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笔趣看 www.biqukan.co,最快更新银女最新章节!

    司徒带文件来找我签。

    我顺带问他:“老李叫什么名字!”

    “精明侦探社的东主,当然叫李精明。”

    我笑出来“象个小学生的名字。”

    “但我们都做过小学生。”司徒很有深意的说。

    “他是个绝顶聪明的人,有许多美德。”我说。

    “他是老朋友了。”

    饼一会儿司徒问:“银女没有向你提出具体要求?”

    我说:“大概就快了。”

    “你打算怎样?”

    “是应当赔偿她,事先答应过的。”我说:“不然她干吗留下来?她并不在乎这个孩子。”

    司徒沉默一下“也只好这样。”

    “怕只是怕她左手收了钱,右手递给尊尼仔。”

    司徒微笑“不会。”

    “不会?”

    “尊尼仔那一班人永远不敢再来见王银女。”

    “为什么?”我瞠目结舌。

    “老李运用他的关系,使尊尼仔在路上‘滑了数?’,摔得眉青鼻肿,发下毒誓,如果再来打搅你们,他自废双臂。”

    “什么?”我张大嘴。

    “他自己走路发软蹄,怪得谁?”司徒悠悠然。

    “这事可不能给银女知道。”我说。

    “谁说过她会知道。”司徒说。

    我呆呆地看着司徒,男人在外头做些什么,女的真的没头绪,单看这个例子就可以知道,我还不是普通女人,更别说那些家庭主妇了。

    “不过你还是得当心,”司徒拍拍我手“银女身旁的牛鬼蛇神可多着呢。”

    “司徒,”我很感动地叫住他“司徒,多谢你为我担心,而其实一个女人到了望四的年纪,总有办法保护自己,人老精,鬼老灵,即使我告诉你,我是一只小白逃陟,你都不要相信我,看到今年选出来的香港小姐吗?我可以做她的妈妈。”我唏嘘。

    “胡说,即使她们是花样的年纪,你还是有你的一切,你是著名的妇产科国手,你有风华,你有智慧,还早着呢,无迈,你还要恋爱结婚。”

    “别诅咒我,”我笑出来“恋爱结婚?吓死我。”

    “怎么,你不希望再组织家庭?”

    “不了,太浪费时间感情。”我发觉同司徒我才能好好地诉说出来,同季康则不能。

    “季大夫怎么了?”

    一言提醒梦中人,真的,多久没见到季康?他跑到什么地方去了?

    我抬起眉毛“季大夫是季大夫,司徒,你这可恶的,你的审讯术怎么用到我身上来?”

    他高兴地微笑。

    我窘“怎么,要看我失态?”

    “不,要知道你不是机器人。”

    “老季这个人有妻室没有?”我想起问。

    “没有。”他答:“这种工作,怎么成家?”

    “一直没有结婚?”

    “好像订过一次婚?”他说。

    “嫁给他会幸福的。”我赞美说。

    “嫁给八成以上的男人都会幸福,很少男人德行如陈小山先生。”

    “司徒,小山已经过身。”我说。

    “死者为大?我一向不信这一点!”司徒说。

    “你同我妹妹口气一模一样,她也是,说起小山总是一样口齿的。”

    “但凡爱你的人,都会这样。”

    我一时没听出什么破绽来。“累了,大家休息吧。”

    “最近银女在干什么?”

    “我在教她英文。”

    司徒讶异“怎么教法?”

    “听灵格风。”我说:“香港不知多少人自以为懂得说英文,其实起码还要听三年灵格风。”

    “你应当先教她中文。”

    我无奈“人多好高骛远,其实我的中文何尝不需要加以多多修练。”

    “你可以了,无迈,你应当发发脾气使使小性子搓搓麻将,你活得这么上进光明谦率可爱,对旁人来说,简直是一项负担虐待。”

    我们相视而笑。

    第二天一早,我在视察手臂上的伤口,银女出来,我放下手臂“来,我同你再听听孩子的动静。”

    她犹疑着。

    “有话要向我讲?”

    她点点头。

    “请说。”

    “上次你看过我母亲,她怎么样?”

    “咳嗽”我说:“健康情况不好。”

    “妹妹们呢?”

    “你们一家的女孩子都貌美如花。”阴沟里雪白的昙花。

    银女露出一丝苦涩的笑,她对我不再倔强。

    “妈妈应当好好疗养。”她说。

    “是的。”话渐渐说到正题上“我们可以帮你,有什么要求,先同司徒先生说一声。”

    “能不能把她接到医院去?她咯过血。”银女盼望地问。

    “当然可以。”我脑中闪过那美妇人的容貌。

    “姜姑娘一直想替她找个长期的床位。”

    我点点头“没问题。”

    “但是她住进去,没一下子又出来,病总是不好。”

    “为什么!”这是银女第一次沉静地与我说她家里事。

    “她那个男人。”

    “是最小两个孩子的父亲?”

    “可不是!”银女很羞耻的样子。

    “象尊尼仔缠住你一样?她是他的摇钱树?”

    银女眼睛看着远处“是的,那日在梯间,尊尼仔指吓我,我就想起母亲也同样被那个男人恐吓,我没有办法再忍耐下去。”

    “你做得对。”我小心翼翼地说:“以后你都应摆脱他。”

    “可是母亲为什么不离了他?”银女问。

    “你说过,她吃那人东西,所以医院住不长,他替她弄那个来,离不开他。”

    银女打一个冷颤。

    “没有太迟的事,她还是可以戒掉的。”我说:“就象你,银女,你知道我一直看好你,你从此是站起来了。”

    饼很久,她才说:“我想找个房子,搬我妈妈出来。”

    “很好,我很赞成。我尽快会请司徒律师替你办。”

    “你真的肯?”

    “我答应的事情当然要做。”

    老李比我还快一步,他已经把崔露露的房子买来,打算租给我,简直没想到他手脚那么快。

    “这个时候买房子?”我答他“时候不大对吧。”

    “很便宜,你喜欢的话就同我租。”

    “我只租几个月,讲明在先。”我说:“等那孩子生下来,你可以把地方转让给银女,她家里有人需要。”

    “那我就不客气,到时从中赚一笔。”

    “何必把话说得那么不堪,你根本不是那样的人”司徒笑道。

    我与银女收拾一下,搬入新居,朱码着实忙了几天。

    银女喜欢这新地方不得了,常常说愿意一辈子留在这间屋子里。

    我说:“银女,当你生下孩子,屋子就送给你,把你母亲与妹妹接来住。”

    她喜欢得落下泪来,与前些时判若两人。怀着孩子的女人会坏到什么地方去?她有显著的转变。

    她问我:“是你送我的?这么贵,你有这么多钱?”

    “我父母有。”

    “为什么?为一个同你不相干的孩子?”她问。

    我不知如何作答。

    最大的难关仿佛都已经度过,我乐观地守着银女过日子。

    老李说我同银女象是发生了真感情。

    我很理智说:“在这一段日子内,当然是真的,她依靠我,对她好,她身子不便,无处可去,只有我一个人在她身旁,当然相依为命。”

    司徒说:“为了做得比较逼真,博取她更大的信任,陈先生要在她面前立房契约。”

    我抬起头“这是完全不必要的。”有点讶异。

    司徒无奈“我也这么对他们说,但是老人固执起来,简直不可葯救,他们还要求再见银女。”

    我沉默下来。

    司徒用力吸着烟斗,烟丝燃烧发出“兹兹”的声音。

    我悲哀地问:“他们可是不相信我?”

    司徒说:“我也很难过,他们叫我设法把银女接到陈宅去。”

    老李忍不住炸起来“不相信无迈?为他们陈家做了这么多,竟不相信她?”

    “他们怕无迈会有私心。”

    “私心?”老李嘿嘿嘿地笑起来,声音中有无限苍凉“有私心到今日方施展出来?”

    我茫然,低下头。

    “我尽量安慰他们,十五年的相处,他们也知道无迈为人。”

    老李一直替我抱不平“知道?恐怕不甚了了吧。”

    司徒看我一眼,对老李说:“问问无迈的意思。”

    老李说:“把王银女还给他们,刀也挨过,气也受过,孩子生下来,又不姓林,与无迈有什么好处。”

    司徒不出声,老李气鼓鼓,屋子里一片难堪的静默。

    饼很久我说:“不是我霸住银女,实在是两位老人家不明白,银女不是他们能够控制的。”

    老李说:“让他们去尝尝滋味不更好。”

    “我只怕功亏一篑。”

    “教训教训他们也好。”

    我不禁笑起来“那开头我何必惹这种麻烦?”

    “开头你不知老人会这么阴险。”

    饼一会儿我说:“他们也是为着保护自己。”

    “真小心过度,”司徒说:“无迈,我看你想法子安排下,让老人多见银女。”

    我问:“他们到底怎么想?是不是认为我生不出孩子,故此拿着银女来要胁他们?”

    司徒抽着烟斗,不语。

    我叹息一声。

    “我替你们约在后天。”司徒说:“大家吃顿饭,互相了解一番。”

    老李说:“有什么好了解的!”

    司徒大大的诧异“老李,你怎么了,最近你象换了个人似的,急躁轻浮,唯恐天下不乱,只剩三个月的时间,到时无迈沉冤立即昭雪,水落石出,小不忍则大乱,你干吗在一旁嚷嚷?”

    老李气呼呼地自口袋中掏出手帕抹汗。

    我感激地看着这个可爱的人。

    我省得,他为我不值到顶点,沸腾起来。

    我说:“权且忍一忍。”

    老李无奈说:“无迈,你要当心,银女是个鬼灵精。”

    “我会得小心服侍她。”

    老手:“你怎么做得到?”

    “把她当女儿。”

    “你怎么会有这样的女儿!”

    “很难说。”我微笑“运气可以更坏。”

    司徒忽然问:“季大夫呢,这个傻大个儿老在你身边打唿哨,怎么一转眼不见人?”

    我涨红面孔“司徒你真是以熟卖熟的。”

    他们离开之后,我暗自算一算,真有一段日子没见到季康,应该通个消息,朋友与朋友,可以做的也不过是这些,因此把电话接到医院去。

    他精神很好,声音很愉快“无迈,是你?”

    我放下心来。

    “有事找我?”他仍然殷勤地问。

    “不,问候一下。很忙?”

    “比较忙,慕容放假,同孩子们到英国度假,你又不在,环境是比较差一点。”

    “很久没见面。”

    “我随时可以出来。”

    “不不不想,”我不想引起他误会“我不是这个意思,你那么忙”我住咀,因为自觉太虚伪。

    不知怎地,他这次却没听出来,仍一贯的愉快“那好,我们再约时间。”对白分明可以在这里完美结束。

    我没有挂电话,平时他总有许多情要倾诉,我一时间没醒会过来,过一会儿才说:“啊?好,再约。”

    这时候他又不好意思起来,忙寻话题:“对了,那个女孩子,还住在你家?”

    “你指银女?”

    “是的,她还听话吗?”

    我本来有许多话要同他说,但忽然觉得季康的语气非常敷衍,说不下去。

    “有机会慢慢告诉你。”

    “那好,再见。”他挂上电话。

    我拿着话筒呆半晌。

    奇怪,他怎么如此冷淡?忙疯啦。

    银女问我:“那是谁?”

    “一个朋友。”我终于放下话筒。

    她抚摩着腹部坐下来。

    使我安慰的是,她并没有予人有大腹便便的迟钝感觉。

    “腿肿,面孔也肿。”她向我抱怨。

    我尽可能温柔地说“那是必然现象。”

    “眼困,很饿。”她又说。

    真难为她,我坐到她身边去。

    她打个呵欠“可是以后,我也会怀念这一段日子,毕竟你对我那么好,我在此地算是享福。”

    银女说出这么有头绪的话来,我耸然动容,抚摩着她的短发。

    “我并没有对你好。”

    “有时候觉得生下孩子后,会舍不得离开你。”银女说:“你本事真大,什么都摆得平。”

    我笑出来“你说什么?你年轻,不懂得什是么有本事的女人,我这个人很平常。”

    她说下去:“那日我在花园闲荡,看到隔壁的太太抱着个极细小的婴儿,小心翼翼,那小孩紧闭着眼睛,象只小动物,我妹妹幼时,我又背又抱又喂,却一点不觉他们可爱,为什么?”

    我无法回答。

    棒很久我说:“那时环境恶劣。”

    “是呀,”她说:“大家都要穿没穿,要吃没吃,妈妈又咯血,时好时坏,那些男人来了又去,去了又来,换了面孔身材,却一副德性,于是又多一个妹妹,又吵架又打闹,我们都没有好日子过。”

    “所以你离家出走。”我点点头。

    “不走也没办法,根本没有地方睡觉,只得一间房间,入黑在走廊里打地铺。”

    “钱呢?”我问。

    “什么钱?根本没有赚钱的人。”

    那个美女,她母亲,她应该有收入。

    “就算有,也到不了我们的手。”银女冷笑。

    两个人又静默下来。

    窗外下着面筋粗的雨。

    “在老屋里,人叠人,一共八户人家,住着大大小小四十多个人,一下这样的雨,一股恶臭,阴沟里的秽物全泡出来。”她厌憎地说:“一生一世不要回到那里去。”

    我静静地听。

    “你呢?”银女忽然问:“你小时候过什么日子?”

    “我?”我愕然,不敢说:“小时候?好几十年前,不大记得呢。”

    银女羡慕地说:“我知道你一定过得象公主,你看你到现在还那么高贵。”

    我心情再沉重也笑出来。

    “我也不过是普通人家的女儿。”

    “做医生赚得多。”

    我解释“医生也有好多种,有些赚钱,有些不。我在公家医院服务,薪水是有限的。各行各业的人都有赚有不赚,所以一般人认为医生律师都发财,是不对的。”

    “是吗?”银女仍有三分狐疑,不过她对我有信心“那你为什么读那么多书?”

    “读书是我的兴趣。”

    银女笑出来“我不要读书,闷死人。”

    我微笑,不置可否。

    饼一会儿见银女又天真地说:“都说只有读过许多书的人才算高贵。”

    我说“学问也有许多种,人情炼达即文章,很多人虽没受正式教育,也可以成为成功人物。”

    她不大相信,但是不出声。

    “如果你有兴趣,我可以介绍小说给你读。”

    “我还是看‘龙虎门’,你有没有看过?”银女问。

    “我知道有这个漫画,听说很精采。”

    “你也看?”她象是遇上同志。

    “我比较喜欢‘中华英雄’。”我偷偷说。

    “你真好,”银女欢呼起来“你真好!”因为一本图画书的缘故,我们拥抱。

    银女说,她发现我原来不是石头美人。

    石头美人。

    我发觉在她口中,可以听到很稀罕的事。

    如果我还算美人,我可不介意是石头还是石膏。

    这个绰号,假使小山听见,倒会得举双手赞成,他一直说我呆。

    是晚临睡前,天忧电话,找到香港来。

    “啊”我笑“你不生气了?”

    “我能气你多久?”

    “那就好。”

    “那个问题女孩,还在你家?”

    “是。”

    “季康呢?”

    “他最近很忙,没事我不好去撩拨他。”

    “他是好对象。”无忧指出。

    “你替我担心是不是?”我说:“怕我成为下半生无依无靠的寡妇,独自坐在幽暗的客厅中等佣人来开灯。”

    “咦,你倒是把自己的生活形容得非常贴切,没成为寡妇之前,你何尝不是这样独坐。”

    我苦笑“也许你不相信,此刻我的生活曲折离奇。”

    “爸妈叫你到纽约来住。”

    “等这件事完毕之后,我会来。你尽量替我安慰他们,可别让他俩在这个时候跑到香港来。”

    “我尽力而为。”

    “再见。”我说。

    “我们再联络。”她挂电话。

    妹妹总是妹妹,没有兄弟姐妹的人是不会明白的,血浓于水,万载千年不易的道理,打死不离亲兄弟。

    我心头一阵暖,有家人真好。

    司徒为我们约好七点钟见陈氏两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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