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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昨夜思宇说有戏拍,怎么拍到disco去了?他根本不喜欢那种场合,他甚至没带她去过。

    他真和那新进女星去跳舞?

    疑心涌上来,完全没法子可想。但是,她又绝对不想为这件事主动打电话去找思宇。

    思宇真会这么做?

    有人走出采叫:“心妍,电话。”

    她快步走进去,是他?思宇?”心妍,今夜几时收工?我来接你。”

    “我大概十点钟可以拍完。”她先把疑心按往。

    “我来。我在停车场等。”他说。

    “好。思宇昨夜”

    “哦,忘了告诉你,昨夜我去一间disco,是替一个叫‘热潮舞比赛’的节目当评判,还有隔壁台那个新的女艺员呢?我们一起,她也是评判。”

    原来事情是这样的。

    她的疑心一消失,整个人就轻松起来。

    “有这种比赛吗?”她笑:“台北愈来愈跟得上时代了!”

    “是年轻人的时代,我这把老骨头是跳不动了。”

    “你只有二十六岁。”她提醒。

    “与年龄无关,是心境。”他说:“晚上见。”

    他先收线。她想了一下。也放下电话。

    再回去拍戏,她显得十分轻松,心情极好,大家都被她的情绪感染了,拍戏十分顺利,不到十点钟,要拍的戏都拍完。

    镑人纷纷卸妆,把脸上的油彩抹掉。

    心妍动作很慢,她不急着赶,是不是?最好所有的人走光才好。

    她是最后一个离开化妆间,出去的走廊静廊悄削的。今天电视台大概设有拍夜班戏的。

    望一望停车场,思宇的车已停在那儿,正想走过去,另一架车的人在叫她。

    “心妍,还没走?我顺路送你一程厂是个男艺员,纯粹是好意。

    “不了,谢谢,你先走吧!”心妍有点尴尬:“我等人。”

    “等人?”男艺员四周望。

    突然间他看见思宇和思宇的车,呆怔一下,又仿是恍然大悟的挥挥手,开车而去。

    心妍吸一口气,慢慢走向思宇。

    她心中懊悔,怎么碰到这样的事呢?

    “那小子看见了?”思宇皱着眉。

    “我想是。”心妍摇头:“我不知道他还在。”

    思宇没出声,慢慢开车。

    “这样对我对你都不好,”他忽然说:“自从你宣布和我分手,公司马上派部新戏给你。”

    “公司重视这些?”她意外。

    “公司想制造偶像,并不喜欢绯闻,”他说:“你是纯情玉女。”

    “这倒没什么,我不在意。”她说:“反正女人总是要结婚的。”

    “这么快就想到结婚?”他反问,眼中有一种令人难懂的奇怪光芒。

    “不是真想过,但婚总是要结的。”她被问得发窘。

    “那将是好多、好多年以后的事,”他淡淡的笑:“目前我们要努力的是事业,就是要赚钱。”

    “钱不需要太多,够用就行了,”她说:“钱不多是没有用的。”

    “这是我们之间的分歧,”他又是高深莫测的笑:“而且我妈妈也不会同意我早结婚。”

    “你母亲?”她好意外。

    这是什么年代?婚姻是两个人的事,母亲有什么理由不同意?

    “是。”他叹了一口气,却不说什么。

    “只是一个‘是’字?”她追问。

    “我很难解释什么,她是个古老传统的妇人,又从小把我辛辛苦苦养大,她说什么。我总是要听的,我不想伤了她的心。”他说。

    她听出了他言外有意。

    “那么她说了什么?”她问。

    “她认为这几年我该专心事业,赚多些钱。”他闷闷的:“她已从乡下搬出来住了。”

    “搬到你那儿去?”她很意外:”什么时候?”

    “就在我上次跌伤之后。”他说。

    “哦我不知道,你一直没告诉我。”她问:“上次你还向我搬不搬回去?”

    “我怕你会搬回去。”他老实说。

    她变了脸,这是什么话?

    “怕我?你母亲对我有成见?”她生气极了。

    “她以为跌伤是你的错,我怎么讲她也不肯听,她绝对主观固执。”他叹了一口气。

    她思索半晌,终于问。

    “我该怎么做?”

    “什么都不做,你们俩又不会见面的!”他说。

    “一辈子不见?”她反问。

    “过些日子她或会改变。”他说。

    “会吗?”她再一次反问。

    “会的,一定会的!”他肯定得夸张。

    她没有说话,心中却很不舒服。

    表面上,他们已分手,只好偷偷摸摸来往,以为会顺利的,却又另起风波一一他母亲。

    “我认为不该这样,现在我们就去见她,人见得多会有感情的。”

    “会吗?”他天真的:“若是这样,我们回去,她会为我们预备好消夜。”

    “还等什么?”她笑说。

    她希望能讨得他母亲欢心,她爱思宇,她当然希望这段感情有结果。

    他也满怀希望,但愿心妍说得对,两人相处得长久的,会有感情的。

    他们的车停在楼下,他母亲已在阳台上张望。

    “阿宇,你回来了”她看见跟随下车的心妍,脸色一下子大变。

    心妍已有心理准备,她慢慢走上楼,一边不停的告诉自己,态度要好,语气要温顺,要有笑容。

    她一心希望得到思宇母亲的欢心!

    他们一进门,她先看到的是一张绝不友善的脸,接着,听见一连串她不能听懂的他们的家乡话。

    她当然知道是因为她。她想努力保持笑容,但她办不到,她是个反应得直接,喜怒哀乐全在脸上的人。

    她做得不好,她变了脸色。

    思宇母亲讲了一大堆之后,气冲冲的转去厨房。

    思宇望着心妍,苦笑着。

    “你忍耐一下,她是这样的,她没读过什么书,不懂怎样和人相处。”

    心妍勉强微笑,是她提议要来的,还能说什么?

    “你放心,我会做。”她点点头。

    他轻拍她背脊,无言的感谢着。他明白,心妍所有的一切都为他,包括委屈!

    母亲重重的脚步声从厨房走出来,手上有一托盘,上面只有一碗汤,一碟点心!

    “我只炖了一碗汤,”她用生硬的国语说:“阿宇吃的!”

    这事虽然令人窘迫,且甚至是孩子气,心妍也不是为一碗汤而来的。

    “我不饿,我不吃东西,”心妍马上摇头说,很努力的保持客气的微笑:“伯母你别客气。”

    思宇母亲轻声“哼”了一声,也不知代表什么,就坐在一边沙发上,眼光还是不停的瞟过来。

    “吃一点点心。”思宇也甚尴尬,怎么会有这样的事呢?母亲的汤怎可能只有一碗?分明是为难心妍!

    心妍随手拿起一块薄饼,母亲的视线已扫过来,十分的不满意!

    但是心妍又不能这时放回去,这太过分了,她装做自然的咬一口。

    母亲发怒的站起来,一言不发的冲回卧室就是心妍以前住的客房。

    “好对不起,我也不知道她会这么过分的。”思宇说。其实这不是过分,已算是恶劣了,对不?哪能如此对待儿子的朋友?

    心妍耸耸肩。她心中当然极不高兴,但又能表示什么?”她是思宇的母亲。

    “算了,我还是早点回去吧!”她看看房门:“否则她会更不高兴。””我会劝劝她,她固执、保守,有时不明事理。”思宇吸一口气:“但她是妈妈,无论怎样,我都爱她!”

    “我欣赏孝顺母亲的人。”她说。

    “谢谢。”他站起来:”走吧!”

    心妍放下那块咬了一口的薄饼,勉强吞下口中的那一小块,随着思宇出去!

    母亲的房门在背后响一下,然后传出她的声音。

    “马上回来,阿宇。”她的声音充满了权威。

    “好!我送心妍回家就回来。”他回应一声。

    两人无言的走下楼梯,走出红色大门。

    “以前她对任何人都这样?”心妍忍不往问。

    “也有成见,”思宇皱起眉头,他似乎不愿意再提这些事:“不过一一从来不会像今天这样。”

    “为什么独针对我?”她也皱眉!

    “她看得出采,你和她们不同,”他摇摇头:“我们俩是认真的。”

    她看他一眼,摇摇头!

    “我也看得出来,她是极之认真的!”她说。

    “就因为这样,我们要特别坚定信心,我们一定要全力争取!”他说。

    “你有信心吗?”她反问他。

    他想一想才说:“有。”

    “你对你母亲了解深刻吗?”她再问。

    他又想一想,还是说:“是。”

    “了解深刻还有信心?”她笑了。

    看来经此一役,她也加深了解这位老人家了!

    “总要努力争取。”他不置可否。

    “你曾经争取饼吗?我是指在你母亲面前?”她还是问:“又成功过吗?”

    他还是在想,凡是提到他母亲的事,他一定要想。

    “我没成功过,因为没争取饼。”他笑:“我一直听妈妈的话,我要令她开心!”

    她又笑了。

    “这个年代实在很少你这样的人,尤其你的职业,你的外表完全不是这样,”她说:“如果我告诉记者,告诉任何人,你说他们会信吗?”

    “我不在意别人信不信,我自己知道自己是怎样就行了。”他透一口气。

    “不过我实在没有料到,你的内外差别那么大。”她说。

    “意外?或是后悔?”他盯着她。

    “只是意外。”她笑一笑:“我这个人做任何事,只要决定做,决不后悔。”

    “很好!不过可能自己吃苦。”他说。

    “吃苦也值得,因为它可能是很有价值的教训。”她笑。

    偶然抬头,看见楼上阳台处他母亲站在那儿,她心中有阵莫名的不安。

    “上车走吧!”她先跳上车。

    他下意识的望望,马上明白了,发动汽车,如飞而去。

    “妈妈太紧张了!”他叹口气。

    “她盯得你好紧!”她说笑。

    “我不知道她怎么想,我已经劝过她好多次了,”他无奈的说:“她说怕别的女人把我抢走,又怕有人骗我钱!”

    她呆怔一下,抢走他或可以这么说,骗钱这是怎么回事?

    “她以为我想骗你钱?”她反应直接。

    “不,不,那当然不会。”他知道讲错了话:“她不是说你,真的!”

    “她怎能把任何人看得那么卑鄙?”她气愤的:“思宇,你很有钱吗?”

    “我的钱就是电视台的月薪加片酬,加偶然登白的钱,有多少大家都数得出!”他说。

    “真荒谬,如果我想骗钱,会找你吗?”她冷笑:”我觉得这是侮辱!”

    “你生气了?”

    “有一点,她怎能够一一”她本想说狗眼看人低,觉得不妥,马上收往了!

    “狗眼看人低,是不是?”他苦笑:“她是乡下人,什么都不懂,而且这么多年她穷怕了,刚有一点钱,难怪她特别紧张!”

    “不要讨论这件事,否则我会愈来愈生气。”她说。

    “我替她道歉,好不好。”他握往她的手“感情是我们俩的,我们不管别人。”

    “你能做到吗?”她问。

    “我会尽可能的做到!”他发誓。

    “那你岂不很痛苦?”她说:“我以后可以不再见她,你却不行!”

    “她也不会日日像今天这样恶劣,”他摇头:“平日她是很慈祥的。”

    “以今夜她的态度来说,她和慈祥沾不了边!”她笑。

    “不要说我妈妈,她实际是很好的人,很好的妈妈,只是不大懂事理。”他说。

    “明天拍早班?”她马上转了话题。

    “中班。”他摇头:“费婷知道我不能早起的习惯,她多半安排中班戏。””我看她对你余情末了!”她笑:“她对你比我对你更好、更体贴。”

    “这么说的话大把女孩子对我余情未了,只是我何思宇不要她们而已!”他拍拍胸口!

    “好大的口气!”她不以为然。

    “真的,有了你,我何必再理她们!”他笑。

    “愈说我觉得愈假,”她摇摇头:“我并不喜欢这样的话,好.像做戏一样。”

    他沉默一下。

    “我的毛病就是有时分不清是演戏或是现实,真真假假的我也糊涂了!”他说。

    “小心走火入魔。”她提醒。

    “我自己也有这种感觉,走火入魔!”他笑:“也许我真有这么一天吧?”

    “说得这么可怕。人的一切是可以自己控制的,除非你自我放弃。”她说。

    “我不会,自我放弃,多可怕,我还有无尽的前途,不可限量的事业,我为什么要自我放弃?”他想一想,又说:“除非

    “除非什么?”她追问。

    “不说了,没有除非,这是不可能的。”他挥一挥手,好像要把刚才的话挥走!

    她只看他一眼,不再追问。

    “有一件事如果你母亲始终不同意我,不接受我,你会怎样?”她又转开话题。

    “这是很遥远的事,我现在不想,反正时间那么长,总能解决的。”他说。

    “很遥远的事?”她反问。

    “五、六年间我不会结婚,我一定要赚够了钱,有了更稳固的基础才考虑这件事。”他说。

    “钱真对你那么重要?”她皱眉。

    “对我心理上是最大的障碍。”他说。

    于是。她沉默了。沉默是代表什么?她不说。

    心妍半躺在床上,手上拿着今天的报纸,旁边还有一大推杂志。

    “难得今天没有通告,可以好好的休息一天或者思宇会有电话,他可以陪她回一次基隆,基隆那么远,大概不会碰上记者吧。

    娱乐版上有思宇的照片,也有他的新闻,记者说他昨日正式的宣布五年之内他不结婚,母亲与事业并重,其他的都不重要也不考虑。而且肯定的说,所有有关他的绯闻都不是真的,包括和心妍的。

    心妍皱皱眉,不承认拍拖,是她提出的,但他这么公开的宣布仍然令她不舒服。

    她有被伤害的感觉,扔开报纸,她实在无心绪,随便拿本杂志翻一翻,又是思宇的消息,白纸黑字讲得真的一样,那篇文章内容说,思宇心中只有费婷一个影子,费婷虽伤他心,他依然爱她,而且永远都不会改变,同时这句话是思宇亲口对记者说的。

    亲口说的?最近?或一年前?心妍气得将杂志仍在一旁。思宇心中只有费婷?她呢?

    突然间,她后悔提出不公开两人之间的关系了,她明明是思宇最好的女朋友,为什么要被说成别人?这未免太划不来了。

    思宇当时一口答应,是否他早想造成如此情况?

    愈想愈想不通,跳起来跑到厅里打电话,她要马上找到思宇,跟他说清楚。

    她不容再有这些消急见报。

    电话通了,却是思宇母亲接的。

    “找谁?”她用半家乡话问。

    “思宇在吗?”心妍忘了他的母亲在,吃了一惊。

    “你是谁?”母亲的声音似乎提高警觉,似乎不大欢迎。

    “心妍,庄心妞。”她硬着头皮说。

    “不在。”当的一声电话挂断了。

    心妍望着电话半晌,才无可奈何的放下来,这几天她真的完全忘了还有个思宇母亲。

    心中那种似怨的情绪加重了些。

    她想起来,可以打思宇的call机,只要他是打开开关,就一定会复电的。

    精神振作一点,马上又打电话,并留下自已电话号码,她希望他能马上复机。

    等啊等的,两个小的过去了,没有复电。于是她再打一次,说是紧急事情。

    也是没用,直到午餐以后,仍是没有思宇消息。

    她又怨又气!午餐也没吃的预备回房睡觉,就在这个时候,电话铃响了。

    思宇!她惊喜的奔过去她对思宇还是有着惊喜。

    “思宇”她忘形的叫。

    “不,我是林希文,我找庄心妍小姐。”对方说。

    “哎希文,”心妍非常不好意思,怎么想到会是思宇呢?若思宇想复机,早就复了,怎会等到现在?是她蠢“怎么会是你?好久不见了!”

    “我打过好多电话给你,不是拍戏就是外出,”希文永远是彬彬有礼“难得碰上你在家。”

    “今天你没课?她问。

    “教授就是这点好,一星期教二十来堂课,其他的时间是自己的。”希文笑。

    “很羡慕。”她由衷的。

    教授这行业对她来说是陌生的,那恐怕是另一个世界的另一种生活。

    “今天有空吗?”希文满怀希望的。

    心妍心中流转着千百个意念。思宇对她不紧不张的,时时要在家苦等他的电话,有时几天都没有消息,报上每天又有不同的报导。这希文人家一心一意,对她小心翼翼,奉如掌珠,她有被尊重之感。

    就凭这尊重为什么不试试?

    思宇能和那么多不同的女人交往,她为什么不能交一个正派又普通的男朋友?

    “今天正好不用拍戏,”心妍微笑:“你有什么提议?”

    “吃午餐?”希文大喜:“天气这么好,或者下午你愿去郊外逛逛?我订的新车子来了。”

    “好。”心妍一口答应:“好久设上阳明山,那是我到台北之后第一个去的名胜。”

    “一言为定。”希文说:“我什么时候来接你比较适台一点呢?”

    看!思宇永远不会如此,他总随心所欲,不怎么理会对方的意愿。

    “十二点半,我在楼下等你。”她说。

    “我会准时,”希文喜不自胜:“心妍,老实说,打了那么多次电话而找不到你,今天我已预定失望之心。”

    “前些日子我的确忙。”心妍有点喜悦。女孩子都是这样的,被尊重、被紧张是种好甜的感觉。

    “好。你预备,我十二点半到。”他放下电话。

    他还是个干脆利落的人。

    放下电话,心妍刚才又怨又气的心平静了一些,她其实不必守在家里等思宇的电话,是吗?世界那么大,人那么多,她为什么不多给自己一条出路呢?

    只有一条出路是很危险、很惨的一件事,万一此踢不通,要回头的只有自己痛苦。

    是,她可以试试第二条路,不一定是爱情然而爱情也不是生命的全部。

    她似乎轻松了不少。

    她换过衣服,略略为自己化一点妆她从来不喜欢平时化妆,但有人说化一点妆对约会你的人是一种尊重,那么,让她尊重希文一次吧!

    尊重该是互相的吗?

    十二点半,她步出家门,才下楼,就看见希文和他闪亮的白色汽车。

    他说过不喜欢日本车,果然是德国车。

    “这么准时?”她微笑上车。

    “我心急,早来了十分钟。”他老实的回答。

    思宇会紧张、心急而早来接她吗?没有!他如果早来,准是他时间过多。

    哎?她还是想着思宇,而且尽是想他的缺点。

    “去哪里吃午餐?”她问。

    “你选,今天全都由你作主。”他喜悦的望住她。

    他仿佛只要望见她,喜悦己充满胸膛。

    “我中午只吃很少的东西,我们不如去吃鸡粥?”她说。

    “遵命。”他笑。

    “芳文回来过吗?”她转开话题。

    他明显的表示好感令她尴尬。

    “没有,不过通过信,她很高兴我碰到你,而且她鼓励我追你!”他鼓起勇气。

    她脸红了,哪有人这么说话的?完全不懂修饰。

    “她哎!讲笑。”她窘迫的:“什么时候她回来,我请她吃饭。”

    “我请,当然由我请。”他说。

    “不必争,她还没回来呢!”她笑。

    汽车转上高速公路。

    “这是去机场的路。”她意外。

    “反正有时间,我们不如去石门吃土鸡,吃活鱼,”他满腔不辞劳苦状:“我相信你会喜欢。”

    “很好啊!那就不必去阳明山了。”她笑说。

    “回来再去,反正有车方便,”他说:“很难得能请到你出来。”

    “其实也不难啊,只要我不拍戏,又有空时间。”她说。

    “不拍戏你作什么消遣?”他是关心吗?

    “看书啦,睡大觉啦!我很懒,不怎么爱上街,最怕被人指指点点。”她说。

    “我在报上看见有个何思宇常和你在一起。”他终于说出了最想说的一句话。

    “思宇?我们是同事。”她立时淡然。

    “但是报上总是有些关于你们的风风雨雨,”他说:“那何思宇名声好像不大好。”

    “我很意外,你也会看娱乐消息?”她反问。

    “我只是想知道有关你的事,”他不否认:“我实在担心你在这圈子。”

    “你放心,这都是为宣传,假的,”她吸一口气:“有一部和思宇合作的新戏快要上映了。”

    “哦”他似乎相信了:“但是用这种事采宣传,似乎不大好吧?”

    “设办法,签了约拍戏,也包括帮忙宣传在内,而目这圈子里真真假假,假假真真,谁都不认真去相信。”

    “但是一一对你名誉”他很固执。

    “做了我们这一行,已经被人另眼相看啦,”她笑:“我以后倒真要他们适可而止。”

    希文沉默一阵子。

    “我见过何思宇一次。”他突然说。

    “是吗?”她意外:“什么地方?”

    “夜总会。”他笑:“我在美国一个老同学来台湾观光,我带他去玩,何思宇和一个很年轻的女孩子,但那女孩子一看就有点邪。”

    她皱皱眉,一个年轻的女孩子?谁?隔壁台那个新进的女艺员?

    “什么时候的事?”她忘形的问。

    他看她一眼说。

    “没有多久,不到一星期。”

    “哦他的事与我没什么关系。”她再吸一口气。

    除了disco之外又是夜总会。

    “那女孩很秀气,他们很亲热,”他停一停,再说:”因为报上说你和何思宇,但他又带着另一个女孩,我是在担心”

    “放心,何思宇真的和我只是同事。”她摇摇头,什么心情也没有了。

    “那就最好。”他信了,也放心了。

    他真是个单纯的人。

    “我们不要再讲他,他与我无关,”心妍说:“讲起电视台同事,和你仿佛格格不入,我们谈些别的吧!”

    “我无所谓,因为你是电视台中人。”他笑。

    “今夜你有空吗?”她忽然问。

    “有空,当然有空。”他总是喜悦。

    “我好久都没去过夜总会,我想去玩。”她笑。

    “没有问题,我陪你去。”他喜出望外。求之不得:“其实台北有几个地方真的气氛不错。”

    “就选你上次去的那家吧!”她说得顺口,其实她故意如此,是吧!

    “好,好!”他一连串的。

    “那下午不去阳明山了,我还得回家换衣服。”她说:“这样子不行。”

    “好!好”他仿佛只会说这两个字了。

    夜总会就是这样子。

    暗暗的灯光,温柔的音乐。看似礼貌的侍者,当然,还衣香鬓影。

    夜总会缺不了情调啦、气氛啦,心妍坐在那几,完全不觉是享受。

    她只是心不在焉的四下张望。

    可是没有任何她所熟悉的人,她觉得有点失望。

    当然啦!世界上没有那么巧的事,她想碰到谁,就一定能碰到吗?

    叫了点酒,他们一直对坐在那儿,希文也不是那种特别活跃的人。

    他一切以心妍为主。

    “这么坐着很好,很享受。”她说。

    “那我们就坐着,不必跳舞。”他说。

    心妍有舒适、安祥的感觉,这是希文给她的,不像和思宇在一起只觉得累。

    是思宇令她累。

    渐渐的,夜总会的人多起来,气氛更热闹了。他们这一角还是安祥的。”讲讲你在美国的事。”她忽然说。

    “我好像曾对你讲过,只是工作,很忙碌,学校出来就如此。”希文想一想:“我喜欢工作。”

    “我想一我也应该喜欢工作。”她说。

    他不解的看她一眼,并没有追问。

    “我在华盛顿dc郊外有幢很不错的房子,有五个卧室,”他说:“附近的中国同学常常到我那儿玩或聚会。”

    “在美国的台湾留学生听说并不团结?”心开问。

    “一部分啦!我的同学、朋友都很好,”他说:“不过台湾留学生到了美国变得自我起来,多半以家庭为中心,赚钱为要务,其他的就比较不重视了。”

    “我想最好的表现在每年的少年棒球比赛时。”她说。

    “是啊!那真感动人,那么多中国人在异国的工地上聚在一起,许多人开十多小时车赶去,都自备国旗,锣鼓什么的,那场面极感人。”希文说:“我每年都在现场,我每年都会感动得流泪。”

    “从未看过,不过听你讲起也很感动,”心妍笑:“我们这种念不好书的人想出国,只好靠拍电影啦,到美国巡回演唱啦!”

    “不要这佯贬低自己。”他说:“成功不必一定要念书好,学问只不过是种辅助。”

    “你安慰我。”她笑。

    “这是事实。”他正色:“把那张文凭看得太重要的结果,是埋设了许多天才。”

    “好在我们这行不看文凭。”她说。

    “许多演戏的天才,唱歌的天才不都出现了吗?他们的成就不是令人羡慕吗?”他说。

    “也只有一、两个。”她摇摇头:“我现在想,念不好书始终是我的遗憾。”

    “我总要想个法子来开导你。”他笑。

    她喝了一口酒,看看表,十点半了,总不成坐在这儿直到打烊,对吗?

    看来思宇今天是不会出现了。

    思宇有太多的去处,他可以随便到哪儿,不一定是这间夜总会,他总是兴之所至对女孩子他也如此吧!

    心妍觉得心中有丝疼痛,咬着唇她站起来。

    “让我们跳舞,然后回家休息。”她说。

    希文欣然拥她入舞池。

    他们跳舞也是一本正经的,一定的距离,一定的姿式,很礼貌和客气的。

    一曲既终。他们回到座位。

    “走了吧!出来整天,我很累。”她说。

    “好。希望有机会再一起玩。”希文满怀希望。

    “当然。哪天不拍戏,我会打电话给你。”她这次是真诚的“我还是希望上阳明山一次。”

    “我会等你电话。”他说。

    岸了账,他们并肩往大门处走。就在这时,电动大门开了,走进相依相拥的一对会光发的人物。

    思宇带着丝醉意,拥着一个秀气但有丝邪的年轻女孩子,昂然而入。

    这一刹那间,心妍听见一阵清脆的碎裂声,然后一阵叮叮当当,是谁打破了玻璃杯?是谁?

    没有的间让她找寻谁打破东西,思宇看见了她当然,她的视线在那阵碎裂声时已在他脸上。

    他的脸变了,要推开那女孩,那女孩的手却紧紧的环在他腰际。

    他想说句什么话,却又什么都说不出来。似乎对眼前的一切不能置信似的。

    希文看见了他的古怪神色,又看心妍奇怪的是她这么冷淡平静,她是与这何思宇无关吧!

    “你也来玩?”心妍说。

    是一种淡淡的,很遥远、涸仆套的声音。

    “是哎我们”

    “再见。”心妍扯动一下嘴角,掠过思宇身边,飘然而过。

    希文对思宇礼貌的打个招呼,却看见他比哭更难看的神色。

    “那何思宇”希文想说什么,看看心妍,忍住了。

    因为他突然有个感觉,就算是普通朋友、同事,心妍也不该如此冷漠、客套,何况他们还合作拍过戏,被传拍过拖。

    这平静与冷漠背后,是否有另一种理由?

    “谢谢你带我来这儿,”心妍对他笑:“今夜的一切令我很满意。

    “你满意就行了。”他由衷的。

    但只不过是坐坐夜总会,跳一个舞,用满意两个字似乎并不恰当。

    她说满意?

    “不但满意,而且开心,”她长长的吸一口气,似真似幻的又听见那叮叮当当的玻璃碎裂声“我真的好久没有这么轻松过了。”

    “只要你有空,有兴趣,我随时都可以陪你。”他说。

    她慢慢的看他一眼。

    “你是个忠心的人吗?”她突然问。

    “忠心?”他不明白。

    “我的意思是哎!算了,不问了,”她又笑起来:“这也没什么关系。”

    他皱眉,发觉她在夜总会和现在的情绪完全不同,连讲话的语气都大异。

    “你问任何问题,我都会真心回答。”他说。

    “可是我现在再也设有问题,也不需要任何答案。”她笑得好古怪。

    “心妍”

    “我说过,我很开心,很轻松,”她摇摇手:“明天拍完早班戏,我会给你电话。”

    “明天!”他意外。

    他的幸福和向往是不是来得太急不快,以致完全没有真实的感觉。

    “明天,还有后天,也许还有好多个大后天,”她笑:“能够和你在一起,是件很愉快的事。””心妍”他心中并不觉得愉快,因为他不蠢,他益发觉得事情不是表面那么简单了。

    “我们现在是在回家的路上吗?”她问。

    “当然,我送你回去。”他说。

    “家总是要回去的!”她说。

    “告诉我,你心中是不是有事?”他关心的。”没有,一点也没有,”她摇头:“我喜欢简单,我不愿意惹麻烦。”

    他想一想,忍不往说:“刚才何思宇脸色很难看,似乎想追出来。”

    “是吗?”她笑,无动于衷的:“他总是这样的。”

    “总是怎样?”希文问。

    她耸耸肩,没有回答。

    “我到了。”她指指车窗外。

    车停下来,她转头望着他。

    “无论如何,我真的很开心,你帮了我很大忙。”她说,然后开门下车。

    在下车的一刹那,她又听见似真似幻的玻璃碎裂声,这一次她发觉,那碎裂声竟是从她身上抖落的,那是什么!

    一夜无梦竟是一夜无梦,心妍从床上爬起采,唯一的意念是:今天要拍戏。

    拍戏是她的工作,拍戏是事业,拍戏也是生活中之一部分。

    人总是要生活下去,她也不例外。

    梳洗、早餐、换衣服,比平时更正常、规律。

    电话铃声响了。

    “找哪一位?”她顺手拿起来。

    “是我。你愿意见我吗?”思宇的声音。

    “当然。”她笑起来,她竟然能笑;“娱乐圈子不大,总要见面的。”

    “那么我上来。”他说。

    “不,我下楼。我正要回公司。”她说。

    收线后,一分钟也不停留的就走出大门她发现,对他,她已不再犹豫了。

    思宇倚在门边,脸色阴沉每一次做错事,他总是这样,她已经见惯,再没有感觉。

    她站在他面前,很清楚的看见他的脸。他真是好看,英俊之外还有强烈的自我性格,尤其在阳光下,的确生动而吸引人。

    但阳光照不到他时呢?她摇摇头,不再想下去。

    “我们马上去注册结婚。”这是他的第一句话。

    又黑又深的脖子里的光芒实在令人难测、难懂。

    她看他,既不激动也不意外。

    “谢谢你,可惜太迟了。”她说。

    他能讲这样的话他已经尽了力,不是吗?他是那样孝顺和放纵母亲,他现在竟肯做母亲不准的事。

    “不迟,怎么迟呢?”他一把抓住她:“我想我是需要一点正式的约束。”

    “没有任何东西可以约束你,”她了解的摇头:“包括人、感情、条文,你自己也知道的!”

    “我想试试真的。”他看得出有城意。

    “我给你很多次机会,但今天机会没有了。”她坦然说。

    说这些话,她一点也不觉为难,她自己也奇怪。

    “不,一定还有,心妍,这次我诚心,我们结婚”

    “你母亲不会同意。”她说。

    “她”他脸色改变一下:“不理她,我们先结婚再说,她总要接受你!”

    “其实我不一定要她接受,”她坦然:“我不能忍受她,这是我最坦白的真话。”

    他呆怔半晌,心妍今天完全变了。

    “你们可以不必在一起,这不重要,重要的是”

    “重要的是你不必再骗自己,”她轻叹一声;“你这么骗自己其实是很痛苦的事。”

    “我没有”他叫。

    然后住口。他是在骗自己,谁说不是呢?他一次又一次要求心妍给他机会,他会改过,但他明知改不了,也不会改,不是吗?

    “我们互相很了解,是不是,”她摇头:“我不想再拖下去,不论表面上的,或实际上的。”

    “你对我死了心?”他凝望她。

    他是喜欢她、爱她的,是不是?知道她这次可能真离他而去,他的心也痛。

    “我不知道,或者是”她稍为动一动,又听见那些玻璃碎裂声“只是一些玻璃碎裂。”

    “玻璃碎裂?”

    他听不懂。

    她知道他不会懂。这方面,他们根本不是同一类型的人,不能勉强他们一样。

    “我要回电视台拍戏。”她说。

    “我们的事还没有讲完。”他马上说。

    “我们之间没有事可再谈。”她摇摇头。

    奇怪的是,她这一次决定离开他,为什么心中不再觉得痛了?为什么?真是那句哀莫大干心死?不,不,她不这么想,真的!

    “心妍,不要做出这种样子,我已经愿意结婚了,你还想我怎样?”他忍不往。

    “我完全设想过要你怎样,”她直视他:”你愿意结婚是你的

    事,与我有什么关系?”她说,不哀不喜,不悲不乐,一切如止水般平静。

    “你只是在惩罚我,我知道,”他有一厢情愿的说法:“你明知我不是故意去做那些事情的。”

    “我什么都不知道,”她说:“只知道我今天要拍戏,如此而已!”

    “心妍”他色变。

    “对我来说,今天没有比拍戏更重要的事,明天也是!”她说:“演戏是我的职业。”

    “你不是告诉我一切都不可挽回了吗?”他连声音也变了。

    “有人要挽回吗?”她轻轻的笑。

    “有,我要挽回,诚心诚意的,”他一把抓住她的手。情急之下,他总是如此的:“我可以发毒誓,这是最后一次,你不是想逼死我吧?”

    “死能解决什么?”她望着他笑。她无法把“死”这个字和他连在一起。“而且这件事对你并不那么重要。”

    “谁说不重要,心研,我”

    “你说过,事业、母亲并重,其他的并不重要,”她摇摇头:“思宇,大家都不必勉强了,你拖着我,我拖着你,到后来恐怕只有累死为止。”

    “怎么会呢?怎么会呢?你知道我对你的感情!”他急切的说。

    “不要再说了,一切已经成为过去。”她打断他。

    “不,不能过去,让我们马上去注册,我们找记者,告诉全世界的人我们马上结婚”他坚决地说。

    “没有用。”她轻轻推开他的手;”结婚是你的冲动,冲动过后你会后悔。”

    “不会,绝对不会,你知道我爱你”“可是我不能答应你。”她正色说。

    “为什么?为什么?就因为昨夜你就判我死刑?不要太残忍!”

    只是昨夜吗?她无奈的笑。她知道不能再下去了,否则只有伤害。永远的历害。

    她给了他太多次机会,这次她该给自己。

    “不要再说,我要走了!”她说。

    “不行,”他阻住她的去路:“昨夜那个就是林希文?是不是?就是他!”

    “不论他是林希文或任何人,与我你之间的事没有关系。”她说得很清楚:”我们就事论事。”

    “好,你不要走,我们讲和!”

    “你把事情看得太天真了!”她叹一口气。他为什么看不出来她真是无法挽回了?他以为凭他几句话一切就可以从头来过?不,这一次不行了,否则事情永远没有完。“思宇,我已决定。”

    “心妍。

    “你知道我的个性,决定了的事任天塌下来我也不会改变!”她正色地瞪住他说:“以前那么多次,我没有下定决定,今天思宇,我已决定了!”

    “心妍”他再一次捉住她的手。

    她用力一摔,唏哩哗啦又是一阵似真似假的玻璃碎裂声,从她身上发出!

    他呆怔一下,似乎一一他也听见了!”是一一什么?”他问,恍然若梦。

    “你听见了?”她问!

    “那是什么?”他再问。眼中深深涌上了一阵又一阵的悲哀,然后是水雾。

    她摇摇头,再摇摇头,唇角的笑意变得苦涩。

    “你若不知道,我去问谁?”

    “心妍”他大骇。

    “到今天你知道无论怎样已经设有用,”她低下头,说:“属于你的,你不珍惜,今天己迟。”

    “不,不,心妍”

    “你听见它已碎裂,掉在地上。”她木然说。

    “我我”他又惶恐又苍白,他的确听见碎裂声,真的,真的,那是心妍的心。一颗已碎裂的心掉在地上,他已无能为力了。

    他该在它还没跌到地上之前接往它。是不是?他错过了这机会,是他一手造成的,他怨不了人;

    她再看他一眼,这个她爱过、恨过或者不是恨,只不过是爱的另一种表现方式。甚至至今仍爱着的男孩子,毅然转身,毅然而去。

    “心妍”他在背后叫。

    她不回头,永不回头了。

    今天他叫住她,他只不过在骗自己,敷衍自己,他并没有真心改变他根本不想改变自己,他就是他,一辈子都如此了!

    她不回头,他心或难过,却不会是一辈子的事,因为,他很快又会对着另一张又一张的笑脸了。

    也许心妍的笑靥在他心中印下最深的印痕。因为他的确听见了那碎裂的玻璃声那个为他心碎的女孩。但对他来说,一切都要过去,所有的包括他自己!

    他是设有永恒的。

    心妍走远了,远得再也感觉不到思宇的存在,她的眼泪才滴下来。眼泪变成许许多多细碎的星星,星星跌落地上,碎了,星星也有碎片?

    她停往脚步。仔细观察泪眼中益发模糊了!

    星星也有碎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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