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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西元一八年秋天北丹佛夏的沿岸,正刮着强而有劲的海风,海水直扑峭壁,行激出朵朵白色的浪花。在此狂风的吹袭下,本地人无一不自觅藏身之所暂避风头。

    一辆小小的马车正沿着岸边毫无人烟的小径奔驰,车内坐着新寡的安斯自瑞伯爵夫人凌琴娜。此时,任何人见到她,都一定会以为她正因生命面临威胁而感到恐惧万分。然而,事实上,她的双眉是因怒火而蹙起。

    冷得像一座冰山,丝毫没有一点女人味。

    这是婆婆对她所下的评语。她认为琴娜是一个颇富心机的骗子,为着贪图钱财下嫁凌哈利也就是安斯瑞伯爵。如今,伯爵身亡,琴娜不肯将名下的遗产交还婆婆,后者更加肯定原先的看法。

    “哼!”琴娜不由自主地冷哼一声。一个星期前听到婆婆如此指摘她,琴娜一肚子的气到现在都没消。婆婆凭什么这么样说她?他们又凭什么威胁她?就算琴挪真的变成一个骗子,那也是因为她别无选择。

    她并不想结婚。打从一开始,便是舅舅逼着她接受这桩婚事,而她只不过是游戏中的牺牲品,自己捞不着一点好处一直到现在。事实上,琴娜视头衔如钱土;丈夫已故,对她而言,简直是一大解脱。凌哈利死时,他俩才新婚刚两个星期不到。他的死,令琴娜获得一样她梦寐以求的东西那便是由自己掌握命运的力量。

    得知凌哈利于成婚后修改遗嘱,指定她为唯一的继承人时,琴娜的震惊实非其他任何人可以相比。通常,这一类的遗嘱中会预设一些条款,以限制年轻新娘直接获得遗产;然而,凌哈利却没有这么做。伯爵死于突发心脏病;如今,他所拥有的一切,全都成为琴娜的。

    想起宣读遗嘱后婆峻的勃然大怒,琴娜情不自禁打个哆嗦。她当场便令琴娜签署切结书,要媳妇将一切的遗产全部让渡给她,并逼着她收拾行李,趁夜离开伯爵府。然而,琴娜并未被她吓倒;相反地,她这么做,反倒激起琴娜的反抗力量。老伯爵夫人一定没能想到,一个来自意大利修道院、年方二十一的小女生,竟然敢挺身争取自己的权益。

    不过,琴娜心里有数,自己这份继承权也许未必完全合法,时日一久,她可能会被婆婆击倒。因为这层考虑,所以琴娜才于两天前匆匆离开伦敦。丹佛夏是她幼年生活的地方,理所当然地成为她此刻的避风港。八年前,她由此被送往意大利修道院;八年后,她来引此寻求片刻安宁。然而,她耳边却不断响起婆婆那一声声冷酷的诅咒警告。

    “我要亲眼见到你走上绝路!我要伤害你、让你毫无招架之力!你听见我所说的话了吗?你这一辈子都要活在对我的恐惧之中,直到你断气的那一刻为止!你若是哀求我的怜悯与同情,我只会以吐痰做为答覆!”

    这些丝毫不带一点感情的话语,深深刻印在琴娜心中,其效果更是令她完全无法释怀。她因而舍弃伯爵府的豪华马车不用,改以租来的简陋马车代步,一路上尤其不敢在公众场所逗留,唯恐稍后有人会记起来,或加以描述。她必须马不停蹄的赶路,唯有回到位于伊凡康的小木屋后,琴娜才能稍稍喘口气。狭谷里的小木屋,是当年父亲教育邻近渔村子弟所攻得的报偿,如今只怕早已倾塌凋敝,但却是琴娜在这世上仅有的藏身之所。

    琴娜的冥想为马车突如其来的煞车所打断,她整个人不由自主地向前行,耳边传来车大的诅咒声、另一对男女的怒喝声,随即便是一声枪响。琴娜怀着万分恐惧的心情,眼睁睁的望着车门被人推开。

    伊凡讲演侯爵秦麦斯与生俱来的好耐性,他度量颇大,不但能包容异己,而已常常为他人着想;他博学多闻,视阅读为一大乐事。同时,他亦精骑术,而巴还是健身房常客;他待人诚恳亲切,对下人尤其温和,社交圈中最流行的风言风语却自始至终没有沾上他的身。

    这么一位毫无暇疵的标准男士,却在今日面临了所有可能的考验。首先,天气恶劣得无以复加,再加上随行的是自己的未姬妻;这一路上走走停停的情形,可是麦斯从未经历过的,以往,他独来独往,这一段路只消两天便可走完,而今天已用去整整五天,却连布拉德园的影子都还没见到。

    两个钟头前,车夫未能准确判断路上一处小坑的深度,代价便是一根折断的轮轮。前不着村、后不着店,候爵的耐性可真是行将用尽。

    “爵爷,那个蠢东西究竟还要多久才能来解救我们?”问话之人,正是侯爵的未婚妻黎露薏小姐。

    “很快吧!”侯爵捺着性子回答说。由于出事的地点不在大路上,他们被过往车辆发现的可能性不高,侯爵因而令随行的仆从步行前往求援。看情形,天黑之前恐怕无法抵达布拉德园。“至少,我们都眼没有受伤,运气还不算太坏。”

    “这么说,我们还应该感谢上苍,没让我们摔在泥地中、或是脚断手折!”露薏的伴护罗太太气呼呼地说道。在露薏呱呱落地前,罗太太便已受雇于黎家,因而有时不免倚老卖老。“马车摔成那个样,我们居然还能保住命,真称得上是奇迹。”

    一旁的露薏听这话,顿时忍不住再度落泪。

    “好了,好了,小姐,别再哭了。”罗太太轻轻拍着露薏的手“小宝贝,这一趟下来,你若没有累病来,那才真叫奇绩呢!”说到这里,她以带有谴责的眼神望向候酸“爵爷,我实在不明白,你为何坚持要我家小姐在这种时候出门旅行?天气不好、地点不好,再加上”在候爵一双黑眸的注视下,她忽然闭上嘴,想必是察觉到自己的言词太放肆。

    “洗个热水澡,吃点东西后上床休息,我相信露薏小姐不会有事的。”候爵以不带任何情绪的口吻说道,同时稍稍挪动一下肩膀,以便露薏脑瓶得更舒服一些。“我府里的管家和厨师都具有一流的水平,保证能令大家宾至如归。”

    “我只知道自己接下来几天之中,恐怕情绪者不会太好的。”露薏以硬咽的嗓音说道。

    候爵轻拍一下她的脸颊“露薏,你这几天一直都表现得很好。我保证,明晨醒来,你将会有一个晴空万里的天气,那是上苍奖赏你多日以来的好耐性,说不定我们还可以一起去钓鱼呢!”

    露薏心想:钓鱼?亏你还想得出!为什么不说要送她一条珍珠项练呢?和露薏其他的追求者相比,侯爵确实显得过分的保守。他既没有写过热情如火的诗歌赞美她,也没有在她和别的男士共舞时露出吃味的表情。从认识到现在,他俩一共只跳过两次舞;星期天时和她的双亲一起喝过茶;接着,在参加过一次晚宴后,他表示要和露薏的父亲讨论一件“敏感”的事情。父亲道明原委后,露薏欣然接受这椿婚约;一方面是因为候爵为社交圈中最有身价的单身汉,能获得他的青睐,堪称殊荣;另一方面,露薏已然芳龄二十有二,再拖下去只怕会无人问津。

    “爵爷,我们折回巴斯玩几天,好不好?我好喜欢那里的温泉呢!”

    “亲爱的,恐怕不行。”秦麦斯稍稍闭上眼,以免被对方看见其中的愠色,他们两天前才到过巴斯的呢!这一路来,麦斯真是受够了!他想尽一切办法让露薏觉得舒适,即使是现在,露薏靠在他身上,而他却是坐在窗口,雨丝从车顶裂缝飘下,淋得他半边身子都湿透了。老天,麦斯只觉自己的忍耐已经达到了极限;可是,偏偏这趟行程却尚未抵达终点。

    忽然,候爵坐直身子,并伸手撑开车窗。侧耳听半晌后,他微微一笑,随即一拧门柄将门推开。

    “爵爷,你要做什么?”露薏诧异地问道。

    “露薏,我听见车声,我们很快便将脱困了!”一边说着,他又轻快地纵身跳出车外。

    “救援的人来了!”麦斯对车夫大吼道“快把马拉开!”

    麦斯以手掌挡在额前极目向前望,只见一辆马车正于雨中朝这个一方向驶来。于是,他来到路中央站定,两臂不断挥舞,一心以为对方定会停下来相救。

    然而,疾驶中的马车未曾稍停。车夫经验老到,识得抢匪的惯用伎俩,因而快马加鞭地拚命向前行。

    候爵大惊之余更意识到对方非但不想停车,甚至还打算从他身上辗过去。他的怒火于瞬间爆发出来,拔出佩枪,未加瞄准便朝迎面而来的车夫头顶上方射去。

    马车一个大偏转,绕过了麦斯,而车夫亦伸出全身力气使车停了下来,以免行出路边。

    麦斯走上前用力打开车门,却万万没有想到车里是一名双膝着地的女子。

    “可恶!小姐,我可不是这么就被打发的!”

    听见这满含怒意的声音,琴娜抬起头来。两人目光相接触的刹那,麦斯的感觉是愉悦掺有几丝懊恼。这这真是他生平所见过最迷人的一对绿眸。

    琴娜的第一个反应,便是行向另一边的车门跳出去。然而,瞥见对方手中的枪,她浑身的勇气于瞬间消逝得无影无踪。

    “你是谁?想要做什么?”

    “我是谁并不重要。我要做什么,你马上便会知道。小姐,请移到一边去。”他的音量之高,好似对方身在千里之外。

    琴娜惊吓过度,只知道盲目地照着他的话去做她站起身坐回椅子上,并且拚命地朝里缩,一心想尽量离他远一些。

    他钻进车里在琴娜对面坐下,瞪着两只大眼睛看着她,琴娜出于本能地也回忘着他。

    “你的车夫差点压死我!”他的声音丝毫未见减弱。

    “只可惜,他没有成功。”琴娜反驳道。自己才刚刚击败哈利的母亲,当然没有理由向这种盗匪示弱。

    “你应该小心挑选蓖用这人!”他双眉紧蹙,然后向四周望望“小姐,你一个人旅行?”

    “不错。”

    “真是愚不可及。在这荒郊野外,你极有可能被匪徒盯上啊!”以眼前的情形而论,琴娜完全同意他的说法。如果对方的目的是在劫财,琴娜愿意让他轻易得逞,她于是动手解开手套。“阁下的示范演出着实令我印象深刻;不过,你找错了对象,我除了一枚金戒指以外,一无所有。除非,你想把女人家的换洗衣服也列入战利品之中。”

    他脸上露出诧异的表情“战利品?小姐,我看上去像是个沿路行抢之人吗?”

    “当然像!”她据实回答,同时急忙想脱下戒指,奈何颤抖的双手却硬是不听指挥。

    “你想干什么?”他大喝一声。

    琴娜吓了一大跳;不过,胆量却也被吓出来不少。“你有重听毛病不成?为什么说话总是大吼大叫的?”

    自从懂事以来,侯爵便是为人称道的绅士君子,彬彬有礼一直是他最显着的注册商标。此时,他经历到一份罕见的难为情。

    “小姐,对不起。”他缓缓说道“刚才的几个钟头里,我的耐性真是全被磨光了。我向你保证,我生平从来没能劫持、或是行抢过路上的车辆。”

    听完这几句话,琴娜睁大的双眼“你模仿绅士的话调还真像呢!她的语气丝毫不带矫饰。

    侯爵却被她的话气得牙痒痒的“小姐,我说话像绅士,那是因为我本来就是一名绅士!”

    “所以,你持抢攻击一名手无寸铁的女子?”她以略带嘲讽的口吻说道。

    候爵低下头,这才发现自己手里竟然依然捏着那柄枪,于是连忙将它放入口袋中。“小姐,很对不起。”

    “我不需要你的道歉。”琴娜谨慎地说“你若是真心想要改变我对你的印象,便请下车去,好让我继续赶路。”

    可惜,他却文风不动。不过,他似乎已将琴娜的责备记在心里,因为,他的音量确实比方才低许多。“小姐,你要去哪里?”

    “与你无关。”琴娜说“如果你意不在抢劫我,就请让我继续赶路。我希望能在天黑之前找到歇脚的地方。”

    “小姐,我也有此希望。而且,我需要你的帮忙。”麦斯伸手一指窗外“你自己看吧,我拦下你便是为着这个理由。”

    琴娜不情愿地前倾上身“我没看见什么啊!”“那是因为你根本没能看!”他一把抓住琴娜的臂膀,将她拉到窗边“现在,你看见了吗?”

    琴娜当然看见了,那是一辆陷在沟里的马车。

    “我的车轴在几上小时前折断了。”他说“与我同行的,还有一位比你娇柔千百倍的小姐。我们希望能搭一程你的便车。”说完之后,他松手放开对方,目光却不吼自主地停留在她脸上。

    说也奇怪,他总觉得面前这个人有些眼熟;然而,麦斯相当确定自己从来未见她。也许是那一对碧绿的眼眸吧!麦斯在其中看见愤怒、傲气、迷惑,以及一点点的纤弱。他之前为何未曾留意到她竟是如此年轻?自己只怕是吓坏了她了。可是,道歉的话,麦斯如何说得出口呢?

    他一手握住门把,硬邦邦地说道“我和同行之人马上过来。小姐,我们很快便可上路。”

    他说完之后旋即离去,琴娜一面凑向窗边,一面自言自语道“野蛮人。”

    几秒钟后,她的车夫在一名陌生男子的“陪同”下,来到车门边。他表示对方这群人不...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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