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国打着的火,很舒服地连烟带话吐出来:“都什么小辫子啊?”白宝珍说:“个人风头主义。”白宝贵说:“称王称霸。”魏国说:“专横跋扈。”
龙福海吞烟吐雾了一阵:“有什么能摆到桌面上的?”
儿子龙少伟笔挺着西装来到客厅坐下,他说:“任何零敲碎打的说法,只要把它系统化,就能摆到桌面上。”龙福海和一屋人对龙少伟这种说法都不解,他说:“具体讲。”龙少伟自顾自点着烟,徐徐地抽了几口,才在一屋人的等待中开了腔:“想搞成一个人,想搞败一个人,其实都是做一个项目。做项目,讲的就是策划。同样一个房地产,策划不同,广告词不同,编的故事不同,效果就完全不同。只要善于系统化,每一个人,包括在坐诸位,也包括罗成,你既能根据他的一些言行把他说成放之四海皆准的真理化身,也能把他说成一钱不值。”
白宝贵奉承地说:“少伟这话说得就颇有些深奥了。”
魏国说:“别开生面。”
龙福海一伸手说:“年纪轻轻的,别净给他戴高帽。”他对儿子说:“你接着讲。”龙少伟说:“我讲得很清楚了,把有限的事实系统化,给它几个画龙点睛的口号,就成了一个可以卖出去的策划。做生意的,卖给市场,卖给下家。搞政治的,卖给上级,卖给下级。搞成一个项目,不过如此。”
白宝珍向来听不明白儿子的话,满脸费解地想张嘴。
龙福海一伸手打断她:“少伟的话已经非常明白了。”他指着白宝贵、魏国等人:“你们也都明白了吧?”白宝贵、魏国等人半明白半不明白地都点了头,赞叹龙少伟说得透。龙福海说:“古人有一句话:欲加之罪,何患无辞。这当然是一句反面的话,我们也可以反其意正面用之。我们要揭露一个害群之马,总能找得下足够的说辞,拿一个大一点的放大镜照照它。你看他表面上光明正大,其实漏洞多得很。说是社会办公舆论监督,走到哪儿让记者跟到哪儿,这种做法不仅是风头,而且是风头主义了。我看他除了讨论人事、研究财政,差不多的事情都让记者参与。政府不成政府,犯忌讳的事情多得很。好了,不多说了,你们也要善于系统化,再画龙点睛,搞成一个好策划,这项目就做成了。”
一屋子人拍手大笑。
龙福海威风凛凛,抬手一指白宝珍吩咐道:“打电话给公安局长关云山,让他现在就来我这儿一趟。”白宝珍站起,打电话。
家里却又来了一个人,是西关县委书记孔亮。聪明伶俐的年轻人一坐下,就有些紧张地说:“罗成明后天要去西关县做全面考查。”
四孔亮在县委等罗成。等了半天,却等来叶眉。
孔亮往窗外张望说:“罗市长到了?”叶眉手里提着头盔说:“不知道啊?”孔亮说:“你不是为他打前站的?”叶眉说:“哪儿是哪儿呀,我又不是他的马前卒。怎么,他也要来西关县?”孔亮说:“他说今明两天来。我这一上午在办公室没敢挪窝,等着他。”叶眉说:“他不打招呼可能来,打招呼倒不一定来。他不喜欢看节目单上准备的节目,喜欢出奇不意。”孔亮一摊双手:“那我就不一定这么干等着啦,先陪你吧。想看成绩,还是想看问题,随你挑。这一条我同意罗市长的方针,欢迎舆论监督。”
叶眉说:“听说你这儿干得不错。我来主要想看成绩,问题算其次的。”
孔亮笑着说:“这我倒有些意外了,真是不胜荣幸。”
叶眉说:“好像我就是专挑毛病的?”孔亮说:“罗市长说了,工作就是发现问题,解决问题。”叶眉说:“我只管发现问题,解决问题是他的事。”孔亮说:“那好,我陪你去转,一边转一边给你介绍情况。你摩托车就停这儿,回来再开上。”叶眉说:“我还是开上自在。想什么时候分手,就什么时候分手了。”
两个人刚出办公室,一个五六岁的小男孩拿着遥控器从走廊那边追着一辆遥控玩具汽车跑过来,一个二十来岁的女孩从一间办公室追过来,拉住小孩的手。孔亮让小孩叫叶眉阿姨,又对叶眉介绍:“这是我儿子小爽。他妈去北京开会,我只好把他带到县里来,托小姚给我带一带。”
小爽指着他爸说:“你是不是这里最大的官?”
孔亮连忙笑着说:“我当然不算。”小爽说:“我问了,别人说算。可我来了,你就不算。”孔亮说:“那当然,你从来都是一号首长。”说着,便拍拍儿子的脑袋,一边同叶眉往楼外走一边说:“他是我们家的一号,他妈是二号,我是三号。”
孔亮见叶眉笑了,心中多少有些轻松。接待叶眉,他也有些头大。儿子这个小插曲陪衬得挺好,他和叶眉之间显得家常些了。他趁势把气氛往家常去:“我这个人在家里没脾气,在外面也没脾气。我喜欢委屈求全。”叶眉说:“听说你有些事干得挺有决断的。”孔亮说:“当一把手,总要敢拍板。我再有决断,也是事事和大家细商量,不像咱们罗市长,雷厉风行。”叶眉说:“你是不是觉得他有点独断专行?”
孔亮笑笑说:“我对他的总结是,不怕惹人。”
叶眉问:“你怕吗?”
孔亮说:“有些还是怕的。不怕,连自己站后脚跟的地方都没有。”
下了楼,司机秘书在随时等候。孔亮让年轻秘书开着摩托跟在后面,他和叶眉同乘一辆汽车,接着说话。他说:“我真是没想到,你今天说主要看成绩。就到这会儿,我也还是半信半疑。”叶眉一笑。孔亮接着说:“你是支持罗市长的,这全天州都知道。我是龙书记提拔的人,又替他管着西关县老家。这事情就有点明摆着了。”
叶眉看了看前面的司机,说:“你讲话挺坦率的嘛。”
孔亮点着了烟,把车窗打开一条缝,拍了拍司机的肩膀说:“我这司机,对我知根知底。我这班子的人,也都了解我。路遥知马力,日久见人心。都知道我干事讲实在。我绝不搞短期效应,离开一个地方,就让别人骂娘。我前后干过好几个地方,离开哪儿,哪儿的人都还惦记。我要过两年离开西关县,我相信老百姓也会说我好。”叶眉问:“罗成呢?”孔亮说:“罗市长真要在天州干成了,有上一两年、两三年时间,那他走到哪儿去,天州人都会翘他大拇指。”叶眉问:“你觉得他能干成吗?”孔亮说:“但愿他能干成吧。”
叶眉说:“你这回答很暧昧。”
孔亮让停车。其实,他们还在县城里。孔亮指着面前一片拆平的地对叶眉介绍:“这儿原来是一片旧民宅,现在都拆迁了,盖小楼。”然后指着旁边立着的高大的小区示意图,又比划着县城刚刚加宽的街道,对叶眉兴致勃勃地介绍一番。他说:“现代有经营城市的概念。城市有地皮,有人口,有文化经济中心等等资源,你把它经营起来,也就把它建设起来了。但是,经营城市的概念现在在县城一级还很不普及。我认为县城虽小,同样要有经营它的概念。”他一边介绍着县城规划,一边说得头头是道:“不要国家拨一分钱,城市在经营中就发展起来了。”工地上过来几个负责人,叫着孔书记。
孔亮对叶眉介绍着,对方却说:“罗市长刚才来过了。”
孔亮和叶眉互相看了一眼。孔亮问:“情况他都问了?”对方回答:“该问的都问了。”孔亮一摊双手对叶眉说:“咱们是踏着罗市长的足迹了。”
车开到离县城最近的一个乡里,宽宽的马路两旁,夹着数百米长的二层楼门脸。平平常常的村边,就这样形成了方圆几百里有名的皮衣城。两边的店铺里挂满了各种式样的皮大衣、皮夹克。孔亮说,这也是他支持乡里村里采取灵活政策,不到几个月就建起来的,现在全国也小有名气。一个面孔黑红的三十多岁男人一脸亲热地快步迎上来,孔亮对叶眉介绍:“这就是这里的乡长。”
乡长告诉孔亮:“罗市长看完皮衣城,走没多久。”
孔亮对叶眉说:“看来这回他和你的思路差不多,先看点成绩,然后再找你问题。”叶眉问:“西关县有什么问题?”孔亮笑了笑说:“太邪门的问题,在我这里我相信没有。一般的问题,哪儿都有,西关县也不会没有。”叶眉说:“比如”孔亮说:“比如官僚主义,形式主义,作风不深入,总有。”
叶眉说:“各项经济指标的水分呢?”
孔亮有些挠头了:“这在天州市眼下是个敏感问题。”他笼而统之地说:“我不敢说没有。”叶眉问:“有多少?”孔亮和叶眉已经告别皮衣城,坐上了车。他说:“这不好说。我总不会比别人多,只会比别人少,我主要靠干。”
叶眉却紧追不放:“罗成在太子县小龙乡发现的水分是百分之二十到六十。据小龙乡干部讲,整个太子县乡乡差不多这样。现在,太子县捂着不挤水分。我现在问你一句实话,天州市各县区上报的经济指标,大概有多大水分?”
孔亮又搔后脑勺了:“这个问题确实十分敏感。”
叶眉说:“希望你不说假话。”
孔亮为难了。他很想与这个来路不凡的女记者建立彼此信任,他也试图通过叶眉沟通和罗成的关系。在天州目前一眼看不穿的局势中,要多边外交。他说:“这话让我作为县委书记对一个记者讲,太难张口。”叶眉说:“就算对一个朋友讲吧,我不见报。”孔亮说:“水分确实很有一些。”叶眉问:“很有一些是什么概念?百分二十、三十、五十?”孔亮说:“就在你说的范围之内。我只能说到这儿了。”
叶眉问:“你能带头挤水分吗?”
孔亮说:“别人挤水分,我绝对不落后。他们敢挤掉一半,我就敢挤掉一半。他们敢全部挤掉,我就敢全部挤掉。但是,我带不了这个头。”叶眉问:“为什么?”孔亮笑了一下:“我还是拿你当朋友说话。当官,有许多事可以争先带头,但有些事是不能争先带头的,比如精简机构,裁减人员,还比如这挤水分。”
迎面一座宏伟的拱形大门,上面写着“绿色世界。”
下了车,叶眉也惊叹了。上百座高高大大的塑料暖棚几乎一望无际。暖棚都是用进口的先进材料制成,每座像室内游泳池那么高大。进到里面,电子控制的恒湿恒温,菜蔬花卉全部实行滴灌。孔亮介绍道:“这里的农作物全部不用农药,用其他技术灭虫。产品全部是绿色的,高价位,远销北京、上海、广州、香港。”又介绍说:“这是和农业科学院合作搞的,运用了世界上最先进的技术。”孔亮领着叶眉一棚一棚看下去,蔬菜很多是国外引进的新奇品种,花卉也有近百种叶眉从未见过的奇珍异品。
孔亮说:“这是一个乡搞的,我已经在全县推广。”
负责绿色大棚区的副乡长领着一班人迎上来说:“孔书记,您和罗市长是前后脚。他刚走,您就来了。”孔亮说:“我想他也来这儿了,他看着高兴吗?”副乡长回答说:“高兴。看得仔细,问得仔细,特别对经营情况问得很仔细。”
走在两边大棚相夹的中轴路上,孔亮对叶眉说:“这我是蹲在这个乡里,支持他们搞成的。任何领导看了,绝不能说我孔亮没干活。”
叶眉说:“你这话是不是让我传给罗市长听啊?”
孔亮说:“我今天基本上是对你实话实说,希望能够以心换心。我从心里边对罗市长又敬又畏。他和龙书记现在明显地不对付,干脆站在一边的干部,也就好办。像我,还真是不愿意随随便便往哪边站。我大学毕业时,罗市长正当县委书记,他那时的干法我就很佩服。我一直想,有一天能当个县委书记,按照自己的想法干点漂亮活儿出来。现在我刚干开,不愿意在上层斗争中当牺牲品。一下子把十年八年赔进去,这一辈子就完了。”
叶眉看着孔亮,一句话到位:“你是不是想让我为你疏通疏通?”
孔亮说:“有这个意思。罗市长一到天州,我心头就笼罩一片阴影。我是靠着龙书记上来的,可我不能靠他一辈子。我也想靠罗市长支持,我也不会靠他一辈子。我主要还是靠自己干。”
前方到了西关县的广昌焦铁厂。四面环山的一块平川上,远近几座炼铁炉、炼焦炉、发电厂,冒着一片淡淡的白烟。孔亮对叶眉说:“在这儿咱们肯定就碰上罗市长了。他比咱们看得细,咱们踏着他的足迹就追上他了。”又以诚卖诚地说:“说真话,我一想要见到他,心里就有三分畏怵。”叶眉问:“为什么?”孔亮半开玩笑地说:“可能小时候被我爸打怕了,一看我爸虎起脸就害怕。”
罗成果然在这里,他正站在半山腰一座新建的亭子里俯瞰广昌村全貌,视野中既有炼铁厂,也有村舍、田地、果园。村干部们围在他身边介绍,记者也跟在身后。
孔亮匆忙走上去,向罗成伸出双手。
罗成脸上没有一丝亲热,随便握了一下,就说:“既然你们县委书记也来了,咱们就一起研究一下问题。”
五罗成不喜欢孔亮。为什么,他没多想。他现在着眼天州这局棋的博弈,不考虑个人好恶,凭种种理来处分事情。抓住松螺丝就紧,用得着劲儿的地方就绝不放手。他在紧,对手也在紧。看谁紧得更有力。他不草木皆兵,但有足够的警觉。疏忽了,就危机四伏。警觉了,就变陷井为突破口。来天州两个多月,情况早摸了几遍。
龙福海几年来拨拉过的人头,他也都摸了八九不离十。
这个孔亮说能干算能干,活儿做得几分像样;说乖巧又乖巧,察风观向超人一等。
罗成今天来西关县,一子落到了龙福海的咽喉旁。
西关县是龙福海的老家。县委书记这个人头,龙福海多少年前当市长时就左右拨拉,当了市委书记后,更拨拉出孔亮这个得意门生。罗成知道,他在西关县的一举一动,当天就会有人报到龙福海耳朵里。莫名其妙想到捅马蜂窝,不入虎穴焉得虎子,智取威虎山这些不伦不类的说法。一听说罗成要和县委书记村干部们研究问题,王庆领着记者问:“我们可以在现场吗?”罗成说:“不回避你们。要的就是解决一点,带动全面。”
村长老一些,平头有些花白。副村长年轻健壮,一脸富态。两个人近二十年来,从最初拿出自己的万把块钱白手起家,最后为村里建下了一大片产业。罗成对孔亮说:“现在广昌焦铁厂年交税四千万,成为西关县一多半的税收来源,这是你们西关县经济发展的龙头。但是,龙头的发展现在面对难题,你这县委书记知道吗?”
孔亮说:“大概都知道。”
村长副村长也在一旁说:“孔书记经常来这儿蹲点。”
罗成说:“那你说说第一个难题是什么?”孔亮说:“产权不明晰。广昌村的焦铁厂,形式上还是集体所有制。其实,这里的产权关系很模糊,有些是集体的,有些完全是个人的投入,有些还是外面引进来的资源。产权不明晰,他们不能放手干。最好是能改造成股份制。”罗成说:“我刚才和他们商谈了,如果改成股份制,他们保证年上交税收可以以一千万递增。这件事既然你早有先见之明,为什么没做呢?”孔亮说:“市里没有人敢支持我,我也不敢承担责任,改变体制风险很大。”罗成问:“改了以后,这儿的老百姓会不会更富?”孔亮说会。罗成说:“国家税收会不会更多?”孔亮说会。罗成说:“方方面面都获利的事情,为什么没人敢负责?”孔亮不做解释地一笑。
罗成说:“这件事就定了。你来,和村干部们研究出改造股份制的方案,先让村民全体大会通过,然后报上来,我来批。出了事,我承担责任。”
孔亮说:“那我们很快就能做出来,过去已经做过几个方案。”
罗成问:“第二个难题呢?”孔亮说:“广昌村富了,周围几个村眼红,经常发生矛盾冲突。断水渠、断路、哄抢水泥钢材的事都发生过。”罗成问:“这你们如何帮助解决的?”孔亮说:“做过不少工作,都不理想。”罗成问:“有没有高瞻远瞩的好方法?”孔亮说:“有一个方案,就是干脆把广昌村周围四个村与广昌村一起划成一个经济科技开发区,这样,周围四个村会跟着广昌村共同富裕起来。广昌村的经济发展也有了更大的空间,土地、劳力、水、交通方方面面。”罗成指着村长副村长说:“我听他们说,你和他们商量过这个方案,他们也接受,为什么没办?”孔亮说:“我还没来得及向您汇报这件事。您支持,我才敢干。”罗成问:“你没有向龙书记汇报吗?”
孔亮说:“都还没来得及。”
罗成说:“好事不及时报,你的心思用在哪里?”
孔亮笑笑不解释:“这里有难点。如果焦铁厂改造成股份制,村长、副村长肯定就会成为董事长、副董事长,政企分开,他们就不便于再当村长副村长。几个村一联合,搞成开发小区,他们也不便于当区长副区长。结果,他们不好统一调配资源,又会扯起新的皮来。”罗成说:“乡是政府最基层,村谈不上政企分家。分也好不分也好,都按经济发展来做。改成股份制,他们当了董事长副董事长,老百姓还选他们当村长副村长,可以接着干。成立了村级别的经济开发区,几个村村民欢迎,他们还可以当小区的区长副区长。”孔亮说:“那我估计这五个村的村民都会选他们二位,这样明显能富起来。”罗成问:“你们二位怎么样?”村长副村长说:“那我们就拼命干。”
罗成一指背后高山说:“传说后羿射日,就在这山上是不是?”众人说是。罗成挥手说:“上去看看。”
叶眉上了罗成的车,说要和罗市长说几句话。
一路上山,叶眉将孔亮讲的一些话转告了罗成。她对罗成说:“他说你一来天州,他心头就笼罩一片阴影。”罗成一听就有些火:“他让你来疏通关系?”叶眉说:“应该说是沟通吧。”罗成说:“他为什么不自己说?”叶眉说:“他怕你呗。”罗成说:“心里没鬼的人不需要怕我。”又说:“你怎么也来西关县?”叶眉说:“有你市长打前站,我为什么不来?”罗成耸肩哼地笑了一下。叶眉说:“让你笑还真难,大概回到家里,当你女儿面才成笑面虎。”
下了车,又爬了一阵,才到山顶。
罗成眺望了一下四面群山,仰天做了一个弯弓搭箭的姿势。
他说:“传说天空中出现了九个太阳,晒得大地一片干焦。后羿就在这儿弯弓射箭,把八个太阳一个一个射了下来,剩下一个照光明。你们知道这个传说什么含义吗?这是天州古来老百姓传说中的抗旱英雄。暴日一晒,赤地百里,老百姓难活呀。”他又指了远处一座高山:“传说女娲补天就在那儿,是不是?”众人又说是。罗成说:“女娲补天意味着什么?天空漏个大窟窿,大水浇下来,山洪暴发,汪洋一片,老百姓要生活,就会有英雄领他们出来抗洪救灾。”他指着孔亮和两个村长:“希望你们都能够成为一方土地的英雄,领着老百姓过上好生活。”
刘小妹两眼亮汪汪地举着话筒过来,想让罗成再讲几句。
罗成说,他要和县委书记个别谈谈,就和孔亮到了一边。
罗成说:“你知道我今天来太子县看什么吗?”孔亮说:“看我们工作。”罗成问:“还看什么?”孔亮说:“还看老百姓生活。”罗成问:“还看什么?”孔亮难回答了,一指四下山川:“还看自然地理。”罗成指着孔亮说:“我还要看的,就是你这个人头。”罗成停了停说:“你心头有什么阴影?你有什么话不敢说,需要别人来疏通?你这种小聪明少用点,不省劲儿?现在官场上有人走夫人路线,有人走秘书路线,有人走子女路线。我不要这些中介。”孔亮力图解释:“我一直想找罗市长当面好好谈谈。”罗成说:“我的市长办公室你不敢去埃一进市委市政府大院,往哪栋楼走,你是见四面人盯着你埃你踏稳了一只船,还想再踏一只船,不敢伸脚。你在这方面用的心思过多。你不敢找我市长,我市长不是来找你了吗?”
孔亮窘促得额头冒汗了。
罗成说:“叶眉告诉我,你但愿我能干成功。”
孔亮向着四边山川一摊双手:“要是天州整个体制被你理顺了,那像我这样的肯定更好干。我并不愿意和大伙儿比着跑领导,我干活肯定比他们强。”
罗成说:“我还听别人说过,你孔亮讲,罗成那几下子,我也会。我要是罗成,可能干得比他还周全。”孔亮窘促了,急于解释。罗成伸手打断他:“我并不欣赏别人往我耳朵里翻这种话。你说过也好,没说过也好,我不追究。如果你说过,我既有几分欣赏,也有几分保留。你比我周全是什么意思?无非是说不像我这么惹人。孔亮啊孔亮,我告诉你,就是在这一点上,我现在比你强。你要在一个理顺的好体制中,才做一个完全的好人。在一个没理顺的环境中,你就做一个不好不坏的人。那样哪儿还有后羿射日,哪儿还有女娲补天哪?都风调雨顺了,谁不会干?对于那些风不调雨不顺的体制,要去射,要去补。”罗成挥了挥手:“这话说得太大了,难免空洞。现在问个具体问题,你这西关县去年年度各项经济指标水分有多少?”
孔亮掏出手绢擦汗:“我”
罗成截住他的话:“你不用说回去查一查,你比一般的县委书记心中有数。你不是仰在沙发上做大爷的人,这要看你敢不敢说。”
孔亮擦着汗,还抖着衣领,实在是热着了他。
罗成居高临下地看着孔亮说:“西关县的县委书记要是说出他的经济指标水分有的百分二十,有的百分之三十,有的百分之四五十,那真的就在天州炸开一个大口子了。这个口子一开,虚假浮夸的那一套就难免崩溃。这口子你敢开吗?”孔亮困难了一阵,说:“凡是罗市长上来布置的几项新工作,我西关县没大水分。”罗成问:“哪些呀?”孔亮说:“比如各种上访问题的妥善解决,我这儿没有水分。”罗成问:“还比如呢?”孔亮说:“比如补发这几年拖欠教师的工资,我西关县肯定没水分。”
罗成哼了一声:“我想你们也不敢,我一直在反复查实。”
孔亮说:“那也不一定其他人都像我这样做。”
罗成一下注意了:“你的意思,有人弄虚作假?”
孔亮连忙说:“我没说这个意思。”罗成审视地盯了一会儿孔亮:“挤水分这件事,我不要求你带头当第一名。但是,第三四名,我希望看到有你西关县。”
孔亮抬起头:“那我可能做得到。”
罗成和孔亮谈完了,回到众人中。他指着山那边说:“那边就是太子县了吧?”孔亮及众人回答:“翻过这座山,就是太子县小龙乡。”罗成看了看快落山的夕阳,对洪平安及王庆刘小妹等记者说:“下山再看一看,就出发去太子县。今天晚上在小龙乡东沟村住宿。”
六夜晚九十点,罗成一行人走了一段陡峭山路,进了东沟村。
村里只有稀疏的灯火。罗成对洪平安说:“先去小学校看看陶兰老师。”
小学校那扇灯窗还很独地亮着。罗成与众人轻轻推开篱笆校门,走到灯窗前一看。那个叫郭小涛的小男孩还趴在窗旁桌子上用力地写着字,年轻的女教师陶兰还坐在一旁一边织着毛衣,一边指点着他。罗成推开门,绳子上还挂着几件织好的毛衣。
他问慌忙站起来的陶兰:“工资都补发了,生活还困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