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语气有一丝落寞。转过身,背对着我。“时间不早了,我送你回去。”

    望着他挺拔的背影,脑中突然闪过一个念头:靠上去,会是怎么样的感觉呢?

    随即又被自己这样的念头吓了一跳,我在胡思乱想什么啊?

    意识到我落后的脚步,他停下来,回头望着我。“怎么了?”

    “啊?没、没什么?”该死,我一定脸红了。“我只是在想你有没有一八。”掩饰心虚的最佳办法就是转移话题。

    “差不多了。”他淡笑。

    “以后我找男朋友才不要找像你们这种‘天龙’类的,否则要接个吻多不方便啊。”才一说完,我就恨不得咬掉自己的舌头,我到底在说什么鬼话!

    “不会啊,你看。”他走向我,双手从我腰间一把抱起,与他对视。

    双脚腾空的我,慌张地用双手攀住他颈项,嘴里急嚷:“你干什么?放我下来啦!”就在我与他四目交接时,他那?黑的星眸,彷佛两泓深潭,将我的灵魂摄入其中,让我一时失了神,直到我感觉有股温热轻啄了我的唇,才将我的心智拉回。

    他刚刚对我做了什么?手抚着唇瓣,睁大眼看他,不敢相信,他竟然吻了我。

    “对对不起。”他轻轻将我放下,不大自在地向我道歉。“我送你回去。”

    一路上,我们都没再开口。

    那一吻,虽然很轻、很轻,但是却让我的心跳乱了常轨。我不明白,只是短短两、三秒的唇瓣相碰,对我却造成如此大的震撼。为什么?为什么?为什么?

    躺在床上,食指轻轻滑过我的嘴唇,想者那一吻的感觉和现在的差别,竟是奇怪的不一样,不都一样是肌肤相触吗?为什么会有不同的感受呢?

    那一晚,我失眠了。

    星期天的早晨,街道显得特别慵懒,没有平日的喧嚣及刺鼻的汽机车废气,有的只是行道树在微风中轻轻摇曳,散发它盎然的生命及绿意。由于贪恋这难得的宁静,我提前两站下了公车,漫步在全台北市绿化最成功的仁爱路上,顺便吸汲清新的空气舒畅身心。

    以往,只有在校园内才能呼吸到这样的空气,至于平常的街道充斥着一氧化碳,想要呼吸到干净的空气,实在不容易。看看手表,时间还早,于是就近选了一张镂花铁椅小坐一下,享受片刻的宁静。阳光虽然逐渐增强,但浓密的绿荫为我挡去了大半的紫外线,使我不用担心是否被晒伤,进而专心于这迷你的森林浴。

    直到约定的时间将至,我才来到咖啡屋前。原以为会是我早到,但是他比我更早,因为我老远就看见他在咖啡屋前来回踱步,直到我的出现,他才明显地松了一口气。

    “我我以为你不来了。”两人在咖啡屋内坐定后,他忍不住开口。

    直到侍者来点完东西后,我才回答:“为什么?我又没有迟到?”相反的,我还提早了五分钟。“因为昨天”

    想到昨晚那个“碰触”我的心跳又稍稍乱了序。一整个晚上无法入睡,好不容易让早晨的清新空气冲淡不少无措,现在经他一提,不争气的心跳隐隐失控。刻意要忽视这种失常的反应,我佯装镇定,表现得尽可能潇洒;就不知道自己的脸有没有变红。

    “昨晚我不是答应你,今天会赴约吗?”我玩弄着桌上的假花,眼睛不敢看他,怕泄了自己的底。

    “我不是说这个,我是说”他停住了话,大概不知该如何开口吧。

    这个发现令我高兴,原来不是只有我一个人心情受影响,他也是。就是不知道他是什么感受?其实,我真的很想问,只是不敢。

    “我知道你要说什么?”我好心地替他把话说完,同时也回答了他:“放心,我知道你是不小心的,我不会放在心上的。”一方面安慰他,也安慰自己及骗自己。

    “不是的,我─”这一次,他的话又没说完,因为侍者此时正好送饮料过来。

    待侍者把饮料放妥离去后,他再度开口:“你真的那么想?我是不小心的?”

    看着杯中的饮料,用吸管搅动其中的冰块,让冰块碰撞玻璃杯,发出清脆的撞击声。我不爱喝冷饮,但是偏爱聆听这种清脆的响声。常常在没事或者看书时,手持一杯冰水搅啊搅的,只为了听听这声音。相传周幽王的宠妾褒姒喜欢听丝绸撕裂的声音,周幽王为了博得美人欢心。准备了大量的丝绸来讨好她。劳民伤财,终至亡国。

    幸好,我不是褒姒,也不喜欢听丝绸的撕裂声,只喜欢这种搅动冰块的声音。

    冰块不贵,也可以自行制作,应该不至于散尽千金,更不会因此而祸国殃民吧。

    “啊?对不起,你刚刚说什么?”只顾着搅动杯中的冰块,没仔细听他说的话,此时才急急想起要拉回注意力。“算了。”他有点沮丧地低下头,喝着他点的冰咖啡。

    他今天穿著一件白色t恤、蓝色牛仔裤,看起来就像一个健康的大男孩对,一个在阳光下的耀眼男孩,而不是躲在暗巷里的小混混。到底是什么因素使他“弃明投暗'呢?

    “我的脸怎么了?”因为我的注视,让他觉得不自在,形状优美的剑眉高高扬起。

    “没事。”只是很好看,很帅。

    “那你为什么一直盯着我看?”

    “我在等你开口,我今天来的目的应该不必再提醒一次吧?”

    “前因后果挺复杂的,你真要听?”他的嘴角浮上一抹冷笑,眼里却没有丝毫笑意。

    “我不介意请你吃午饭。”这算是我的回答了。“如果还不够,可以再喝个下午茶,如何?相信这样的时间够充裕了吧。”

    他低下头,沉吟了一会儿才缓缓开口:“国中时,我父母开始闹离婚,因为我爸爸整日忙于工作,忽略了我妈,所以她要跟我爸离婚。我跟我爸努力求她,但是她十分坚持,所以两个人便签下了离婚协议书,而我的监护权则归我爸爸。”

    想不到是因为父母婚姻的失败影响了他的人格发展,但是情况似乎没那么单纯

    “我爸在离婚后并没有改变对工作的热忱,每天依然早出晚归,对我的事不闻不问。他只知道拿钱给我,不晓得我在学校发生了什么事,有没有被人欺侮等。

    为了引起他的注意,我故意接下“老大”的位置,也闯了一些祸,老师因此常常通知他来学校。谁知,他根本没空理我的事,在几次的传唤无效后,老师也放弃了──放弃我爸、也放弃我。”他眼底的落寞尽收入我眼底,现在我终于了解,为什么他当时看起来似乎很孤独了。

    虽然同情他的遭遇,但是对他勒索别人钱财的行为却是不能?同,那是犯法的行为啊。

    “老师传唤无效,所以你干脆祸闯大一点,让警察来传唤他?”

    “再也没有人传唤得到他了。”他看着杯中的饮料,神情哀凄。“两年前,他死了。”

    “啊?”我一时语塞。

    “车祸,酒后驾车,车子失速冲下高架桥,车毁人亡。”

    “对不起。”这时候,能说的,除了这一句,我实在想不出其它更好的话了。

    “他死后,我就被我妈接过去和她一起住。她已经再婚了,那个男的也离过婚,带了两个小孩,一男一女,都还在念国小。”

    “他们对你不好吗?”

    “哼!他说他是恨铁不成钢。只要我稍稍犯错,他就打得我遍体鳞伤,动不动就不准我吃饭,连零用钱都没了。起初我还真的相信他是为我好,但一次无意间听到他在向我妈抱怨我的不是,我才知道他替我扣了多少罪名,难怪我妈对于他的下手狠重不置一词,反而用一种责难的眼神看我。”他愈说愈激动,双手握成拳,指节也泛白了。

    “那两个弟弟妹妹也不忘落井下石,没事就当着我的面笑我是拖油瓶。哼!他们不也是一样,有什么资格笑我。”

    他真的是生气了,指关节喀喀响个不停,我伸手轻拍他手背,希望缓和他的忿怒。

    过了一会,他的情绪平稳些许才又开口:“渐渐的,我不再回那个家了,常常在外闲晃到三更半夜才回去。天一亮又急急出门,就是不想见到他们任何一张脸。”

    他抬头看着我。“会去勒索别人也是不得已的。那个男的每个月会给我一些生活费,但那些只够我吃三餐及车资,若要再买些日用品是根本不可能的,更别说他还会常常‘故意’忘记要给我生活费。”

    “他忘记,你就去跟他要啊?”“跟他要!然后再被打得半死,还被他冷嘲热讽一番?”他不屑地冷哼一声。

    “但是向人勒索是犯法的,你难道要拿自己的前途开玩笑?想想看,如果你被警察捉了,谁最高兴?”

    “”他沉默不语。

    “既然他这么差劲,那么你就去跟你妈要。”

    “我妈?”

    “对!她是你妈,在你未成年以前,她都有义务要养你。”这是吴秀香告诉我的。“你去跟她沟通,以后你的生活费应该要多少?何时给?都跟她说好。并且由她亲手交给你。”

    “会有所不同吗?”他不抱希望地低喃:“在她眼里,我已经是个无可救药的人了。”

    “不试试看,怎么知道?”

    他微楞一下,大概是在评估这个方法的可行性吧。眼光望向窗外,久久不发一语,我也不再开口,让他有充分的宁静去思考。毕竟这是他自己的问题,要如何解决,决定权在于他。我能做的,只是给他建议,此后他成王、成寇全在他一念之间了。

    或许他的母亲也不被他所期望,否则,他不会对我的建议思考了那么久,久到我杯中饮料的冰块以全数融化了,他还没有结论。难道他在家中真是孤立无援到这般地步?想到此,不免为他感到心疼。我虽已失去父亲,但仍有爱我的母亲及知心的好友,而他呢?

    “嗯?”见他收回视线,我忍不住想得知他的决定,期盼的眼眸紧紧盯着他等待他的回答。

    “我试试看。”他答得极不抱任何希望。虽然如此,我依然满意地给他鼓励的一笑。有努力就会有收获,不是吗?至少他已经愿意用积极的方法去挣取自己的权益,而不是消极地剥削别人钱财来让自己存活。光凭这一点,就令我感到安慰了。“呃─咳!我你”他支支吾吾的,眼睛不敢直视我,两只手紧紧握着杯子,我真怕他一个不小心,把杯子给捏碎了。

    “什么?”我稍稍前倾,身子向他凑近了一些,看着他这幅“羞于启齿”的模样,让我想起了国小时的情景。平常不太搭理人的他,好象在我面前特别容易“变笨”

    “我很少人─呃其实我比较习惯跟你说说话。”他深呼吸了一口气,抬头看着我。“以后,还能找你吗?”

    原本前倾的身子慢慢向后退,直至整个背脊贴上了椅背这下子。,换成我沉默了,望着他那明显因我的反应而露出的受伤神情,我几乎要脱口而出:“当然可以”这四个字。但是理智却阻了我的冲动,父亲的遗言尚在耳畔,母亲担忧的面容也适时浮现,我的心此刻正陷入天人交战的局面。

    大概是看出了我的为难吧,他主动替我回答了:“还是算了吧,我知道我不够格。”他的脸沉了下去,再度换上那张没有温度的表情。看到他的反应,我的心微微揪了一下。

    他伸手从口袋里拿出某样东西递到我面前。“街头的地方我修好了。”是昨晚被他的同伙扯下的那条项链。

    伸手接过,看着那块洁白美玉及背后的刻字,心中注入一股暖流。他其实不坏的,我一直是知道的,不是吗?虽然以往的行为有所偏差,但是那都是事出有因,只是表现的方法不对罢了。别人不了解,但是我了解啊。

    社会上不是常有一些名人政要或教育界人士高唱:给迷途的孩子点一盏明灯,指引他们回家的路。但是,口号是喊给别人听的,实际上这些人却是最吝于给予别人机会的。一旦有人犯了错,他们立刻将这些“羔羊”贴上卷标,并且私自在心里为他们判下无期徒刑,不认为迷途的孩子有知返的一天。看到这些“羔羊”就像看到瘟神一样,生怕自己太过于接近他们,会影响到自己尊贵的身分地位似的。表面上的接纳无非是为了彰显自己悲天悯人的胸怀。虚伪至此,无怪乎社会上有这么多愤世嫉俗的人。或许,我就是其中一个。

    看得出他眼里的失望与落寞,此时,我终于体会到何以当初我会觉得他很孤单了,因为没有人了解他,也没有人愿意去了解他。我想,他大概是把希望寄托在我身上吧。

    父亲去世时,我的心曾经惊慌过,那是一种顿时失去依靠的恐慌。他也经历过丧父之恸,所不同的是我还有母亲呵疼,而他虽有母亲,却不见得享有可依赖的温暖。此时他伸手向我求援,我该视而不见吗?我曾经丢下他一次,不忍心再弃他第二次了。

    “我在‘青华’功课很重,能空出来的时间不多,如果有,也多半是在图书馆里看书,想找我,就到图书馆来吧。”

    只见他倏地抬头,满脸的不信。“你是说”

    “怎么?不知道哪个图书馆?”

    “知道,知道。”他连连点头。

    “别高兴得太早,我可没把握每次都有空理你喔。我说过,我功课很重的。”

    “没关系。”他笑了,淡淡的,但是双眼却是亮的,他真的这么高兴吗?

    看见他喜悦的表情,我也跟着笑了,顺手将项链戴上,可能是翻动领口的关系,让他看见了颈子上的瘀痕。

    “乌鸦昨晚太鲁莽了,痛不痛?”他轻声地问,一脸欠疚。

    “是有一点。”那个乌鸦大概就是指'行凶'的那个混混吧。“他挺凶的。”

    “你不要生他们的气,其实他们也很可怜。”

    “可怜?”会吗?看他们昨晚的样子,应该是可怕吧,反而是被他们吓坏的我才可怜咧。

    “改天有机会再说给你听。”

    我耸耸肩,表示无所谓:“少跟他们在一起会比较好。”我虽然知道他不坏,但这并不表示他身边的人也能博得我的认同,毕竟,我也是“世人”之一。“他们只有我。”短短的一句话,道出他们之间的情谊及相互依赖的程度。难道真是同为天涯沦落人吗?

    “好吧,随你。只要别让我有机会去警察局保你们出来。”我半认真、半开玩笑地回答。

    “嗯。”他点头,看了我的颈子一眼。“你一直戴着它吗?”他用眼光指着项炼。

    “没想过要拿下来,而且你不是说它可以保平安吗?至少,到目前为止我都很平安。”

    我的回答应该令他感到很满意,因为他嘴角的弧度弯得更大了,而且看我的眼神也怪怪的,说不出哪里怪,只是令我觉得不舒服,因为我的心跳得好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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