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进餐期间,他与她天南海北地闲聊,谈政治,谈运动。谈新上映的电影,就是不谈两人切身相关的话题。
直到服务生送上他的义式浓缩咖啡与她的鲜果汁,他才停止阔论高谈著。常常地凝望她。
“你恨我吗?”他忽然哑声问。
她愣了愣,没料到他会这样问。
“我不肯认你,你是不是恨我?”他看她的目光,锐气四射,
她微微眯眼。“你不是说,我肚子里的孩子是你弟弟的。他当时是假冒你的身分。”
“你真的相信?”他苦笑。
“你不是希望我相信吗?”
“挽香”他轻轻叹息,握住她柔荑,欲言又止。
她抽回手,冷冷地掷话。“你不是叶圣恩。”
“什么?”他震憾。
她扬起眸,定定地迎视他“你是叶朝阳,对吧?”
“你在开玩笑吗?”他苦涩地问,眼眸忽明忽灭,阴郁著复杂情绪“你真那么恨我?”
“你是叶朝阳,”她很肯定。
他神色一变。
“为什么要假冒圣恩的名义约我出来。?”她质问。
“你--怎么知道?”他狠狠瞪她,面具下后,脸部肌肉一阵怪异的扭曲。
“是我哥说的吗?他把一切都告诉你了?”
她果然猜对了。
朱挽香凝眉,告诉自己现在是关键时刻,必须步步为营。“他不能跟我说吗?”
“当然不行,他答应过我不会跟任何人说!”叶朝阳愤慨地低吼,握拳敲桌在,眼灼烧著恨意。
他恨自己的哥哥。
朱挽香深呼吸,敏锐地察觉绝不能在此时加重叶朝阳对自己兄长的疑虑。“他什么都没跟我说,是我自己猜出来的。”
“你自己猜的?”他惊骇。“你是说,你认得出我不是圣恩。?”
她点头“你的确是眼神不一样,他看我的眼神,不是像你这样。”他看她的眼神,即便满蕴著情感,也还是深沉内敛。不论温柔或严厉。都不会过分张扬。“你演得的确很像他,但有点过火了。”
“就凭这眼神,你就认出我不是他?”叶朝阳不敢相信,几乎失声。“这怎么可能!我学他学了那么多年,连我爸妈都认不出来--”
朱挽香可不管他多么迷离怅惘,率直地逼问:“圣恩之所以坚持不认我,就是因为你吧?”
他一震,著火的双眸锐利地瞪她,好片刻,才逐渐恢复冷静。“你果然是个很难缠的女人,朱挽香,怪不得你会有勇气闯进订婚宴,怪不得我哥会看上你。”
她默然不语,等他自己道出来意。
他也很快就摊牌了。“不错!我哥哥就是为了帮我收拾残局,所以不能认你,因为他不能让任何人知道,那四个月留在台北的人是我不是他。”
“为什么不能让人知道?”
“因为这是个游戏。”他语气阴森,盯著她的眼神也阴森。“我们说好了交换身分,由我顶替他,那他就可以放下一直扛在肩上的责任,去逍遥自在了。”
“他就为了得到自由而跟你交换身分?”她不相信,她所认识的叶圣恩,不是那么不负责任的人。
叶朝阳仿佛看出她的疑虑,冷冷撇唇。“当然,有一部分原因是因为我,这是他欠我的。”
“就因为你的家人爱他比爱你多,你就把矛头都指向他?”
“这不关你的事!”他狂暴地低吼,像一只被碰触逆麟的龙。
她识相地保持沉默。
他似乎也惊觉自己反应太过火,暗暗深呼吸,好片刻,总算平静浮躁的情绪。“朱挽香,有件事我很好奇。”
他要出招了。
空气中隐隐汹涌著暗潮,朱挽香不禁绷紧神经。“什么事?”
“你真的以为我哥爱你吗?”
她神色不动。“什么意思?”
“我打听过了,你的过去很精彩啊!”他凝定她,似笑非笑。“听说你以前有个未婚夫,你为了得到他的遗产,坚持拔掉他的呼吸管,你这女人,到底有没有良心啊?”
“你到底想说什么?”她将双手藏在桌下,握紧裙摆。
“你不适合我哥。”他凌厉地下结论。“我也不认为如果我妈知道你有那样的过去,会接纳你这个儿媳妇。”
她暗暗咬牙。
“你知道,我妈一向最疼我哥,我哥也最孝顺她。”他继续说明。
“妈妈的乖儿子。”她黯然低语,忆起自己在白绮莉的沙龙会客室里,看到那些奖牌与相片。
“就是这样,你很清楚嘛!”他不怀好意地揶揄。
“那又怎样?”她倔强地瞪他。
他耸耸肩。“我一直想不透,我哥从来不是那么冲动的人,因为不会不征求我爸妈的同意,就自作主张跟你结婚?我想了很久,后来总算弄明白了,原来我哥是同情你。”
“同情我?”玉手在桌下握紧成拳,指尖陷进掌心肉里。
“听说你们镇上的三姑六婆,把你的事告诉我哥,她们劝他离你远一点,结果他不但没有,反而向你求婚啧啧!”他故作感叹地摇摇头!“你说一般正常男人会做这种事吗?也只有我哥做得出来。”
她没反应,既不答话也不反驳,她的神智已涉临溃散,某种情绪的狂潮在心海泛滥。
“我哥他这人啊,总是把所有的事情都揽在自己身上,把什么都当作自己的责任,你救了他,又收留他,他很感激你,看整个小镇的人都排挤你,他会觉得自己有义务照顾你--他就是这种人,很温柔,可他这种温柔是不带感情的。”
“我不明白你的意思。”
“不是因为你特别,所以才对你温柔。”他用凌锐的语锋,一刀刀割开她心房外的硬壳。
“只是因为你是个人,因为你是个可怜的弱者,他同情你,就像强者同情弱者一样,更何况你还怀了他的孩子,他更不可能丢下你不管。”
他只是同情她,只是看她怀孕了可怜,所以才不能不管她。
只有这样吗?
真的只有这样吗?
心的硬壳破了一道口,裸露出模糊的血肉。
“他从小到大就是那样,习惯性地照顾每一个人,当每个人的大哥哥,他是那么高贵又矜持,一个完美主义者。”
“你很了解他。”她机械化地评论,已经不知道自己在说什么了,或许她只是凭著防卫的本能在说话。
“我当然了解他!他是我哥,跟我长得一模一样的人!”叶朝阳嘲讽地冷笑“所以我才说我哥不爱你,他这人根本不懂得爱。”
“你恨他!”她木然接口。
“难道你不恨吗?”他笑笑地挑衅。“他现在可是要抛弃你,去娶另一个女人哦。”
“我相信他有苦衷。”
“当然,他的苦衷就是我,为了收拾我闯下的祸,他宁愿辜负你。”笑意的阳光从他眼底逸去,只余浓浓阴森。“他就是这样一个男人,你还相信他爱你吗?如果他真的爱你,不会舍得这样伤害你,你只是他权衡利害下的牺牲品,当然,我相信他以后会补偿你的,他总是在补偿。”
“够了!别再说了!”她霍然起身,拒绝再听下去。
他却不肯饶过她。“你跟他不会有结果的,就算他认了你,我妈也不可能同意他娶你,因为你是个魔女啊!魔女怎么能配得上圣人儿子?”
魔女怎么能配得上圣人?
这话真可笑!都什么时代了,还分圣人或魔女?这世界上谁不是夹杂著善与恶,在非黑非白的灰色地带挣扎?
但为什么,这句毫无道理的言语仍深深刺痛了她?教她以为心头早已愈合的伤口又开始流血?
“奇怪,我哥怎么会来?”叶朝阳忽然惊愕地扬嗓。
她惶然一震,往窗外望去,果然看见叶圣恩挺拔的身影正穿过人行道。
“我得走了!”叶朝阳匆匆起身,临走前,还迅雷不及掩耳地在她唇上偷得一吻,然后掌住她的脸,与她耳鬓厮磨。“这是我送给他的礼物,你帮我转达,祝他跟婉儿,结、婚、快、乐!”
语落,他大踏步从后门离去,头也不回。
而这暖昧的一幕,全落入了隔著一扇玻璃窗的叶圣恩眼底。
“刚刚跟你在一起的人是朝阳吧?他跟你说了些什么?”
当叶圣恩追进来的时候,他的孪生弟弟已不见人影,他只能追问朱挽香,但她却是一动也不动地凝立原地,容颜似雪凝白。
“他为什么吻你?”他继续追问,强抑住胸臆那股莫名的焦慌,却仍掩不住语里一丝醋味。
“他不能吻我吗?”她终于扬起脸蛋望向他,瞳仁无神。“毕竟他是在小教堂里跟我结婚的那个人,不是吗?”
叶圣恩一窒,眼神黯下。的确,他没资格吃醋,这谎言的咒缚,是他自己作来的。
他黯然苦笑。“他怎么忽然约你吃午饭?他跟你说了什么?”
“他说,祝你结婚快乐。”她漠然低语,语里似埋著一丝幽怨。
他蹙眉。“我说过,我不会跟婉儿结婚。”
“是吗?”她冷淡地转过头。“我已经分不清什么是真,什么是假了。”
看来她似乎受到很大的打击,究竟朝阳都跟她说了些什么?
叶圣恩胸口一拧,很急,很心慌。弟弟特意约挽香在这里见面,一定有所图谋,难道是为了伤害她?
一念及此,他忽地全身颤栗,不敢想象若是自己再迟到片刻,会发生什么事。
“我送你回去!”
“我还可以再回去吗?”
“什么?”他没听清。
她摇摇头,转过眸,长长地、暗淡地瞧了他一眼。
他一震,看不透她的思绪,却看懂了她的失魂--她还活著吗?为何眼底的世界是如此荒凉而枯寂?
他忽然感到心痛。“挽香,我送你回去,听我的,回去好吗?”
她没马上回应,良久,微微点头。
他稍稍松了一口气,扶著她离开餐厅,坐上座车。
他小心翼翼地开车,怕路上的颠簸伤了她,怕她疼,更怕她感觉不到疼。
不知怎地,他觉得她好似正走在某种悬崖边缘,随时会堕落,而他很怕自己会无意间成为那道吹他落下的风。
他不敢跟她说话,怕说错话,却又怕无端的沉默更令她伤心。
他不知如何是好,手足无措,怎么做好像都不对。
他不曾有过这样的无所适从,胸口像长了虫,一口口蛀咬著,咬空了心,连慌乱也填不满。
他扶她下车,慢慢地,一步一步地扶著她进屋,他母亲正好走下那道回旋式大理石阶梯,一见到他,马上急奔过来。
“圣恩,你怎么会这时候回来?你--跟她在一起吗?”见他一手还托著朱挽香的腰,白绮莉大吃一惊,脸色顿时变得很难看。
“我邀她出去吃午餐,顺道送她回来。”
“你--你怎么能跟这种女人走这么近?”白绮莉怒气冲冲地责备。“你知道她做了什么事吗?”
“她做了什么?”他淡淡地问。
“这是刚刚快递送过来的。”白绮莉将一封文件丢给儿子。“这女人好可怕!”
他居然可以为了谋夺未婚夫的遗产,不惜害死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