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既不盲目热情,漫无边际地浪费生命,也不冷如死灰,还知道珍惜时间做点最有意义的事情,人一生永远应该这样。
秦飞越与李文敏同大家一起凑着兴,该碰杯就碰杯,该起哄就起哄,但两人之间却冷冷淡淡很少有话。李文静敏感到了,有意逗笑:“文敏,你和飞越碰一杯。”李文敏斜瞟着秦飞越,秦飞越眼也不抬,往嘴里丢着松花蛋:“我们俩碰什么?没由头。今儿是爸爸生日,来,爸爸,再敬您一杯。”李文敏冷冷地撇着嘴。“你们俩吵架了?”李文静笑着问。“有什么可吵的?人活得太认真了,才会一天到晚争啊吵的。”秦飞越依然不理这碴儿。“爸爸,来,我再给您斟上。”
夫妻俩最近关系相当紧张,李文敏发现丈夫有了情人。
“你”她气得说不上话来。
“我怎么了?夫妻之间感情得不到满足,有缺口,必然到外面寻找。”
“我不要孩子,可我也没有不让你”“没有不让我什么,不拒绝和丈夫睡觉就行了?”
李文敏眼里噙着泪花:“咱们离婚。”
“离吧。”秦飞越跷着二郎腿,一副无所谓的样子。
李文敏噎得两眼直愣,一句话没有。
“离不离啊?我可不是斗嘴,要离,咱们这就去。”秦飞越说道,他放下二郎腿“咱们还是各自想想吧。有结果了再谈。”说着,抄起一把老头才用的大蒲扇,穿着大花裤衩,趿拉着拖鞋,溜溜达达上大街乘凉去了。
他看着路边坐小板凳聊天的一家家人,蹚着步慢慢走着。天下事本无所谓,可女人不对劲儿了就难凑合。李文敏一天到晚就是个小姑娘样,看她的肩背平平板板,简直像个从早到晚忙作业的中学生。没结婚时,他以为自己就喜欢这样的女人,结了婚,才知道不是那么回事,没有对比就发现不了真理。性爱也一样,眼前浮现出另一个女人的形象了。穿着碎花连衣裙靠在湖边石栏上,有股艳劲儿。“她”总像股热旋风在自己身边卷来卷去,总嫌他不热烈,(“你就会老夫子气。”)总把湿烫的吻仰面送给他,(“想我吗?我可是想死你了。”)听他讲话时,总是高兴地笑,(“你讲得真有意思,我再吻你一下。”)约会时,一见面就高扬双臂扑过来,进了房间,桌上总预备好他爱吃的饭菜或零食,推开卧室,床是早已铺好,等着他们上去狂热拼搏,然后“她”就会双手搭在他肩上越来越紧地搂抱住他,她的激动与热烈把他整个刺激起来了,他变成了古罗马角斗场上勇武的角斗士。他不是豆芽菜,他过去只是没有遇到一个能将他调动起来的女人。
他遛了一大圈回来了,李文敏低着头坐在床边。他不看她,倒水,喝水,扇扇,在书柜中翻书。转过身,她还是那样低头坐着。
“咱们俩调试一下关系吧。”她说。
“调试?”
“搞一个调试时期。争取相互适应。我不和你吵了,尽量理解你。你也不要再找她了,好吗?”
“好吧。”
她从来没有这样痛苦过。她认识秦飞越的那位“她”她把自己与“她”做了全面比较,多少明白是怎么回事了。对于男人,她可能是太没吸引力了,像是个“过家家”的小女孩。
可怎么改变自己呢?自己天生就这样。这能怨她吗?她不会挑逗,没有风情,只愿和丈夫做个无拘无束的朋友,还愿意得到丈夫兄长般的呵护,她愿意当小妹妹。她希望一有高兴事,就嘟嘟噜噜倒给他,一有烦恼就得到他的劝慰;她愿意他疼爱她;然而她现在才发现:她并没想到关心他。
她不成熟?她缺乏女性?她不会来事儿?
她喜欢朴朴素素的学生装,她喜欢穿裤子,不喜欢穿裙子。“你不会注意些穿着?”他这样一说,她立刻生气:“我就愿意这样,嫌不好看别看。”她喜欢的一切,他不喜欢。她现在才明白。还有呢?他不是嫌过她的穿着色彩太暗,款式太旧?还嫌过她鞋子太邋遢?还有,坐在床上说话时,他上来吻她她就生气,推开他:“你别老腻味人。”结果把他推到别的女人那儿去了。
她为什么不想要孩子呢?这是不是影响感情的重要因素?要改变自己,就从这儿开始吧,可她确确实实不想要孩子。不光是怕耽误时间,她从心里就不愿意当母亲
噢,不要走神,笑一笑,举起酒杯,今天是爸爸生日。
小院里就他一个人。天又阴了,似乎又要下雨了。他铺开稿纸,沉思片刻,郑重地写下了题目:“我的自白书”
他决定用自传与论文相结合的形式记述并分析自己的一生。在什么情形下,发生了什么事,他如何的处境,如何的行动,在这行动背后,他心理活动是什么,有何欲望、目的、野心,有何道德规范,有何认识、经验、理论,有何策略、计谋、手段,进行多层次、多方面的剖析,一定毫无遮掩地一笔笔写。这样,人们或许能从这部手稿中看到一些有价值的东西。其实,社会和政治远比人们通常所认识、所描绘的要复杂得多。他记得自己上高小时在课堂上曾常常喜欢略朝一边坐,其实是想偷看旁边一个漂亮女生裙子下的小腿。哪有那么纯洁的人?
没什么框框,就这样平平稳稳地写下去。通常人们所不敢承认的讳言之处,他承认了,直言了,就是形成力量的地方。社会和人生充满虚伪,一个人敢于真实,就必然引起震撼。不着急,一天写十页稿纸,一年就是六十多万字。无论如何,自己要坚持着写完
李向东感到晕晕乎乎。自己坐在了船上,是在哪儿?海浪涌动,船在水的丘陵上驰上落下,桅杆左一斜右一倾,像个转不稳的陀螺。他是与陆靓一起乘渔船出海玩?上个暑假?他那次坐在船头吐了?海的浪涛是美的,在晕船呕吐的人眼里,就没什么美了。女人和海一样?
向东,少喝一点吧。这是谁的声音?是哥哥在对他说。我能不能喝自己知道,不用你们管。他接着给自己斟酒。醉酒有什么不好?人有时候需要用酒、用药物使自己进入一种迷幻状态,要不西方人为什么吸毒?东方人为什么坐禅、练瑜伽术?神情恍惚,超世脱俗。
醉了,醉了,都晃开了,船起伏着,那是自己呕吐的海面。大海不是黄的了(刚离开海岸时,是黄的),不是绿的了(刚才曾是绿的),也不是蓝的了(驰入深海后,大海就变成蓝的了),是五颜六色的,各种油彩令人作呕,哪来的诗意?
眼睛发涩发黏,眼珠忽冷忽热,目光黏糊糊地溢出去,打量这一桌人。“她”又浮现在自己眼前。陆靓,自己的同学,恋人,亲爱者,可以有种种命名。脸白白的,眉毛细细的,看着很清秀,可现在发现她的脸有些方,身材是亭亭玉立的,可现在才发现她的肩与上身有些窄。他和她怎么了,闹分手了?
他只觉得无聊。他独自在空荡荡的大学校园里走,时而生出一阵狂热,想狂奔,窜上单杠,抓起篮球跳投。翻了两下,胳膊酸了,跳投几个也出汗了,便泄了气,脱下外衣往肩上一搭,绕着操场的跑道溜达。发现陆靓在身旁,便又兴致勃勃滔滔不绝。及至发现一个空罐头壳,一脚把它踢飞,走到它跟前再一脚。踢着它绕圈,终于不耐烦了,狠狠地一脚:滚你妈的。哐啷啷,把它踢到操场中央了,一下觉出透顶的无聊。
怎么这么无聊啊?他烦躁地说。
谁知道你?陆靓说,她一直跟着他。
怎么才能不无聊?浑身就像有蚊子咬一样,难受极了。
自己笑一笑,可能就好了。
这方法挺有意思,好。他放声笑着,仰身笑着,发狂地笑着,整个操场同他的胸膛一起发抖,笑完了,真管点用。他高兴起来:咱们再聊点什么?
也没什么可聊的。
怎么没有?我来提话题。
聊了一阵,是没什么劲,他抡起衣服狠命地抽打着眼前嗡嗡飞舞的蚊虫。抽了半天,又啪地把衣服搭在肩上,还是无聊。你说,我最近怎么老觉得无聊?
大学生活本来就挺无聊的。陆靓说道。
可我不承认,我看不起那些无聊的同学。
你现在比他们无聊得更厉害。
他怎么了,不是曾野心勃勃吗?用一年课余时间写了一本书自控论中的自控论,原想在校期间就来个一鸣惊人,可几经周折没能出版,幻想成了泡影。又在校内发起搞了个“新科技开发咨询公司”自封为总经理,印名片,组织人,前呼后拥折腾了几个月,也不了了之。这以后就逐渐滋生了无聊感?学习,就那么回事。学校表面热闹,其实灰沉沉的,像个大坟墓。只有谈恋爱有刺激,有快感。可恋爱也有无聊的时候。得到了就那么回事。
天下最难忍受的是无聊——这句格言他今天是理解了。放暑假他不愿回家住,和陆靓一起在学校住宿,读书,游泳,性爱,要发生的都发生了,成天搂在一起也没什么劲。女人的身体有如一本书,来回读还有多大意思?他常常把这本“书”一下推开,够了。可实在没事干,又只能把“它”打开,随便翻翻。
你说我该干点什么?他问。
我也不知道。她答。
我最好去学拳击,不是别人把我打倒,就是我把别人打倒。我发现,我和这个世界毫无关系。我没敌人,也没朋友。我不知道该怎么活着。
向东,酒别喝了。有人把一杯橘子水放在面前,杯子上那只黑瘦的手,又是李向南。
少管我,不要以为你就有什么了不起。他一下推开。
你怎么了,真醉了?父亲微微瞪眼了。
毕竟是父亲的生日宴,众人还维持着欢悦的气氛。
好了,该点蜡烛了。红红拍着手喊道。大舅,你不是说一点到三点是未时吗?现在两点了,正好是中间。来来来。李向南张罗着。大蛋糕端上了桌子中央,雪白的奶油上转圈插着七十支小蜡烛。红红划着了火柴:你们不要抢着点,我来点嘛。一支一支都点着了,汇成了金灿灿的一片。姥爷,您吹啊,最好一口气吹灭。
李海山笑着点点头,俯身准备吹,不知为何,人们都屏住了呼吸。李文静心中在想,自己已经快四十岁了,该吹灭四十根蜡烛,往下几十年该如何过;李向东在想,自己活到七十岁,还有四十多年,这么长,该干什么?李向南却在想:是谁发明的过生日吹蜡烛?一支支蜡烛点燃着,吹灭一支意味着自己死去一岁,这种纪念方法太残酷了。李海山吸足气凑了过去,七十根蜡烛在眼前亮晃晃的,一瞬间化成七十根擎天圆柱,矗立在一片燎原大火中。他恍恍惚惚入了其中,流烟般掠闪过一生。算了,别多想了,一口气吹过去,吹灭了一大半。人老了,气没那么长。又吸了一口气,对付剩下的一小半就从容有余了,可吹完了,还剩最后一支。
姥爷,还有一支呢。红红说道。
六十九根蜡烛冒着一缕缕细细的青烟,只剩最后一支红蜡烛还灼亮地燃着。
留下一支,让他亮会儿吧。李海山说。
一家人竟一下静默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