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夜色裏,风景不过是一团模糊的暗影,没有意义地自泪雾蒸腾的眼眸闪掠而过。阵阵扑打过来的冷风在柔嫩的颊肤上生出刺疼,慌不择路地奔过茂密生长著杂草的树林,纵横交错的枝伢撕裂了衣裳,割伤暴露在衣服外的肌理。剧烈喘息的肺部像要爆炸似的疼痛,两条沉重的腿儿像是不属于自己似的机械化朝前急迈。
风想柔没有停下脚步的打算。
这些肉体上的疼痛,全比不上她心灵备受创伤引发的痛苦。
娘亲居然是杀害亲爹的凶手!
这样的打击教自幼备受呵宠怜爱,新逢丧父之痛的她如何承受?
这些日子来的自以为是,力促师叔们将凶手正法的激烈主张,这时候像张牙舞爪的猛兽般扑噬向她。难道她能毫不犹豫地杀了生身之母替父亲报仇?
不她办不到呀。
就算娘亲没有疯,她能割舍十数年来的母女亲情,狠下心来处决她吗?面对失心疯的娘亲,她根本是招架无力。
但要她原谅她,想柔又万万做不到。不管有何理由,母亲杀害父亲是事实。手刀亲夫可是滔天之罪呀,即使她有心为她开脱,也无能为力。
可恨的是,这项罪证之所以被确立,还是她一手促成。如果她不答应海宁,如果想柔激烈地摇起头来。生命中没有这么多如果,况且她如何忍心让无辜的海师叔当替罪羔羊?让父亲的沉寃永不见天日?让真正的凶手逍遥法外?
可是真相沉重得教人无法负荷啊!
想柔边跑边悲痛地嚎叫,静寂的森林裏回荡著阵阵凄厉的哭声,令听闻者不禁心酸流泪。
真相为什么这样残酷?向来贞静温柔的娘亲竟做出如此大逆不道的事,就算对父亲有再大的不满,娘亲又何以忍心让身为女儿的她背负这么沉重的罪孽?从今而后,她有什么脸立足于长白?
想到这裏,想柔绝望得几乎想马上死掉算了,一个失神,足腥被凸出于地面的树根绊倒,娇弱的身躯毫无预期心理的朝前跌去。
“想柔”一路追随的古振塘如大鹏展翼般扑掠而至,惊险地在她跌伤前将她救起。
熟悉的温暖体热透过衣裳自身后汩汩涌向她,像一张安全的网将她包裹。想柔无力地软倒在师兄的怀抱裏喘息,哭红的眼睛一对上振塘眼眸裏的急切关注,眼泪反而涌得更凶。
“嘘,别哭了”古振塘笨拙地拍著她安慰。
师妹从小活泼乐观,两人相处时总是带给他甜蜜欢乐。没想到分别一年,经历一场剧变的她,与他相对时总难脱睁著一双泪眸。往昔圆润的脸蛋,如今消瘦一圈,凄楚得越发弱质可怜。
尽管心裏因同样的悲剧备受打击,然而他终究是成年男子,还能勉强振作起来。想柔却是个未经任何挫折的少女,如何禁得起这份创痛?一念及此,他不禁怜意大生,将想柔拥在怀裏安抚。
之前追出来时,本可轻易赶上想柔,但一来当时心情混乱,不晓得该如何安慰她;二来想让她稍微发泄心裏的悲痛,所以选择默默跟随。直到想柔险些跌倒才现身相救。
一路上,他感受到想柔的悲痛和绝望。其实他心裏何尝不苦?雪晴芳有如他第二个母亲,证实她是杀师凶手,他同想柔一般难堪。该怎么处置她,成了烫手山芋。
“为什么是娘?为什么?”想柔在他怀裏哀痛欲绝,哭到声音都沙哑了。千百个为什么在她心裏反反覆覆地问著,但不管她怎么努力寻觅答案,问号仍横逆在那裏。
“她和爹那般恩爱,我想不出她动手杀爹的理由。大师兄,你能告诉我吗?”可怜兮兮地向如今唯一可以倚靠的人询问,振塘被她无助的眼光瞅得心疼。
他伸手轻柔抹去她脸上的泪水,小心翼翼地回答:“柔儿,我跟你一样不明白。我想这件事除了海师叔外,没人可以回答。毕竟那晚她就跟师父在一起。”
这项事实像巨锤般猛撞了想柔一记,脸色越发地惨白。之前为亲娘杀害父亲的痛苦困扰,压根儿没想到这事。经由古振塘提醒,脆弱的心房越发受到打击。师叔们曾做过的臆测,在脑中轮番交替,心神几乎要崩溃。
案亲崇高的形象在眼前崩塌,无法置信向来尊敬仰慕的父亲会背著母亲和海潮有私情,而这个原因还是造成娘亲手刀亲夫的缘由!
“柔儿,你冷静点。”古振塘醇厚的嗓音在她耳畔大喝,想柔这才发现自己正剧烈摇著头,想要摇掉脑中的想法。
“我们现在做任何忖测都是徒然。事情已经发生了,不管你怎么悲伤痛苦都挽回不了。如今能做的只有面对现实。柔儿,你要勇敢,一味逃避是解决不了的。乖,擦乾眼泪跟师兄回去。”
“不,我不要!”风想柔在他怀裏剧烈挣扎起来。亲娘做出那样的事,她有何面目回去?不,她承受不了其他人非议的眼光。一我不要回去!”
“柔儿,你听我说。”古振塘的声音带著一抹安定人心的力量传进她心裏,令她纷扰不安的心情逐渐乎静。她睁开迷蒙的眼眸,脆弱的迎视他。
“柔儿”振塘深邃的星眸带著无比真诚地凝视她。“我能体谅你的心情,可是师兄希望你也能同样体谅我的心情。师父和师娘发生这种事,我心裏的难受不亚于你。
他们对我而言如同父母一般,我受到的打击就跟你一样。但师兄连沉沦于悲伤的权利都没有,加诸于我身上的重担要我必须立即振作起来。在这种时候,我特别需要你的支持。柔儿,让我们携手一起渡过这个难关好吗?不要丢下师兄独自面对。”
“大师兄”古振塘的请求无疑鼓舞了她沮丧到谷底的心志。发现自己还有用处,让她从亲娘杀死父亲的打击中恢复过来。她抓紧他的手,眼裏渐渐有了生气。
“柔儿,陪著师兄好吗?你知道师兄不能没有你。”
风想柔怔忡地瞧着他,少女芳心激狂地跳跃起来。他这么说是什么意思?两人自幼一起长大,情谊比起其他师兄弟更为深厚。从晓事以来,她对古振塘便有种难以言喻的仰慕之情,只是他醉心于武学,陪伴她的时间并不多,但只要两人相处,他总是极富耐心地陪伴她、纵容她。父亲在世时,曾暗示过要将她许配给师兄,就等他从挑战关内年轻辈的第一高手关长风一役平安回来,便进行这桩婚事。而她一等便是一年。如今父亲过世了,他却似有意地说著暧昧言语。
他是她想的那样吗?想柔渴望地轻颤起来。
“柔儿,你怎么说?”灼热的鼻息轻吐在她脸上,她哆嗦著唇无助地看着他,深怕会错意表错情。
“我没有海宁聪敏能干。”冲口而出的话令她着急地掩住唇。这时候她提海宁做什么?
“为何跟海师妹比?”古振塘显得困惑。
“她喜欢你。”想柔不假思索地回答,同时厘清了几日来对海宁的敌意。女性的直觉让她早在理智察觉前,敏感地防备起敌手来。
迸振塘讶异地眨著眼,像是不晓得这些话怎会凑在一块,他摇摇头。一我不明白。”
笨师兄!想柔沮丧得想要叹气。同时怀疑他的“不明白”还包括了哪些。该不会连她对他的情意也在内吧?
“柔儿,你别胡思乱想了。海师妹是因为人生地不熟的关系,才会对我依赖。”
听这话他好像有点明白。
“你对她呢?”这才是想柔真正在意的。她可以不理会海宁对古振塘的心意,却不能不在乎古振塘的想法。
“柔儿,你胡说什么?”古振塘摇头叹气。“这种时候谁还有心情理会儿女私情?对内我要面对师父、师娘的事,对外还有金银双鞭的挑战”
风想柔越听心越拧,他这么说非但没有令她宽心,反而让她往坏处想。“你是说如果没有这些事,你就会有心情处理和海宁的儿女私情罗?”
迸振塘再迟钝也能从师妹气鼓的颊瞧出端倪。“柔儿,你是什么意思?我对海师妹从来没有过其他想法,教我怎么说呢?”
“我管你对她有没有什么想法,我想知道的是在你心裏,我和海宁谁比较重要!”想柔豁出去,大声质问著。
迸振塘怔怔瞧着她,心裏升起一抹异样情愫。
想柔双颊炽艳如火,一双眼瞳像是要冒出火来,却又水灵灵得惹人心怜。他从来没见过她这模样,兼具了少女的娇羞及女人的热情,执著深情地挑逗著他激越的心跳。
以往醉心钻研武功,无暇理会儿女私情。尽管对想柔十分喜爱,但那份情感大抵未超脱出亲情的范畴。没想到这次回来,面对想柔的质问,他禁不住往深处想。
他必须承认,对海宁有著超乎寻常的好感,但这份好感尚不足以和对想柔的感情相比。可是无论是海宁或想柔,他都未曾深入想过对她们的喜爱是否逾越了一般师兄妹的情分。
“你为什么想这么久?”风想柔气苦地道,红肿的眼瞳涌出羞愤的泪水,用力推了他一把。
“柔儿!”古振塘及时捉回她欲逃离的身躯,阳刚的身躯紧紧环抱住她,粗糙的脸颊抵住她柔嫩的额头。“你不要误会,我只是”
“只是怎样?”想柔幽怨地斜睨向他,泪光下振塘俊朗的五官摇曳、不分明。“是从来没有想过,遗是想出来的答案不忍心告诉我?”
“柔儿,我”振塘被她说中部分心情,一时语塞。
“我就知道!”她一副心知肚明的了然,眼裏的委屈更甚。“反正你从没把我放在心上过!”
“你误会我了!”
“我才没误会。在你心裏,第一重要的是武学的追求,第二重要是长白派,就连海宁都比我重要。我在你心裏根本无足轻重。”
“柔儿,你存心气我。”
“我才没气你,是你气我。”她抽噎。
“嘘别哭了,你明知道事实不是这样。小时候是谁在你生病时,耐心哄你吃葯?又是谁放著师父交代要练好的武艺不管,只为陪你到山谷采野花?”
“可是我采野花时,你还不是只顾著练武。”想起来便觉得好委屈喔!
“我若不好好练习会被师父责罚,到时候被罚禁足,就不能再陪你去玩了。”
“说得好听。后来又为什么到天池闭关,仅有过年时才回来看我?”
“这”往事卷掠而来,胸臆间情潮汹涌,他对想柔并非无动于衷呀。
被恩师收录门下时,想柔还是个奶娃儿。他将她视为妹妹般宠溺爱护。随着想柔天一天长大,渐渐露出少女娇态,每当她缠著他时,一抹不知名的烦乱总在心房倦起烟般的尘土,令他情思混乱,很难专心于武术上的进修,才向师父请求,到天池闭关。
然而那抹烦乱并没有消失,总是在两人独处时冒出来,懵懂的感觉每每令振塘感到困扰,只能以练武来忽略。他习惯不去想它,将其埋在心房深深的角落裏,直到想柔将它挖出来。
她在他心裏没有地位吗?
迸振塘幽深的黑瞳灼热起来,似有两簇火苗缓缓燃起。如果是这样,为什么她的一颦一笑都牵引著他,为什么分离的这段日子裏总是挂念著她,又为什么他会不自觉地在其他女孩身上寻找她的影子?
“你干嘛不说话,直瞪著人家瞧?”被他炙焰般的眼光瞅得心如小鹿乱撞的想柔娇嗔道。
“我”古振塘双颊涨得通红苦笑。明明是这妮子逼出他满脑子遐思,倒怪起他了!他无奈地摇头。“柔儿,我们回去吧。”
“讨厌!”想柔不满地嘟起嘴。“人家问你的事你都不说,只想着回去。怎么,不放心你的海宁啊?”
“柔儿,你别乱说话。”古振塘拿她无可奈何。“别人听见会误会。”
“我才不管别人呢。师兄,你对我这种事要人家怎么开口?为什么你总是不明白?”她越说越沮丧。
“柔儿,你是在钻牛角尖。师兄不是那种三心两意的人,除了武学以外,唯一惦记的只有你。”
只有她?
想柔眼睛发亮地瞪住他。
“还不明白吗,小儍瓜?”他眷宠温柔地俯低脸,越见急促的喘息令她头晕目眩,低喃的声音在黑夜裏如逃陟绒般丝滑诱人,她轻轻颤抖。“人关之前,师父决定将你许配给我,只等我回来便成亲。现在师父虽然不在了,只要你愿意,我们可以等...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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