云山观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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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武冈，因古而质朴；云山，因云而壮观。

    云山的云，我先前只听说过，并且也知道云山是因云海漫漫而得名，但一直少有机会身临其境。这倒不是因为公务繁忙，只是雅兴不够而已——古人说了的“仁者乐水，智者乐山”我既不是仁者，也不是智者，所以也就走不进“乐水”、“乐山”的境界，倒是古人的“破钵芒鞋自可乐”这句话，我喜欢，并且总于似梦非梦中，想见一个游僧或者远古的文人，着一双草鞋，携一只边沿残缺的碗钵云游天下，其情其境，逍遥自在，最是惬意。

    逍遥归逍遥，惬意归惬意，那毕竟只是一种对现实心虚的逃避。这种心虚的逃避，常常是因为世间的烦恼，而这世间的烦恼，多半出自人事的纷争、利益的冲突、夹缝中的委屈这样，就有了远古的文人们“旁观拍手笑疏狂，疏又何妨，狂又何妨”的豪迈，就有了“琴临秋水弹明月，酒就寒山酌白云”的闲适。

    我不是看破红尘的游僧，也不是远古的文人。我去云山走走的念头，实在是因为云山云海对我的极度诱惑。它的汹涌，它的奔腾，它的浩瀚，它的广远，我早有耳闻，也早已被去过云山的人渲染得无力抵抗。于是我选择了八月里的一个雨后的日子，驾驶着一辆北京吉普，约了朋友几个，决定挺进云山，向云山探个究竟。

    熟悉云山习性的朋友告诉我，雨后登临云山观云，是真正的绝妙时机。虽然山还是那坐山，但天空低沉下来了，云也不再飘得那么高，在风的吹赶下，在雨的威逼下，总是成团成块，云合雾集。其壮阔的场景，逼人的气势，不是我轻易能够以文字描绘的。

    驾车行驶上云山，只能从市区到云山的风车口。路途虽然不是很远，平常顶多两个小时足已，但雨后的云山不比晴天视线开阔。加之要翻越近一千米高峰，且每到一处高度，云和雾又总是不请自到，不仅把远近的山谷填补得白茫茫一片，像覆盖了一层棉花，就连眼前逶迤的山路也成了它们嬉戏不散的场所。这样，掌握着几条性命的我，不得不放慢了车速匀速前进，也不得不忍痛割爱，放弃窗外的一切，只得任凭两耳聆听朋友们对窗外变幻莫恻的云雾的大惊小呼了。

    云山观云，最佳的景点应该是非紫霄峰莫属的。紫霄峰为云山最高峰，海拔1372。5米，也称宝顶。倘若阳光灿烂的日子，站在云山宝顶，除满目青翠欲滴外，还可鸟瞰山下整个城市古老的骨架以及年轻的容颜；但雨后观云，则是另一番情境：满目烟云，成群结队，浩浩荡荡，仿佛置游人于漫漫云海。不过游人多半还是选择姊妹亭的，它来得直接，来得及时，来得让我们迫切的心没有半点等待——我们把车刚一在风车口停稳，扑面而来的一团云雾就象宾馆停车场的男服务生疾步向我们走来一样飘然而至了。那云，袅袅婷婷的身姿水一样柔软，那软玉温香的肌肤分明还裹满了云山花草树木的芳香。我们和她拥抱，和她亲吻，当她亲够了我们，吻够了我们，然后就见她随着一阵湿漉漉的山风飘荡而去顿时，我们倍觉眼前豁然一亮——姊妹亭就在这一刻款款走进了我们焦渴的视线——在缓缓流淌的云雾中若隐若现的她，朦朦胧胧，羞羞答答，宛如仙女下凡，裙带飘飘，静中有动。

    姊妹亭建在离风车口不远的一个不知名的山峰上，姐姐妹妹各为一亭。两亭相亲又不相近，相望又不相拥，但以长廊相连，让人心生同情之余又有人生大抵如是的释怀之叹。叹世间，总有那么多有情人望断秋水；叹世间，又总有那么多眷属不得相拥。正感叹着，一阵山风不容分说席卷而来，眼前便再次亮了，开阔了。一直绵绵不绝的云雾突然间像被卷入了大海里的旋涡一样，急速飞舞，且身不由己地往山谷涌去，转眼间只剩下薄薄的一层轻纱。

    这是一股强劲有力的山风。这是一股气势咄咄逼人的山风。它的到来，使原本阴暗的天空瞬间就变得明朗起来，它最初忧郁的灰色，渐渐为浅蓝所取代，继而成为透明的蔚蓝。明亮的阳光也适时地穿过山脊上的树林射过来了，透过那层轻纱般的薄雾，形成一束又一束色彩斑斓的光柱，光彩夺目，分外妖娆。而几近訇然坠落的那些大团大团的云雾，在缓缓的沉坠中开始奔向我们足下的每一个山谷之中。那山谷，是地阔天长的山谷；那山谷，是沃野千里的山谷。它容得下飞扬的阳光，也容得下沉寂的冰雪；它容得下缤纷的落英，也容得下翩跹的蝶舞；它容得下云聚云散，也容得下雾合雾开。

    在这片视野开阔的峰巅上，眺望着或近或远的山峰，在明媚的阳光下起伏蜿蜒着，像一条不规则的人生波浪线，虽然曲折，但挺拔依然——这样一想，心就无拘无束地活跳了，但也生出一丝羞惭来，为那些所谓的冷眼，为那些所谓的坎坷，为那些所谓的不公，为那些所谓的积怨。其实，人来到这个世上，心原本就不应该有拘束的，就像那满山的云雾，纵使轻飘了，稀薄了，它依然是云，依然有风与你翩跹共舞，有广袤的大地为你敞开胸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