好好读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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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河南人的性格是简捷的，所以对长辈的称呼也是简短的，对父亲称爹，称祖父为爷，成曾祖父为老爷。

    我不曾见过我的老爷，但老爷的身上似乎有着神光一样，可以在我这个未曾谋面的晚辈的心里驻足，乃至鲜活，灵气大的过疼爱我的爷爷。关于老爷，现在能看见的是每逢年节时候，被供奉在神龛位置，一匣匣蓝布蒙皮，硬纸板做骨，辽远的被岁月赋予了些许神秘意味的老爷曾日夜捧读，连梦里都在上面种植梦想的古书。

    父亲说老爷有出众的相貌，和他们那些人共有的清高，在他们的叙述里我总是想见太白金星的仙风道骨。而对于爷爷的记忆则是清晰的，好像他只有慈祥和苦累，容不下些许想象；爷爷不识字，所以只能是苦累。爷爷的没有读书，原因是老爷读了一辈子的书。老爷是生不逢时的，他的命运也是他们那一代人的命运，五经四书下肚而时代却将之弃之如粪土，所以老爷以为自己的一生就活在一个骗局里，那些风霜雪雨苦读的朝朝暮暮，以及睡梦里的窃窃欢喜都化作影子一样的嘲笑，时时在意识里浮现；所以他决意不让爷爷读书，甚至殃及孙辈，父亲说他们的读书是颇费了些干戈的。老爷在三邻四舍面前低头应允，其实是内心对自己低头－－再多的挫折也无法否定读书是可以丰富人生的现实。

    我到死也许也不会忘记爷爷临终时那日复一日的呻吟，我总是会联想在他的体内会有无数的，在他终生劳作中苦累的子嗣们正啃食着他的灵魂，骨肉。

    我想爷爷是渴望读书的，因为他对于老爷所用过的一切有关读书的东西都有著圣徒对于经书的敬重，所以我可以有幸见识老爷的笔迹：那是一种注定会离我们越来越远的，一定是心里怀着对文字敬畏才能写出的毛笔字。而如今我们的字迹里充斥着轻慢，敷衍。所以老爷的影子总如金星，而爷爷的样子总是响着苦痛的呻吟；老爷读了一辈子的书，收获的也许只是不能承受的沉重，而爷爷没有读书，好像等待他的便只有颤抖的手，粗砾的面容。

    今天，读书虽说不能再说是通天的阶梯，而世界的任何一个角落都已容不下一个文盲，看着地处偏远山区的父亲深切的一遍遍叮嘱，好好读书，心里很是无奈，而听见城里人口里一再往前提的起跑线则让我迷茫：他们那里已经不是简单的好好读书，有可能的话他们会把起跑线前移至轩辕，要拼尽人神之力。但是，我想，再大的天堂也不可能容下所有人，竞争就意味着结果的不均等，每一个生命都应该努力的去经营，最后不论结果如何，身处何地心里收藏的都不应该是烂烂的失败。纵然你不是娇艳的牡丹，孤傲的雪莲。

    我不知道成功学里是怎样定义成功的，就我简单的理解，成功就是达成目的，小小的达成结着小小的成功。你不能因为心里向往着王冠上的明珠，而否认了自己许多小的成功；若你此生是为快乐幸福而来，如果在这漫长的历程里经历了快乐幸福那就是成功，－－当然，你还须明白快乐幸福的真正含义；有一种快乐是以摧毁幸福为代价的，有一种幸福是在艰难困苦里才可以体会到的；有时，艰难困苦倒反而能擦出你的金银的人性亮光；如果没有好的人格修炼，锦衣玉食的隔壁就住着乐极生悲。

    眼下流行着一句话叫做，男人有钱就学坏，那是一具人性侏儒的灵魂，女人学坏就有钱，那又该是怎样的东西呢？

    这个世界容不下太多的苏格拉底和孔子，牛顿与爱因斯坦，但却容得下太多的普通人;就如一片繁茂的森林里，有魁伟的云杉劲松，也会有羸弱，曲折的藤蔓杂树，且云杉劲松也可以被分成三六九等，自然不是现代精工生产线，－－或许有一天可以复制出人的身体，恐怕永远也无法复制出完全相同的命运。一个生命为云杉，为青松，为藤为草芥，有着难以验明的玄妙；就如路边那株在微风中招摇的狗尾草，不知是否在表现着自得；在秋天的日子里，几只淡淡的花穗，就是它的极致，它若有心为自己的极致而炫耀的话，就足够了。

    {舌尖上的中国}一位爷爷告诉孙子：能做好一个牧人已经很好了。一个人能做到自己所能的极限真的已经很好了。但是，现代人很少有人能这么想，特别是家长面对孩子时，总想让他实现个人类的极限，明知机会很小，总是宁肯自己骗自己，也要相信在将来的某一天自己的孩子站在人生的峰巅，占尽风光。把一个一个孩子赶的像一个个风火轮儿，其实质是苦的是孩子，急的是家长，借此发财的是各类班主们。

    央视二套{变形记}中，听到最多，最能在人的心底砸出印痕的是那句无比凝重的叮嘱：好好读书。望着身周苍茫的大山，容不下半点留恋，有着冰一样的驱离感；皱纹堆累的父母爷爷奶奶们把对自己的终身遭遇所有不满都灌输其中了吧，让人听出了那份挣扎，以及对外面世界的渴望与景仰。

    好好读书。

    好好读书之后呢，山里人过上城里人的生活，而已经是城里人的人们呢，那唯有人上人的生活了。

    ‘变形记’的名字很有意思，想要孩子变成什么样子呢，是要让山里孩子变成城里孩子，还是让城里孩子变成山里孩子，难道人原本不就是山里人的样子吗，难道城里人不正是我们一直期望的样子吗？好好读书，看着堂皇，实则藏着说不尽的功利与向往，藏着许多的人性与理想的纠结。有着种植速生杨，和养殖填鸭的急切与不理性；当站在自己一手培育的速生林里有着千篇一律的单调，又会让我们失落，觉得这一切又和我们的初衷相去甚远，又不免在心中渴慕起远山中须数百年才能成才的硬木，以及在亘古荒原上破冰而出的雪莲。

    急功近利的读书得到的更多的是机巧，而严重地忽视了人性的澄清，积淀。

    好好读书，那里能容得下大山的散漫与历练呢，终会有一天我们会失去一种美，失去一种恬淡，我不知道到那时我们该举杯相贺还是该垂泪惜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