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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客厅里,子安和凡姝默默地看着子玄走出客厅上楼去了。凡姝转过身来,对子安说:

    “子安,你真是有个好弟弟。”

    “是啊,所以我愿意把一切都让给他。”一看凡姝又有点儿着急了,子安忙补充道“当然,除了你。我懂得,那样做,不仅对不起你,子玄也会很痛苦的。”

    “那么,你呢?把我让给别人,你就不痛苦吗了”凡姝问道。

    子安没有马上回答。他慢慢走到窗前,又回过身来,这才说道:“凡姝,你坐下,听我告诉你。”

    凡姝在沙发上坐下。

    “不知子玄有没有和你提起过我们的双亲”子安突然转入这样一个话题,见凡姝轻轻地摇了摇头,他才继续说“我母亲是个了不起的女人,父亲非常爱她。但母亲在我十五岁的时候,病逝了。”

    子安叹了口气,陷入了痛苦的回忆:

    “母亲死后,父亲彻底垮了。他成天成衣对着我母亲的遗像呆坐。母亲任何一件小小的遗物,都会引得他流泪。当时我已懂事,盼望父亲这种情绪慢慢过去,一切恢复正常。但是,结果井不是如此。他越来越深地沉溺在这种哀思中,以至于只有靠酒醉后的麻木才能寻求到暂时的心灵平静。他开始酗酒,无故旷工,不负责任,造成工地上出了事故。他和我一样,也是个建筑工程师”

    凡姝望着他,望着这个她用整个心灵深爱着的男子。如今他正深深陷入悲痛的回忆之中,她真想制止他再说下去,帮助他摆脱这折磨人的往事回顾。但是她知道,子安心中的块垒,非得倾诉出来才能消除,于是决计不打断他,等他往下说,何况,她确实也想多了解一些子安的双亲。

    “他被公司开除了,从此益发垮得不可收拾。酒醉后,他自责,觉得没有尽到照顾我和子玄的责任,愧对母亲。他痛恨自己,想尽办法惩罚自己,打自己耳光,用头撞墙,用刀戳那只拿酒杯的手。但最后,这种痛苦和痛恨又只有在酒精的麻醉作用中才能消解化释。他就在这种恶性循环中一天一天地苦挨着,挣扎着,家里能变卖的全卖光了,穷得揭不开锅。”

    “那,你和子玄怎么办呢?”凡姝忍不住必切地问。

    “靠父亲一位老朋友的帮助,我在建筑公司当小堡,挣点钱,勉强糊口。我什么活都干过”

    子安用手扶着自己的额头,实在不想再提那段辛酸的往事。停了停,他说:

    “到我十七岁时,还是靠我父亲那位老朋友的关系,弄到一份同济大学的奖学金。于是我一边上大学,一边做工,养活子玄和我父亲。直至有一天,父亲到他曾工作过的建筑工地,从一幢刚落成的大楼上跳了下来

    “他留下一封遗书、是给我的说他已能完全放心地把子玄交给我照顾了。他说,他走了,只会给我带走一个负担、一个耻辱劝我不必悲伤,不必遗憾,因为他感到非常幸福;他终于可以去和我的母亲团聚了”

    子安强忍着泪水.便咽着说,而凡姝早已泣不成声。

    子安吸了一口气,说:“现在你能明白吗,我对子玄意味着什么?为了他,我什么苦都能忍受。我怎么忍心从他手中把你抢过来呢?我想,我可以一辈子默默地在心中爱你。凡姝,你现在还责备我把你当一个物件让给子玄,还要问我这样做是不是痛苦吗?你能原谅我吗?”

    “子安,”凡姝含泪叫道“我为你自豪!”

    子安的泪珠也在眼眶里打转,但他硬是把它们憋了回去。他靠在窗台上,苦笑着无力地摇了摇头,慢慢地向凡姝伸出双手

    凡姝迎着他走去,猛地扑到他怀里。

    子安轻抚着凡姝披散在肩上的柔软黑发,继续说:“父亲的死,在我心中留下了难忘的恐惧和痛恨”

    见凡姝抬起眼睛看着自己,子安说:

    “不是恨我的父母,我很爱他们。我痛恨的是他们之间的那一份爱情。我曾想,如果父亲少爱一点我的母亲,也许他就不会那样沉溺干痛苦之中,不会自暴自弃而最终走上绝路。我又很恐惧,我怕我将来会和父亲一样。从小,母亲就笑话过我的痴心。她说,我要是喜欢上一个玩具,那么,再给我什么更好的东西,我也不会去看一眼。她说,我这脾气像父亲我怕,万一落到类似父亲的境地,我会怎样呢?于是我怕女人,怕婚姻,我决心把全部精力用在事业上”

    “怪不得,子玄有一次竟说你是独身主义者。”凡姝轻声说。

    “这话有些夸大,不过也不是无中生有,毫无根据。”子安说着笑了笑,轻叹一声“直至你出现了,我的什么主义也就都破灭了。”

    凡姝也笑了。她用手柔柔地拂开子安额前的一组头发,久久端视着子安的眼睛,说:

    “你有和你父亲一样执著的情感,但是你不会有他那一份失败,因为你是坚强的。毁了你父亲的,不是爱情,而是他后来的懦弱。不管将来遇到什么事,我们的爱情应该”

    子安伸出手指按在凡妹的唇上,他用发誓般的神情讲完了这句话:

    “会给我们巨大的力量,伴随我们幸福地度过一生,对吧?”

    凡姝用双手紧紧搂住子安的腰,把脸贴在他那宽厚坚实的胸膛上,心中在呼喊:这是怎样的一个比金子还要宝贵的男子汉!但愿时光永远停驻在这一刻,但愿一切都永远不要变!

    凡姝回到家里已经很晚了。她经过客厅,正要上楼回自己房里去时,客厅里转来了沈效辕的叫声:

    “是凡姝回来了吗?”

    凡姝推开客厅门,走了进去,见沈效辕坐在客厅沙发上,正从女佣小翠手中接过一杯热茶喝着。

    “爸,你还没睡?“凡姝1问。

    “你上哪儿去了?回来得那么晚。”沈效辕皱着眉问。

    凡姝知道沈效辕从来不反对,甚至还颇乐意她和辛家兄弟来往,因此老实地说:“我一直在辛家,”

    “哦,”果然,沈效辕什么责怪的话也没说,皱拢的眉头舒展开了“辛先生在家吗?我还有些事想找他呢。”

    “什么事呀,爸”凡姝略微有些紧张地问。

    “今天我去看了一下,新楼和花园都建得差不多了。你的生日也快到了。我想问问辛先生,在你生日前,工程能不能全部结束。”

    是这样,凡姝看看沈效辕,不再说什么。

    沈效辕看了一眼侍立在旁的小翠说:“你先去吧,这里没什么事了。”

    小翠低头答应一声,然后对凡珠说:“小姐,我先去帮你把洗澡水放好。”就走出了客厅。

    沈效辕呷了口茶,声调平缓地问:

    “凡姝,你是不是爱辛子安了?”

    凡姝吓了一跳,又惊又羞。她没想到沈效辕会把话说得如此直截了当。而且,偏偏是在今天,在她和子安刚刚理清了他们之间的情感的时候,这个问题实在来得太快了!

    虽说她早看出沈效辕从不干涉自己的私人交往,但这与同意她的恋爱毕竟是两回事。不过,她是个心地纯洁的姑娘,对此不愿有所隐瞒。既然已决心要和子安永远在一起,那么,迟早要正面回答这个问题。所以她略略沉思,就红着脸直率地说:“是的。”

    沈效辕没有马上说话,屋里静一了片刻。凡姝感到自己的心脏紧张地跳动着,捏得紧紧的手心里全是汗。她曾经想过,万一沈效辕不们意她和丰子安恋爱,她该怎么办,但她毕竟还是愿意这件事能顺利进行。

    终于,沈效辕说话了:

    “凡姝,你真是个有眼力的姑娘,记得那次在俄国大菜社吃晚饭时,我就说过,辛子安是个难得的好青年。我赞同你的选择。”

    要不是想起了华婶平日的嘴叨,说她缺乏大家闺秀的风范,凡姝真会高兴得跳起来。她满面含笑地说:

    “爸爸,谢谢你”沈效辕截断了她的话:“凡姝,辛子安也爱你吗?”

    凡姝肯定地点了点头。

    “到什么程度?”沈效辕追问一句。

    “程度?”凡姝不知如何回答是好。

    沈效辕马上解释道:“我的意思是,有没有到谈论婚嫁的地步?”

    凡姝又一次羞红了脸,不好意思地说:“哪能那么快?我们才刚刚”

    “晤,”沈效辕理解了,又带笑地表示了极大的关怀“真到了那一天,你可得立即告诉我,我也好早作准备。”

    凡姝抿嘴一笑,轻轻地“嗯”了一声。

    “凡姝,”沈效辕清了清嗓子“我想,我们以前说好的,不论在什么情况下,不论对什么人,你都应牢记,不能你不会忘吧?”

    沈效辕虽是吞吞吐吐,话不成句,但却字字清晰,语调严肃。

    凡姝的微笑被驱散了,代之而起的是一脸的萧索、落寞。如果这时辛子安在她身旁,一定会心疼地发现,凡姝的眼里又出现了深深的悲伤。

    她感到沈效辕锐利的眼光正专注在自己身上。她稍稍犹豫了一下,认真地说:

    “你放心,我答应过的,就一定会做到。”

    沈效辕的神情放松了。他轻轻吁了口气,连声说:

    “那就好,那就好,我知道你是个最通情理的好孩子。”

    凡姝慢慢走上二楼,还没走到卧室门口,就见小迸怪“嗤溜”一下从她卧室的门缝里钻了出来,直扑到她的脚下,围着她跳着。

    凡姝蹲下身子,把它抱起来,亲呢地说:“小迸怪,想我了吗?”然后又轻轻地点着它的小鼻子“你知道我去谁那儿了?”

    小迸怪用嘴蹭着凡姝的衣服。但猛然间,它停止了这个亲热的动作,浑身的白毛和那对小小的耳朵都竖了起来,对着凡姝身后“呜”地叫了起来。

    凡姝奇怪地转身看去。这一看,她吓得差点叫起来,只见身后通三楼的扶梯上,站着一个矮胖而丑的老妇,她的脸埋在楼梯的阴影里看不很清,只看到满头白发和脸上那对白白的眼珠,此刻正直勾勾地盯着凡殊。

    凡姝不明白自己看见的究竟是人还是个鬼,她一只手紧搂着小迸怪,另一只手捂着自己的嘴,浑身哆嗦着,却就是挪不动脚步。

    幸好,这时候,她卧室的房门开了,小翠走了出来。而那个矮胖女人,倏忽间一扭身,回三楼去了。

    “小姐,你怎么啦?”小翠见凡姝一脸紧张恐怖的神惰,愣愣地看着那空楼梯,就轻轻拉她一下,奇怪地问。

    “你,你看见她了吗?”凡姝用手指着楼梯上刚才那老妇站着的地方,半天才说出话来。

    “哦,那是今天晚上才来的佣人,小翠不在意地说“是个哑巴。”

    “新来的佣人?哑巴?”凡姝莫名其妙。

    家中原来就有几个仆妇,在楼后的厨房里专管做饭、洗衣。华婶来后,经不住她老是烟咕说忙不过来,沈效辕才雇来小翠,给华婶做帮手,在楼里侍候主人。怎么这会儿又来了个哑巴女佣,而且一来就派在三楼?

    主仆俩一起回到凡妹的卧室。

    小翠是个天真的爱说话的小丫头,和凡姝也投缘。这时一边帮凡姝把头发盘到头上,准备着让凡姝去洗澡,一边不停地说着:

    “今天吃过晚饭,华婶发善心,说我来这么些天,也没上街玩过,让老赵叔带我到街上转转。等我们回来,就看到这哑婆子在家。华婶说,这是个老家人,最近才从乡下出来,来找老爷,老爷看她可怜,收留了她,让她以后专门在三楼侍候太太。”

    “哦。”凡姝这才明白。

    “对了,小姐,华婶说,这哑婆从前就在这儿服侍过太太,你怎么不认识她?”小翠突然想起,不解地问。

    “小姐那时候还小,哪记得那么多佣人的事。”华婶不知什么时候来到卧室门口,这时推门进来,回答了小翠的问话。

    凡姝愣了一下,吞吞吐吐地说:“我大概刚才楼梯上太黑了,我,没看清楚。”

    华婶不满地责备小翠:“你别在这儿罗嗦了,快服侍小姐洗澡睡觉。都这么晚了,小姐要是累得再犯病,看我怎么收拾你!”

    小翠朝凡姝一伸舌头,赶快捧着凡姝的浴衣进了卫生间。

    洗澡的时候,凡姝一心想的都是子安,心情慢慢平静了,又恢复了偷快的情绪。

    洗完澡出来,她在卧室的书桌前坐下,拉开抽屉,取出自己的日记本。

    凡姝早就养成习惯,每晚临睡前,必定要写日记。在遇到辛子安前,日记可以说是她唯一的最亲的亲人,最忠实的的朋友。她每晚在日记中倾诉着自己的一切,就像和亲人在谈心,又好像是在接受好朋友的评判和帮助,因为在写日记的同时,她也在回想着自己一天的所作所为所思。

    在遇到辛子安并爱上他以后,凡姝的日记写得更尽心了。她几乎记下了和辛子安之间的每一次见面和每一句谈话。她早就想好,如果将来她不能和子安结合,那么她就只脑瓶重温日记中的这些内容来度过她孤独的残生。如果她有幸和子安生活在一起,那么这本日记就是他们爱情历程的见证,井将伴着他们走到生命的终点。

    她摊开日记本,开始记述今天在辛家度过的难忘的一晚。从他们的初吻,子玄的归来,到子安对父亲的回忆

    她放下笔,活动一下写得酸麻了的手腕。不知想起了什么,她突然拿起桌上的小圆镜,照着自己的脸,又用手抚摸着自己那有点儿烫的双唇,突然,一阵红晕涌上她的脸颊。镜中的那张俏脸上,还显现出了那对深深的芙涡。她放下镜子,又拿起了笔,就那样带着满脸的红星和抑制不住的笑意继续写道:

    我说,太晚了,我该回家了。但子安仍紧紧地拥着我。不肯松手。他吻着我,一次又一次,最后,他无奈地叹了口气,抚摸着我的唇说:“凡姝,你自己知道吗,你的这对唇会把人迷死。以后,你要提醒我,别让我沉溺在这其中而忘了其他的一切。”我没回答他,心里想:我才不会提醒你呢!我要你吻我吻我

    他会沉溺在我的唇中而丢掉一切吗?不,他不是那种人。我现在越来越了解,他平日虽然感情不外露,但内心却蕴藏着极炽烈、丰富、又极细腻的深情,就像埋在地心的岩浆。然而,他又是一个坚毅的、事业心强的真正男子汉。我相信,将来,他的事业会有更大的成功。我要尽我毕生的努力,帮助他永远站在事业成功的顶峰。

    凡姝又一次停了下来。渐渐地,一层愁云笼罩在她的脸上。她不知该如何往下写。终于,她深重地叹了口气写道:

    我最大的心愿就是能向子安倾诉有关我的一切。但是,我不能不遵我诺言。每一想到这,我的心就会揪紧了般地疼痛。

    子安,我多么渴望成为真正的自己,我该怎么办呢

    等凡姝合上日记本上床休息时,已过了凌晨一点。小迸怪早就在凡姝床脚的地毯上甜甜地睡着了。

    凡姝在床上翻来复去好久,这才深深地沉入了黑甜乡中。

    她似乎感到有人在扯拽她睡袍的衣袖。她想睁开眼来,但眼皮那么沉,实在睁不开。又感到有什么毛茸茸的东西在拱她的脸,并且伴随着低低的唁唁声。她狠狠地一使劲,这才睁开眼睛,头脑也一下清醒过来。原来是小迸怪正蹲在她枕头边,死命地想把她弄醒。

    她有点生气,更重要的是不理解,她拍拍小迸怪,说:“你可从来没有这样不听话!为什么不让我睡觉?”

    小迸怪却紧张得直喘气。它对着门口的方向“呜,呜”地叫了几声,又用嘴咬住凡姝的袖子,好像想把她从床上拖起来。但它实在太小,太弱了,最可怜的是它不会说话,无法把心中的意思告诉主人。

    凡姝终于有点儿明白了。她一翻身坐在床上,看看房门,关得好好的。

    小迸怪见她坐起身来,更起劲地朝房门叫着。凡姝决心下床看个明白,她跋上拖鞋,抱着小迸怪,走到门边,推开房门一看,门外静悄悄的,什么也没有。

    凡姝关上门,对小迸怪说:“小家伙,看见了吧,什么也没有。你别是做噩梦了吧?”

    小迸怪虽然不再叫了,但仍在她怀里烦躁不安地扭动着。

    走过书桌旁时,凡姝突然发现,放日记本的抽屉隙开了一条宽宽的缝。她忙拉开抽屉一看,日记本还好好地放在那里。

    自己每天写完日记,放好本子后,一向都是把抽屉关得好好的,这是怎么回事呢?凡姝困惑地摇了摇头,难道今天是太累了,竟疏忽了?

    应子玄邀请,辛子安和几株星期天去参观美展。

    这几个休假日,天姿都被子玄拉着在馆里帮忙装修布置。所以当子安和凡姝到时,她和子玄只是出来招呼了一声,就都忙自己的去了。

    “我哥哥对画懂得不比我少,有他作讲解就足够了。”子玄临走时对凡姝说。

    子安和凡姝正好自己随便转转,看看。

    本以为试展时参观的人会比较少,谁知却相当拥挤。

    子安、凡姝一走进大厅,迎面就见到子玄所画的那幅梦幻天使。他们都已不是第一次看到这幅画了,但画中天使如今在展厅那柔和灯光照射下,显得益发超尘脱俗美丽非凡。这种几乎是非人间所有的美,深深地震撼着他们。

    他们久久地仁立在这幅画前,没想到自己也成了众多参观者注意的对象。

    凡姝早就发现,在任何公众场合,子安总是形貌和气质最杰出的男士。今天自然也是如此。

    他挺拔的高身材上穿着一套讲究的白色西服,十分流洒大方。凡姝自己以白底粉色小花的绸衬衣和一条宽大的红色裙子相配,显得既娇艳又端主。胸前挂着一个装饰意味很浓的大大的金十字架,双耳垂挂着与之相应的十字架形金耳环。凡蛛平日喜欢穿白色或浅色衣裙,今天却刻意打扮得皈艳而绚丽,与一身洁白的辛子安站在一起,更显得亭亭玉立,秀丽无比。这一对青年出现在展厅,真令人有鹤立鸡群之感。

    很快就有眼尖的参观者注意到凡姝,看出她就是梦幻天使的模特。于是一传十,十传百,整个大厅里都在传说:“天使”自己来看画展了。没等子安和凡姝觉察,他们身边已经挤满了围观的人群。

    沉醉在这幅油画所产生的艺术美感中的子安和凡姝,起初根本未注意周围发生了什么。后来还是凡姝感到有点儿不对劲,她惶惑地拉拉子安的衣袖,用眼神向他示意,子安这才把眼光从画上移开。环顾四周,他也吓了一跳。但他马上决定了该怎么办。

    他拉着凡姝,两人转身从这幅画前走开。

    子安那微戚着的眉头,严肃而英俊的脸庞,他那高高的结实的身子,那轻扶着凡姝的手臂,使人一看就明白,这是那位“天使”的保护者则由然严肃庄重无形中产生了一种威慑作用,把周围的人群远隔在他们俩身外。

    子安带着凡姝径直穿过展厅,来到通往工作人员办公处的后门口。听他说是找辛子玄的,那里的一个守门人让他和凡姝进去,把尾随在他们后面的人挡住了。

    进去就是一道扶梯,静悄悄的,没一个人。

    凡姝一下子瘫软地靠在子安身上,说:“我都有点儿害怕了。”

    子安这才发现,凡姝的额头和鼻尖都冒出了细细的汗珠。他掏出手绢给她擦去,一边轻声说:“那有什么可怕的?看你,都出汗了。”

    他们上楼找到子玄和天姿。凡姝已恢复了平静,把刚才的事,当笑话讲给子玄和天姿听。

    子玄听完后说;“展厅里,还有我一幅天使在林中,另外还有几幅别人的画很不错,本来你们可以再看看。现在,我看只能算了。以后再找机会吧。”

    “怕什么?我陪你们一起下去!有谁要再围住你们,我就把他们赶开。”天姿不服气地说。

    “天姿,你不知道,来参观的人很杂。说不定有几个小痞子混在里面,何必惹这种不愉快?”子玄说,又问子安:“哥,你说呢?”

    子安说:“以后再找机会来看吧,或者索性等你们闭幕以后。今天我看就算了。”他看了一下表“快十一点了。中午,我请你们到‘蓝羚’吃西餐,离这里很近。”

    子玄爽快地点头:“好。你们先去订座,我和天姿把手头的事收拾一下,过半小时到。”他想了想又说:“不过,吃饭时间不能过长,下午还有事。马上要正式开馆,这几天是最忙的。”

    子安与凡姝起身下楼,子玄又追到楼梯口叮咛:“哥,就从楼下那扇小边门出去,别再穿过展厅了。”

    子安在蓝羚西菜社要了个雅致的小单间。

    他和凡姝刚在小圆餐桌上坐下不久,子玄和天姿也到了。

    他们喝着香摈酒,随意地聊天。这里的隔音设备不错,小单间里安静舒适。

    第一道菜奶油浓汤端上来了。子玄刚在盘里舀了一勺,突然“扑呼”一声笑了。

    “你笑什么?”天姿奇怪地问。

    “我想起刚到法国时,最头疼吃那儿的饭菜,特别是那些臭哄哄的奶酪。”子玄笑着说。

    “那你怎么办?两、三年下来不饿死你。”天姿说。

    “还不是被哥哥逼着硬往下咽,后来也就习惯了。”子玄说着瞥子安一眼“当时,我还想,还不如哥哥去德国,让我一个人在法国,还自由些。”

    “去德国?怎么想到叫你哥哥去德国?”凡姝好奇了。

    “你还不知道这事?凡姝,看来你得对我哥多了解了解。”子玄故弄玄虚地眨眨眼“我哥在同济上学时,有个德国教授很赏识他,帮他联系好大学毕业后去德国留学,奖学金相当高。可我当时要去法国学画,哥哥为了我,谢绝了那位教授的好意,一起去法国勤工俭学。”

    子玄喝了口汤,见凡姝、天姿在认真地等着听他往下说,就又讲:“我当时只有十六、七岁,说实话,要不是有哥哥在身旁,也许我在法国的学业就坚持不下来了。哥,想想那时我们也真不容易,特别是你,够辛苦的,”子玄有些激动起来。

    “子玄,别在女士面前叹苦经了,这会影响她们胃口的。”子安故意轻松地说,打断了子玄的话。他已感到身旁的凡姝正满怀着赞美和爱慕盯着他的脸,他不要子玄再为他唱颂歌。

    坐在子安对面的天姿,也在感动地看着他。她心底深处有着浓浓的羡慕和妒忌,羡慕子玄有这么个好哥哥,妒忌凡姝有这么个好恋人。

    但天姿毕竟豪爽豁达,洒脱地甩了甩飘到额前的头发,仿佛要把这些油然而生的念头都甩得远远的。她对子玄说:

    “我看,现在你该开始学习彻底的独立了,”

    餐桌上静了片刻。谁都明白天姿话中的含义,但谁都不知道该如何接口。

    侍者送来了第二道菜:牛排和蔬菜沙拉。半晌,还是子玄开口道:

    “你太小看我了,我已经二十三岁,可以去独闯天下啦!”

    他显得轻松自如地微笑着说,然而,这实在不是个成功的微笑。

    凡姝感到了子安的尴尬。她机灵地扯开话题:

    “我想请你们帮我一个忙。”

    “什么事?”天姿和子玄连忙问,连子安都停下刀叉,看着凡姝。

    “给我的新房子和花园起个名字吧。”凡姝要求道。

    “花园不是叫‘沈园’吗?”天婆说“我听你讲过,你为什么要加盖一座伤心桥和关于陆游的故事。”

    凡姝想了想说:“花园叫‘沈园’还可以,但是那座桥我不想叫伤心桥,太伤感,似乎不大吉利。”

    子玄马上想到那天他亲眼看到的情景。他知道这座桥是他哥哥和凡姝互吐衷肠的地方,是他们爱情的见证。他沉思了一会儿,说:

    “我来给这座桥起个名字:‘双影桥’,你们说合适吗了”

    子安与凡姝不禁对视一眼,他们不得不承认,子玄把陆游的“孤鸿照影”稍稍改动一下,倒也贴切而隽永。

    凡姝举起手中的香槟,感激地看着子玄:

    “敬你一杯,子玄。你起了一个好名字,就叫它双影桥。”

    子玄与几株碰了一下杯,他一口气把大半杯香镇喝了个底朝天。这酒真苦啊,一直苦透了他的心肝肺腑。

    侍者送来了第三、第四道菜,两位女士已经吃饱,放下了刀叉。

    天姿在苦苦思索着楼房的名称,她自语道:“叫什么好呢?‘水晶宫’?大俗。‘白玉楼’?也不合适。”她把目光投向子安:“这房子的名字该你来起,子安。你是它的设计者,该最了解它!”

    天姿自己也不知怎么搞的,她虽然认识辛子安时间不短,与他的接触,也绝不比凡姝为少,但当凡姝很自然地称他为子安时,她却老觉得叫不出口,总要一本正经地称一声“辛先生”然而,自从她知道子安与几殊恋爱之后,却在不知不觉中,改口叫起“子安”来了。

    当凡姝请大家给她的楼房起名时,两个字马上在子安的脑海中跳了出来。这是他给这幢自己精心设计的楼房想出的名字,他觉得既优美又完全符合他的设计思想。

    但他性格稳重内向,宁可让别人先说,如有凡姝中意的,他当然会尊重的。现在天姿问到他头上,他也就不得不说了。

    “幻庐。”他脱口而出,并用手指比划着这两个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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