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两人回到客栈,小二笑盈盈地送上一张大红请帖:“大爷,和您一块儿来的姑娘定了我们客栈最好的包间,邀您赴宴,就在明晚,时间就在这儿上面了,大爷您真是好福气。”
皇太极睨了他一眼,拿着帖子径直离开,海兰珠紧跟在他身后,去被小儿伸手拦住,他仍然满脸堆笑,弓背哈腰,可就是拦住她的去路。
海兰珠比划着手势问他做什么,他竟也成了哑巴,不停地作出各种手势,又是抱拳又是搓手指,还把两只手拱着,像是捧着什么东西?当他把手放到嘴边,嘴皮抬起露出牙齿,对着虚空吃力地咬动时,她忽然开窍了,从袖子里掏出几个金疙瘩随手交过去,总算把这块拦路石移开了。
海兰珠着急忙慌地追跟上去,穿过堂子一步跨进后院,明明看他往这边来,却不见了踪影,她开始东张西望,却发现他袖手靠墙,眸光更阴沉。
这个时候小二也走了过来,笑嘻嘻地对着皇太极哈腰,皇太极掏出一锭金子丢给他,他便立即识趣地离开了。
海兰珠正莫名其妙。
皇太极又问:“你到底是什么人?”
她迷惘地杵在原地,不知道又做错了什么,才会惹他猜疑。
“端茶倒水,你做得很好,比我见过的任何一个奴婢都好。”皇太极绕着她转了一圈,就像在打量一头呆宰的羔羊,“可你没有服侍过人,更没有给人当过跟班,你……绝对不是一个奴婢。”
糟糕!刚才面对店小二实在笨拙,海兰珠暗暗咬牙,吃一堑长一智,多想他能再给一次机会。
“你……”皇太极张张嘴,还没说什么,语气不重,表情也不凶,却看到她的眼睛如同一只惊惶的兔子。
“走吧,明日一起赴宴。”他转身让她跟上。
终于还是给了她一次机会,为了消除他的疑虑,她必须寸步不离地呆在他眼皮子底下。
海兰主自信做得很好,一直到天黑,吃过晚饭后,雅哈娜回了自己房间,吃饭的时候,她绝口不提明晚酒宴的事,话很少也不那么开心了。海兰珠垂垂发酸的肩膀,朝着后院自己的房间走去,不承想在这个时候会被叫住。
“来我房间睡。”
什么!
男女同房,就算不同床也绝计不能,就算他怀疑,就算他要杀要刮,她也决不妥协。
于是,她驮着厚被子,在他房间门口摆了条凳子,准备坐到天亮,为了消除他的疑心,她的脚上系了串铃铛,另一头绑在他房间里的桌角上,只要她一动,铃铛就会响个不停。
路过的人都同情着她的苦,只有她自己自得其乐地仰头。
人散后酒阑灯谢,独钟清风明月佳夜。
这一日的庸碌,这一世的蹉跎,红尘中最多的是浪迹的人,终其一生才明白,最想要的不过是找到那一个可以仰思明月的人。
月光如纱,带着一层清忧,轻轻罩在不睡人的心上,将冰凉与空寂慢慢渗透,最后化成无人深处一声长叹。
哪一个不知道是谁的影子,你是否也在此时仰望,你想得又是谁呢?海兰珠期待地闭上眼睛,等着看清那跨骑青骢马的少年郎。
然而梦还没开始就被打断。
“玲玲玲……”声音不大,轻细地如同梦呓,却足以将她震醒。
海兰珠站起来,心想如果他推门察看,就能知道她没有逃跑。
是啊,她根本没动,那声音是怎么回事?海兰珠左右顾盼,发现身边的窗户不知道什么使后打开了,她朝床内一看,看到一只鸟停在铃铛绳子上。
皇太极不知道是不是被吵醒,一个人背对着她,就着如豆的灯火,用洁白的绢布细细擦拭宝剑。
寒剑如雪,映出苍茫深眸,海兰珠不由盯着那雪山似的背影出神,虽然他穿的是一件黑色衣裳。
皇太极的手顿了顿,有些僵硬地放下剑,她这才注意到桌子上还放着一个瓷瓶。
看到他低头上药,她才知道他受伤了。
以他的身份地位,应该有太医前呼后拥才对,为什么此时的他像是一个无人问津的异乡孤客?
“看够了没有,出来吧。”
海兰竹下意识地缩回脑袋,蹲在窗户下突然听到头上传来了声音。
“四贝勒,你怎么受伤了?”
这是雅哈娜的声音,是从另一边的窗户口传来的,可是她以为她早已入睡。
“只是旧伤口裂开。”皇太极的声音依旧淡漠。
“这些伤口有哪些是九部大战时留下的?”雅哈娜声音颤抖。
他的衣襟敞开,从对面的窗户往里看,便看得一清二楚,可是不行,只是不合礼数的,所以海兰珠背过脸,只能推断,他的胸口不只一道伤疤。
“问这个做什么?”
“伤疤是英雄的烙章,”雅哈娜浅笑,“而我只想知道,有没有一块印记,是为我烙刻而上。”
皇太极漠然道:“我的血只为大金而流,这是我的命运与愿景。”
“我懂了。”雅哈娜的声音不再痛苦,却也失去了欢喜。
“雅哈娜,你的愿望呢?”皇太极忽然问道。
“我?”
“没有吗?”
“不,当然有,不过……我只说给月亮听。”她带着一串娇悄的笑声跑开,就这样融入夜色再也不见,仿佛从来没有出现过。
“听够了吗?”皇太极忽然开口,“走吧。”说着,唰地一声,用利剑斩断挂满铃铛的绳索。
年纪不大,脾气比老头儿还要古怪。海兰珠心想着,解开铃铛索,朝着自己房间走去,却在转过游廊的时候,不意瞥见庭院深处一袭熟悉的身影。
月光太亮,她看得很清楚,雅哈娜双手合十跪在地上,虔诚地仰望夜空,耳朵太灵,她也听得清楚,那满怀忧切的声音——四贝勒安好、四贝勒安好……
海兰珠凝望着,她跪拜的画面逐模糊,忽然好想哭,原来这就是她只能对月亮开祈祷的心愿。
不值,真的不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