请安装我们的客户端
更新超快的免费小说APP
添加到主屏幕
请点击,然后点击“添加到主屏幕”
的声音:“咱们校文革的了望站把井岗山镇住了。
刚才已经发了通令,对井岗山的了望塔实行二十四小时封锁。“武克勤问:”他们不敢再了望了吗?“马胜利说:”大概不敢了,刚才那一枪很可能把江小才打死了。“武克勤在电话里沉默了几秒钟,问:”肯定吗?“马胜利回答:”大概差不多。江小才正在了望塔上用望远镜侦察咱们的情况,是金智勇开的枪,他是全国高校射击比赛第一名,肯定弹无虚发。“
武克勤又沉默了一会儿,说:“用枪还是要有控制。”马胜利说:“这我知道,这也是为了杀一儆百,一般情况下我们不会用枪,长矛对长矛就把他们干倒了。江小才这个情报部长实在太可恶,咱们所有的秘密活动他们似乎预先都能知道。”武克勤思忖了一会儿,问道:“陆文琳和江小才一同在了望塔上吗?”马胜利回答:“是,我在望远镜中也看见她了。不过这一枪绝对不会伤着陆文琳,就是瞄着江小才的。”武克勤又沉默了一下,马胜利说:“最好能给陆文琳做做工作,让她投诚过来,这样,我们还能掌握他们很多内部情报。”武克勤叹了口气,说:“每个人都有自己的政治观点,这种工作不用去做,也不会有什么效果。”
马胜利说:“那天陆老师不是还讲到应该给陆文琳做做工作吗?”武克勤又叹道:“他这个当爸爸的也不了解女儿,对女儿没有一点影响力。好了,就这样吧,看看咱们的情报还有什么泄漏的环节,一定要堵住漏洞。”马胜利说:“是。”武克勤说:“你们下一步想怎么办?”
马胜利说:“枪杆子里面出政权。现在,只有用军事手段才能解决问题,思想工作不是万能的。我们准备进一步包围他们,把他们西边的六个楼分割出来进攻占领,然后再压缩包围圈,一个楼一个楼地攻占。敌人不投降,就让他们灭亡。”武克勤沉吟了一下,说:“确实不能手软,中央也是承认既成事实。咱们只要能够吃掉他们,一统天下,中央就会坚决支持咱们。咱们如果吃不掉他们,一直势均力敌地耗着,结果就很难说。一定不能拖延,外地很多省的情况就是这样:一派能够一统天下,抓革命促生产,中央就承认你;两派打个不休,就有可能一锅端,由军队掌权。”马胜利说:“你放心吧,这个我有把握。”
电话挂断了,闪烁的指示红灯也熄灭了,两人将长矛并排垫在屁股下面,背靠土墙坐下,手电关了,地道里伸手不见五指。江小才问:“你想什么呢?”陆文琳在黑暗中扶了一下眼镜,说:“我妈这个人也够狠的。”江小才说:“是,她现在的方针就是武力消灭井岗山,她还以为把我打死了呢。”陆文琳说:“路线斗争真正是你死我活。”江小才说:“她根本想不到还有这个情报漏洞。”黑暗中一片沉默。
井岗山兵团在挖地道时,无意中挖到了北清大学的电话线电缆,于是,就建造了这个地下窃听站,并给它起了一个代号,叫作“101站”这是井岗山兵团的一等机密,兵团总部只有呼昌盛一个人知道,兵团情报部只有江小才和陆文琳两个人知道,另外,还有两个井岗山兵团无线电系的学生知道,因为这一窃听装置是他们因陋就简制作的。原想将窃听线路一直引上楼去,但怕走漏风声,就搞成地下秘密窃听站;还想派人二十四小时轮流值班窃听,又怕扩大范围走漏风声,所以至今101站的秘密不超越他们五个人。正是依靠101站,他们总是能够掌握校文革一派的重大动态。陆文琳对武克勤的作息方式十分熟悉,对她打电话的时间段也了如指掌,所以江小才和陆文琳或者两个人一同来,或者轮换着来,基本上能够把武克勤主要的电话都不漏掉,这为井岗山兵团以寡敌众提供了重要的保证。
黑暗中的静默胀得耳膜难受,江小才说:“对通过窃听电话掌握的校文革行动部署,我们不能都作出反应。”陆文琳问:“为什么?”江小才说:“那样,早晚会让他们怀疑到电话被窃听了。他们真要怀疑到这一点,我们就失去了最重要的情报来源,而且他们可能会将计就计,在电话里放假情报引我们上当。”陆文琳问:“那怎么办?”江小才说:“第一,事关重大的动态,我们必须做出反应,比如说他们准备攻西边六个楼,我们不能不布置。但是,有些无关紧要的行动,比如他们想广播一篇文章,要掀起一个宣传攻势,我们就装做不知道。你要反应得太及时,他的文章一出来,你的批判文章马上就开始广播,就容易引起怀疑。第二,我们要作反应,又要反应得隐蔽。比如他们决定攻西部六个楼,我们肯定要加紧备战,然而要不暴露,这样他们就不会怀疑攻楼不下是因为情报的泄漏。第三,对很多情报不要做简单反应,要把所有的情报综合在一起,做出恰如其分的反应。”陆文琳说:“你还挺机智的嘛。”江小才说:“那当然,有些无关紧要的情报我窃听到了,也不向兵团总部汇报,那样难免要暴露我们的窃听手段。另外,咱们井岗山兵团都不知道101站的情况,我窃听到了情报,也要将它做一番伪装。”陆文琳在黑暗中点点头,说:“这你早就说过。”
他们也一直是这样做的,比如今天明明是窃听到了校文革要围攻井岗山兵团西部六楼的情报,他们会用另一种方式告诉井岗山兵团各层指挥系统,说是根据对各方面情况的分析、综合与判断,校文革很可能在近期进攻西部六楼,总之,要使101站始终成为敌人毫不觉察的秘密,就必须在我方队伍内也成为绝大多数人毫不觉察的秘密。
陆文琳在黑暗中说:“我发现你还挺适合当情报部长的。”江小才嘿嘿嘿地笑了,他用绵细的南方口音说道:“我发现搞政治、搞军事其实是最容易的,只要你肯动脑筋,喜欢搞,你就越搞越会搞,越搞越上瘾。搞政治、搞军事,其实就跟小孩打群架一样,我小时候很喜欢打群架。”陆文琳笑了,说:“真看不出来。”江小才说:“一般人以为我白面书生,研究哲学,一天到晚搞形而上,还不知道我有这一面呢。”陆文琳显然在想她的心事,随口应道:“谁都有别人不知道的一面。我妈这么狠,我就想不到。”江小才说:“这有什么想不到的?”陆文琳说:“要在武力上把井岗山兵团整个消灭掉,如果不是我亲耳听到她在电话里说,我绝对不相信这是她的话。我一直以为这场武斗是她身不由己、被下边一群人推着进行的。”江小才说:“这就是你的简单幼稚。”陆文琳说:“是,刚才的电话听得我有点阴森恐怖。”江小才笑了,说:“这有什么阴森恐怖的?搞政治就是这样。”停了一会儿,江小才又说:“你知道我现在想什么吗?”陆文琳说:“不知道。”江小才说:“我在想一个完整的作战方案,也是天才的作战方案。校文革不是想围攻咱们西部六个楼吗?我就将计就计,暗里做好全部准备,加强西部六个楼的防卫,做好战役部署,表面上要让西部六楼尤其显得防守薄弱、警戒松懈,麻痹他们。另外,我准备放一个假情报出去,让校文革觉得井岗山兵团现在军心不稳,人心惶惶,这叫骄兵之计诱敌深入。当他们出兵围攻西部六楼时,我们突然集中优势兵力将攻楼的人内外围歼,俘虏他们一二百人,缴获几百只长矛,然后,在广播站展开强大的宣传攻势,这样一定会在心理上狠狠打击校文革势力,让他们以后再也不敢进攻。”
陆文琳显然对这番话没有注意,她在想她的事,过了一会儿,她说:“你说我爸爸这个人了解我妈吗?”江小才扭头看了看陆文琳,在毫无光线的地道里,他只是凭感觉看到了陆文琳,他说:“你了解你妈吗?”陆文琳说:“是啊,我就是由我不了解想到我爸爸了解不了解。”正说着,地道里一明一暗地亮起了红光,武克勤又开始打电话了,他们回过头,看见那盏红色的指示灯又在闪烁着。江小才摘下耳机,套在头上听了听,皱起了眉头,把耳机递给陆文琳,说:“这是你妈的私生活,你听吧。”陆文琳把耳机戴到了头上,在指示灯一明一暗的红光中,可以看到陆文琳一边听着一边神经质地理着头发,目光有点发直。武克勤正在电话里和一个男人通话,那声音陆文琳很陌生。
武克勤说:“你怎么不晚上打电话?我现在在校文革住,打电话挺方便的,这会儿我正事多。”男的说:“昨天晚上我想给你打电话,到12点了你的电话还占线,12点以后,我怕影响你休息,没好再打。”武克勤说:“现在我这摊事太多,你也帮不上我,这两天搞得很疲劳,脖子酸痛,胃口也不舒服。”男的说:“政治上我帮不上你,但我可以给你按摩呀,保证让你气血通畅,浑身舒服。”武克勤说:“这会儿不谈这些话。”男的说:“你家里现在怎么样?”武克勤说:“我那个家你还不知道?原来就不成其为真正的家,现在就更是名存实亡了。一家三口真可谓‘三国鼎立’了。”男的说:“你是先有国后有家嘛。”武克勤说:“我这儿又来人了,我要忙着处理一些事,你还有什么话,晚上拣时间再通话吧。”电话挂断了,红色的指示灯也熄灭了,地道里一片黑暗,只有眼睛还残留着刚才红光的印迹。
陆文琳抱着双膝在黑暗中说不出话来,江小才也沉默着。
过了好一会儿,陆文琳摁亮了手中的电筒,让光亮照在地上,她扶了扶眼镜,很认真地看着江小才说:“你很喜欢这种窃听的特权吗?比如说,你能够窃听这个世界上所有人的讲话,你愿意吗?”江小才也扶了一下眼镜,看着她说:“我当然愿意。这样,我就可以了解世界上每一个完整的人,了解一个完整的世界。”陆文琳因为情绪受到冲击,头发显得有些零乱,她理了一下头发,非常认真地接着问:“我不是说搞情报工作。你作为一个人,愿意有窃听别人的特权吗?”江小才将手中的手电筒倒着在泥地上轻轻着,说道“我不拒绝这样的特权。躲在暗处观察世界,有一种哲学上的美。”陆文琳茫然地睁着那双因为近视而有些凸起的眼睛,过了一会儿,说道:“那你有窥探癖。”江小才说:“随你怎么说,我讲的是我的真实感觉。”
陆文琳说:“我厌恶这样的特权。你窃听别人,别人就可能窃听你。”江小才说:“我只要我窃听别人的特权。”陆文琳说:“可我厌恶。”江小才问:“那咱们现在干什么呢?”陆文琳说:“那是没办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