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再加上“五月”的音,一点都不困难。
“那个海,发音时再轻一点。像这样,海媚”受不了那个去声音,她忍不住出口纠正。
“海媚。”他又试一次,叫得柔情又缠绵。
可对他,大概没差,根本体会不出那差别及缠绵。
他们用英文的,不明白他们中文名字里所隐藏的意涵与声韵的缱绻。
他们动辄喊对方的名字,认识一天跟认识三年的,都叫得同样亲热。不明白他们用中文的,在唤一个人时,口里吐出那名字时,所隐含的亲疏远近关系与深浅冷柔的感情。
像那声“媚”她是不会让一个认识不深的人这么唤她的。
不是说,单唤她名字里的一个字就表示有某种暧昧或亲密的嫌疑,当中还有口气与态度的因素。但愿意被人如何叫唤,却绝对跟她的主观情感有着关连。
“潘先生”
“叫我萧就可以。”不是在什么正经八百的场合,他习惯这样的随意。
“萧嗯,老实说,我有点不习惯。第一次碰面就直接喊人家名字,总觉得有些奇怪。”
“可我们并不是第一次碰面。”他玩笑提醒。
“我不是那个意思”
“我明白你的意思。其实,在许多场合,我们也只称呼对方的姓的。有些人比较传统,对认识不深的人更只称呼对方的姓,不过,多半的人不会这么严肃就是了。先生什么的,叫得我都觉得自己伟大了起来。”
他明白?谢海媚为自己先前的武断又赧然起来。
“好吧。”他表情忽然一本正经。
引得她两眼水盈盈望着他。
“我就特别允许你,你叫我萧或潘都可以,随你喜欢怎么叫。你是特别的,可以享有特权。”眼眸里闪着笑痕,连声音都满是笑意。
虽是玩笑,但她意识过盛,总觉得有种难言的、不恰当的亲近。
越了界。
无法自在起来。掩饰的,连忙喝口茶,却差点呛到,又慌忙从背袋里抽出一包面纸,连带抽带出张半折的纸条,掉落到桌上。
她没注意。
“你东西掉了。”他顺手捡起,自然看到上头记着的电话号码。
他没多问,没有多余的好奇心。
“谢谢。”看清是医生给她的那张纸条,谢海媚愣一下,多余的解释:“医生给我的。”
然后自己便先觉得说得莫名其妙,又画蛇添足解释说:“失眠睡不着,所以医生给我心理医师的电话。”
包语无伦次了。
愈解释愈乱。
睡不着看心理医师?
感觉狼狈透了。不说话没事,愈说错愈多。
为避免她觉得尴尬,萧潘不动不惊,不急着追问什么。他只是看着她,微笑鼓励,又微笑鼓励。
谢海媚吸口气。明明是不相干的人,怎么他那样的笑,让她觉得她有义务对他交代什么似?
“嗯,最近我一直睡不着,睡得也不好,半夜常常会起来。我到学校医务室”她顿一下。
“嗯,我在这所大学修了一些课。总之,医生认为我的情况可能是压力引起的。他不赞成依赖葯物,建议我多运动,还提供我资讯,必要的话,可以找心理医师谈谈”
又顿一下,声音含在嘴里,咕哝说:“医生说是压力,大概他认为是心理问题。可我倒宁愿他开葯给我,吃了好睡。”
萧潘微微一笑,说:“医生倒是一番好意。依赖葯物帮助睡眠的确不是好办法,对身体不好,也不能真的解决你失眠的问题。”
谢海媚闷哼一声,多少不以为然。“要是真不能解决,这里那么多人都在吞那些葯丸子做什么?至少能得到一顿好睡吧。”
“当然也不是说葯物对睡眠完全没有帮助,不过,不到万不得已,我想绝大部分的医生都不会鼓励人吃葯帮助睡眠的。而且,多运动的确有好处,不仅有助于舒缓压力,又帮助睡眠。”那口吻语气简直跟医生如出一瞰。
“所以喽,”谢海媚无奈摊摊手。“我这不是来了。”
“看你的样子好像被人掐着脖子硬赶上架似。”他打趣,态度轻松带点狎昵,好像对一个老朋友似。
他无意,她多少有心,惊觉交浅言深,觉得自己说太多了,便只是扯扯嘴角敷衍过去。
“其实,就算不为任何理由,养成运动的习惯对身体有益无害,就是对情绪也是有帮助。”
怎么他一副教书先生的口吻?
“是啊,运动不仅能解救肉体,还可以解救心灵。”谢海媚不禁撇嘴,半正经半嘲谑。
“这样说也没错,这在心理学上是有根据的。”
他听不出她的嘲讽吗?还如此一本正经!
她不免泄气,无意义的挥个手,说:“我不管理论,我只要好吃兼好睡,一觉到天明。”
“那就常运动。”萧潘凑近她。
几乎挨到她鼻子前,好看的棕色眼睛深潭一般透着幽光。
太突然了,谢海媚吓一跳,反射神经一下子打结,凝住不能动。
好在他很快就退开。她转转脖子,还有点僵硬。
“是,先生。”她瞪瞪眼,多少讽刺。
“别叫我先生,叫得那么伟大,我担不起。”
她再瞪他,他也不躲避,迎着她的目光。
四眼相望,愈看,谢海媚心里愈有种奇异的感觉。
但可能吗?看看那灰衣灰长裤,又忍不住那股疑窦。
“我是不是在哪里见过你?”真是忍不住。
呵,终于。
她终于想起什么了。
“我在麦卡伦大楼见过你。”他微笑。
啊?
“你好像跟大门有过节,它老是找你麻烦。”他又笑。
是他?!
不好笑!
眼睛睁得老大、嘴巴半张,简直像智障一样,模样蠢透了的谢海媚,丝毫不觉得有趣好笑。
真有那么巧的事?巧合又巧合,意外又意外;巧合得真的跟假的一样,意外得跟安排预谋差不多。
这样的偶然,真的,绝没有电影里演的那么浪漫美丽。
“喔,是你!”她低叫一声,声音急促,倒像呻吟。
萧潘又笑了,觉得她的反应很有趣。
“这是我办公室的地址和电话,”拿出一张名片给她。“随时欢迎你来找我。如果你不介意,我很乐意听你谈谈困扰你的问题。”
萧潘嗯,博士医生?
她倏地抬头,睁大眼望着他。
“我没有任何问题。”反射皱眉,防卫的脱口而出。
她身心健康,里外上下俱全,没有任何问题。
“我不是那个意思。”
要不,是什么意思?
没想到他居然是个这个身分头衔让她觉得敏感。
“我的意思是,欢迎你有空过来聊聊天,就像现在一样。”
算她不知好歹,要看个心理医师可不是吃饭大便那么简单,很吃钱的。
她无法不觉得奇怪,他没事干么那么好心?
“我负担不起那个费用。”
真幽默!
萧潘失笑起来。她是真不知没意会还是故意?
“没问题,我对你特别优待,免费为你服务,完全不收费。”
呆子也听得出他话里的揶揄,瞧他笑的!
“谢谢。”其实,他大概也只是礼貌的说说,她没必要太认真。
这种话大家都在说,都只是社交性语言,没有白纸黑字订下约都不算数。
“请把它收妥当,别弄丢了。”他居然叮咛她小心收藏。
深潭似幽密的目光锁住她,在他紧迫的注视下,谢海媚不得不礼貌慎重的将名片收进背包里。
萧潘笑了,笑得很自觉。他知道自己那笑的魅力。
“请别客气,有事没事都欢迎你的电话。”
有缘分这回事吗?
看他那灿开的笑,九月晴空的热光与明亮。谢海媚心里唐突的打个皱褶,几乎是亵渎的。
哎哎,缘分哪是那么简单的事。
一个人跟一个人随便碰在一起,就叫缘分的话,那么,缘分这东西未免也太不值钱,什么红线牵,什么木石盟都没了意义。
但科学的算,茫茫人海,在几亿人中就算只是互相擦身而过,那机率是多少?
好吧,她就跟所谓的命运打个赌。
如果,他们再这般不真实的、巧合的相遇,那么,她就打这个电话
接下这个赌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