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bsp; 她在那封书信里承认,她的身上有一半妖族的血统。神木枯萎,是因为她的血污染了池水。

    为了让景国远离灾祸,她愿意辞去所有职务,远走他乡。

    这么多天来,寻找她的皇家告示贴满了全国各地,却没有人再看到过她。

    当她想要消失的时候,她就是有办法像在这个世界上凭空消失了。

    然而,她韵离去并没有带走灾祸。

    黑色的历史重演了。

    妖力形成的灰黑色暗云,自从神木枯萎的第二天,就开始在边境不断地聚集囤积,越滚越浓,越滚越大,渐渐地向王都压过来。

    只要再过几天,等到暗云碰触到地面,所到的地方,肥沃的土壤将会变得寸草下生,深山荒野将会变成妖族聚集的场所。

    盎饶安定的景国,将变成历史。

    客人们叹息着,目光不知不觉转向正北方。王宫雄伟的建筑耸立在那个方向,阳光沐浴中的金色王宫,凝聚着全国唯一的希望。

    “这种局面,只有王可以解救了吧。”

    “听说已经召集全国的术士了。再过两天,祭祀台应该就可以搭好了吧。”

    靠窗的酒客犹豫着,低声说了一句“你们说,这次陛下会不会像先王那次一样”

    听到这句话的人们全部打了个冷颤,另一个人大声说:“当然不会!陛下还年轻,绝不会绝不会有事的”

    下面的话越说越轻,仿佛没有自信那样,被卡在喉咙里。

    “短短七年之内,竟然被妖族侵袭两次”不知是谁的声音,沉重地叹气“上一次牺牲了先王和鸿日殿下,这次如果陛下再发生什么意外,景氏王族就没有继承人了!”

    “太可怕了!上天保佑吧”

    坐在角落里的客人静静地坐着,黑色的斗篷严实地遮住了面目。

    没有人注意到,看似平静的身形下,她的拳头已经紧紧地攥在一起。

    酒客们忧心忡忡的话语,掀起了她最不愿想起的记忆。

    神木池、气息奄奄的先王。祭台、煞白的脸色、满池的鲜血

    为什么?为什么仅仅七年之后,这样可怕的情境又要重演?!

    小小的酒店里忽然变得鸦雀无声。

    角落里的人诧异地抬起头来。隔着斗篷,她看见自己一只手抓着酒壶,另一只手的手背正劈在桌子上,裂成两半的桌子慢慢倒在地上。

    所有的人瞪大了眼睛看着她。

    懊死!

    她慌忙掏出钱扔给店老板,逃亡似地奔出了这家小酒店。

    灿烂的阳光照上了她被斗篷遮掩的身体。

    三番两次想要硬着心离开工都,却又不自觉地留恋着这里的一切。当她真的下定决心离开的那一天,却又传来了妖族侵袭的消息。

    她茫然地走在这条熟悉的大街上。

    不能离开!万一哪里需要她怎么办?

    但她又不能露面。如今这尴尬的身份,哪里的平静都不属于她。

    站在街角处,她拢紧了斗篷。湛蓝的天空就在头顶,从哪里抬头看都差不多,但为什么这两天看上去,那苍蓝的天空总有些刻薄的感觉呢?

    她涩涩地笑了笑“上天啊,我不是对你说过了吗?所有的责罚由我来承担。

    如今祢为什么还不放过他呢”

    “轸雀将军。”

    无波无澜的语气,从她的身后响起。

    她慢慢地转过身“你认错人了。”

    正想若无其事地走开,那人却伸手拉住了她的衣角。

    “轸雀将军,你不认识我了吗?”

    说不出是哪里怪异的腔调,但听起来就是觉得异样。

    轸雀的眼角扫过说话的人,却微微吃了一惊“瑶茵小姐?”

    瑶茵依然一副贵族小姐的打扮,身边却连一个侍女都没有带。

    她的表情不对!轸雀敏锐地察觉到。

    木然空白的神情,仿佛思维已经从这具身体里被抽空了。

    轸雀顿时警觉起来。

    早在胤国时,她就听说过从幽国宫廷泄漏出某种叫做“傀儡”

    的葯剂。

    一旦使用了这种葯剂,那人的心神就被操纵者完全控制住,成为一具活的“傀儡”叫她哭就哭,叫她笑就笑。如果操纵者控制得好,甚至连亲人都看不出异样来。

    此刻的瑶茵明显不对劲。

    不是那位羞涩的名门淑女,甚至也不是被精心控制的傀儡,而是

    一具只剩下声带功能、神智空白的傀儡。

    “轸雀将军,就如您已经发现的那样,瑶茵小姐现在是一具傀儡。而她的操纵者目前落在我们的手里,没办法,这具傀儡只好由我暂时接手控制。”

    瑶茵的嘴巴不断开阖着,复述着操纵者平淡的话语。

    “你是谁?”轸雀低声喝问。

    “我是来自幽国的葯师,也是“傀儡”这葯剂的制作者,夕若。

    轸雀将军,我对您并无恶意,只不过我们在追查“傀儡”泄漏出我国宫廷的渠道时,发现与风之团有关,进而又在无意中发现了一些有趣的事情。”

    夕若坐在高级茶楼的窗边,注视着楼下拐角处的两人,微笑着。

    “风之团有位云笙小姐,和您认识吗?”

    ----

    “陛下,准备好了吗?”

    身穿黑缎袍的高姚青年忍着满头爆起的青筋,再次问道。

    焱弼出身于焱氏世家,不过二十五岁就已经成为全国首屈一指的高阶术士,孤傲的表情是他除了“术”之外最出名的地方。

    在他眼里,陛下简直就是个胡闹的小孩子。虽然只比他小两岁,却完全什么都不懂。

    就比如现在,二十名术士辛苦了三天三夜,在神木池边搭好了祭台,急着去找陛下,里外都搜遍了,才在祭台下面找到那个呼呼大睡的家伙。

    他忍着气走上去,连推带喊折腾了半天,几乎叫破嗓门,陛下才迷迷糊糊地醒过来,却又一脸春梦的样子抱住他不放,嘴里还连声地叫唤着“小乌鸦咦,你今天穿得可真黑?”

    旁边术士们努力憋着笑,结果个个龇牙咧嘴,一副痛不欲生的表情。

    焱弼的脸色一阵青一阵白。要不是这个家伙是堂堂景国的君主,身上的血还有点用,他恨不得祭起风术,把他卷到神木池底游泳。

    “陛下,一切仪式所需,臣等都准备好了。”

    强忍住心里的怒气,他按照古籍上记录的那样,按部就班地一步步说明。

    “等太阳升到头顶,一天日照最强的时刻到来,就请陛下走上那座祭台。”他的手指了指汉白玉搭建而成的祭台“将新鲜的血液滴入祭台,血液就会顺着玉石通道直接抵达神木池中心,将神木沾染的妖力洗涤干净”

    “等等,”景风御打断他的话“有什么迹象可以看出妖力被洗干净?”

    “您看神木根部不断泛起的黑色泡沫。”焱弼哗哗翻着书页,不耐烦地指向神木池的中央部位“只要那里的泡沫不再翻滚,就表示洗涤洁净了。古籍上历代都是如此记载的。”

    “哦。”他凑过去看了几眼,又问:“要是我的血都流光了,还是洗不干净怎么办?”

    焱弼查了查资料“如果陛下血液的净化能力不够,那么就需要嫡亲王族的血加入进来,共同洗涤妖力。陛下你可以找”

    他的声音顿了一下,突然想起来,陛下再也没有别的王族亲人了。

    “真是抱歉啦。”景风御笑了笑“我父亲和哥哥上次就死了。”

    焱弼耸耸肩“那就祈祷陛下可以顺利完成吧。否则,我们景国这次的麻烦可大了。”

    景风御看看他,叹了口气“你们术士真是一群无情的人。”

    “时间快到了。快点吧,陛下。”焱弼沉着脸色“由臣陪伴陛下登上祭台吧。”

    大约三层阁楼那么高的祭台,就竖立在神木的正下方,站在祭台高处,人就仿佛被枝哑拥抱着,看不清楚面孔。

    “我说小焱,你喜欢过人吗?”走向祭台的路上,景风御悄悄凑到焱弼面前,小声地问道。

    焱弼的额头又爆起几根青筋“陛下,术士修行,是终生禁欲的。还有,不要叫我小焱!”

    “这么说,就是没有喜欢的人了。真是可惜啊,小焱。”景风御的声音里带着遗憾“那你一辈子大概也没有办法知道,努力了许多年,终于可以把喜欢的人抱在怀里,是一件多么幸福的事情了。”

    “你说的是那个”焱弼硬生生把“杂种”两个字吞了回去“人与妖族的混血,轸雀?”

    他抬起眼,不满意地看着他“你看,说到一个人,你就只在乎她的血统。可是在我看来,她啊,就是那种看起来很厉害,实际上却是直心眼又容易受骗的小傻瓜。经常呆呆的,被狠狠欺负了就哇哇地哭,固执起来又唠叨得令人头痛,真是个小笨蛋”

    焱弼的脸色绷得紧紧的。

    景风御对着他叨叨絮絮说个不停,他听得很不舒服,却也没有打断的意思。

    他知道面前这个年轻人活不久了。

    景氏王族的血脉随着岁月流传,一代比一代稀薄。自从三百年那次开始,每次洗涤都以至少一人鲜血流尽收场。无一例外,那个人肯定是那一代的王。

    可以说,景国的长久繁盛,是以历代景王的性命铺成的。

    直到七年前,最后那次对妖力的洗涤,竟然需要流尽两个人的鲜血。

    自从被召集来王都,他的心情一直兴奋不已。景氏的血统中蕴涵着某种神秘的能力,可以抑制妖力,这样的传说令他从小向往不已,一心渴望可以亲眼见证。

    而现在,这百年难遇的机会竟然就在眼前了,他激动得连觉也睡不好,暗自还设想着如何偷偷弄到一点陛下的血液保存起来。

    直到这个时候,两个人面对面站在高高的祭台上,他才突然意识到,他渴求已久的净化仪式,是以陛下年轻的生命为代价的。

    而陛下呢,他自己是不是也清楚这一点?

    焱弼向来看不起术士以外的人,尤其是跟他岁数相似的年轻人,即使贵为一国君主也是一样。

    但是此刻,景风御的嘴角微微勾起,自言自语地说着,眉宇间竟然流露出那种掩饰不住的笑意。那种发自内心深处的愉悦情感,仿佛就连死亡也无所畏惧一般。

    焱弼突然有点茫然了。

    难道他这辈子的街士修行,真的错过了什么精采的内容吗?

    “算了,白说了那么多,你也不懂。”景风御摆了摆手,拿起祭台上锋利的铜刀,在手腕处比划着。

    “你”焱弼想说点什么,却发现什么都说不出来,最后只能乾巴巴地问了句“你还有什么想说的?”

    景风御微微抬起眼脸,望了望门口紧闭的铁制大门,又垂下,凝视着白雪般洁净的祭台。他的血很快就要染红这一片净白了。

    “那个小傻瓜要是来了,请你千万不要伤害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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