张,干笑道:“嗯吃完了我们走吧。”这药明显是陈上从外面的药店买的,上面还贴着标价签和药房的名字。唐译没有把它扔进垃圾桶是因为上面的标价太贵了,转念一想,吃下它,换个方式变成垃圾也是一样的。
下午英语测验,唐译提前交卷走了,晚自习没有上。陈上按捺不住想找她说话,苦于没有合适的机会。
第二天是周末,吃了药,狠狠睡了一觉,唐译的感冒已有好转的迹象。寒流来袭,天气晴朗,然而温度很低。一夜北风,非常青树的叶子差不多快掉光了,学校的石子小径铺上了厚厚一层落叶。玉明湖边有几株枫树,热情如火,不少人站在树下拍照。
唐译穿着宽大的格子外套,沿着学校附近的街道享受着冬日里温暖的阳光,时不时咳嗽一两声。她站在一家名叫“博学”的书店前翻看时尚杂志,封面女明星一头干脆利落的短发,让她羡慕不已。她摸了摸自己因为两天没洗而纠结成一团的长发,转身跨进了斜对面的一家美发店。
暮色渐浓,她抱着买的参考书匆匆往食堂跑,然而所有的窗口都关了。她只得去学校的超市买了一个面包,一边走一边吃,老远见陈上的车子肆无忌惮地停在玉明湖边。她探头探脑往里看了一眼,车门虚掩,人却不在,不由得撇了撇嘴,哼,被人偷了才好!快到宿舍时,意外地看见了陈上。
他穿着一件灰色牛角扣外套站在树下,头上戴着一顶棒球帽,对来往路人好奇的目光视而不见,不停地看手表。
唐译犹豫着该不该上前。她试着从他背后绕过去,然而咳嗽声出卖了她。
陈上听到声音转过头来,见到她脸上的表情顿时由欣喜转为吃惊——
唐译被他惊恐的样子吓一跳,以为发生了什么事,连忙往回看,确定什么都没有后,疑惑地问:“你怎么了?”
“应该是我问你怎么了才对!”陈上指着她的头发,脸色铁青地说。
“关你什么事?”唐译只觉得他的怒气来得莫名其妙。
陈上看着她的齐耳短发,气得直说:“丑死了,丑死了!”
“我觉得挺好看的。”唐译习惯性地去撩头发,却摸到一把空气,讪讪地把手缩回来。
陈上把手里的大袋子往地上一扔,捋起袖子阴森森问:“在哪儿剪的?”
“门口那家,怎么了?”
“找他们算账。”他气冲冲的,转身就走。
“喂喂喂——”唐译怕他当真去砸人家的店,死死拉住他“你有病啊?”
“你才有病。头发呢?”
“什么头发?”
“剪掉的头发呢?”陈上脸色十分难看。
唐译小声说:“剪掉了,当然是没有喽——喂,你去哪儿?”
他径直来到“乐风美容美发店”冷声问:“是不是这家?”
“你干什么,走啦,回去啦——”唐译挣扎着往后退。
陈上拽着她一脚踢开玻璃门。老板见他们来者不善,忙站起来“两位同学,请问,什么事?”陈上指着唐译说:“是你忽悠她剪的头发?”老板愕然“怎么可能,当然是她自己要剪。”
“她叫你杀人,你也杀?”
老板见多了来闹事的人,笑呵呵地说:“你是她男朋友吧?剪得不好吗?你看,小姑娘多精神啊。”
“本来就长得难看,现在更没法见人了。”陈上嫌弃地看了眼罪魁祸首。
唐译火了,瞪了他一眼“你发什么疯?再丑也不劳您操心。”
“有碍观瞻。”陈上冷冷地说,转头问:“老板,她剪的头发呢?”
“这位姑娘说不要,我就收起来了。”老板从塑料袋里拿出一截一尺来长的头发,顶上用一根细皮筋扎成一圈。“你们想要?我给你找个袋子装起来。”
“你要头发干什么?”唐译好奇地问。
陈上不理她,推门出来,站在人来人往的大街上深深吸了口气。入夜后天气越发寒冷,一团白雾迅速在眼前飘散开来。
“神经病。”唐译对他今天反常的行为下了一个合理的结论。
他看着眼前这个比自己头发长不了多少的女生,再次叹了口气,黑着一张脸说:“明天上午十点,上林公园。”
她一时还没反应过来是约会“什么事?”见陈上恶狠狠看着自己,忙识相地说:“哦,好。”陈上点着她的鼻子说:“你要是敢放我鸽子——”
唐译不愿和神经病起争执,缩了下肩膀“知道了。”
陈上回去取车,两人在玉明湖边分手。唐译人都走远了,他还开着车追上去,降下车窗说:“记得别迟到。”
一大早起来,掀开窗帘一看,眼前白晃晃的一片,头顶乌云翻滚,飞雪夹着细雨纷纷扬扬落下,地面湿漉漉的,屋顶和依然青翠的树叶上有一层薄薄的积雪,正“滴滴答答”往下滴水。初雪的提前降临令唐译十分兴奋,然而想到自己要冒雪骑自行车去公园赴约,便又意兴阑珊起来。大冷的天,待在有空调的图书馆多舒服啊。
她问夏文倩借了一副皮手套,背着个双肩包出门了。虽然下雪,天气却并不怎么冷。路上的积雪很快融化,有些来不及融化的变成冰渣,踩上去“咯吱咯吱”响。雪天路滑,她骑得很慢。沿途经过的立交桥堵车堵得一塌糊涂,望过去黑压压的一片,一动不动像个大型停车场。她庆幸自己明智的选择,没有坐公交车。
到上林公园南门的时候,刚好十点,却没看见陈上的踪影。“难道他也堵车了?”唐译觉得这个可能性很大,决定再等一等。这一等便等到十二点,她又冷又饿,站在雨雪交加的寒风中涩涩发抖,觉得自己比卖火柴的小女孩还可怜。
堵车堵得再厉害,这会儿也该到了吧?唐译确定上了陈上的当,怪不得他昨天千叮咛万嘱咐呢,原来是耍自己玩儿!她气得直骂自己傻瓜,咬牙切齿说:“算你狠,你给我记着。”
她冻得全身发麻,推着自行车来到附近的便利店买了一杯蜂蜜柚子茶喝,出来的时候发现掉了一只手套,只得折回去找。
远远地见陈上站在空无一人的门口发呆。
“你现在才来!”对方虽然没有骗她,但是对于迟到两个小时的人,用火冒三丈来形容唐译的怒气亦不足以为过。
“我以为你走了。”陈上脸色惨白,嘴唇乌黑,仿佛在寒风中站了许久似的。
“我不走,留在这儿喝西北风啊!”唐译恨不得打他一顿解气“你干什么去了,现在才来,你知不知道我等了多久?”
“我怕堵车,坐地铁来的,早上九点就到了,一直等你你不来。”陈上一肚子委屈。
唐译看着他冷冷地说:“你是不是要告诉我,我眼睛瞎了?”
“我一直在北门等你。”
唐译无语,连发火都失去了力气。怪不得他弄得这么狼狈,头发和大衣都是湿的。
“我以为你下雪不来了。”
“那你干吗不走?”她没好气说。
“后来门卫跟我说上林公园有两个门,我就跑过来看看,没想到你没走。我真是,真是太高兴了。”陈上激动地一把抱住她。
“你怎么这么笨啊!”除了这句话,她再也说不出别的。
两人坐在暖气充足的餐厅里。唐译见桌上铺着洁白的桌布,窗前摆着怒放的鲜花,音乐放的是梁祝,小声问:“这里会不会很贵?”
“又不要你付钱。”
她小声咕哝:“也没道理要你付啊。”
“好啦,我饿死了,走不动了。这家的菜挺不错的,吃完还可以抽奖。”
“真的吗?有什么奖品。”唐译感兴趣地问。
“很多啊,像电视、手机、相机,什么都有。这样吧,我来请客,你来抽奖,怎么样?”陈上装作不经意的样子说道。
“这可是你说的,抽到了奖品,要归我哦。”
陈上笑嘻嘻地看着她“菜来了,赶快吃吧。”
吃完饭,唐译拿着小票去前台抽奖。前台小姐一脸惊喜地说:“小姐,恭喜你抽到一台手机。”
唐译简直不敢相信自己的好运气“真的假的?不是玩具手机吧?”
那小姐笑说:“当然不是,插上手机卡就可以接打电话。我们这里还代售手机号和充值卡呢,小姐要不要买一张?”
“都有什么号?拿给我看看。”陈上替唐译选了一个手机号,把手机递给她“打个电话试试。”
唐译拨通家里的号码,兴高采烈地说:“妈妈,妈妈,我吃饭中了一个手机。这就是我的手机号”她说了好一会儿才挂断电话。
陈上把自己的手机号输进她手机“你按1就可以直接拨通了。”唐译拿着手机爱不释手,把自己记得的电话号码全部输进去“这是家里的,这是爸爸的,这是沈家的,这是学长的”
“哪个学长?”陈上突然问。
“谢得啊。”唐译干脆在高脚凳上坐下。
陈上有种闷头被人打了一棍的感觉,一时说不出话来。
从餐馆里出来,唐译站在那里四处张望“我的车呢?”问了餐厅门前的保安和守自行车的大爷,都说没看见,她苦着一张脸说:“人家都说福无双至,祸不单行,果然是这样。你看,刚中了一个手机,自行车就丢了。”
陈上安慰她:“好啦,新手机总比一辆破自行车值钱。”
“问题是,这是文倩的自行车,回去我怎么跟她交代?”
“说不定你下次抽奖可以再中一辆自行车哦。”
“哪还会那么幸运?再说,好运气得留着关键的时候用。”
陈上开玩笑说:“有我在,这种幸运随手拈来。”
唐译白了他一眼,看了眼昏暗的天空“下雪天黑得早,我要回去了。”
地铁里人特别多。两人随着拥挤的人流上楼梯,下楼梯,转弯,头顶吹过一阵气流强大的暖风。
陈上拉住要去对面等车的唐译,不紧不慢地说:“七月十五鬼节那天,我站在一家摊贩前买孔明灯。突然一个人死拉活拽拖着我离开,指着地上一堆的东西要我帮她忙。我一开始不肯,问她凭什么,她说‘凭我对你一见钟情啊’,我就帮她了。结果她过河拆桥,回报我的是大叫一声‘鬼啊’,跑得人影都看不见。幸亏我记得她的样子,事后找她算账,哪知她对我根本就没有印象。”
唐译睁大双眼,在他的提醒下想起了那天发生的事“你——”她吃惊得说不出一句话,只知道呆呆地望着他,脸逐渐红了,羞愧得抬不起头来。
这时候广播响起来,提醒乘客列车马上就要进站。“地铁来了,我走了。”她首次在他面前露出慌张的神情,逃不及似地跑走了,连再见也没来得及说。陈上看着她远去的背影,冲她挥了挥手。
她仿佛感应到什么似的,最后一刻转过身来看着远处的他面对面站着,地铁门缓缓截断了两人相望的视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