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sp; “她花这么久的时间坐在那里发呆,为什么不多去写些字!”曲无漪想的却是这回事。

    “她一握笔就哭,拿她没辙。”

    曲无漪要走进府前,突地顿步。“她有乖乖用膳吗?怎么觉得才几天没见那丫头,她整整瘦了一圈?”

    “饭菜都有吃,但都是少少几口。我也吩咐厨娘弄些姑娘家最爱的糕饼、小饺子,她几乎是尝半口就搁下了,连她最喜欢的芝麻大饼我都让人特地将饼铺老板聘回来专程为她做饼,这更惨,她一闻到芝麻大饼的香味,眼泪马上掉下来,害饼铺老板误会他卖的饼有多难吃,让她难过到泣不成声,也跟着哭了我两头不是人呀。”连他曲练也想哭了。“主子,这样下去不行,咱们曲府前的石狮子又要添一只了。”

    左雄狮,右雌狮,中间再伫只天香小狮,三狮动也不动,在曲府门前镇邪保平安。

    “一点也不好笑的玩笑。”曲无漪赏曲练一记白眼。

    “属下是认真的。主子,反正您这么疼天香,不如再把鹿玉堂找回来吧?”

    “被赶出曲府的人,永不再续用,这是我向来的习惯,你忘了吗!”

    “不敢忘,只是觉得天香怪可怜的,您没瞧见过她在大半夜连外袍也不披,沿着府里那片湖找鹿玉堂的模样我上前去瞧,她哭着要我帮她找鹿玉堂,一直说他回来了,只是在气她,不出来和她见面,说什么他就躲在竹舍周遭再这么下去,我真怕哪一天她找人找到了湖里去。”曲练说得婉转,不过他是真的担心天香这丫头会扑通跳进湖里去寻短。

    “她只是一时之间不习惯鹿玉堂离开,等我找到了新的人给她,说不定她又会恢复以往。并不一定非要鹿玉堂不可,他没那么重要。你找个人整日守着天香,寸步不离。”省得她出什么意外。

    “主子,您怎么会说出这种话呢?”曲练一叹。

    “哪种话?”

    “说鹿玉堂没那么重要。”

    曲无漪还以为曲练要说什么,撇唇嗤笑。“你认为鹿玉堂很重要?”

    “属下的意思是,我以为您会比较理解天香的心情,毕竟您近来不也是如此?若说鹿玉堂之于天香没那么重要,那程府主子之于您,您又为何会放不下?”知道自己说出这些话,一定会挨主子的教训,所以曲练足足大退一步才敢说,说完就认命等着主子掌他嘴。不过他等了许久许久,主子只有瞪他,却没有打他

    曲练觉得怪,唤了声“主子?”

    他不是讨挨打,而是不习惯。

    好半晌,曲无漪认同了曲练的话。换成是他,若不是遇到他想要的那个人,换做是谁放在他面前,他都不可能动心。

    “言之有理。”

    “那我派人去翻城找鹿玉堂!”曲练马上打蛇随棍上。

    曲无漪默许了,脚步一旋,转身入府。

    曲练则是迫不及待和天香并肩而坐,忍不住快些将这个好消息告诉天香。

    “笨天香,你还傻傻地发什么楞!我刚说的话你有没有在听?”曲练说了好多,大多数的句子都从天香的右耳进、左耳出,十几句话只勉强一两句让她听见。

    天香茫然地看着他,不明白他为什么不让她一个人安安静静地坐在这里,别来吵她。

    确定天香的注意力总算落在他身上,曲练才再次重申“主子说,要派人找鹿玉堂回来了!只要主子下决心找人,还怕找不到吗?”

    然而找了几十日,鹿玉堂的下落成谜,半分消息也没有。

    说不定,他早就离开了银鸢城所以就算曲爷动用了大批人力,也无法找到一个不在城里的人。天香绝望地想。

    亏她在听见曲练告诉她,曲爷要派人找回鹿玉堂时欣喜若狂,那样的喜悦已经从一天又一天的失望中消失殆尽。

    天香坐在马车里,小脸搁在马车窗棂上,两旁的帘幕被撩起,以银勾分别勾住,方便她将沿途的景色收纳眼底——不是为了赏景,而是为了找人。

    “天香,开心一点,你怎么都不笑?”与天香同坐一厢的姑娘嘴里叼着橘瓣,又酸又甜的滋味让她皱起俏脸。“又是为了刚刚认错人那事不舒坦?”

    方才马车正驰骋在宽敞街道时,天香突然大喊一声“停下来!”然后也不管马夫停妥了没,裙襬一撩就跳下车,直直在人群里钻窜,紧接着拉住一个身着灰袍的男人,待那男人回首,天香才错愕地松开揪住他背部衣裳的小手,委靡不振地回到马车上——这种情况还不只发生过一次,她已经数不清天香沿路拦下多少男人,又失魂落魄兼弯腰道歉地走回来。

    “好不容易曲爷出钱让我们上金雁城的梅庄赏牡丹,你不要闷闷不乐的,这样就辜负曲爷的好意了。”

    “月下”天香好抱歉自己的沮丧连累了月下的好心情。

    月下一袭软丝衫子柳花裙,盘腿坐着,不似一般女子优雅跪坐,一头青丝未系未绑未束髻,任凭它在胸前披敞,仅以简单素簪将额前长发盘卷在脑后,于理于仪,都属于过分不端庄的打扮,然而天香就是觉得月下这模样好看,她的美丽,毋需太多累赘的珠花点缀,即使素素净净,月下自身散发出来的味道就是吸引人。

    她与月下相熟多年,两人的关系不单是朋友,更是工作上的伙伴。

    幽魂婬艳乐无穷,文字出自天香之手,而书册里精致挑情的春宫图则是由月下勾勒成幅。若少了天香的文,书不成书;缺了月下的图,婬艳味也跟着不足,两者比拟唇齿,缺一不可。

    “我有听练哥说,虽然找遍银鸢城找不着人,他们就分头往铜鸩城找,铜鸩城没有,就换铁鹏城,那逃跑的人就只长了两只脚,跑不过曲府几十个人的,别担心。”月下想说些什么让天香宽心。

    “他不是逃跑,他是被曲爷赶出去的”而且还是因为她的缘故。

    “这我也听练哥说了,好像是他嫌弃你?”

    天香咬咬唇,眼看又要掉泪。

    “当我没说!当我没说!”月下忙在身上摸遍,好不容易找着绢子,递给天香。

    “没错好像是这原因,所以他都不理睬我了”天香没拿绢子擦泪,反倒是握在手里绞。

    “有什么好嫌弃的?你虽然在瓦子院长大,可又不是鸨儿,人也清清白白的,以男人的观点来看,你就该称之为璞玉,没什么落人口实之处,难道他没听说,出淤泥而不染?”月下轻哼。像有人老以为她画婬画,人也要跟着風騒浪荡,这种先入为主的观念真让人嗤之以鼻。

    天香不答腔,只是不由自主又将目光往窗外飘,在来来往往的人群里寻找熟悉的身影。

    “像这种人,你找他回来做什么?”月下继续剥橘子吃。“他又不怜惜你,难道你想找个心里嫌弃你的人,成天和他鼻眼相对?那不是挺无趣吗?”

    “我不知道可是我想念他有时坐在桌前要写稿,就是忍不住一直抬头看着他习惯坐的那个位置,然后头一低,眼泪也跟着掉下来我不知道自己是怎么了”

    想见到他,想看着他,就是如此。

    “怎么会不知道呢?你不是时常在写的吗?”月下朝她眨眨眼“每回你写阴阳调和之前的那些段子呀。”虽然幽魂婬艳乐无穷是以床第秘事为主,但天香总是个年轻小姑娘,脑子里将情呀爱的搁在情欲之前,不容许她笔下的男女非心欢而交,所以在云雨之前,往往会花些功夫让男女互诉情衷、互吐爱意——

    所以天香怎么会不懂、怎么会不知道?她现在的模样,现在的心境,在她的笔下都出现过的。

    “我知道自己好喜欢他,可是我猜不出来他喜不喜欢我?如果是我写出来的文字,我就能摸得着他的心意,不管是嫌弃我或是看轻我,抑或对我有些喜爱,我都可以自己拿捏。但他是活生生的人,不是我自己想出来的虚角,有时我觉得他应该要安慰我的拍拍我的肩,然而他却闷声不响的”

    “你哪能拿自己书里的男人套在他身上?你书里的好男人要几个有几个,实际上要找还真难哩。”

    “是没错,他确实和我书里的男人不一样,否则他老早就对我不轨了”她书里可没他这么冷硬又死脑筋的男人。

    “说来说去,你就是在等他对你动手动脚呀?”月下好笑地瞅着她。

    “你甭笑!你和我一个样的,我们一个写婬书一个画婬画,满脑子全是些不正经的东西。再说,食色性也,我喜欢他,会、会这样想也是天经地义呀!”天香红着脸道。

    “谁跟你一个样呀?我画秘戏图是为糊口,可不是我月下偏好此道。”赶紧划清楚河汉界。

    “那是因为你还没遇见你心仪之人,否则我看你一定会将他画进你的画里,任你摆弄成各种态势,什么白虎腾、什么野马跃、什么吟猿抱树的!”

    “你那些媾合的动作我可不懂。”月下无辜地眨眨眼,将憨傻的表情学个十足十。

    “不懂!不懂你还画得维妙维肖!”有些动作她只能单凭文字想象,可月下就有本领化文为图,让她时常看得目瞪口呆,也才终于明白那些白虎腾、野马跃、吟猿抱树、马摇蹄到底是什么困难的肢体动作。

    “我悟性高呀,你写出来的描述,我瞧懂了,就画得出来说来说去,还是你功力高啦。”她用肘顶顶天香。

    “反正我就是**。”哼。

    “他这么骂过你呀?”

    天香摇摇头。“他只说过我的书**”

    “说你的书**是在夸你吧?你写的本来就是婬书呀,不婬才失败。”难道要在婬书里找到什么忠贞大道理吗?

    “我不敢承认是我写的。”骂书如骂人

    “胆小。”

    “谁会在书被批评得一文不值时还举手承认那是出自自己手里的?”她才没有那种勇气。

    “尤其你又这么在乎他,所以就更害怕看到他眼里对你的稿子有任何不齿了,是不?”

    “嗯。”完全正确。

    “天香,你真的没救了。万一这辈子都找不着他可怎么办呀?”月下不得不以最坏的打算替她烦恼。瞧她这般死脑筋,接下来的人生不就全在一片乌云笼罩里度过了?

    天香又摇摇头,她不敢想。

    “而就算找着了他,你又怎么去扭转他嫌弃你身世的看法?”

    天香还是只能摇头,不知道。

    “他真的是嫌弃你的身世吗?一般人听到你的际遇,应该是心生怜惜吧?想好好安慰你都来不及了,哪还会态度丕变,说翻脸就翻脸?”若真是如此,那么这个男人也没啥可取之处,说不定找不到人对天香才是好事。

    月下心里这么想着,当然不敢说出来,否则天香又要哭了。

    “可那天我就是跟他说明白我的身世,还有我娘的事儿,他听着听着,就不理人了。”天香声音一哽,说不下去了。

    月下沉吟半晌,想了些其他可能“他会不会误会了你跟曲爷的关系?”想当初,她被聘为画师,头一次到天香居所的竹舍去见她,她还以为天香是曲无漪的爱妾。连她都会误解,难保那男人不会。

    “才不可能!我很清楚的告诉他,我和曲爷没什么。曲爷虽然赎了我,但我们两人清白得很,曲爷也不钟情于我呀,不然我每回跪着求曲爷收我为妾,他也不会硬着心,说不肯就不——”

    天香突地噤声,好像在一瞬间被雷劈中,轰得她浑身颤麻,她慢慢地、慢慢地再将自己最后那段话重复一回——

    “不然我每回跪着求曲爷收我为妾”她呆楞楞地再嘀咕一回“不然我每回跪着求曲爷收我为妾——”她声音越发高昂“不然我每回跪着求曲爷收我为妾!”她猛然捂嘴尖叫“呀呀呀呀!他该不会是因为这句话才生气的吧!”

    月下实在不是恶意想嘲笑她,可是天香此时此刻双掌撑在下巴,双眼圆圆瞠大,菱嘴像塞了颗大卤蛋,闭也闭不起来的模样,真的很好笑。

    “应该是。”原谅她直言。

    洞见症结固然让人高兴,但也让人觉得更沮丧。

    天香已经自厌到完全不想听见自己说话的声音,想到自己的祸从口出,她不只千百回在心里臭骂自己。

    她想举任何实例来证明她和曲爷没有男女之情都好,可以举曲爷已有爱人这事;也可以举她除了替曲爷写书外,别无他用;更可以举自己独独只对鹿玉堂用心!

    偏偏她用了最差劲的说法。

    会求曲爷收她做妾,只不过是她想拖延写稿的借口。当人家的爱妾好,饱食终日无所事事,每天有用不完的空闲光阴来擦珠宝美玉或是拿珍珠当弹珠打,完全以偷懒为前提,而不是她对曲爷有什么爱恋之心,而甘愿成为曲爷的妾!她只喜欢鹿玉堂而已嘛

    好想赶紧向鹿玉堂解释喔!

    千万不要让她与他就抱着这个小误会到老到死呀!

    不知道鹿玉堂人在何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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