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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她没有答腔,微仰首,但见一天星月,灿烂光辉。四周静寂,甚至没有虫鸣,游人都不来这里,他们喜欢闹市,天底下,仿佛只有我们两人。

    如果我们的耳朵可以听到微波,定会呼到宇宙间最古老的声音。来自天空各方的声音,仍在星际缭绕。

    在漫长而复杂的变化中,我们竟邂逅,站在同一个地方,仰首看星,想到此,心底忽尔掠过一阵温柔。

    我向她看去,她刚巧同时望我,无声的眼波中,我们相视一笑。

    不远处有一个圆拱型的花棚,棚下有一张长长的石凳,彼此一笑中,不约而同,缓向花棚步去。

    我把礼服的外衣脱下,铺在石凳上,她并未犹疑,坐在礼服上。

    路灯照不尽这里,月影朦胧,她的脸添了一份柔和的美。

    她看我又是否如此?

    我舒一口气,忍不住:“是多谢老沈,他让我认识你。”

    她浅笑。

    “水玲珑,你到底来自何方?”我叹息:“白冰交上什么运,遇上你。”

    “是我交了运,遇上她。”她低低的声音,微风中回荡:“你怎么会不知道?我来自法国。在法国街头,她见到我,告诉我她的计划,我跟了她回来。”

    “告诉我真相。”

    “这就是真相,世人总喜欢把简单的事看成复杂,他们追寻真相但又不相信真相,只相信自己的想像。”“你不是法国人,你生于中国。”我喃喃:“你是蒙古的公主,流落民间。”

    她一怔,回身向我,星光下,圆滚滚的眼睛透着惊讶。

    “一定。与生俱来的贵胄气质,使你傲视世人,活于卑微俗世,你冷淡艳绝,又难掩凄凉。是吗?水玲珑。”

    “我给你的印象,果真如此?”

    我点头,看她被秀发掩着的半边脸,薄薄的嘴唇微微掀动,她想说什么,最终又没有说出来。

    “如果你是大公主,陈便是小鲍主,她未涉世途,你已洞悉民情。”

    她垂下眼。

    “告诉我,你确是流落民间的公主。”

    “段先生,你的想像力太丰富了。”

    我笑:“我是念新科学的人,一切实事求是,目下是商人一名,更是精名现实。”

    她接上:“所以闲时走进想像的世界,陶醉一番。”

    像朋友交谈,没有隔膜,只要不谈她的身世。我多谢老沈,推动我认识她,但也恼这个老同学,一定要我把她的身世抖出来。我想:如果她愿意告诉我一切,但不愿意公开,我好不好写出来?

    这口饭真不易吃“业余兴趣”的人每有这等烦恼,真正以此为业的,怎生应付?

    “段先生,”她低唤:“把你的想像写出来,已是很吸引,看来你不必苦苦追踪。

    “老沈的刊物能有国际地位,原因之一是他不刊登想像的报道,我以这位同学的作风为荣,若不,也不答应为他效劳。”我说。其实,老沈的拼劲也教我惴惴不安,他说要把水玲珑姐妹找出来,恐怕也事在必行,不暴光的人物也被騒扰了,我感到抱歉。

    她浅笑:“互相欣赏,我羡慕你们。”

    “朋友是重要的。”

    “算不算亲如手足?段先生,你有兄弟吗?兄弟姐妹,就算吵吵闹闹也是好的。”

    我没有兄弟也没有姐妹:“我是独子。”

    “哦。”她轻轻地说:“一个人,是不是很寂寞。”

    我搔搔头发,努力回忆我的寂寞,可是没有,由懂事开始,未曾寂寞过,我的寂寞来得很迟我瞟了她一眼,那是另一种感觉。

    她见我不做声,倒自言自语起来。

    “有一个兄弟是很好的吧?被欺负时,起码有人助一把。”

    这一说,显出她的天真。我道:“有人被害苦了,罪魁正是他的兄弟。”

    “也比没有的好。”

    “你也有姐妹。”我想念她们感情很好,若不是,她怎么肯答应单独见我?

    她别过脸去,沉默下来。

    几个细碎的笑声从不远处传来,几个男女在水池旁走过,她惊觉:“什么时候了?”

    她站起来,说:“得回去。”

    我送她,由园了回到大酒店的大堂,道:“沈礼和白冰大概未回来哩。”她进了电梯,以掌向我一挡,做了一个“勿进入”的姿势。歉意的说:“不必相送,请乘另一部升降机。”

    我未及反应,她已按钮把升降机的门关上了。站在电梯前,我怔着。

    上了楼,先在沈礼的房门上敲一下,大概此人尚未回来,意外地,门一下子打开,老沈咬着烟,闪过一旁,让我进去。

    一室都是烟味。

    一望,烟蛊都是烟屁。我夸张地咳了几声。

    他“嘿嘿”怪笑,重重的在沙发坐下。

    “适才有美相伴,看来过程并不愉快。”我道。

    “她不肯公开水玲珑的一切。”

    “天,还在谈公事,老沈,你错失良机。”

    他不知道,多少人渴望得白冰垂青,一度我也被她的精灵迷惑。

    “不谈公事,有何话好说。”他以手上的烟屁股燃着另一枝烟,深深地吸着。

    “你看不出来?她对你的态度,有别于其他人,老沈,你们是旧时相识?”

    “也是公事接触。”

    “分明对你有好感,这么漂亮能干的女士,她只对你在意。”我踢了他一下:“机会一去不回。”他耸耸肩:“以为我是你吗?段君,你容易受迷惑,因为你从未爱过,而我”

    我接上:“曾经沧海难为水。”

    他无声。

    人不能永远埋首过去,但,你如何劝他,我真想告诉他,因为白冰对他的关注,曾引起我的妒忌;然而这个害怕失败的家伙,我倒想看他如何“挣扎”在爱情的网中挣扎,我不怀好意的笑:“看你避到何时。”

    他“哼”的一声:“阁下的功课尚未缴交,到老在管闲事。”

    “答应了你的事,一定做。”我说着,在他点燃另一支烟前,走了。

    机场上,见不着水玲珑。她和白冰乘另一班机吧,我有点失望。老沈没说什么,但他暗里左瞧右望的神情,我心里偷笑。

    离港数天,母亲留下口喻:“姨母生日,不可以不来。”我最怕繁文缛节,唯慈母之命,不得不从。一看日历,忙拨电回家,母亲听到我的声音,高兴之余,少不免又怪责几句,说:“还好今天赶回来。”

    姨父订了酒席,梳洗过后,我驱车到酒楼。

    姨母牵着我的手:“你来得最早。”她与吾母感情甚笃,是一对好姐妹,母亲只有我一个儿子,姨母很晚才生下苹果,姐妹俩曾悄悄研究,亲上加亲的可能,有时我想,苹果对我的“爱”是来自从小的心理培养,这个心理,恐怕待她找到真命天子后,才会消失。苹果穿着短裙,蝴蝶般飞到我跟前:“表哥,倒是你先来。”她朝我背后望:“沈哥哥和张哥哥呢?”

    “今天是姨母生辰。”老沈与张某跟姨母不熟,我道:“苹果生辰,他们一定来。”

    她仰起小脸“哼!”的一声。

    “邀请的工作,应该由你做。”我笑笑,父母这时也来了,母亲身旁跟着越翠薇。看到我,父亲道:“尚知机,若母亲来了不见你,起码得受训三十天。”母亲白了父亲一眼,对我说:“有事没事也往外地跑。”

    “你怎晓得他没事。”父亲站在我的一边。

    我搂着母亲,笑嘻嘻,姨父、姨母迎上来。

    赵翠薇一直微笑着,我喊了一声:“大姐。”

    母亲道:“对了,好好招呼大姐。”

    她和姨母交头接耳的走开了,父亲与姨父有共同朋友,不再理会我们。苹果也喊赵翠薇做“大姐”看了我们一眼,独自走开。竟然不对我纠缠,奇怪。

    与赵翠薇先找了一个角落坐下,我说:“香港流行饮宴,都一般嘈乱。”

    她并未留意我的话,却道:“令尊与令堂,是一对恩爱夫妻。”我点头:“姨父与姨母也是。”她叹息:“太使人羡慕。”

    我默然。

    她父母比离,她也刚与夫婿离婚。

    “这方面不知道是否也有遗传。”

    “医学院里没有教。”

    她苦笑。

    苹果的花裙子又飘过来了,她左右各有一个人,张彦和沈礼,她家伙,真的把他们请了来,老沈还是和我一样,刚下飞机。

    “作陪客。”老沈未待我开腔,已道:“张某的车子来接,我也是刚接到邀请。”

    张彦道:“令表妹说:张哥哥和沈哥哥要一起来。”

    “倒给足苹果面子。”

    我拍拍张某的肩,介绍他们与大姐认识,再由苹果领着他们向姨母贺寿。

    嘈嘈乱乱中有中国人的传统喜气。

    这夜大家吃得很开怀。苹果一贯的多话讲,席散了,尚拉着我与老沈、张某去跳舞。

    “大姐,游说他们一起去。”她对赵翠薇道。赵只浅笑,望着我们。

    我夸张地打着呵欠,老沈在笑,张某还未来得及表态,手提电话在响,他按了钮:“是还在喊痛?”他走过一旁,继续讲电话。

    老沈对我说:“张医生太忙。”

    “下次再陪你,好不好?”我对苹果道。她白了我和老沈一眼,叠着手,待张某收线。姨父摇摇头,道:“别妨碍表哥和他的朋友。”

    案母也告辞了,张彦转回来,我迎接着他:“大医生,让我们坐坐顺风车。”也不理苹果欲说什么,向姨丈姨母说了“再见”拥着父母离去。

    一路上,张彦问:“段君,没有驾车来?”

    “有。”我没好气:“怎么那么不聪明。”

    他恍然,道:“也不怕令表妹难堪。”

    “什么时候体贴起小姑娘来?”老沈侧起头,望他:“下次段君有难,让你去打救好了。”与我哈哈大笑。

    上次我为了摆脱苹果,找了老沈来陪她,看来那次任务,他做得并不愉快。

    张彦皱起眉,不答腔。

    我问张某,是否要赶到医院。

    他摇头:“已交代了护士处理。”

    “到舍下小坐,有事共商。”

    “很重要吗?”他看腕表:“明早有一台手术要做。”我气结,他又正色道:“如果一定要,我可以给你一个小时老同学,别生气,我是一个专业医生,须对病人负责。”

    “而且,早睡早起身体好。”一旁老沈搭腔,夸张地“唉”了一声后,说:“争取时间,张医生不容易有空呢,伯父伯母由我送好了。”

    母亲没意见,沈礼召了车替我送父母及大姐回去。

    张彦到了我的家。

    电话录音机和讯号灯在闪动,按下录音带,对方却没有留言。

    “这类人多不负责任。”张某笑。近年很少见他笑,这人,有职业性拘谨。刚坐下,便问:“何事可效劳。”

    “一定有事要阁下效劳?叙叙旧可不可以?”

    他道:“在下阅人无数,有准确度极高的敏感。”我舒服的摊坐在长沙发上,双手左右搭着椅背,跷着腿。他交叠着腿,望定我,道:“有什么事,请说。”

    “是,医生。”我朗声答。

    他居然点头,这家伙:“段君,如果可以帮忙,一定尽力。”

    我吁一口气,说:“医生都肯守秘密?”他点头,我续道:“我爱上了一个女子。”他沉默,待我说下去。

    “我是认真的,这回。”

    “为什么要告诉我?”那个神色是:与我有关吗?说:“在下是医生,不是恋爱专家,而且只医肉体,不医心灵。”

    我伸腿把他交叠着的双脚扫开,道:“我们是老同学了,别把我看作病人。”

    “又不是大姑娘,唧唧唔唔的躲在深闺说心事,爱上一个女子有什么稀奇,谁没有爱过?段君,始终没有长大。”

    我失笑:“我是两间跨国店子的老板。”

    他摇摇头:“那不是代表成熟,那只代表运气好。”

    我跳起,运气好,单是运气吗?我慢慢站起来,给自己倒了一杯酒,回头,对我说:“别浪费侥好的运气,努力使事业更上层楼吧。”

    我尚未诉说我的所爱,他却浇起冷水来:

    “如果你是泛泛,我会跟你说,去吧,爱吧,享受你沉沦的痛快;但情况兄弟,让我告诉你。一切都是虚幻,别为没有保障的事...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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