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骂。
她跌跌撞撞地走进阴暗的厨房。
“该死!这死丫头,出门前也不会把饭煮好!真是白养她了!”
她生气地扫落饭锅,宿醉加上空腹,让她的脾气更差了。
她一屁股坐在沙发上,不巧正压在破沙发底下凸起的铁丝。她痛地弹跳了起来,又是一连串的咒骂。
她陈玉萍怎么会有今天呢?
点燃了一根香烟,她任自己沈浸在美好的过往回忆里。想当年她可是花月酒店的红牌,多少仕绅名流捧著大把大把的钞票只求看她一眼。
男人们前仆后继的巴结她、讨好她,匍匐在她石榴裙下。
她以为那些美丽的承诺都是永远的,谁知道他们只不过把她当成稀有的玩物,一但得到了,就什么都不是了。
她美丽的唇角扯出一丝苦笑。是自己太蠢了。
现在怎么办呢?连房子也没了。
酒店是不能再回去了,都怪她把话说得太满,以为跟了赖贵安,她从此不用再过那种生张熟魏的日子。现在被那没良心的人给甩了,她还有什么颜面回去?
可是没有钱要怎么过日子呢?她还有个女儿要养啊!
陈玉萍揪著胸口,生平第一次感到对未来的恐惧。
她从来没为钱烦恼过,以为那些男人总会争著要养她。
可是那天那个赖贵安说的话,此时却像恶梦般不停缠绕著她
“你还以为自己年轻貌美呀!我呸!也不看看自己,都人老珠黄了,还有谁会要一个过气的酒家女!”
眼泪又再次不争气地涌上她的眼眶。
不管有多不甘心,她还是得承认那是事实。
她老了、丑了。不会有男人要了!
可是怎么办呐!她从来没有自己去赚过一毛钱,除了陪客人喝酒,她什么都不会呀!要她像那些女工一天到晚干粗活?她才不要!
难道她得去做那低三下四的流莺?这念头让她畏惧地直打颤
到底该怎么办?天哪
阙家别墅
“什么?你还要登报徵婚?”宽阔的大厅传来一声高亢的女声。
随即是一声重物坠地的撞击声,接著是一连串急促的脚步声。
发出尖叫的是阙家的女主人伍凤英。她的身子在一声戏剧性的叫喊之后,如落叶般向后倒去。
她的丈夫和五个身形高大的儿子则迅速有效率的奔到她身边,准确地将她撑住,并马上抬上沙发。
这一切的动作流畅无比,似乎是训练有素。
“我不相信你你竟然仍打算做这这种事”伍凤英一双美丽的大眼此时已泪光闪闪,控诉地望着抱住她的男人。
男人有著英俊的外表,温文儒雅的高贵气质,他头上的白发和脸上的皱纹显示了岁月的痕迹,却丝毫不减他的魅力。
此刻,他正忧虑地看着怀中的妻子。极不情愿但又坚定地点了点头。
“是的,我要登报。”
“你!”伍凤英气得全身发抖,不知哪来的力气,身形瘦弱的她竟一把将那男子推倒在地,一反她平日辛苦维持的淑女形象。
“你太过分了,竟然为了那江湖术士的胡言乱语,就像神经病一样的为儿子安排婚事,老四那次也就算了,毕竟还与对方熟识,可是对老三,这回你竟然还想如法泡制?噢!你怎能这么做!?”
她双手扠腰,怒气腾腾地瞪著比她高不上一个头的丈夫。
“是啊,爸,你这次真的太过分了,要是我那票死党看到了广告,那不把我笑死了,好像你儿子没人要似的。”
说话的人斜靠著椅背,脸上带著抹戏雪的笑。他很年轻,一百八十公分的身高和稜角分明的俊脸,简直和那中年男子如出一辙。
他的目光透著一股强烈的自信,那是属于少年人的狂傲。
怎能怪他呢?不是每个人都有他这种好条件。
天生即拥有的庞大财一昌、里菸常人的才智和俊美的外表。
阙宇昂从小到大都是人中蛟龙。
他才十八岁。今年刚以优异的成绩保送最高学府,他不是那种用功念书的乖学生,相反的,他的外务可比别人多太多了学生会长、篮球校队队长、剑击社社长等。
奇怪的是别人要花四、五个小时念完的书,他只消半个小时就搞定了。他高中时第一名的宝座从未miss过。
这样的人当然是校园风云人物。男生们欣赏他、模仿他,女生们崇拜他、爱慕他,甚至还组成一个“宇昂亲卫队”
这样的人他老爸竟然要登报为他寻妻?!
“老爸,何必那么麻烦呢?”他脸上带著轻佻而迷人的笑容,优雅地走到阙应龙的面前。
“你不过是要一个媳妇罢了,那太简单了,我只要从我的亲卫队里随便挑一个,看你是要台大的校花,还是高官的女儿。如果宇震对蕃薯不满意的话,我还可以顺便挑一个给他。”他朝他的双生弟弟阙宇震戏雪地眨眨眼。
阙宇震给了他一个受不了的白眼,根本不理会他的嘲弄。
“你别嚣张了。”阙应龙叹著气摇头。“我可不相信你这贼小子,我宁可自己来。”
阙宇昂神色一变,戏谵的目光闪过一抹不可置信。
老爸认真了?
他压抑下突如其来的恐惧和愤怒,咬著牙说:“老爸,我希望你别这么做,我不会允许任何人左右我的婚姻,就算是你,也不行!”他的语调里充满迫人的威胁,天生的领袖气质表露无遗。
可阙应龙也不是省油的灯,岂会屈服在儿子的气势之下。
“我已经决定了!一个月后,你等著挑老婆吧!”他一说完,转身就走。
一室的沈默持续了几秒钟。
然后是伍凤英哭天抢地的哀嚎。
这次阙宇昂没有安慰她。
他冰冷的目光犀利且不驯地射向父亲远去的方向
陈亮瑜走回家时,脸上挂著愉快的微笑。
这样的笑容不知已有多久不曾出现在她的脸上了,这个笑神奇地点亮她,让她整个人都散发著青春耀眼的光芒。
她考上了!考上第一志愿了!
虽然这结果早已预见,可是真的实现了,还是带给她莫大的满足,这使她三年来的辛苦都有了回报。
陈亮瑜深吸了口气,打开家门。
她绝不会让任何事破坏她的好心情的,她在心里告诉自己。
纵使看到一室的混乱,或母亲的宿醉,都不能让她生气了。
然而她却被眼前的景象震慑得一动也不动。
这是她家吗?
早上出门前散落一地的垃圾、酒瓶不见了,地上一尘不染,倒在地上的桌椅也被扶起来整齐地排放好,最令她惊讶的是她的母亲陈玉一坪,正襟危坐在沙发上,她的头发整理得一丝不苟,脸上化著淡淡的粧,穿上一套几乎可以称得上保守的套装。
她看起来好正常!?
亮瑜摇摇头,想确定是不是她梦中的幻象。
然而眼前的景象没有消失她不是在作梦!?
老天!她有多久没见过妈妈清醒的模样了!
她实在不敢相信自己的好运,先是上榜了,再来是她妈妈的表现她心里不禁燃起希望
难道妈妈知道她今天放榜,特地为她庆祝的吗?可能吗?妈平常根本看都不看她成绩一眼的。
“亮瑜,乖孩子,你回来了,怎么不进来,傻愣愣地站在门口做什么?”
陈亮瑜的心在欢唱,她脸上浮起梦幻般的微笑走到母亲身边。
“啧、啧,你这孩子,怎么这么不会打扮自己,每天穿著死气沈沈的制服,看起来一点精神也没有。”
陈亮瑜掩下刚要开口的抗议,她之所以穿著制服,是因为妈妈从来没为她买过一件像样的衣服。
她的眼睛倏地睁大。
陈玉萍变魔术似地从身后拿出一件美丽的白色洋装。
白色的雪舫纱长裙上系著粉红的蝴蝶结,是她梦想中公主才能穿的衣服。
陈亮瑜屏息地抚摩那柔柔的雪舫纱,深怕太用力的话这一切都会变成一场梦。
陈玉萍的眼光是如此宠溺的看着她,像是一个关爱的母亲,她温柔地为亮瑜换上新衣,满意的看着女儿。
“妈,谢谢你,你是不是知道我考上了,我告诉你喔,我是以榜首考进中女的哦!”亮瑜的眼光闪著狂喜,第一次,她卸下了长年的心防,回复一个少女该有的天真。
陈玉萍尴尬地回避女儿的视线。
“是吗?你考上了,很好”她讷讷地说。
陈亮瑜困太兴奋而没注意到母亲的不安。
陈玉萍牵起她的手。
“走,妈带你去一个地方。”
亮瑜愉快地点头,和母亲走出去。
她们坐上计程车,车子往郊区驶去。最后停在一栋宽广的别墅前。
陈亮瑜目瞪口呆地随著母亲,经过一片绿意盎然、百花争妍的庭院,来到一座设计典雅的主屋。
她想问妈妈带她来这里做什么,但母亲紧张地绷著张脸,让她开不了口。
那房子是她这辈子见过最豪华的建筑,深色的原木地板,柔和的灯光,舒服高雅的家俱。
陈亮瑜小小的身子陷在柔软的沙发里,莫名地感到一阵无助缓缓升起。
她还来不及问妈妈这是哪里,从楼梯上走下来一对穿著考究的中年夫妇,他们脸上温和的笑容,迅速得到了亮瑜的好感。
是妈的朋友吗?妈也有这样的朋友?!
陈玉萍赶紧拉起亮瑜。
“快叫阙伯伯、阙伯母。”
亮瑜乖巧地向二位长辈请安。
她从眼角的馀光瞥见阙伯伯和阙伯母给了妈妈一个赞同满意的眼光。
她的心里奇异地窜起一阵不好的预感。
“阙先生、阙太太,我没骗你们吧?我们亮瑜乖巧懂事又听话,不只这样,她刚考上女中,还是第一名考进去的!”
阙应龙和伍凤英满意地注视陈亮瑜,愉快地点了点头。亮瑜则是苍白地回视他们。
妈妈说话的方式,和他们看她的眼神她心底逐渐有个意念形成但是太可怕了她根本不敢相信
“你们别看她瘦瘦小小的,我们亮瑜可是个美人胚子。”陈王萍仍絮絮不休地向阙家主人推销自己的女儿。她拿下亮瑜鼻子上丑陋的黑框眼镜,欣喜地听到阙家夫妇惊喜的赞叹声。
亮瑜无法动弹,失去眼镜的保护,她感觉自己像是赤裸裸地站在陌生人面前,像一个待价而沽的商品。
“我们很喜欢亮瑜。”
伍凤英带笑的柔软语调,听在亮瑜的耳里却像是可怖的丧钟。
她的心好痛,她咬著牙,一字一句地质问母亲。
“这是怎么回事?”
陈玉萍在亮瑜目光的逼视下畏缩了,她狼狈地别开视线。
必家夫妇一父换了一个眼神,顿时了解了亮瑜可能并不清楚自己母亲为她作的安排。
阙应龙开口了,语气是真诚的。
“陈小姐,老实说我们真的很喜欢亮瑜,当初登报,我们根本想不到会有这么优秀的女孩子。不过我们尊重她的意愿,我想你们母女俩该好好谈谈。”阙家夫妇体贴地留下陈玉萍母女在客厅。
待他们走后,亮瑜再也压抑不住激动的情绪,她朝母亲大吼。“这是怎么回事?你要把我卖给他们是吗?你怎么能这么做?”
“不!不是啦!”陈玉萍连忙拉住女儿的手,深怕她的狂吼会毁了眼前就快成功的交易。“亮瑜你别激动,听妈说,我是为了你好,你跟著我只能永远过苦日子,吃不饱也穿不暖。妈看不下去你这样委屈自己,才帮你找上这门亲事”
“亲事?”陈亮瑜尖锐地打断她。
“是的。阙先生要帮他的三儿子订下亲事,这才登报招亲,他开的条件好极了,不但供你吃、供你住,还供你念书。”
“是吗?想必他们的聘金也不寒酸了?”陈亮瑜心痛地质问。
陈玉萍尴尬地低下头,算是默认了。
亮瑜咬著下唇,颤抖得无法自己。她不敢相信,她的母亲竟然把她卖了
“我求你别这么做”良久,她终于忍不住垂下泪来,跪在母亲的面前“如果你缺钱,怕养不起我,大不了我不念书了,我去找工作。”
陈玉萍不语,只是频频掉泪。
亮瑜跪了好久,渐渐脚麻了,心也冷了。
她抬眼看见母亲的泪水,心中有种想大声尖叫的欲望
为什么她不抱住她,告诉她这一切只不过是个该死的玩笑!?
然而她依然没有任何动作
亮瑜颤巍巍地站起来,脸色成了死灰般的苍白。
“是吗?!”她僵著嗓子,心中已经了解妈妈的意思。“是不是从今天开始,我要住在这里?”她的眼神空洞地盯著她的母亲。
陈玉萍看着她凄楚的神色,无奈地点点头,再也说不出话来。
亮瑜瞪著这个她唤了十五年“妈妈”的女人。她的心里五味杂陈,有愤怒、痛苦、怨恨,但最后却只剩下深沈的悲哀
她知道自己无法掌握自己的命运,只能接受,不管有多不情愿。
她送走了她的母亲,看见她离去时依依不舍的眼泪。
然而她没有掉一滴泪。她只是冷淡地回视她,彷佛当她是个陌生人。
那个夏天,陈亮瑜的人生有了很大的转变,一个她想像不到的新生活已然展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